镜子的另一边-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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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错了。
虽然他早在四年前就因车祸而意外亡故,但无形中,他一直都在。
至雷恩的出现,这种感觉可以说已到了一个空前的强烈状态。
五大湖流域的雷氏家族以重工业而出名,这个家族在美国北部政、经、司法界的地位和影响几乎等同纽约魏氏对美国东部的意义。雷恩作为这个家族财团的现任接掌人,是在五月时,以家族私人投资考察为由来到EDEN的。他正式与之韫有接触是在六月之家大小姐的婚礼上,而且在那之后,便对其摆出追逐之态。
不不不,我对之韫的私生活半点兴趣都无。
她会为魏东平哀悼一生,或在车祸四年后的今天把他抛诸于脑后,那都不是我重点关注的。作为之韫身边的众多追逐者中的一员,雷恩会令我印象深刻,绝不是因为他追求之韫的那些轰轰烈烈的花招和过程,而是因为他的说话的方式、处事的反应神态和某些习惯性的动作。
私下里,周蕙曾为我这种未及有幸见过魏东平本尊的人做出过申明:“雷恩长得并不象魏先生,他只是有些习惯动作与其非常神似。”
与我一样,只看到过魏东平的新闻镜头或遗照的阿楚和小邱也曾好奇地追问过她:“究竟有多神似?”
神似到……周蕙说:“每次,瞥他那个伸手掠一掠之韫发鬓随后勾住她腰的动作,我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作为当事人的之韫更因此在大厅广众的场合下,花容失色地倒退出一大步,苍白失神的脸色几乎没令当时在场的服务生错因为雷恩对她做了什么不堪的事。
之韫身边的追逐者虽然多如过江之鲫,但真正接近了她,并会对她作出这种自然而亲昵的动作的,在周蕙这位历居最后的成员和韦恩第一位职员的记忆中,只有魏东平。
她很肯定地告诉我:“那是魏先生的动作,只有他才会这样做。”
周蕙说:“只有他才会在道格说出揶揄之小姐的笑话后,一面一本正经的帮着她反驳,一边又微微扬眉,用眼角递他一个心照不宣的起哄眼色。只有他才会特别留意在人多的讨论场合下总是特别沉默的泰,每每用下巴点着他,逼着他开口多多说出自己的看法。只有他才会扬头地与通常习惯性站在自己左边的荣说话……”
也只有魏东平才会招呼丹的时候,同时伸出左手按着他的右肩。
那是一种他们之间特有的动作。
魏东平总是这样招呼一声,随即按着丹的肩,与他头凑在一起,几乎零距离地咬着耳朵。有时嘀咕着哪个社交人物的糗事,有时密密计较整弄某个倒霉蛋的恶作剧,更多时候,在交换彼此认为不妥的各种讯息。他不会对荣、对泰、对道格、之韫、叶达、甚至他的父母做出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除了他,荣、泰、道格、叶达、魏立峰夫妇、甚至法赫、修……没有人会对丹这样做。
所以,当之韫头一次正式为丹介绍雷恩,而后者笑着对他“嗨”了一声后,态度十分热络地抬起左手,朝他右肩自然无比的拍下时,丹陡然变了脸色,仿佛对方的手是条毒蛇般,阴郁而愤怒地猛盯住它,直盯到雷恩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足足瞪了三数十秒后,他才一语不发地转头走掉。
相信当时目睹这一场面的人都不会忘记雷恩疑惑而不悦的声音。
他问之韫:“我做了什么?”
后者当场用一种十分严厉地语气对他讲:“你不要随便碰丹!”
“我碰他?我只是想跟他打个招呼而已?难道这也犯忌?”
他质问她:“不可以随便搂你的腰,因为这是魏东平的专有动作,不可以半回头地与荣说话,因为这个轻佻又不尊重对方的说话方式只有魏东平才可以享用,现在又是不可以跟丹打招呼,怎么?跟丹打招呼也是魏东平专享的权力?那你又何必向他介绍我?!嗯?!”
