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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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笑,“我怎么没想到。”
“你太忙了,这两天,来来往往,全是与你议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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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转过身子,屈一下膝,握着我手,“咪咪,我恳求你嫁我为妻。”
这个姿势由他做来,十分大方,不觉可笑。
我一怔,“我没准备好。”
我连忙扶起他,一起坐在石凳上。
他取出一枚指环,古董式样,一颗小小玫瑰钻石,毫不起眼,“这是家母结婚指环,她只得我一个儿子。”
“我不敢当。”
他微笑,“别害怕,并没有鬼魂附着上边。?
我握着他的手,“我并不是怕。“
他把指环替我戴上。
“我算过了,我的年纪与你差距是三十九年,可是我深爱你,我会痛惜你。“
我问:“因为我与她长得相像?“
“外形像得十足,但是个性不似。”
“他叫什么名字?”
“叫微微,她告诉我,那是小小的意思。”
我点头,“很好听,请告诉我,做凯太太,可需要在农庄长住?”
“凯先生也不常在此住宿,通常我住伦敦摄政街。”
我松口气,“有何种职责?”
“陪我说说话,每当我自工作桌抬起头来,你会让我看到你,握住你的手。”
我看着他,“很快你会腻掉。”
这时,一双青蛙跳进我怀来,我“呵”地一声,用手把它拂走,“说不定是一名一下子变身呢,”我哈哈笑,“就欠一个吻。”
咪咪你如一丝金光探进我阴沉生命。“
“我什么也不会,我是一个最平常的年轻女子。“
他看着我,“我希望与你结婚是使你正式获得一本护照以及名正言顺承继我财产。“
“说得太远了,不过,大国护照的确有用。“
“不要以为遗产很多,大部份会捐给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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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与我无关的事,我不会研究。”
他说下去,“不过,足够你舒适生活。”
“如果你比我大三十九年,你还有三十年要过。”
“不,朱咪,我生命没有那样长远了。”
我打一个突,“我不明白。”
“昨日史律师向我证实,医生说我肝脏癌症已经末期,大约只有三至六个月可活。”
我霍地站起,“可是,”我结巴,“你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
“我把牌都摊开来了,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
我把手臂穿进他臂弯,我轻轻说:“我告诉你个故事:中国古时明代,有一个人叫沈万三,一日路过街市,看到小贩有一笼青蛙出售,万三凝神青蛙,有所领悟,向小贩买了这笼青蛙,到田边旌,青蛙忽作人语――”
“什么?”
“这是一个传说:青蛙感激万三救命之恩,赠他一个聚宝盆:这个器皿十分稀罕,凡是一份东西放进去,刹那可成两份,于是沈万三一夜之间成为巨富。”
“啊,是神话。”
“不,是科幻故事,原来,那一笼子青蛙是天外来客,笼子是他们的航天器,而聚宝盆装置,则是立体复印器。”
凯达笑起来,吻我的手一下,“你从何处看来。”
“幼时无人带我出去游玩,我一个人关在屋里看书,我希望做你的快乐聚宝盆。”
我们散步回家。
刚好看到史律师的车子驶进私家路,他下车来说:“都处理好了。”
我在一侧轻轻问律师:“他的病是真的?”
律师黯然,“谁会撒那样的谎,拖了已近两年。”
“可以做器官移植吗?“
“已经扩散。“
他摇摇头。
“他没有近视?“
“连远视也无,故此遗产大部份捐赠各间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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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他十分慷慨。”
“他对你也设想周到。”史律师向我保证。
“是的,我很幸运。”
“他希望与你结婚。”
我给史律师看指环,“我已经答允了。”
史律师点点头,忽然哽咽。
我轻轻的说:“他一定是个好人,朋友都那么关怀他。”
婚礼在村上小教堂举行,没有特别请哪个宾客,村民带着孩子前来见证,用纸碎撒在我们身上祝贺。
一个顽皮三四风男童长着一头不可思议的红发,他问我:“你是新娘?你是中国人?从我家后园掘一个深洞,是否可以通往中国?”
我笑答:“问题一:是,问题二:是,问题三,世上最深地洞,是苏俄记录六公里深,不但到不了中国,连地壳都未曾钻破。”
他相当失望,但是老三老四地说:“你今天很漂亮。”
我笑,“我也认为如此。”
丈夫叫我:“准备好没有。”
我整理头纱,“好了,”
又拍拍身上香蒂宜蕾丝裙。
牧师满面笑容为我们证婚。
管家对乡民说:“请各位到红牛酒馆喝一杯喜酒。”
各人欢呼,都往红牛涌进。
我想跟着去,可是史律师叫住我:“夫人,我们回大宅去办些正经事。”
所谓正经事,是签署好几十份文件。
他们喝威士忌咖啡,我喝汽水,三人在书记逗留良久。
史律师轻轻说:“我不知道宅裹里有可乐。”
我丈夫微笑,“从前,也没有欢笑。”
史律师把文件放进小小皮箱,挽起说:“我即日回伦敦。”
我们送他到门口。
他(这个字我不认得)上车说:“(新郎的名字,我也不认得,汗……。。),认识你三十年,从未见你如此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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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丈夫,“这是真的吗?”
