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未满-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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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练接棒都有默契了,也习惯自己跑的路径,你直接插到桑小娴的位置,这样比较方便。”曹苇杭头头是道地向她解释。
罗映雪垮下脸。此刻,她真希望被打伤的是她而不是桑小娴。
“你有困难吗?”曹苇杭见她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
她摇了摇头,不愿承认自已的胆怯。
“如果……你早上爬得起来的话,我可以帮你做特训。”他迟疑地征询她的意见。
罗映雪拧起眉头,考虑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会不会被别人看到?”
“不会啦。一大早,操场通常只有欧巴桑在跳土风舞。”曹苇杭很有把握地保证。
“那……会不会很麻烦你?”她很想给自己多一点训练,却拉不下脸干脆地点头。
“一点也不麻烦,这是我的责任嘛!”他理所当然地说,唇上扬起一抹浅笑。
懵懵懂懂间,曹苇杭已把映雪当成自己的责任了。
“说吧,几秒?”罗映雪气喘吁吁地穿越终点线,扶住膝盖问着一大早就到学校帮她做特训的曹苇杭。
曹苇杭错愕地盯着码表上的数字,不敢置信地看了她长长的一眼。不会吧,一百公尺跑十九秒半?
看她从哨音响起后就卖力地摆动双臂和双腿,实在很难想象手中这个残酷的成绩足足比桑小娴慢了五秒半。
罗映雪等不到答案,自个儿凑过过去看他手上的码表,大声把自己的速度朗诵了一遍。
“喂,十九秒半算快还是算慢?”基于自卑,她从来不和别人比较体育成绩,因此脑袋瓜里对这个数字一点概念都没有。
“嗯……不能算快。”他含蓄地说,不愿伤了她的心,也不想把谎撒得太明显。
“唉,我就知道我不行。”她沮丧地坐在砖红色的跑道上。
“没关系啦,你只要跑完全程就好,我会负责追过前头的人。”他弯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连续两年,曹苇杭都是跑最后一棒。去年,他连着追过两个大块头的男生,为国一甲夺下大队接力的冠军。若不是曹亦修坚决反对,一百公尺最佳纪录十一秒的他早进了田径队。
罗映雪气呼呼地仰头瞪他。她的好胜心素来很强,只能容许自己批评自己,曹苇杭的安慰在她听来只觉刺耳。
“去帮我投罐饮料,我等一下再跑一次。”她颐指气使地拋了个十元硬币给他。
天还蒙蒙亮,她空着肚子就得拚命踩脚踏车来学校赶赴这场晨间特训,夕阳西下时,她还得和同学们留下来练传接棒,好累!
她气息渐趋平缓后,曹苇杭也帮她买了运动饮料回来。她拉开拉环,大口大口地灌着,干涩的双唇和喉咙终于得到一点滋润。
“对了,傅衍平能不能上场?”
罗映韬前些天不晓得发什么神经,居然和傅衍平大干了一架,两个人双双挂彩不说,还被校方记过。这个事件也让她验证了爸妈有多偏心,他们两个不但骂都没骂罗映韬一句,还紧张兮兮地带他到大医院做全身检查,生怕他聪明的脑袋和完美的躯体会有丝毫损伤。
“我问过了,他过两天就回学校上课。”
“那……他能跑吗?”罗映韬那个天之骄子,全身伤了好几处,看起来很严重,医生检查的结果却说没有大碍。不知道傅衍平是不是也一样好运?
“我昨天打电话给他,他跟我说没问题,还说他现在正在家里养精蓄锐,到时一定会让别班死得很难看。”
“那就好。”罗映雪拍了拍胸膛,松了一口气。傅衍平短跑的速度在班上仅次于曹苇杭,去年还拿下国一男子组一千五百公尺的冠军。少了桑小娴,他们班大队接力和团队成绩双料冠军的宝座已岌岌可危,要是再少了傅衍平这个大将,他们的总积分铁定连前三名也排不上。在大伙求胜心切下,说不定会连带怪罪于身为罗映韬妹妹的她呢。
曹苇杭从书包里拿出一罐运动喷雾剂朝她的小腿喷了几下,低头用手指帮她揉匀。
“其实用这种东西不太好。不过,你平常不爱运动,这星期又练得这么勤,不喷的话怕会很难受。还有,你等一下跑的时候,试着用脚掌的前三分之一着地就好。”
“好啦、好啦,曹教练!”她龇牙咧嘴地朝他扮了个鬼脸,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
曹苇杭到底当不当她是个女的?手在她的腿上摸来摸去的,嘴里却净说些正经八百的话。
曹苇杭看着她的身影在朝阳下蹦蹦跳跳地走向百公尺外的起跑点,不禁摸摸头笑了。
他喜欢由映雪揭开他一天的序幕,尽管这样美好的时光只剩短短的一个星期。
校运会当天,罗映雪紧张得连早餐都没吃就上学去了。她的心情真是复杂得不得了,一方面希望自己高烧到四十度,可以有正当理由不用下场跑大队接力,另一方面又跃跃欲试,想大显身手,打破自己多年来的心理障碍。
大队接力赛从下午一点钟开始,国中部一年级比赛完毕后,轮到二年级登场。
枪声一响,甲班跑第一棒的黄家芬就遥遥领先,待棒子传到罗映雪手上时,甲班还赢了第二名的丁班约莫有十公尺。
罗映雪一接到棒子就没命似地往前跑,眼里只有一百公尺外等着她的曹苇杭。
