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诀-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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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飞儿知道云霄心里苦,苦得不能朝任何人去说,苦得恨不得把扩廓帖木儿活活剐了。但是现在他做不到,为了大局他也不能做,元廷太需要一个出色的将领来维持目前这样一个微妙的平衡,也太需要一个出色的将领打退龙凤朝廷潮水般的进攻,否则天命的归属就不再是应天,所以扩阔只能狼狈地逃回去,而不能死在易水河边。于是,他只有靠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柳飞儿弯下腰,准备扶起云霄,可下身一痛,忍不住轻哼一声。
云霄这才回过身,赧然道:“飞儿,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
柳飞儿淡然笑笑:“师傅他老人家也说了,多亏了这样,否则你心里那股郁结之气不出,你虚耗过度的新旧伤势会彻底毁了你的经脉,何况……”柳飞儿脸色一红,低声道:“我和翎儿不是还有‘五妹’么?”
云霄回想起几日来的荒唐,心下也有些歉然,可在薛雪墓前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是拉着柳飞儿和蓝翎的手,勉强站起身道:“咱们回去吧,抓紧时间,还要恢复伤势,也好早日回应天。”
柳飞儿含羞点头,和蓝翎一左一右搀着云霄往回走。
“啪!”从云霄怀里掉出一本书,落到雪地上,笔直地插入雪中。
“雪妹,是你要看么?”云霄口中喃喃道,弯下腰将书捡起,在手中抖了抖残雪,“可惜是铁蚕纸的,明天我抄录一本给你……”说道一半,话却说不出来了。
铁蚕纸很厚,也很硬,掉到地上的时候每一页上都沾上了残雪,就在云霄细细掸去的时候却发现,总有一些细细的雪痕拂不掉。大奇之下,举起书页对着光一阵晃动,这才发现,厚厚的铁蚕纸页面上,有着极细的纹路。云霄抖抖索索地蹲下,抓起一把雪仔细地涂抹在页面上,又将书页抖了抖,再看那页面,残留的雪痕居然形成了一个姿势怪异至极的人形图案,跪着的、躺着的、斜卧的,千奇百怪,图案上,清晰地画着经脉的运行方位。
云霄站起身,将书阖上,递给柳飞儿,朝薛雪的墓碑看了一眼,低声道:“雪妹,谢谢你!”
回到落叶谷,得知云霄在《大周天录》里有发现了新花样,竺清和白梅也立刻凑过来一起参详。
云霄慢慢看过图谱,仔细思考一番,然后将文字口诀和图谱结合起来,照着图谱艰难地摆好姿势,运起真气在体内走了一圈后发觉,除了口诀中“治病”的功效之外,没有任何附加效果,就连内力都不曾有一丝半点的增加,反而有心里刚散去的那一股郁结之气又有聚集的迹象,大惊之下,连忙停手不练,将自己的看法告诉给众人。
竺清本来就觉得图谱有些古怪,别家武功都在自己体内形成一道循环,偏偏这个图谱什么循环都不是,真气提上来却回不去,那还不郁结才怪!柳飞儿不信邪,照着图谱一番演练,不练倒还罢了,一练差点当场岔气,万幸柳飞儿内功底子不厚,否则麻烦还真不小。
事到如今,众人只得作罢,沉思半晌,云霄看着图谱中千奇百怪的人物图形,眼睛突然一亮:“师傅,你还记得‘武道’部中的域外武学么?我记得天竺武学中,有一门外门修炼功夫叫做瑜伽,典籍记载其练功姿势极其怪异,难道这本《大周天录》乃是天竺传来?”
柳飞儿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云霄道:“瞎说什么?‘大周天’这个说法明显出自道典,若是天竺武学,理当与佛典或者娑婆罗典有关,何苦用‘大周天’来打个幌子?盛唐佛教之盛,也不用如此偷偷摸摸吧?”
竺清点头道:“飞儿说得不错,何况瑜伽本是外门功夫,哪来的心法?就算有心法,天竺武学怎们又和咱们中原经脉搭上关系了?理当不是。”
云霄点点头:“也对,可这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蓝翎笑呵呵道:“云哥你别着急啊,不是说过‘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么?放宽心思好了,既然这本书能到是手上,就说明这是缘分,既然这是缘分,那就随缘好了,就像今天一样,缘分一到,自然就会破解谜题了。”
蓝翎的话让竺清大为赞许,大笑道:“还是这小丫头对付我的胃口!比这个臭小子可爱多了!”又面带笑容朝蓝翎道:“小丫头,我曾经和你外祖母有过数面之缘,当年她还是教主的时候,我也只是个毛头小子,你外祖母曾经托我追杀一个负心汉,我可是一路追杀到小琉球才找到他!当时她可是说,若是有个儿子就交给我当徒弟,可惜她这一辈子就生了你母亲一人。倒是难为你们这三代个个都用情专一如许,纵然郎君负我,我也不负郎君哪!既然如此,这几天他们疗伤的功夫,我就来教你一套拳法一套剑术,把你当半个徒弟好了!”
