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飞 1056-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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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她觉得那种酸楚的感觉在心头扩大。第一次,她如此迫切而强烈的希望自己 是个健康的、正常的女孩。对于她自己的身体情况,她一直懵懵懂懂,并不十分清楚是怎么 回事,她明白自己有先天不足的病症,却不知道是什么病症,也不知道它的严重性到底到什 么地步。以前,她对这一切都不太关怀,她生性好静而不好动,无欲也无求。所以,她也很 能安于自己那份单调而寂寞的生活。但是,自从云楼走进了她的生命,一切都改变了。她不 再能漠视那病痛了,显然的,这病已经威胁到她的爱情和幸福。
“我要健康起来,我一定要健康起来!”
她喃喃的自语着,拿起云楼给她画的那张像,她蹙着眉凝视着,对画像摇了摇头,忧愁 的说:“你好瘦呵!你一点也不好看,没有翠薇的一半美!真的!”赌气似的掷掉了画像,她 把头依靠在沙发背上,半晌不言也不动。当雅筠午睡醒来,走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涵妮这样 呆呆的坐着。雅筠惊异的叫:“涵妮!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云楼呢?”
“他— ”涵妮受惊的抬起头来。“他出去了。翠薇来找他帮忙布置耶诞舞会。” “哦,是吗?”雅筠纳闷的皱了一下眉。“就剩你一个人在这儿吗?噢,这屋里真冷,怎 么,火都要灭了,你也忘了加炭。”拿了火钳,雅筠加上两块炭,回过头来,她审视着涵 妮,忽然惊异的说:“怎么了?涵妮,你哭过了!”
“没有,妈妈,”涵妮掩饰着:“是烟熏的,刚刚有一块烟炭。”“胡说!火都快灭 了,那儿来的烟炭!”雅筠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仔细的审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 我!云楼欺侮了你吗?”“没有,没有,妈妈。”涵妮拚命的摇着头,摇得那么猛烈,好像 要藉机摇掉许许多多的困扰。
“那么,你为什么哭?”
“我没哭,我不知道。”涵妮烦乱的说,紧颦着眉,眼眶里的泪珠又呼之欲出了。雅筠 沉默了片刻,然后,她温柔的揽住了涵妮,抚弄着她那柔软的长发,说:“告诉我,涵妮, 你很爱很爱云楼吗?”
涵妮用一对凄楚的眸子望着她。
“你明知道的,妈妈。”她低声说。
“有多爱?”“妈妈!”涵妮的眼光是祈求的,哀哀欲诉的,无可奈何的。“我不知 道。我想,从来没有一种度量衡可以衡量爱情的。但是,妈妈,没有他,我会死掉。”
雅筠痉挛了一下。“唉!”她长叹了一声。“傻孩子!”
“妈妈!”涵妮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热烈而急促的说:“你不可以再瞒我了,你要告诉 我,我害的是什么病?妈妈!”
雅筠大大的吃了一惊,涵妮的神色里有种强烈的固执,她的眼睛是热切的,燃烧着的, 她的手心发烫而颤抖。
“涵妮!”雅筠回避着。“你怎么了?”
“告诉我,妈妈,告诉我!”涵妮哀求着,用手紧紧的抓住了雅筠。她的身子往前倾, 忽然跪在雅筠的面前了。她的头伏在雅筠的膝上,揉搓着雅筠,不住的,哀哀的说着:“你 必须告诉我,妈妈,我有权知道自己的情形,是吗?妈妈?”
雅筠惊慌失措了,若干年来,涵妮听天由命,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病情诘问过。可是,现 在,她有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有种不得真相就不甘休的坚决。雅筠只觉得心乱如麻。 “涵妮,”她困难的说:“你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病,你只是……只是……”她咽了一口口 水,语音艰涩。“只是有些儿先天不足,当初,你出世的时候不足月,所以内脏的发育不 好,所以……所以需要特别调养……”她语无伦次。“你懂了吗?”
涵妮紧紧的盯着她。“我不懂,妈妈。你只答复我一句话,我的病有危险性吗?”
雅筠像挨了一棍,瞪视着涵妮,她张口结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于是,涵妮一下子站 起身来了,她的脸色比纸还白,眼睛瞪得好大好大。“我懂了。”她说。“我明白了。”
“不,不,你不懂,”雅筠慌忙说。“你不会有危险的,不会有危险,只要你多休息, 好好吃,好好睡,少用脑筋,你会很快就和一个健康人一样了。”
“妈,”涵妮凝视她。“你在骗我,我知道的,你在骗我!”
说完,她掉转头,走上楼去了。雅筠呆立了片刻,然后,她追上了楼。她发现涵妮和衣 躺在她自己的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雅筠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握着涵妮的手,她 焦虑而痛苦的喊:“涵妮。”“妈,”涵妮睁开眼睛来,安安静膊的说:“你不要为我发 愁,告诉我真相比让我蒙在鼓里好得多。我不会怎样难过的,生死有命,是不?”“但 是,”雅筠急促的说:“事实并不像你所想的,只要你的情况不恶化,你就总有健康的一 天,你知道吗?我不要你胡思乱想……”“妈,”涵妮重新闭上了眼睛。“我想睡觉。”
雅筠住了口,望着涵妮,她默然久之,然后,她长叹了一声,转身走出去了。在房门 口,她碰到子明,他正呆呆的站在那儿,抽着香烟。“她怎么了?”他问:“又发病了吗?”
