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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夏天的圣诞-第43部分

小说: 夏天的圣诞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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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能,其实这些都是很有规律的……”他翻出两张图在她面前对比着。
“靠,烦死了,若不是商科必修课我早不选了。”她抱怨道。
“怎么了?”他不理解为什么一个艺术学院学生一定要选商科必修课。
“奥大真不是人读的。”
“来,我看看,”胡宾耐心地从她肘下抽出演算本,简单画几笔还给她说,“你看,这不就成了,来,你再看我画一次。”
“不了,我得先休息会儿。”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烟,一脚踢开凳子朝洗手间奔去,好像洗手间新鲜空气多些。
她想起入读奥大初衷,不禁有些气馁。钱雨、胡宾、经济、统计……像一锅粥在她脑子里搅拌着令她困扰。尽管胡宾默默承受着,可几种痛苦胶着碰撞腾起炽热火焰而后猛烈燃烧,使她只想从人间蒸发,以躲避这旷世煎熬。
在悉尼,她入住一家上世纪修建的带旧式电梯背包旅馆。旅馆所在街道是个红灯区。她选择这家旅馆除了因为价钱低廉,更希望可以暂时摈弃孤独重拾某种热闹气氛。白天她坐着有轨电车朝市区驶去,穿越峡谷似乎坐了一段高速缆车,到处是大片大片的绿,比邻着一座座摩天大厦。望着身边的美景,却感觉画面离她太过遥远,似乎自己并未置身其中。一个人跑了许多地方:令人向往的奥运场馆,记得2000年奥运前夕她曾去过的,如今似乎不认识了;雄伟壮观的SydneyHarbourBridge(悉尼港口大桥)、OperaHouse(悉尼歌剧院),还有ChinaTown(唐人街)……她怎么看也找不到令人陶醉的气氛了。什么叫悲哀?悲哀莫过于曾经喜爱的东西,如今却对它麻木不仁,就像下午去动物园看袋鼠,这一直是她再喜欢不过的小动物,可真的看见它时,却感到它嘴角笑容是伪装的。熙熙攘攘游人中没一个认识她的。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走上悉尼大桥。这原本在心中印象美好的大桥,为什么一定要看个清清楚楚呢?在这个城市里,她只是午夜空气中表达纷扰彩绘背景人群中的一抹色彩。
傍晚回到那长有苔藓建筑风格古典的背包旅馆时,她似乎被那老式拉门电梯前景象吸引了:一楼大厅灯光暗淡,几个男孩女孩坐在罩了奶白色套布长沙发上交谈着,家具相当古老陈旧,那张摆放城市宣传册的书桌,让人感觉简爱正端坐那儿给罗切斯特写信呢。此场景使她联想到另一场景,那是一个距离奥克兰不远的小镇之夜,昏暗酒吧灯光下,摆放着两张斯诺克台子和一台点唱机……
她感到钱雨、浩然还有果果就坐在那台子前,浩然还挑衅似的抓住她那戴戒指的手……
她掏出钥匙走进老式拉门电梯。电梯上一身材高挑白人男子朝她微笑,她还他一个淡淡的笑,淡得不像是左鸣的。就在她下电梯朝房间走去时,男子在身后叫住她。他显然没有注意她眼里包着泪,像他们这样白人男子大概很习惯直白地跟亚洲女孩搭讪。
“小姐,可以把你电话留给我吗,我是说我可以带你去打打球什么的,或者我们一起出去吃个比萨饼,不过小姐你得先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吃比萨饼。”
她没有告诉他电话,不仅因为那有些矫情的痛苦,更因为下午已经收到胡宾E…mail,很快就要回奥克兰去了。胡宾邮件上写道:这几天打你手机你都关机,你为人处事总是令人惊奇。不知你现在身在何方,但我有种预感,你一定不在奥克兰。你跟我提过你要去澳洲,我猜想你一定在澳洲某个城市读我E…mail(希望不要回到奥克兰才读到它)。其实这两天我也看出你情绪不好,你常常莫名其妙流眼泪,每次问你你都不说,我也就不敢再问了。我知道你这种状态是不适合复习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特希望你能在考试前赶回奥克兰,回到我身边——至少留两周时间让我帮你复习。请相信我虽然怀着某种私念在帮你,但即使你不接受我,我依然愿意尽最大努力帮助你顺利通过期末考试。请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好吗?
当时她对着电脑显示屏居然流了泪。
“你是说你是从奥克兰来的吗?”白人帅哥高兴地叫道。
她点点头。
“我的家乡就在奥克兰,快告诉我你是住在哪个小区,Manuka,Papatoetoe,NewMarket还是哪里?”
“我经常搬家的。”
“是吗,已经很荣幸,我是说我们现在可以出去走走吗?”
她没有拒绝这同样来自奥克兰的朋友,他们一起漫步在红灯区街道上。街道两旁有许多拉客的侍卫,每次他都十分礼貌地替她向他们招手表示拒绝,她也敞开心扉向他倾诉自己的故事。她说她在读大学,她是逃学出来的,因为有一个使她无心向学难以启齿原因。他开玩笑说看她样子就知道她一定不是好学生,她说她并不喜欢大学,可她却没告诉他报读大学真正原因,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读大学。可是不读大学,她又能做什么呢?