正要弯过跑道的转角处时,丁班和她跑同一棒的女生为了抢内侧跑道,高大的身躯几乎不留一丝缝隙地向她迫近。罗映雪心头一惊,一闪神就跌进了操场内,棒子也从手上甩了出去。
记不得是怎样把棒子捡回来,怎样把棒子交到曹苇杭手上,她在周遭喧嚣的加油声中,只看到曹苇杭是那么拚命地跑,却还是无法把她输掉的距离赶回来。
在班上同学的叹息声中,丁班的最后一棒率先跨越了终点线,嚣张地朝落后一步的曹苇杭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罗映雪沮丧地捂住脸,恨不得一切能再重来一次。
成水漾从操场对面跑了过来,忧心忡仲地抓着她的手臂上下翻转,“哎呀,都磨破皮了,你一定很痛吧?我带你去保健室上药。”
“我痛死活该!”犯了这么不可原谅的错,水漾还这么关心她!罗映雪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顾不得手脚痛得要命,一跛一跛地奔回教室。
哭了许久,一方手帕无声无息地递到她面前。
“别哭啦。”映雪不是个爱哭的女生,可是每回她一哭,他的舌头马上像打了结般不灵活。“又不是世界末日。”
“对我来说,那就是世界末日。我对不起全班同学,大家练了那么久,却被我一个人搞砸了。如果我不摔倒、不掉棒,我们稳赢的。”她接过手帕随便往脸上抹了几把,抽抽噎噎的,还是不停掉眼泪。“我真是太不甘心了!练习的时候,我明明没有掉过一次棒的。”
“压力太大很容易导致失常,再说,丁班那个女生实在靠你太近了。”见罗映雪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曹苇杭绞尽脑汁想多挤一些话来安慰她。“这种情形会在很多人身上发生啊,像NBA的比赛,有人整个球季罚球命中率超过百分之九十,偏偏在季后赛的关键时刻屡罚不进;还有像足球赛,有人整整四年没踢失过一颗十二码球,却在世界杯的PK大战中失足。他们比你背负了更多人的期望,心里也比你更恨哪。”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就是没有办法不难过、不自责。我没脸见全班同学了!”说着,她的泪水流得更凶。“还有,你每天一大早就来学校陪我练习,而我却只是在浪费你的睡眠时间。”
在她那么哀戚的时刻,他怎么说得出自己其实好喜欢陪她练跑?即使事先预知一切的努力只是白费,他依然愿意为她牺牲那些清晨。
“我一向起得很早。”他试着减轻她的罪恶感。“这样吧,明年我一定好好训练你……”
“不要!我不敢再跑了。”她胡乱地挥手大嚷,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话。
他生怕再刺激她,赶忙转移话题,“对了,水漾说你伤得很严重,我看看好吗?”
“她呢?”罗映雪抬起一双哭肿了的眼睛,视线被泪水遮掩,变得迷蒙。她刚才有些不礼貌,不晓得水漾会不会生气?她用袖口把泪痕擦干,这才看到成水漾缩头缩脑地躲在教室外面窥探他们。
和罗映雪目光交接后,成水漾只好干笑几声,走到他们身边坐下。
“我放学后拿我们家的祖传密方给你擦,治外伤很有效的。你的膝盖破了好大一个洞,要是留下疤痕,以后就不能穿短裙了。”曹苇杭着急地察看她的伤势,愈看愈心疼,巴不得能代她受这些痛楚。
“穿了也没人要看。”罗映雪哭得声音都哑了,还是赌气地拚命贬抑自己。
“谁说的?男人都喜欢看女人的腿,不信你问曹苇杭。”成水漾意有所指地对曹苇杭眨眨眼。
“真的吗?”罗映雪的小脸上彷佛写满问号,毫无心机地盯着曹苇杭问。
“呃……应该是吧。”曹苇杭别扭地支支吾吾道。映雪会想听什么答案呢?如果他摇头,她是不是就不肯乖乖上药?他轻咳一声,收拾起杂乱无章的思绪,勉强为这段谈话下了个结论,“我晚上把药拿去你家给你。”
“不用了。”她仍是一个劲地推拒。反正曹苇杭想看的也不会是她的腿。“我爸看到你,可能会不高兴。”
“那你把药拿到我家,我再帮你送去给映雪。”成水样热心地扮起红娘。
“曹苇杭,体育组广播要你到司令台前集合,再不去就要取消你的比赛资格了,你没听到啊?”傅衍平气急败坏地站在门口叫人,陆陆续续也有一些同学走进教室休息。
曹苇杭一走,傅衍平马上大摇大摆地晃到罗映雪面前,端出一张凶恶的脸吓她。“爱哭鬼,你哥还比你带种多了,他被我打得满地找牙,吭都没吭一声。”
“哼!女人本来就没有‘种’,你大呼小叫个什么劲?”成水漾看不惯他在这个节骨眼还欺负同学,冷冷地扠腰讥讽道:“再说,被打得满地找牙的人是你吧。”
“成大小姐,今天可没有人给你撑腰,你最好收敛一点!”傅衍平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迸出警告,甚至粗鲁地对她竖起中指。
哼,班上的女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象样。他还有一场一千五百公尺的比赛要跑,才没空理她们呢。
“水漾,你好勇敢!”罗映雪在傅衍平掉头离去后,不敢置信地看着好友。水漾刚刚的样子好象是为了捍卫小鸡而挺身和老鹰周旋的伟大母鸡哟。
“对这种混混就不必太讲究淑女气质了。”成水漾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手,一副想把敌人除之而后快的架式。“我也会比中指啊,有什么了不起的?”
