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圣诞-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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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被堵得没法儿往下说了,他只觉得屋里暖气太热了,自己好像被装了燃料火箭射上太空又返回地面。一旁钱雨摇摇头:“哈哈,怎么连过程都没有就结束了,我可是悲剧开头,没想无厘头而终,真是浪费我的初衷。”
一个长得超像麦当娜的男人摇曳着走过来,坐到果果身边,热情地跟大家握手,自我介绍说在附近农场工作。钱雨趁机向他询问些农场情况。浩然注意到果果被刺鼻香水熏得直想打喷嚏,便头一遭在果果面前点上一支烟,想把那股味盖住,果果竟会意地跟浩然碰一下杯。
男人一走左鸣就压低声音说:“一看就是Gay(同性恋)嘛。”
“你不用压低声音,反正人家也听不懂,”钱雨语气硬硬地说,“Gay(同性恋)怎么了,Gay也是人啊,喜欢异性或同性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我也没说什么,就觉得他那样儿特女人。”左鸣奇怪钱雨居然会为这么男不男女不女家伙跟她生气煞风景。一路上,钱雨不像浩然对果果那般对她百般宽容照顾细微,但也不像浩然那样魂都被果果拴住地沉迷儿女私情不顾其他,钱雨为大家做这做那的,像个管家事无巨细,任劳任怨又有主见,使她不知不觉有了对男孩的崭新看法,钱雨偶尔几句讽刺她也从未介意过,可这会儿他脾气却跟火箭筒一样说来就来,真叫人受不了。
“浩然,你干吗老盯着我啊?”为给自己下台阶,左鸣问了句。
“哦,晕,我没。”不过浩然刚才的确顺着昏暗光线注意了她,这是他今晚第二次心思不在果果身上,和上一次理由相类似——他已经从左鸣望着钱雨的闪烁目光中看出,倘说自己曾和左鸣关系暧昧难辩,可此时当自己爱上别的姑娘,而左鸣也爱上别的男孩时,她真的是这样一个大气姑娘——只要别人真心把她当朋友,她是不会怪他拒绝她而选择别人的。
顶灯隔几分钟闪几下,知会顾客要打烊了。浩然晃晃抽空的一包烟,摸摸口袋,知道打火机装上了,才随着大家起身出去。每次大家在一起,左鸣总是走在最前面。钱雨大概觉得刚才对左鸣有些过火了,竟追上两步把帽子递给她:“丫头,又忘了吧,一会儿冻出鼻涕就美丽动人了。”左鸣不计前嫌地接过帽子戴上。
回到汽车旅馆,屋里还开着暖气,热空气扑在窗玻璃上,一片雾气蒙蒙的。果果搓搓手,望望窗外刚刚熟悉的满天星斗,哈一口气,一股白烟就飘散开,嗬,低气温下看星斗,星斗清澈得仿佛会滴出水来似的。
左鸣大半夜从果果身边爬起来,跑到里屋满屋子跳着脚把帽子戴头上,从镜子里注意到睡浩然下铺的钱雨正朝她微笑,就问:“好看吗?”接着不顾自毁形象地跟他做个鬼脸。
“吓死了人。”钱雨说罢翻过身去。
“喂!”左鸣气得把帽子砸到床上。
“我已经睡着了。”说着钱雨打起呼噜来。
后半夜,左鸣做了一个梦,梦见钱雨追出来把帽子帮她戴上,甚至还感觉他手背划过她太阳穴温热痕迹。她在梦里笑出声,梦醒了继续笑,这个游戏多有意思啊,她想。
Waitomocaves(怀托摩萤火虫洞),wai的意思是水,tomo的意思是洞。这种名字组合,不能不使萤火虫洞成为旅游热点——是啊,Glowworms萤火虫都藏身潮湿近水地方的。第二天,四个人跟导游进了钟乳石洞,左鸣还是走在最前面。
这种萤火虫其实是尾部会发光小蠕虫,它还会拉出约半米长类似蛛丝样东西把身体挂在上面。想看萤火虫,需要坐船进到黑暗水洞里。那里洞顶成千上万萤火虫忽闪着宛如晴朗星空。由于每次进洞人数仅限两船,坐船看Glowworms时不许说话,一种人工营造神秘气氛甚至比景观本身更迷人。
浩然挨着果果坐着,四周黑暗处映着满洞顶的萤火虫,密集处宛如灯火。萤火虫那细小的光互相铺展着,结连着,好似一股力气压迫下来。浩然隐约闻到果果身上淡淡香气,那是香水味吗?忽然暗下来,他侧过头努力看她专注仰起的脸……哦,不管未来怎样,他真想永远永远记住这一刻!
