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雪飞云-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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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也不会误了太多行程,且暂与他们同行。
飞云性情冷淡,不喜与人说话,也不问那几人姓名称呼,自是无言。渐渐近午,他一心赶路,不欲打尖吃饭。午后,那太监上前劝道:“公子莫要心急,今日已奔波几个时辰,且下马歇歇,吃点干粮,喝点水再走。”
飞云便跳下马来,在路边找了一棵树下坐了,接过太监递上的干粮,喝了点自带的水。他自上回去宁都受刑后,下身受了重伤,饮食一向极少,现虽外伤初愈,也不喜多食,只略略吃了几口便罢。
到了晚间,住店休息,却借宿在一家偏僻客栈中,飞云也不以为意。那太监亲自下厨张罗,将饭菜端入飞云房中,倒是甚为丰盛,飞云没什么胃口,只动了几样,喝了点清汤。此后几日,均是夜伏昼出,飞云晚间坚持练功,以保持体力,好尽早赶到宁都。
这天下午,已到昔日成靖两国边境,飞云一行便从三关之一的临关下经过。那临关当年是边防要塞,重兵镇守之地,如今天下一统,自然弃置不用,烽火已冷,守军俱无。飞云一路行来,但见当年自己亲手设计督建的边防工事屡历战火,早已是破败不堪,荒烟蔓草,掩不尽残垣断壁,夕阳西下,朔野风大,野鸦群起,无限凄凉。飞云想起故事,身为左路大将军率大军与靖国鏖兵于此,旧址尚在,国家已亡,山河已改,热血已冷,自己更曾是一身去国,万死一生,不由顿生亡国之痛,黍离之悲,但觉心如浮萍飞蓬,不知所终。飞云忽又想到,好在皇帝并未亲来接我,不然此时同过三关,故地重游,却是两人旧时敌对之战场。多少爱恨交织,多少尘世变迁,今日相对,必定是万千感慨,却又情何以堪?
那随行数人怎知飞云心中万千波澜,一行人无语出了临关,天色晚了,便歇息在一路边小店中。安顿好后,便当用饭。那太监如往常将饭菜送到飞云房中,飞云心中伤痛,正坐着对那烛光发呆。太监请他用饭,飞云只道:“我今儿不饿,不吃了,撤下去吧。”
太监忙劝道:“公子明日还要赶路,无论如何要吃一点,不然若劳累生病,奴才无法向皇上交待。”
飞云无法,拿起筷子,食难下咽,却又放下,道:“你还是端下去吧,我不吃了。”他为人处事,从不多言,便是对昭文帝,也即是说什么便是什么,无人能违他意思。太监还待再劝,飞云已站了起来,道:“你下去吧。”太监只得端了饭菜下去,飞云无意间一瞥,却见那太监眼中一道凶光闪过。
那太监眼中凶光一现,转瞬即逝,随即恭恭敬敬地应道:“是,奴才告退。请公子早些安歇。”说罢躬身退下。飞云见他退下,暗道:他目光怎的如此怪异?突然想起一事,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有人假传圣旨!
你道飞云想起何事?飞云突然想到,皇上就算有重病或要事在身,不能亲来,也不能或不愿写手谕,当然可派个太监带上信物捎个口信,但为何要派多名侍卫护送?当时怡红院一别,自己重伤在身,亦不须他保护。如今内力已复,宝剑在手,他深知我武功胆略,天下谁人可敌?他此次召我回京,素知我性情,又何必如此招摇,多费人手?这西京到宁都,虽然路途遥远,却未听得有什么大盗劫匪,就算有,若我都料理不了,那四个侍卫虽然身手不弱,便加在一起也不是我对手,又有何益?看那几人一路上沉默寡言,行为诡异,不象是护送,更象是监视。又想起这几日来都尽拣偏僻之处落脚,偶然经过繁华大镇,路上有人见了这行人的宫廷服色,神色有些奇异,自己竟未曾在意,现今看来,定然是京中有变,不欲让我知道消息!