可以这样说,丹与雷恩的头一个照面,双方都绝不愉快。
即便如此,即便他们其后照面的气氛也不见得愉快到哪去,每一次,就象之韫望着雷恩总是不由自主地通过他的面孔和举动看着另一个人一样,丹也总是不由自主地暗暗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纵然并不着意,纵然十分含蓄,有心人依然可以轻易发现他始终驻留在雷恩身上的目光。看着后者与之韫说话时的神态、走动时的步态,端起咖啡杯时的手势,搅拌咖啡时的习惯、沉思时的表情、甚至微笑时面孔上的表情纹路……他黑玉般的眸子在不经意间流露稍许震荡、困惑、犹疑、伤感、不悦的同时,总是紧跟着雷恩移动着,简直就是目不转睛,可丹从不主动去接近这个人,即便对方向自己挥舞友好的小旗,他也照旧还以厌恶的表情。
他是这样,道格是这样、泰和荣也是这样,差别只在于反应程度的强烈与否。CLIE的四天王统统对雷恩十分感冒。道格说“看到他,我就浑身寒毛直竖”,一向坦率直白的荣还要好,他毫不客气称他为“仿制品”,甚至连周蕙都不喜欢他。
小邱觉得,“圣…拉琪尔斯对雷恩的反感还情有可原。这是种十分微妙的感觉,在他们心目中,魏东平是无可比拟的。冷不丁突然跑出来个样样都不逊于他,甚至比他还要出色,偏又与他这样神似的人出来,他们当然接受不来。但是周蕙不喜欢他,就是桩极怪异的事,何况她本人也承认雷恩并没有什么实质上令人反感的不良行为。”
周蕙不喜欢雷恩的理由,比之丹他们的更为抽象。
她只是觉得“感觉上不舒服”。
她说:“我可以接受这世上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面目酷似,但是绝对无法接受两个生活背景完全不同,且从没接触过的人居然会有那么多的神态和小动作如此神似,这让我感觉极不舒服。”
可我相信身为当事人的雷恩才应是那个感觉最最“不舒服”的人。毕竟,没有跟魏东平真正接触过的人,对于那些令周蕙觉得毛骨悚然的动作神情不会有任何切实的感觉,但没人会喜欢被人当作别人,还动不动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原因而遭到厌恶和反感。
不过,周蕙说的也不无道理——两个生活背景完全不同,且从没接触过的人真会有那么多神似的表情和小动作?
坦白说,我对这个怪异的状况很有点好奇。
CLIE的规则限定使我不能使用这一系统的便利资源对雷恩这个人本身进行针对性调查,但……全世界尚有许多信息资料传递的系统,我贪图方便,直接把这件事拜托给了儒纳。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由他所代表的澳洲警方那边查过去,也不易打草惊蛇。
儒纳收到我的信息,先是提出大堆意思意思的交换条件,随即又奉上大串的抱怨和嘀咕,最后才问了我一句,“你要查到什么程度?”
我“随口”回答:“祖宗八代,九族姻亲,全部都要。”
没想到,这一句真会成为调查的关键。
收到儒纳寄来的调查结果时,是八月初。
一切正常——就象儒纳所说的“个人成就方面,有人拿他与魏东平相提并论是有点不伦不类,但我想那主要还是指他们在各自行业范围内的霸主地位有点类似吧!而且他们又正好都是华裔!”。只除了一点——雷恩的母亲出自台北何氏家族,非常非常巧合的与叶达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我发现这点之后,还特地查了查叶达的家族背景。他父母的关系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十分恶劣,连带着叶何两家的姻亲关系也不佳,但叶达本身颇得自己母系家族这边的疼爱。而且儒纳提供的资料中也记录了雷氏这一代当家人的亲友不多,只得三位远房的姑表亲和一位嫡表亲。他与这位表亲的关系极为密切,少年时代常招待后者到五大湖渡暑假,一同参加夏令营等等。当然,光凭这些并不能说明雷恩接近之韫是心怀不轨,可我总觉得不妥。
小邱问我:“你是怕王氏一去,叶以宏又把五大湖雷家推出来?”
不是,我不认为叶以宏指使得了雷恩。
且不说他与自己岳家亲族关系恶劣,似雷恩那种二十岁起便长年身居高位、坐拥实权、掌控庞大的家族财团一切,随便放句话便能令自身所属业界晃三晃的人哪会随便沦为他人的马前卒?但说真的,他与叶达感情上佳这一点确实让我看了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毕竟之韫为替叶以宏脱罪,各种掩饰的工夫做得十分到家,没有当事人指正的情况下,单以外面那些一面之词,是很容易得出偏向叶家老头的结论的。而根据资料的显示,雷恩在年初的时候确实往台湾花莲走过一遭,他是自那回来后,才开始对远东的投资有了兴趣……
小邱说:“如果可以确定雷恩到花莲见过什么人就好了。”
问题是到叶达出走之前,CLIE也只在台北有些发展,根本还扩展到花莲那一头,儒纳能够查到雷恩年初的行程已经很够本事,要是身在澳洲的他真能连后者在花莲见过哪些人都查得一清二楚,那也太神了!