蓝翎一歪脑袋道:“那么,我要不要叫你师傅呢?”
竺清微微一愣,随即看着云霄笑道:“不管你学不学功夫,你这声师傅都是免不了的!”
蓝翎脸微微一红,旋即道:“那就学吧,反正我也不吃亏。”
云霄有些尴尬,抗声道:“师傅,翎儿能学,飞儿就不能了?”柳飞儿连忙道:“不用不用!云哥教我的我还没练得好,不能贪多!”说话间,手指在云霄腰部又掐又捏。
竺清也不着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云霄,呵呵笑道:“这些日子你是荒唐了,我可没闲着。我根据你和飞儿真气运行的路子再参详你那本《大周天录》上的疗伤口诀,琢磨出了一个疗伤的法子,或许还有助你们的内力修为,不妨试试。”
云霄一脸惊喜地接过纸片,刚准备说写什么,竺清就来了一句:“不许贫嘴!赶快试试去,时间不等人,你打算等到应天被围你才回去?”
云霄正了正脸色,连忙叫柳飞儿扶着自己疗伤去了。
还别说,竺清研究出来的法子效果真不错,云霄心里叹服不已:师傅到底是师傅,果然不是吹出来的!悟道这么多年,居然将经脉穴位按照五行之说进行区分,又以五行相生之理融入其中,让柳飞儿通过气场催动云霄的心脉,随后云霄再反哺柳飞儿,彼此循环之下,真气越聚越强。
《大周天录》的口诀有着惊人的恢复能力,云霄的经脉很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或许是因为在易水河边一下子激发太多的缘故,云霄虽然脱力体虚,可经脉却在这次暴怒中拓展了不少,此时的运功行气中已经隐隐有了厚积薄发之势。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在气场上,原先,云霄的气场就算与柳飞儿结合,其范围也不到十丈,如今两人合击的气场已经能扩充到十四五丈,这对云霄来说已经相当难得。
云霄又将当日与扩阔对阵时的每一个细节仔细回忆,与柳飞儿一起参详出通过控制真气来改变气场形状的导气法门。一时间,两人倒也不亦乐乎。
不过此时与这里世外桃源般的境地不同,落叶谷之外却一点也不曾闲着。扩阔带伤跑回大都之后,立刻投入到京畿地区攻防战之中,虽然扩阔能带回去的兵力很少,可因为他的加入,整个北方又立刻进入了一种平衡状态,刘福通的大军在连番败绩之后,进攻的势头明显减弱,与扩阔帖木儿、察罕帖木儿、孛罗帖木儿三支大军形成了对峙,双方都在等待时机给对手致命一击。这让接到飞鸽传书的云霄顿时放心不少,至少,他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腾出手来解决陈友谅。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扬州乞丐
安徽。!当涂。采石矶。以往只有兵丁驻守的江岸一下子多出了许多人影,最惹眼的,便是江岸最高处一个着杏黄袍的男子以及他身边一个穿金甲的将军。
“圣上,都说东南形胜,这采石镇乃是从江州至平江江岸中风景最佳,地势最阔之处,江流至此也不甚急,操练水军或是玩赏风月皆是俱佳,”金甲男子一手按住腰间配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相传诗仙太白便是在这里醉酒后入江揽月,长眠于此。”
杏黄袍男子神情冷峻但一脸憔悴,沉声道:“陈友谅,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陈友谅故作惊惶道:“哎呀,这个小王可不敢当!”
“哼!不敢当?当初你杀朕大将自立汉王你怎么敢了?一路挟持,把朕裹挟到这儿你怎么敢了?”杏黄袍男子冷冷道,“今天把我带到这儿来考证地形,怕是你已经准备妥当,朕大限将至了吧?”
被人揭穿的陈友谅非但不怒,反而长揖到地,口中唱道:“陛下圣明!”
杏黄袍男子摇头叹息道:“汉王!小明王大军北伐,龙凤朝与鞑子即将两败俱伤;张士诚为人反复无常,地盘虽广,可民心不聚;朱重八虽占应天,无奈底子太薄,四面受制,前途也是暗淡,此四者,皆不足虑。咱们现在坐拥江南,雄踞川中,物阜民丰,带甲百万,可北上可南下。进,可问鼎天下,退,可割据一方。此霸王之资也!此时虽天下大乱,可诸侯皆战而我独闲,正宜休养民力,囤积军资,待诸侯疲敝,咱们再涤荡中原,则大业可成。你为何总要揪住应天不放!”