飞云心惊,看那太监不似假冒,他既能拿到皇帝的折扇,莫非皇上已经遇害?一时狂乱,便欲去捉那太监来拷问。忽又想到,且慢!这一路上他费心掩饰,知我武艺高强,料得饭菜中也必动了手脚,要把我骗到宁都,定有计较。若皇上已遇害,要我何用?想来应尚是性命无忧,只是被困,奸人一时不能得逞,便欲劫了我去要挟皇上。我万不可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且看是何人主使,好助皇帝除此大敌。
飞云默运内力,竟全身气息无碍,他心知饭菜中必是什么慢性毒药,要到预之时才发作。暗想,好在我饮食甚轻,料来中毒也未深。他这毒药,定是要废我武功内力,算得到宁都时药力方发作。照此行程,到宁都尚约有三日,我且另作安排。当下吹灭灯烛,自在床上运功调息,待到夜深人静,却轻轻从窗户翻出,潜入客栈的厨房拿了些干粮,反身回屋,放在包裹内。
飞云想透其中阴谋关节,自恃艺高胆大,智多心狠,暗中冷笑:何等奸人,竟然敢来设计于我,我且看你如何表演?算你命好,撞在我欧阳飞云手上!计划已定,更不多想,竟安睡一夜。
三 天下谁人不识君
第二日上路,飞云不动声色,只是在中午休息时,趁人不备,将干粮尽都吐掉。晚上住店,太监送饭进来,飞云即叫他退下,自己在每样菜中略动了几下,但不入口。那太监来收拾碗筷时,见情况如常,不疑有他。
此后几日,皆是如此,飞云只在晚间,吃几口自带的干粮。检查内力,仍是无损。三日后的傍晚,距宁都只有五十里了。那太监却道:“请公子暂在此休息一夜,养好精神,明日一早便好进城。”飞云知他诡计,料得大敌已在前,心中甚为平静,依言住下。
这夜,飞云却不再睡,盘腿坐于床上运功调息。待过了子时不久,果觉丹田中有异样。飞云暗道:好险!幸好我食量甚少,这几日又多加注意,仍被他废去了三成功力。此毒甚是厉害,若是别人,岂不早已内力全失?便欲自行疗伤,略一运功,却感觉毒性怪异,心知必有独门解药,不敢妄动。自己如此谨慎,仍是中了暗算,大为气恼:好奸贼!莫说我剩了七分内力,便一成不剩,一样摆布了你!
第二日飞云起来,洗漱方毕,那太监便进来禀报:“公子,外面有人找你。”飞云道声:“好!”便随那太监到了客栈大堂。刚踏入大堂,听得一声断喝:“给我拿下!”便有几个人扑了上来,飞云假作内力顿失,略一抵抗,即束手就擒。飞云佯惊道:“你是何人?为何害我?”
但见客栈中有十余人,当中一位,约有四十余岁,玉面长须,气度不凡,飞云看那服色,却是王爷打扮。那人道:“素闻九皇子武艺高强,本王这‘七日缘’味道还不错吧?”
飞云暗道,原来这毒药名叫“七日缘”。怒道:“你废我内力,意欲何为?”