“不是,”雅筠满面忧愁,那忧愁似乎已经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了。“她似乎知道一些 了,唉!都是云楼,从他一来,就什么都不对了。”“别怪云楼,”杨子明深沉的说:“该 来的总是会来的,假如当初我们没有把涵妮……”
“别说那个!”雅筠打断了他,用手抱着自己的头。“好上帝!我要崩溃了!”她叫着。
杨子明一把扶住了她,他的语气严肃而郑重。
“你不会崩溃,你是我见过的女性里最勇敢的一个!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
雅筠抬起眼睛来,深深的望着杨子明,杨子明也同样深深的望着她,于是,她投进他怀 里,嚷着说:“给我力量!给我力量!”
“我永远站在你旁边,雅筠。这句话我说了二十几年了。”
他们彼此凝视着,就在这样的凝视中,他们曾经共度过多少的患难和风波。未来的呢? 还有患难和风波吗?未来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彩云飞Ⅰ 14涵妮似乎变了。这天早上,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明朗的照耀着,是冬季少见的。花园里 一片灿烂,阳光在树叶上闪着光采,洁儿一清早就跑到花园的石子路上去晒太阳,伸长着 腿,闭着眼睛,一股说不出来的舒服的样子。早餐桌上,涵妮对着窗外的阳光发愣,脸上的 神色是奇异的。饭后,她忽然对云楼说:“你今天只有一节课?”
“是的。”“逃课好吗?别去上了。”
“为什么?”云楼有些惊奇,涵妮向来对他的功课看得很重,从不轻易让他逃课的。
“天气很好,你答应过要带我出去玩的。”
云楼更加惊异了,他很快的和雅筠交换了一个眼光,坐在一边看报的杨子明也放下了报 纸,警觉的抬起头来。
“哦,是的,”云楼犹豫的说,自从和李大夫谈过之后,他实在没有勇气带涵妮出门。 “不过… ”
“不要‘不过’了!”涵妮打断了他,走到他面前来,用发亮的眸子盯着他。“带我出 去!带我到郊外去,到海边去,到山上去都可以,反正我要出去!你答应过的,你不能对我 失信!… ”云楼求助的把眼光投向雅筠。
“涵妮,”雅筠走了过来,语气里带着浓重的不安。“你的身体并不很好,你知道。虽 然今天有太阳,但是外面还是很冷的,风又很大,万一感冒了就不好了。我认为… 还是在 家里玩玩吧,好吗?”“妈,”涵妮凝视着雅筠:“让我多看看这个世界吧,不要总是把我 关起来。”回过头来,她直视着云楼,一反常态,她用不太平和的声调说:“你不愿带我出 去吗?我会变成你的累赘吗?”“涵妮!”云楼说:“你明知道不是的… ”
“那么,”涵妮挺直了身子:“带我出去!”
云楼沉吟着还没有回答,坐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的杨子明站起身来了,从口袋里掏出 一串钥匙,他丢在云楼的身上说:“这是我车子的钥匙,开我的车去,带涵妮到郊外去走 走。”“子明!”雅筠喊。“涵妮说得对,她该出去多看看这个世界,”子明说,含笑的望 着涵妮:“好了,你还不到楼上去换衣服,总不能穿了睡袍去玩吧!多穿一点,别着了凉回 来!”
涵妮眼睛一亮,唇边飞上一个惊喜交集的笑,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就转身奔上了楼梯。 这儿,雅筠用一对责备而担忧的眸子,盯着杨子明说:“你认为你这样做对吗?”
“一个没有欢乐的生命,比死亡好不了多少。”杨子明轻轻的说。把目光投向云楼: “要好好照顾她,你知道你身上的重任。”“我知道,杨伯伯。”云楼握着钥匙。“你们别 太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她,说不定,出门对她是有利的呢!”
“但愿如此!”雅筠不快的说,皱拢了眉头,默的走向窗子旁边。涵妮很快的换好衣 服,走下楼来了,她穿了件白色套头的毛衣,墨绿色的长裤,外面罩了一件白色长毛、带帽 子的短外套,头发用条绿色的缎带扎着,说不出来的飘逸和轻灵。她的脸上焕发着光采,眼 睛清亮而有神,站在那儿,像一朵彩色的、变幻的云。“好美!涵妮。”云楼目不转睛的望 着她。
“走吧!云楼。”涵妮跑过去,先对雅筠安慰似的笑了笑。“妈妈,别为我担心,我会 好好的!”
“好吧,去吧!”雅筠含愁的微笑了。“但是,别累着了哦!晚上早一点回来!”“好 的,再见,妈妈!再见,爸爸!”