导游站在船头,从上船处到远方出口有一根近洞顶的长绳子,导游拉着绳子使船缓缓前行。没有马达噪声,没有人说话,滴水声音清晰可辨。果果安然坐着,萤火虫光芒辉映她生动的脸。刚才还在大厅里吵嚷的浩然,坐上船看萤火虫出奇地安静。他正面无表情作DV拍摄,像是对逝去永不回的纪念。
回奥克兰路上风景依旧。一路上果果安静,浩然一会睡一会儿醒。旅程接近尾声时司机是最累的,多亏左鸣依然兴趣不减,不停跟他讲些什么。她讲昆汀“低俗小说”里的冷笑话,听得钱雨忍不住跟着笑:两个西红柿一前一后马路上走,其中一个被一辆车给轧了,另外那个说了句:“Ketchup”(番茄酱,又可听成“Catchup”,快赶上的意思)。左鸣还学着电影里乌玛瑟曼语气重复道:“Catchup,catchup”,钱雨侧头看倒车镜时,看见她嘴里念念有词样子真是忍俊不禁。
“哪天想不开了我蹦极去。”钱雨瞥眼挡风玻璃前小册子,瞎贫了句。
“啊?”左鸣不知疲倦一下瞪圆眼睛,一把抓起那小册子,“哎,对呀,这附近有能蹦的吗?”
“我不去,拿生命开玩笑啊?”浩然不知在装睡还是被吓醒,略带倦意地睁开一只眼睛,说完还故意耸耸肩,把脑袋藏进竖起衣领里作颤抖状,“害怕,不行,我害怕!”逗得果果咯咯直乐。
“果果,你看看——”左鸣故意把小册子递给果果,果果忙着把小册子翻开:“如果想去,下一个路口往左拐就是了。”
“哈,我今天决定想不开了,去蹦去蹦!”左鸣乐得从车上站起身,看架势若不带她去蹦,可能直接从车上蹦下去的。
蹦极起源于新西兰附近瓦努阿图部落的缚藤跳跃,如今演变成一种全球性极限运动,新西兰最高蹦极在南岛南端,高度一百多米,不过在北岛,Taupo蹦极也很受欢迎,虽然高度四五十米,也够心脏悬一阵子了。这不,排着队准备迎接挑战的真不少,他们脚上绑上绳子被送上高台个个脸上都是一副英勇就义神情。左鸣伸头看一眼,心里不免打鼓,有人跳下时的尖叫声,更让人毛骨悚然。
浩然猜透她心思了,刚想损她雷声大雨点小,话没出口就被果果胳膊肘顶了一下。钱雨老远坐着欣赏着与己无关的半自杀场面。虽然谁都没说什么,左鸣却是下不来台了,只好排到等待的队伍里。
队伍越来越短,排在前面一个华人男孩抱住围栏柱子不撒手,腿不听使唤地哆嗦着,大概以此减轻一些恐惧吧,左鸣开怀大笑几声,然后自我安慰地来了句:“不跳也没什么丢人的,真的。”
“别他妈废话,有本事你先跳!”男孩自尊心被人扒了皮凶凶地瞪着她。
“跳就跳!”赌气反倒帮左鸣减弱恐惧,她爽快地付钱买了阎王殿的门票。一个毛利男人给她的脚绑上绳子,她弯腰仔细检查绳子保险系数。毛利男人跟她说:“你自己数一、二、三,跳。”左鸣低头往下看,分不清果果她们到底站在哪儿,一边犹豫着,脚步已经挪到台边上,又退回来,扭头笑着对毛利男人说:“你能推我下去吗?我会感觉好点。”
“不行,你得自己跳。”
“好吧。”她心一横身体向前倾去终成自由落体,她觉得她的魂飞离了啊,她觉得Taupo蹦极过瘾,她唯一后悔跳之前怎么没拥抱钱雨一下……她突然想起朱德庸的漫画,一个跳楼的女孩,每下落一层经过人家窗台就看见不同的悲剧人生,觉得活着挺好……她又被弹了起来,她觉得如果能活着下地再也不减肥了。这样来回若干次,她终于被人拯救回人间。