那人微微一笑,道:“成国九皇子欧阳飞云艳冠天下,本王慕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又道:“九皇子自然不认得我,我即是六皇叔淳亲王,今日请得九皇子,却是有一事相求。”
飞云听得他是淳亲王,心中已明白大半。
原来,昭文帝六岁登基,先皇遗命,由三皇叔英亲王和六皇叔淳亲王同为辅政大臣。英亲王素所精诚忠义,竭尽托孤之责。但淳亲王久而久之,起了贰心,英亲王有所察觉,多有挟制,淳亲王不能得逞。昭文帝十六岁那年,英亲王病逝,昭文帝自即亲政。亲政之时,便依英亲王遗言,将淳亲王封往北疆,不再让他过问朝事。淳亲王见皇帝已有疑心,后几年亲政也无隙可乘,只好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去岁昭文帝大病,竟有近一年不理朝政。淳亲王见此良机,即安插宫中奸细,买通御林将领,自己更秘密练兵,只待皇帝驾崩,便要起事。不料日前昭文帝忽然失踪,淳亲王怕生变故,即安排提前起兵,要里应外合,拿下宁都。谁知谋划方定,昭文帝又已赶回,却不似将死模样。淳亲王筹备已久,再拖只会走漏风声,前功尽弃,只得按原定计划行事。昭文帝察觉异样,诛杀了宫中叛党,并与京师守卫杜将军一道,剿灭了御林叛军。但此时淳亲王已兵临城下,外地勤王之师却一时尚未赶来,两军便以城对峙。
淳亲王早听宫中奸细说到昭文帝与欧阳飞云之事,发兵之初即派人星夜前往紫云山,要骗飞云下山,挟他为质。此时淳亲王见城内乱党已败,勤王之师数日内即将赶来,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正没计较处,忽听得欧阳飞云已被带到,大喜过望。
飞云曾在宁都宫中待过几年,对靖国皇室之事,亦知几分。只是淳亲王虽有几次来朝觐见,飞云常在内廷,却不认得。今日听他报得家门,虽对兵变细节不甚了然,也已猜到了七七八八。飞云扫了一眼淳亲王众人,发现淳亲王并其随从,颇有几人身手不凡,暗想:我若硬来,要脱身容易,要擒他杀他却非易事。今日之事,若不能力敌,便当智取。想到这里,便道:“原来是亲王殿下,在下失礼了,不知殿下接见,有何指教?”
淳亲王见他内力尽失,仓促被擒,亦不慌张,有些佩服,道:“当今皇上,荒淫昏聩,迷恋妖孽,荒废朝政。本王屡次苦谏,毫无收效。本王受命于先帝,为解社稷之危,不得已发兵征讨昏君,以重振朝纲。那昏君却逆天行事,负隅顽抗。本王听说九皇子与那昏君相交非浅,便欲请九皇子去劝劝那昏君。”
飞云一听,果然是要去要挟皇上,得知昭文帝暂且无碍,心中大石落地。听他把自己骂为“妖孽”,把昭文帝骂为“昏君”,心头狂怒,暗道:“你这乱臣贼子!敢折辱皇上与我,我定要你死得好看!”突然哈哈大笑。
飞云大笑,直把淳亲王笑得莫名其妙,问道:“你笑什么?”
飞云道:“我笑苍天有眼,竟能让我报此血海深仇!”恨恨地道:“那奸贼灭我故国,毁我宗室,更对我百般凌辱折磨,我与他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我国破家亡,忍辱偷生至今,与其虚以委蛇,只为手刃仇敌,不料那奸贼武功甚高,防范严密,未能得手。我只道今生已矣,没想到竟然天赐我如此良机!”他这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对昭文帝更是一口一个奸贼,恰似仇恨刻骨,悲愤满腔,闻者莫不动容。飞云又道:“殿下,那奸贼已被我所迷,神魂颠倒。如今之计,你只须擒了我到阵前,我定能让他束手投降。”
淳亲王听了他这一番言语,据自己了解,竟是句句实情,似是肺腑之言,自己的计划更被他先行道破,心想:尝闻欧阳飞云智勇双全,果不其然,此天助我也!使个眼色,左右便把飞云放开。
飞云纳头便拜:“殿下若能助我成功,飞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生今世,更当将身图报。”最后这句话,却说得极是暧昧。
四 一剑曾当百万师
淳亲王心中一动,细看他眉眼风情,绮念顿生,暗道:“怪不得那昭文帝痴迷于他,果然是绝代风华,便是西子复生,昭君再世,也莫过于此。此番我若能登大位,必将他藏于后宫,一生复有何求?”淳亲王想到这里,忙道:“九皇子快快请起,原来九皇子与本王竟是同心,本王多有得罪,万望九皇子不知者勿怪。”
飞云道:“殿下且莫迟疑,便要飞云做什么,快做定夺,以免夜长梦多。”
淳亲王道:“却要委屈九皇子了。”
飞云朗声道:“若能报仇,莫说什么委屈,便是要我性命,也决不皱眉!”