一整天都下着毛毛雨,入乡随俗,毛毛雨当是湿露露了,并没见人打伞。
下午,我洗掉化妆换回运动服,回到 丝绒沙发上,笑说:“婚姻生活并不如想像中可怕。”
正在这个时候,仆人进来说:“门外有一位女士,说是夫人的母亲,要求见面。”
我愣住,“找我?”
“正是。”
凯达极之意外,“这是真的吗?”
我微笑,“这卡通人物的确是我生母,我们已经在婚书上签署,你后悔亦已太迟。”
他也大笑,“那么,让我们出去迎接她。”
我们挽着手出去,看到母亲瞪着我,“果然是你。”
凯达十分有礼,“你好,朱太太。”
她却不领情,“我要与女儿说几句话。”
凯达说,“朱太太不如休息一下,用说茶点。”
母亲经过长途跋涉,十分狼狈疲累,坐在安乐椅上,不能动弹。
“为什么结婚也不告诉我?”
凯达回答:“是我不好,时间上有点急,故此疏忽亲友,敬请原谅。”
仆人捧上茶点果子,她挑了几款吃下,有点精神,继续检讨情况:“你们打算怎么样?”
我莫名其妙,“我打算好好过婚姻生活。”
“不!我问的是我,我怎么办?”
凯达这时轻轻说:“朱太太有什么打算?”
“我不是朱太太,我是汪小姐。”
我一怔,继而黯然,忍不住问:“你把老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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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理睬我:“一间三房公寓,司机、佣人、一笔存款,每月零用。”
凯达看着我,我低声说:“你问我要这些?”
她不理睬我:“一间三房公寓,司机、佣人、一笔存款,每月零用。”
凯达看着我,我低声说:“你问我要这些?”
没想到凯达一点也不生气,他说:“汪小姐,那些都可以安排,你先休息一下。”
母亲满以为需要拉拉扯扯眼泪鼻涕僵持许久,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有点失落。
她拎着行李上楼去。
同丈夫说:“你毋须娱乐她。”
“我宁愿是这种真性情的人,有什么话说个明白,你说对不对。”
我不能说对,也不可以说不对,于是说:“谢谢你谅解。”
“没有问题。”
忽然之间,我笑起来,母亲终于走运了。
我上楼去看她,给她一瓶冻啤酒。
她洗了头,正在吹干,手臂不大转得过来,嘀咕:“五十肩,吃多少止痛药也没用。”
我取过风筒,替她把头发吹得半干,梳通结好。
“你富贵了。”
我不出声。
“老凯什么岁数?六十多了吧,照说,他应当挑选我这般年纪得女伴,五十岁出头,十分配对,可是,男人会这样想吗,才不,四十的要找廿多岁女友,六十、八十也喜欢幼女,而只要有些财力物力,总能得偿所愿,我见过七十岁男人与玫瑰花般新欢翩翩起舞,确是世上最不公平事。”
我仍不出声。
“联合国平权会能理会这种事吗?我不认为。”
我站起来,拍拍她肩膀。
“你两个妹妹都在伦敦,一个仍然说要到日本。”
我没有意见,我只知道,她实在把生活搞得太过复杂。
她喃喃说:“能找到老凯这样的丈夫多好。”
大家都累了,尤其是母亲,我没问她怎么会找上来,她有她的办法。
我一个人回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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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把婚纱轻轻摺好,收进盒子里,收到橱顶。
我去看母亲,她正把客房里整套银器梳妆用品收进行李里,一边在搽口红,含糊地说:“蛮漂亮,是古董紧,嫁老人,用古董……”
管家敲门,“已经安排了人替朱小姐看房子。”
母亲十分欢喜,“果然言而有信,咪妹,你真幸运。”她不知就里,光艳羡金钱来源。
我去找凯达,他坐在书房沉思。
我说:“丈夫,你早。”
他抬起头来,“妻子,走近一点,听我说话。”
他握住我的手。
“从前,镇上还有马车,我幼时常常听到嗒嗒蹄声,不知怎地,今晨,我似又听到那种熟悉的达达(嗒嗒?)。”
我把脸藏进他的双手,"一定是家母聒噪影响。"
“不是的,时日近了,我将回去见父母。”
“不会,不会。”
“不要怕,我内心十分平安,你随母亲回家陪外婆吧,恕我不便远行。”
“我不想离开你。”
正在这时,煞风景的母亲嘭一声推开门进书房。
我与丈夫相视而笑,如果没有她,我们会相对流泪。
她悻悻然,“你们一老一小倒是笑声不绝。”
我回答:“托你鸿福。”
她说:“我要走了,还有两个女儿在伦敦等我,你们都是心肝宝贝,对,款项已经有进户口了吗?”