“没什么可怕的,挺好玩儿。”左鸣腿软得只能跪在草地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还逞能。
“哦,是吗?那刚才也不知是谁在尖叫吓得鸟都大小便失禁了。”浩然从烟盒里递过一根烟给左鸣调侃道。
“我叫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左鸣接过烟任浩然给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目光落到果果身上,“我叫了?真叫了?”
果果笑着点头确认。
“特有人生感悟吧!”钱雨目光依然盯着现场版正在尖叫着的自由落体,“跳之前都想什么了?”
“想……”左鸣揉揉鼻子,不自然地撒了句谎,“想活着真他妈的好。”
第39章
谎言这东西就是这样,一个能扯一个相信,谎言便成功完成使命了
从小镇回来,左鸣很快就把出游所见和大部分欢乐忘干净了。
大多数时候人们快乐都不是真的快乐,这是她早说过的,所以她轻易就可以把快乐和痛苦团成废纸毫不吝惜扔掉的。可生活中那些触动她心弦的细节,她却无法忘却。她记得小镇一间古董店里,浩然买了一盒包装古里古气火柴,她觉得挺逗的,刚想拍浩然肩膀跟他说点什么,浩然却悄悄趴果果耳朵边说以后日子里要用它们一根根划亮记忆。这一席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以往这种肉麻话,准叫她嗤鼻一笑,可这回她竟莫名其妙感到鼻子酸酸的。
多好啊,她想,她不怪浩然一路沉迷儿女私情了。当时她也不知为什么,特意把头转向钱雨,而钱雨又是一副畸形茄子式笑脸。究竟什么是“河给人时间让人品味”呢,她再次陷入本不属于她的严肃思考。可很快她又朝镜子里的人笑了。是的,她的生活永远都应该像游戏,充满玩笑,难道不是吗?而钱雨呢,在小镇酒吧,望着她手上的戒指,他那副严肃神情是否说明他对她动心了呢?以至后来玩大冒险游戏,他都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她又朝镜里人自信地点点头。她,一定要亲耳听到他对自己说“以后日子里要用它们一根根划亮记忆”之类的话。
没几天,浩然便接到她电话:“耗子,最近背老姐又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没?”
“拍拖,当车夫,件件事都见得了人的啊,怎么了?”浩然笑嘻嘻回答。
“哦,什么时候有空?”
“怎的?”浩然叼起根烟卷问道。
“陪老姐去逛街买点东西?”
“啊?”
“算了,你知道钱雨衣服码数吗?”
“你不是吧你,干吗啊你,又要残害钱雨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嘛。”
“哦,那就是从良了,呵呵。你不是追不到我改追钱雨了吧?”