淳亲王道:“既然如此,本王欲借九皇子长剑一用。”
飞云即解下出岫剑送上,心想:这出岫剑乃剑中至宝,你一双鱼眼还能识了去?我不怕你用,正怕你不用。原来这出岫剑虽是极品,世上却罕有人知,乍看之下,也甚为普通,除非绝顶高手,无人识得。
淳亲王果然不识出岫宝剑,见那剑已斑驳,自以为寻常。又见飞云内力全失,长剑离身,当他报仇心切,更不怀疑,道:“九皇子请随我来。”
飞云随他出了客栈,那淳亲王一把抓过飞云,放于马上,自己也上了马,马鞭一挥,直奔宁都而来。不多时到了宁都城下,淳亲王下马,揪住飞云头发,拖到阵前,抽出出岫剑,架在飞云颈上。飞云任其摆布,毫不抵抗。
淳亲王略略用剑抵住,飞云抬头,淳亲王高声叫道:“昏君!你且看这是何人?”
昭文帝正在城楼上,他这一月来,倒不担心淳亲王叛乱,只想着自己不能脱身去紫云山接飞云,也无法派人告之消息,不知又会生何变故?此时听得城下淳亲王大叫,他定睛一看,正是飞云被擒于阵前,头发散乱,也不知是否受伤,脖中更架着出岫剑!
淳亲王叫道:“昏君,你可看仔细了?若不速速开城投降,我便将此人先奸后杀!”
昭文帝听得,几乎昏倒,心肝俱裂,便要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只听得飞云叫道:“皇上,你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声音甚是急迫。
昭文帝猛然清醒,云儿一生坚忍非凡,万不会对敌示弱!其中必定有诈,莫不是出声警告?冷静下来,云儿计谋百出,心思慎密,兼有出岫剑飞云剑法护身,怎会被轻易擒住?很可能是诱敌之计!自己倘若鲁莽,不但枉送了性命,更误了云儿大计。昭文帝想到这里,突然一笑,对城下淳亲王道:“原来是云儿,这云儿确是人间绝色,朕素所钟爱,但若是皇叔你看上了,朕便割爱赏你,你可要爱惜佳人。”
淳亲王一愣,未料到这皇帝竟然面不改色,弃欧阳飞云于不顾,计划破产,一时进退两难。
飞云心中大喜,皇帝果然机智,知道我是警他,自不上当。当下又叫道:“皇上,你好狠的心……”却是无限凄凉哀怨。
淳亲王闻他悲戚,低头去看,正见飞云唇边渐渐绽开一抹淡然微笑,如冰山上忽然盛放的雪莲,凄美绝伦,就连正午骄阳,此刻亦黯然失色。淳亲王竟一时迷乱:古人说,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竟不欺我!便低头欲要吻他!突然胸口猛的一痛,大穴被撞,向后便倒!又觉手腕一震,长剑脱手!
这下电光火石之间,飞云乘淳亲王意乱情迷,一击即中,撞中淳亲王要穴,夺剑在手,一脚踏住淳亲王胸口,使出一招“雨骤风狂”!
那飞云剑法是昭文帝为飞云和出岫剑量身定做,二者合一,威力无穷。“雨骤风狂”是一招以一敌众的招式,但见凌厉剑光如漫天风雨笼罩,还来不及反应,已有多人的兵刃被利剑削断!飞云虽然只能用到七成内力,一旦使出,也把周围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