“请相信我,虽然我们只认识一个晚上,我却是你真心的朋友。”他显得有些诚意。
“你知道人生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吗?”她笑笑,望着天上星辰对他说:“就是在你每经历一件事情或者一段生活后能留下这个阶段的一个朋友。”
她带着略显成熟和写有旅途疲倦的娇容出现在胡宾面前,刘海儿有些凌乱地搭落额前。
“好好看书吧,你一定成的!”胡宾向后靠在椅子上,桌上摆着一大摞砖头书本,小眼镜后隐藏着笑容,自信有神奇力量抹去她脸上一切痛苦冰霜似的。
“你不在这些日子我已经把其他几门都看好了,现在我们一起看法律吧。”说着他从那摞砖头书里挑出那本法律书摆到她面前:“答应我考试前不再离家出走了好吗?”他望着她眼睛里泛出的泪水说:“现在开始履行我们的承诺吧,一定要帮左鸣把经济课拿到A+!”他在空中挥舞着坚定的拳头,她的泪水却不知怎的夺眶而出。
可他却再不会想入非非了,他知道那泪水与爱无关。
第59章
其实我们每个人不都是残疾人吗,不都有人性中残缺不全需要别人帮助的一面吗?
临近期末,奥大阶梯教室簇拥着许多人,各个种族学生中不乏稀奇古怪装束,人流是在上课前熙熙攘攘涌进教室的。不知是自己缺席太多,还是别人缺席太多,左鸣觉得偌大教室里简直都是陌生脸孔。大胡子海明威又兴致勃勃高谈阔论了,那生动有趣表情好似向学子们宣示:他传授的全部是金科玉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而对于一学期严重缺席现象,他似乎习以为常,因而也既往不咎,瞧他滔滔不绝讲授中,还不时省出一只眼朝门口张望呢。
人满为患的阶梯教室,大门忽然被缓缓打开,大概受了海明威眼神的牵动,几百双眼睛,不,是几百只脑袋同时转向身后推开的大门。一个毛利女孩正由一个白人男孩搀扶着,走下那喜马拉雅山一样陡峭的阶梯教室的楼梯。
“谈情说爱放肆到这种程度了!”左鸣好不惊讶。她眼睛随着满池子泥鳅眼睛一起落到这对男女身上。大概是留意到大家如此关注,随着那扇大门呼扇呼扇关上那一刻,白人男孩脸上绽出略显羞涩的笑容,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继续扶着女孩缓缓走下楼梯。这一刻,所有人都屏息注目,可男孩好像并不在乎飞向他们的几百双眼睛,专心搀扶着女孩走向教室最前方预留的两个空位,到了目的地,女孩十分熟稔地摸索着座位,首先坐了下去。第一个掌声响起,是胡宾的,随之掌声四起,是所有人的。男孩并没有听见掌声,正低着头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女孩因为掌声激动难抑,拨弄一下男孩肩膀,男孩意识到全场的注视,嘴角再次绽放出笑容。
“他们一个是瞎子一个是聋子,是奥大这样安排的,”胡宾转过头对左鸣幽幽说道,“他们虽然是残疾人,却因为碎镜片的吻合,彼此在对方那里寻找到完整。”左鸣无以为答。此时她眼睛里满是泪水:其实我们每个人不都是残疾人吗,不都有人性中残缺不全需要别人帮助的一面吗?尤其自己,竟甘愿把生命摔成碎片,然后血肉模糊地一点点向一起拼凑。她稍稍闭了下眼睛,滚烫的泪水滑过几年的岁月,她第一次在残疾人面前自惭形秽。
周围又热闹起来,直到掌声在海明威的笑声中终止。
第60章
此时,在等价的幸福面前她朋友的幸福再也不会是一种讽刺了
2004年人民币钉住美元狂贬,新币不情愿地兑换着疯涨,留学费用较2001年接近翻番,留学新西兰甚至不比澳洲、加拿大省钱了。多米诺效应让一些留学中介过气新娘似的赶在成为寡妇前与病怏怏老公分手转投房地产中介怀抱。许多中国留学生跟当年追赶潮流漂来新西兰一样又追风逐浪漂回中国,登上贼船赶时髦成为牺牲品内中苦楚唯人自知。现在,你开车经过华人珍珠奶茶店或者歌厅网吧,以前那种火暴场面,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一部分钉子户留了下来,他们大都是早年来留学如今毕了业,正摸索着在泡沫与迷雾两重天里寻找机会。遗憾的是留学气候不景,泡沫也随之爆破。而马天却在这奄奄一息的泡沫市场里,用无赖手中万能钥匙开启另一扇真理之门。他早说过,真想赚钱就不要死盯着华人市场,他也的确做了回叫人刮目相看的“投机英雄”,只不过他坚称此为能力而非投机。
事情是这样的:半年前马天常带着露露光顾一家装潢简陋的酒吧,突然某天马天开玩笑似的跟露露要钱把那经营得半死不活酒吧买下来,而后找一群猪朋狗友进去“闹腾”,还找一支特别能闹腾的乐队进去“折腾”,谁知几个月后将其转手时,生意已相当火暴,完全看不出曾经苟延残喘痕迹,就这样他靠露露资金狠狠捞上一笔。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可羊却只顾着欣喜于羊毛变粗了,以致露露找不出话反驳马天歪理邪说:
“学习就能有出息?你看哪个老板是高学历?有文化都是给没文化打工的。”
奥大毕业典礼前夕钱雨给果果打电话。
“最近怎么样?找到新工作没?”