挽着云楼的手,他们走了出来,坐上车子,云楼发动了马达,开了出去。驶出了巷子, 转上了大街,涵妮像个小孩第一次出门般开心,不住的左顾右盼。云楼笑着问:“到哪儿去?”“随便,要人少的地方。”
“好,我们先去买一份野餐。”云楼说:“然后,我们开到海边去,如何?”“好的, 一切随你安排。”涵妮带笑的说。
云楼扶着方向盘,转头看了涵妮一眼,她带着怎样一份孩子气的喜悦呵!这确实是一只 关久了的小鸟,世界对她已变得那样新奇。买了野餐,他们向淡水的方向开去。阳光美好的 照耀着,公路平坦的伸展着。公路两边种植的木麻黄耸立在阳光里,一望无垠的稻田都已收 割过了,一丛又一丛的稻草堆积得像一个个的宝塔。稻田中阡陌纵横,间或有一丛修竹,围 绕着一椽小小的农家,涵妮打开了车窗,一任窗外掠过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只是一个劲 儿的眺望着,不住口的发出赞叹的呼声:“好美呵,一切都那么美!”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她把盈盈的眸子转向他。“云楼,你早就该带我出来了!”
云楼微笑着,望着眼前的道路,涵妮再看了他一眼,他那挺直的鼻子,那专注的眼神, 那坚定的嘴角,和那扶着方向盘的、稳定的手……她心中涌起一阵近乎崇拜的激情,云楼, 云楼,她想着,我配得上你吗?我能带给你幸福和快乐吗?未来又会怎样呢?万一……万一 有那么一天……她猛的打了个冷颤。他立即敏感的转过头来,用一只手揽着她。
“怎么了?冷了吗?把窗子关上吧。”
“我不冷,”涵妮说,顺着云楼的一揽,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叹息的说:“云楼,我 好爱好爱你。”
云楼心中通过一阵带着酸楚的柔情。“我也是,涵妮。”他说着,情不自禁的用面颊在 她的头发上轻轻的摩擦了一下。“我会影响你开车吗?”她想坐正身子。
“不,不,别动,”云楼说:“就这样靠着我,别动,别离开。”她继续依偎着他,那 黑发的头贴着他的肩膀,头发轻拂着他的面颊。这是云楼第一次带她出门,坐在那儿,他的 双手稳定的扶着方向盘,眼睛固定的凝视着窗外的道路,心里却充塞着某种又迷惘,又甜 蜜,又酸楚,又凄凉的混合的滋味。这小小的身子依偎着他,带着种单纯的信赖,彷佛云楼 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上帝,就是她的命运,……可是,未来呢?未来会怎样?这小小的身 子能依偎他一辈子吗?感受着她身体的温热,闻着她衣服和发际的芬芳,他心神如醉。就这 样靠着我吧!涵妮!别离开我吧!涵妮!我们就这样一直驶到世界的尽头去,到月亮里去! 到星星上去,到天边的云彩里去吧!涵妮!就这样依偎着,车子在公路上疾驰。他们都很少 说话,涵妮扭开了收音机,于是,一阵抑扬顿挫的小提琴声飘送了出来,是贝多芬的罗曼 史。她阖上了眼睛,阳光透过了玻璃窗,照射着她,暖洋洋的。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阳 光!从来没有过这样醉意醺然的一刻。未来?不不,现在不想未来,未来是未可知的,“现 在”却握在手里。
未来?云楼同样在想着:不,膊膊膊想未来!让未来先躲在远山的那一面吧!我要“现 在”,最起码,我有着“现在”,不是吗?不是吗?让未来先匿藏着吧!别来惊动我们,别 来困扰我们!车子到了海边,在沿海的公路上驶着,海浪的澎湃和海风的呼啸使涵妮惊醒了 过来,坐正了身子,她眺望着窗外的海,蔚蓝蔚蓝的,无穷无穷的,一望无垠的,她喘了口 气,欢呼着说:“海!”“多久没看到海了?”云楼问。
“不知道有多久,”涵妮微蹙着眉:“可能是前辈子看到过的了。”“可怜可怜的涵 妮!”云楼低声的说。
“这是什么地方?”“白沙湾。”“白沙湾?”涵妮闭了一下眼睛:“好美的名字。”
云楼把车子停了下来,熄了火,关掉了唱机。
“来,我们去玩玩吧!”
涵妮下了车,海边的风好大,掀起了她的头发,她迎风而立,喜悦的呼吸着海风,眺望 着海面,她闪亮的眸子比海面的阳光还亮。云楼走过去,帮她戴上了大衣上附带的小帽子, 但是,一阵风来,帽子又被吹翻了,涵妮抓住了他的手:“别管那帽子!”她叫着。“我喜欢这风!好美好美的风呵!”
云楼被她的喜悦感染着,膊自禁的望着她,好美好美的风呵!他从没听说过风可以用美 字来形容的,但是被她这样一说,他就觉得再没有一个字形容这风比美字更好的了。挽着涵 妮,他们走向了沙滩。路边的岩石缝里,开着一朵朵黄色的小花,涵妮边走边采,采了一大 把,举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