管家在身后出现,“夫人,都照你的吩咐做妥,车子在外边等你,行李已经拎出。”
母亲点点头,“女儿,过来我拥抱一下。”
我摇摇头,“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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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口气,转身离去,她这阵旋风飚了一日一夜。
母亲到底是悲剧或喜剧人物呢,想她自己也分不清
楚,她肯定不是青衣,也不是花旦,她是女丑生。
我转过身子想向丈夫道歉。
他比我先开口:“没问题。”
我与他挤在丝绒沙发里,头藏在他腋窝内,“这张
沙发从何而来?”
“与所有家具装修在这屋内五十多年,童年时我与
家母时时这样依偎着说故事。”
“什么故事?”
“哥利伐与大人小人国,小飞侠与永不地,金银岛,
鲁宾逊漂流记,到长大识字,亲自阅读,发现情节远不
如母亲讲的动人。”
“啊!”我由衷感动。
“我们动身去伦敦吧!”
我们乘小型飞机来回,丈夫进医院检查,我叫司机
载我到榛路,他踌躇:“夫人,让我查一查街道图。”
榛路好似并不出名。
半晌他说:“知道了。”
他把我载到嘉瑶旧居。
我抬头一看,依稀相识,可是,楼梯口並没有记忆
中宽大,外墙剥落,残旧不堪,这里?
正在发呆(这个字不认识,我姑且当做呆),一只
腊肠狗斯斯然走下楼梯,一见人、胆小的它往后缩,我
脱口而出:“殊鲁,是你吗?”
它的主人朝三暮我看来,“是哪一位?”
我认得他,他是嘉瑶家里那个多情表哥,可是,他
不如照片英俊,他十分瘦削,而且神情傲慢。
我轻声发问:“嘉瑶在吗?”
他上下打量我,“嘉瑶结婚了,随丈夫住在新加坡。”
他不想与我多说,牵着狗往街上走,到门口,看到车
子与司机,才回头再看我一眼。
我微笑,“你呢,你与女友结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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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黯然,但是没有回答,朝对面小公园走去。
这时我知道,山上只有三日,世上已千年,事变情迁,榛路再也不是从前的榛路,是记忆愚弄了我,像凯达,他说什么都坚持,我象他小女友微微,我们都错了。
司机不放心,走得近一点。
我看看二楼窗户,静静离去。
以前一直想:假使一日身边有钱了,必定要置榛路公寓,今日,我只希望外婆与丈夫身体健康。
史律师在摄政街公寓等我们,他告诉我:“大家都很高兴意外,积克病况首次受到控制。”
我高兴得哽咽,掩住喉咙,笑声如一只青蛙,失态到极点。
史律师微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滤,滤而后能得。”
我答:“谢谢你。”
“不客气。”
真没想到一个外国人对中文有如此认识。
这时丈夫推门进来,“什么事?”
我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史律师笑着离去。
我建议:“我们回去看外婆吧。”
“医生吩咐我暂时不要远行,抱歉。”
“我回去几天即返。”
“如果可能,把外婆接来同住。”
“我试试说服她。”
在飞机上我坐在一个贵妇旁边,她全身精装打扮,显示身份,忍不住与我攀谈:“你在剑桥亦或牛津?是读医科还是法律,家住山上哪条路?”
我装作呼呼大睡。
心中焦虑,挂住外婆,算一算,已经离开老人十多天。
车子到了,飞奔上楼,“外婆,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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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抬头,“小咪。”她与我紧紧拥抱。
她身上与丈夫一样,发散特效药气味。
我黯然神伤。
“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你这孩子就是这点古怪。”
张妈真是好帮手,什么都肯做,立刻捧出点心招待。
“见到母亲没有,她说找你。”
我轻轻把结婚的事告诉外婆。
她仔细听罢,叹口气:“只要你高兴。”
我回答:“我很好。”
电话下边,压着几张字条:汪翊先生找,我立刻回电。
他可算是我在本市唯一朋友。
“呵,朱小姐,你回来了。”他声音很高兴。
“是想请我喝茶吗?”我调侃他。
他可没有顺着杆子上,他说:“请你到办公室来一次可好。”
“我立刻来。”
汪翊这样同我说:“我一时无法联络到你,故自作主张,把你手上两层公寓放掉,进了一层半山豪宅。”
我一怔,“月租可以应付供款吗?”
“足够有余。”他愉快地回答。
“哗,汪先生你长袖善舞。”
“不敢当,我赚些许佣金而已。”
我打量他,“汪先生你可有家室?”
他回答:“我尚未娶妻。”
“可是工作太忙?”
“唉,”他轻轻地说:“女生都喜欢高大英俊名校毕业开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