“没有,原来那份凑合干呢。”她指的是毕业前在政府部门那份兼职工作。虽说新西兰今年失业率创历史新低,可失业率这相对值落谁身上都是绝对值。在新西兰只有1%公司雇员人数在50人以上,她觉得与其被个不大不小公司剥削,不如在政府工作来得舒心。
“唉,有时想想是不是也回国算了。”果果支着脑袋说。
“别给自己留选择的余地,”钱雨感慨地说,“留余地就容易半途而废,逃避现实最愚蠢了。”钱雨只说一半便不愿意说下去了。其实谁都知道国内人际关系复杂,一张没有优势的文凭投入不平等竞争,自然不是重量级相当的拳击赛。还有生活习惯,比如不喜欢人多得如山似海,瞅着都累那感觉;不适应开车靠右行驶,被交警拦下还可能劈头盖脑一顿训……跟人家说不适应,人家会说你装什么假洋鬼子。国外生活几年,有些东西已根深蒂固植入血液了,比如随口而出的“谢谢”,比如去哪里都静静的,没有谁大声喧哗;尤其习惯性的简单思考,单从所递交的求职资料上就能看出来:国外求职资料不需要花边装饰,内容只有姓名、工作经验、学历、联系电话、推荐人就够了,而其中工作经验是录用与否的关键,什么年龄、性别、长相、身高、体重都可省略。习惯了简单化的游戏规则,再回国去拼搏于复杂繁剧,虽然机会很多,诱惑很多,但还真的主意难拿,决心难下呢。
每天她就是上互联网,看《先驱报》,跑职介所,一份份简历、一次次面试,虽然说一口流利英语,可对方一番考虑后依然把机会给了与她条件相当的Kiwi。人家就是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面对这种优势你甚至会灰心丧气,可这是否意味我们就可以放弃努力了呢?答案是否定的。倘若放弃努力,一切只会更差。气馁的时候,甚至想过一个问题:这世界大多数人好好读书仅仅为了寻找一个职业,可是寻找一个职业目的又为了什么呢?人们为什么要囿于一个圈套,以优胜劣汰来划分人类呢?难道幸福不可以另一标准去衡量吗?
“你呢,还在那家直销公司吗?”果果在电话里问钱雨。
“是啊,我想把公司一些业务转向中国发展,不过直销这种方式在中国不一定可行,对了,明天我们公司有一个产品讲座你来听听吧,你会见到我们年轻有为的小帅哥Dillon。”
“你说他叫什么?”
“Dillon,”钱雨重复一遍:“来吗?”
“好的,明天什么时候?”
“我下午3点去接你吧。”
“嗯,明天见。”但紧接着果果补充道,“对了,你能在申请毕业学士礼服学士帽时也帮我申请一份吗,明天我去的时候把钱带给你。”
第二天果果听完Dillon对公司某种不含酒精化妆品概述后,与他交谈了一会儿。此Dillon并非彼Dillon,就像此莎士比亚非彼莎士比亚一样。这个Dillon身材高大,穿一身西装,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智慧,是个职业型男人,而不是一双深咖啡色眼睛,喜欢穿肥腿牛仔裤且有一半毛利血统男孩。
“这是果果,”钱雨介绍时口气有些得意,不知道是为谁得意,“她在奥大学市场和管理,所以今天特意把她叫来。”
Dillon在果果面前敛住笑容,用那种她熟悉的温和态度跟她说句中文:“你好,果果,我叫Cook…Dillon。”
“Cook…Dillon,”果果默念道。
“是的,我姓Cook,跟Cook船长一个姓。”Cook船长是最早发现新西兰的英国人,他喜欢把这一点作为自我介绍的一部分,“果果,你对我们公司产品打入中国市场有什么好建议吗?”
她看钱雨扬起眉冲她点点头,考虑了一下,说:“我觉得可以选择部分比较适合中国消费者产品率先进入中国市场,而这些产品最好区别于中国市场已有的直销品牌。此外,要特别注意市场定位,中国国土辽阔,南北方气候差异巨大,护肤品在推广上要考虑到环境因素。”
三个月后,果果以实习生身份参加公司周年聚会。那天几乎所有女孩都穿着华丽,果果却一身简单便装。
她伫立在窗前,迎着敞开窗口飘进来花香深呼吸,借以醒酒。她没有酒量今天却喝了酒。一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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