“去你的死耗子,别找了女朋友,就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哼。”
“呵呵。”
浩然多少有些得意的,但有种担忧却在脑袋里膨胀,只是担忧重心早从左鸣转移到钱雨身上。不过担忧很快从脑海掠过——呵呵,小镇的新鲜空气延续呼吸到现在,对他来说这是爱情的空气。
浩然带果果躲在鸭子湖畔树丛后等着看帮派群架。两人来得有些时辰了,怎么连个鬼影也不见?果果望眼那片一圈落地灯照射下像光亮空荡舞台的平坦草坪,突然有种当特务的感觉。
“还得等多久啊?你确定是今天吗?”果果问。
“放心吧。”不过他回答得也不自信。他的依据只是前几天因为心情极佳回语言班上课时的道听途说——几个小同学议论一对冤家约定今天决战鸭子湖,就特意带果果来长些见识。
浩然一些疯狂而无聊举动,逐渐成了果果休闲娱乐主打节目。从小镇回来,先是带果果去LongBay海滩,两人在那比谁捡的海藻更像死人头,输了的现场编一段鬼故事……浩然好像每次都故意吓得果果晚上睡不着觉好打电话给他叫他把她接去睡到他车库床上一样充满恶意。
这会儿,鸭子湖畔开来两辆车,直接冲上草坪,打群架的来了。两分钟后又开来两辆。开始的准备活动真有点叫果果开眼:两边学生模样人都挺酷地下了车,手里握着棒球棍,一手握着棍头敲打着另一手掌心,很有点枪战片意味。浩然把身子使劲往前凑,眼里冒着兴奋的光。
“啊!”他突然叫出了声。
“怎么了?”果果问。
“马天!”他用手一指,连忙对果果做个别出声手势。
果果望眼停在草坪上那四辆车里有一辆就是露露那部红色甲壳虫。
“他们打架要是殃及我们怎么办?”她反倒不那么惊奇地问道。
“跑呗!”浩然小声地回答。
让人失望的是,厮杀声还没持续一分钟,就听见哀嚎声占了上风,能开车的开车跑了,马天开着露露甲壳虫也东跌西撞地跑了,也有没来得及上车撒腿就跑的,有的连武器——棒球棍都扔了,呵呵,一支棒球棍还“咣”地砸到露露甲壳虫尾翼上。
浩然擦了把冷汗:“呵呵,还好,光打雷不下雨。”
几个月后露露买了房子。果果并没把马天打群架的事告诉露露,虽然马天落荒而逃挺屎的,可毕竟比打个半残好多了。马天还是经常招呼也不打,就开了露露车出去,露露要出去就打车。在奥克兰打车挺贵的,露露眼睛眨都不眨,还总说过些日子给马天也买部车就是了。甲壳虫尾翼被棒球棍砸出那块伤疤,马天说是超市购物倒车不小心撞了树——咳,真是扯谎连草稿也不打,果果长八只眼睛也没见奥克兰哪个超市停车场有什么大树呀,用屁股想想都知道这是谎言,不过世上偏有露露这样女孩深信不疑。谎言这东西就是这样,一个能扯一个相信,谎言便成功完成使命了。
露露的豪宅是通过中介买的,中介叫TommyHu,说是从事地产业务已经七年了。那天露露打电话过去,约好了见面地点。TommyHu并没有他声音那么年轻,从眼角皱纹沾带的喜气,还有微微隆起肚皮,就可看出新西兰新移民涌入数量令人惊喜,不,是令他惊喜。从前卖房就赚点辛苦钱,跑跑颠颠的,只见自己车子公里数赛车似的往上蹦,好不容易成交了,还是分期付款,什么银行告贷之类,跑断你的腿,想想,就像新西兰无感地震一样没个痛快劲儿,真够招人烦的。到了1999年,移民政策变了,日子陡然变了样,就说中国内地携了赃款的家眷们,呼隆隆涌进来,哪个不忙着把黑钱洗成绿色新币,置房置地拍板之快,现金或一次性付款之多,直让这“最后一块净土”簌簌战栗。房价暴涨之后,到处房子都是一片拆了盖盖了拆的欣欣向荣,本地居民趁机大肆炒作,今天卖旧房,明天再买进有升值潜力新房,中介Tommy赶上好时候,在汹涌泡沫里游泳,悠哉游哉,那份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