“罗映雪,你……你还好吧?”一个正值变声期的粗嗄男声怯怯地介入了她们的谈话,居然是平常最爱和罗映雪作对的章旭明。
罗映雪不太能适应他对自己的问候,迟疑地瞥了眼自己的伤势,才腼腆地点点头。
“那就好。”章旭明松了口气后,又恢复了面对罗映雪时的尖牙利齿,“嘿嘿,看到你哭,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不定今天晚上还会梦到一个叫作罗映雪的女鬼哭哭啼啼地向我讨命。”他边说边伸直了双手,夸张地垂下两边的嘴角,舌头吐得长长的,肩膀一耸一耸地发出抽泣的声音,还故意学罗映雪的嗓音,凄厉地叫道:“章旭明,都是你害我跌倒的,还我命来!”然后一蹦一蹦地跳回自己的座位。
罗映雪被逗得破涕为笑,感受到他那一份诉诸于玩笑的同学爱。
“映雪,我们去帮曹苇杭加油,好不好?”成水漾见她心情稍稍转好,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
“嗯。”她揉了揉酸疼的眼,用力点点头。
她身上的伤好象不是那么痛了。
“映雪,接客。”坐在走廊窗口边的吕明贞扯开嗓门朝远远的角落叫嚷。
罗映雪刚吃完午餐,正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背诵英文老师发的课外教材,听到同学的叫唤,慢了半拍才撑起身子离开座位。
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岂一个“闷”字了得。直升上高中部后,以往班上和她较要好的同学不是改读公立高中,就是被分到别的班级。刚开始她都提不起兴致交新朋友,心情因此低落了好一阵子。
罗映雪踮起脚尖,仍看不见来者是谁。不过,她确定找她的人是男生,因为吕明贞向来用“外找”和“接客”来区分来者的性别。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讲义半遮面。”吕明贞看她动作慢吞吞的,待走近后推了她一把。
罗映雪重心不稳下,狼狈地跌进那个等着她的男生怀里。
“午休一刻值千金。”吕明贞从窗口采出头来,暧昧地吟诵着惨遭她纂改的千古名句。
“少爷,我们映雪姑娘最怕羞了,您可别太心急。”
罗映雪在她的旁白中抬头看向扶住她的男生,所有曾在她脑海里短暂翻腾的浪漫情怀瞬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恼人的情绪。
早该想到的,除了曹苇杭,哪个男生会来找她?
曹苇杭有点难为情。映雪那位粗鲁的女同学手劲好强,让他也往后跟跄了几步,差点就摔倒。可是淡淡的发香在他鼻端荡漾,柔软的身子有片刻深陷在他怀里,剎那间的意乱情迷让他稳住她后依然舍不得放开按着她肩膀的手。
罗映雪气呼呼地旋过身,正想伸手入窗回敬吕明贞一拳时,窗户“砰”一声被关上,她动作要是迟钝些,一只手就被卡在窗缝中了。
吕明贞隔着玻璃窗,以一张故作无辜的笑脸向她示威。嘿嘿,除非映雪选择破窗而入,否则她的安全绝对无虞。
吕明贞这个败坏班风的骚女人,上辈子八成在八大胡同里卖笑!罗映雪咬牙切齿地想。
“有事吗?”她冷冷地盯了始作俑者几眼,才不耐烦地趴在走廊上的铁栏杆上等他开口。
“嗯。”曹苇杭走到她身边,忖度着要如何说出来意。
“曹少爷,我下午有英文小考。”见他久久不语,她忍不住侧过身瞪他,扬了扬手上正反两面都印有密密麻麻英文字的纸张。她最受不了别人吞吞吐吐的,更别说吕明贞那个八婆正虎视沈沈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拖得愈久,她和曹苇杭的关系就愈容易被误会。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不好?”曹苇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