研究多日,我一想再想,觉得小邱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之韫与叶氏父子的纠葛,我并不真的十分清楚,雷恩究竟有无危险性还应让知情的人来判断一下。当然,我不会苯到就这样把调查资料直接拿给之韫看,也不会在还没弄清楚的情况下就冒失地去与丹讲,考量许久,最后觉得周蕙会是那个比较客观的人,所以就把事情最先透露给了她。
周蕙给我答复的时候,我正跟着丹在费城。
八月,美国宇航局为发射新的洲际卫星,需要大批宇航专用铆钉和宇航员专用头盔,全世界范围十四家精端工业集团参与角逐,梅纳、格林、魏氏全都杀入最后决战重围,但优势明显在梅纳这一边。魏氏本身内部问题重重姑且不论,格林工业这次的麻烦却不小——当家女掌门面临不明黑社会仇家寻仇,第一执行长官办公室被放置定时炸弹。集团二号人物刘永超在家吃早餐时遭职业杀手枪击,子弹仅仅打断了他手中咖啡杯的手柄,相信这只是一种恐吓。集团财务部长孙珙家的煤气设备被人为破坏,孙氏本人煤气中毒,险些死在浴室。集团第一法律顾问霍华德格雷的家更在同一天被人纵火,总算因女佣开小差出门约会家中无人而未有人受伤,但物业统统付之一炬。苏雪与魏氏的关系尚未挑明,身为“金星”,她虽对纽约CLIE有掌控权,却无法明目张胆地CLIE的人手来为自己建立安全防卫,故而丹对这个事态十分忧虑,与我暗中到费城调查那些针对格林首席执行官和黄金团队的暴力事件。
通常绝不打扰丹工作的周蕙明知我们在公差中,这次仍是打了电话过来,她在电话中与我道:“陈,你最好跟丹提一下这件事,我觉得可能不太正常。”
我问她:“什么地方有问题?”
她说:“雷恩的行事风格,我看过你朋友提供的资料后,让CLIE核实了一下,他的确最擅长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身。也就是说,倘若他的对手喜欢在风险市场内击溃自己的竞争对手,那么他就会在对方最擅长的风险市场上以对方最擅长的方式击溃他。”
我要仔细想一想,才明白令周蕙觉得不妥是什么。
之韫行事风格中最突出的莫过于,极爱追着对手的死穴穷追猛打,进行心理和实力上的双重或多重同时打击,通常最先从精神上瓦解对手的意志,给予最致命的重击,然后斩草除根。谁都知道,她此刻……或者说在那桩举世震动的车祸后,她的死穴就是魏东平。三月的楚山纵火案令她暴怒固然是有下属伤亡,另一重要原因就是那批成衣中有魏东平早年闲暇兴起的涂鸦之作。两年前,韦恩与叶氏的反并购大战也一样是因为魏东平。无论什么事,只要与魏东平有关,之韫的反应就会很激烈。
相貌与魏东平并不相似的雷恩如果为了某些非善意的原因,要接近她,最直接、最具杀伤力、最符合自己“其人之道还制其身”风格、最简单的方式自然就是——使自己的神态和小习惯与魏东平变得一致。那将使他做什么都很容易。借由魏东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彻底重创她,尤其是以之韫目前的心脏而言。
想到这一点的瞬间,我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露出愕然震动的明显神情,大抵就是它惊动了身边的丹,他看住我,无声地问:“谁?”
我想一想,干脆把自己的行动电话递给他,他拿去听了一会,说了句“我会问他”,便结束了通话,问我:“资料?”
我打开自己的工作笔记本,叫出档案给他看。
他反复看过几遍,眉头渐渐皱起,又沉吟了许久才拨了荣的电话,把费城这边的状况跟他简单交代了一下,要他过来接手。随后,直接吩咐我:“回EDEN。”
在回程的飞机上,他的眉峰依然蹩紧,搞得全舱低气压,平时殷勤活泼的空中服务生除了必要的服务,都缩到乘务员休息室,生怕扫到台风尾。我也识相地保持着沉默,直到飞机快近EDEN上空,丹才忽然很突兀地问我:“怎会想到去查雷恩?”
我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哑然无语。
是呵,到底是怎会想到的?老实说,这问题还真让我尴尬。
我去查雷恩,当然不真全是为周蕙那句“感觉不舒服”,事实上,那只是非常非常……非常次要的因素,最最主要的……还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情绪。
怎么说呢?
别看圣…拉琪尔斯们个个对雷恩深表厌恶,但下意识里,他们仍在这个人身上寻找着自己怀念的影子,就象之韫会因此不由自主地与其接近一样。他们自己也意识到这点,才会处处看其不顺眼,心理上自我压抑那中想要接近该人的渴望。
为着魏东平,他们决定将雷恩视若蟑螂,排斥到底。
我去查雷恩只是因……呃……因为我知道即使对这人有客观的疑虑,丹他们也不会真去调查他。因为若查出来没有问题,他们将再也没有理直气壮地敌视他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