陈友谅答道:“朱元璋地盘不大,可其人素有大志,且手下能人勇将极多,眼下各路义军皆已称王,唯独朱元璋不但不称王,反而修缮城塞、囤积粮草、训练兵马,可见其志不在小;此时他虽然困居应天,可一旦得势,天下便可收入囊中,日后定为我朝劲敌。不若趁其羽翼未成,亟剿灭之,以除后患。”
杏黄袍男子摇摇头道:“你当年不是颇有见识么,怎么如今却如此短视?诚然你所言不假,朱重八的本事我如何不知!其人本非池中之物,目下不过困于浅滩而已。可对付他,就只有一个‘困’字!朱元璋虽弱,可咱们要彻底吃掉他,纵然能赢,也非元气大伤不可;龙凤朝北伐必败,我们又元气大伤,那龙凤朝大片旧地谁来取?拱手让给张士诚还是直接送给鞑子?咱们眼下静待时机,龙凤朝一败,咱们出手夺其故地,这样中原十之七八已入我手,彼时朱元璋不过困居东南一隅,手下能人再多又有何惧?咱们只要严守关隘,让朱元璋这只猛虎出不得笼,他便不足为虑;若是我们不幸战败,反而会丢掉大片城池,让朱元璋有了问鼎之资!”
陈友谅嘿嘿笑道:“陛下说得极是!可陛下恐怕不知道,张士诚早就和大元暗中接头,随时准备倒戈,龙凤朝一败,长江以北又将是大元天下。”
杏黄袍男子一惊:“你!……”
陈友谅冷笑一声道:“徐寿辉,当初那个智计百出、忠勇可嘉的陈友谅早就尸骨无存了!我不过是大元派来的替身而已!你都明白了么?”
徐寿辉眼睛突然暴射出一道异芒,随即淡然笑道:“想通了,全想通了!我说当初文武全才、忠心耿耿的陈友谅怎么会变到这步田地!叛逆且不说,攻打应天这种昏招都能想出来!原来如此!”
说罢,将自己的长袍整了整,扶正头顶的金丝九龙冠,找了一块大石稳稳当当地南面而坐,板直身体,凝视前方,沉声道:“动手吧!”随即笑笑道:“朱元璋,朕看好你!”言毕,陈友谅已抽出长剑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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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谷。
“既然是这样,那扩阔帖木儿我就先不杀他,”竺清朝着云霄捻须道,“不过你还是要叫你手下的人盯紧才是。他也是少年成名,从你跟他交手的情况看,他修习的应当是龙波功,故而内力霸道异常,或许还学过其他武学也说不定,此番他手上回去,必然会向我那师兄讨教,再与他对阵时,你可要小心。”
云霄躬身行礼道:“谨遵师命!”
此时柳飞儿捏着一张纸条在远处探头探脑,竺清抬起头,含笑朝柳飞儿招招手,又笑着朝云霄道:“算算日子,你们这两天该出发了吧!”
柳飞儿一路小跑过来将纸条递给云霄道:“陈友谅在当涂采石矶计杀徐寿辉!”
云霄眼睛一瞪,随即朝竺清道:“师傅,恐怕徒弟现在就要动身了!”
竺清含笑点头道:“去吧,记得有空回来看看!”
云霄三人顾不得多收拾,当即动身朝谷外赶去,不几日便赶到邯郸,在邯郸的飞记三人换上早已准备好的骏马一路向南疾驰,一直到了扬州地界才放缓脚程,按照事先约定,蓝翎从这里要折回南疆,选任新一代五毒教主,不知多久才能再见。三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薛雪死后,云霄心里最害怕的就是分别,生怕一次分别就成天人永隔,虽然他知道蓝翎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落到那种地步,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到了扬州城郊,云霄便勒马停住了,眉头直皱。柳飞儿顺着云霄的目光望了过去,却看见一个穿着单薄秋衣的乞丐躲在路边林子里,用一堆枯枝生火取暖,尽管如此,料峭春寒还是让他冻得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儿?”云霄皱眉道,“飞字营的人怎么办事儿的?”
云霄和柳飞儿曾经给飞字营定下个规矩,那就是在江淮义军治下每一处飞记商号,看到乞丐都要尽量收容,条件不错的选拔出来送到飞记总营训练,实在习惯了过乞讨生活的,每到冬日,飞记商号总要派米、派粥,同时也赈济一两件过冬的衣服。可林子里的这乞丐实在不像话,从瘦弱的身躯和有些凹陷的眼眶看明显是好几天没吃上东西,一身秋衣就不用说了,连个乞讨的破碗都没有,飞记的人怎么办事儿的?
云霄立刻想到了一个他最痛恨的可能:贪墨、做假帐!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柳飞儿猜到云霄的想法,心里也是一阵揪心,可随后便释然,远远地指过去,朝云霄展颜笑道:“你呀,听见风就是雨!你看那边七八个乞丐,不都是穿着咱们飞记特制的冬衣,喝着米粥么?多半这个乞丐是从北方新来的,不懂得咱们飞记的规矩。”
云霄仔细瞧了瞧,脸色这才渐渐好转,不过口中却说道:“咱们飞记所有下属,一直到你我二人,包括在应天的几位哥哥嫂嫂,大家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人,也有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眼下咱们富贵了,可不能因为一己之富贵置百姓于不顾;要知道,当初大哥他们,就是因为吃不饱饭才造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