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男女-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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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亮到最后。
轻轻推开掩着的门,只见室内轻烟袅袅,“高人”的背影对着我,那烟雾无疑来自他衔在唇上的烟
斗,它们缭缭绕绕地升腾在他头顶,然后袅袅地向四周荡漾开来,在日光灯光亮的折射下,我发现,那
烟竟有了颜色——梦幻的靛青。
我悄悄走上前,他的背影一动不动,越过他的肩膀,我看到的是那枚镶在玻璃罩里的阴阳象牙骨戒
指,在灯光的映照下,那枚骨戒呈现出一种难于名状的苍凉,这苍凉使人油然生起的是一种远古的祭典
,一种让人战栗的宿命色彩。它,除了感受到一种远古的苍凉外,我不明白它与“高人”眼里的切切痴
迷有着什么关系?
我没有惊扰“高人”,而是悄悄退到沙发一角坐下,“高人”的背影突然在我眼里派生出一种远古
的、意蕴着命运的苍凉,他是那么孤独,却又是那么固执地在这一方几近于世隔绝的考古室里塑起一幅
千古绝唱的风景……“告诉我,你又做出了什么决定?”“高人”仿佛是用灵魂感觉到我的到来,他并
没有转过身,面对我的仍是他那讳莫如深的背影。
我的心猛一咯噔,他又说中了我的心思。莫非这是一种灵魂上的沟通?“高人”对我的内心世界从
未有过判断上的失误,即使不通过眼睛,他也能一下击中靶心。
他说得对,就在进门之前,我做出了一项决定命运的重大决定——一个任何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
定:我辞职了!
我刚要开口对他说,“高人”突然转过身,朝我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先别说出你的决定,我想
知道的是你为什么总是在做出决定后来我这里寻求答案?”他的目光睿智深邃,咄咄逼人,不容我回避
,“看上去我似乎一直在扮演着你的所谓‘神父’高师,可实际上我从未左右过你的意志。”他从烟斗
里喷出的浓烟笼罩着他整个脸庞,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一个几乎笼罩我一辈子的悲剧原因,”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掠过那枚骨戒,“那
就是我缺乏行动——也就是你身上那种敢于对命运做出自我决定的风格。”
我感到一阵困惑。
“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他挥挥手,果断地驱散我脸上的困惑,“说说你的决定——说真的,这
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如此坦然从容的神情——显然是个不凡的决定,对吗?”
“今天下午,我向报社递交了辞职报告。”我点燃了一支烟,就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平静得
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你再说一遍。”
“我辞职了,也就是说,我不再是一名记者。确切地说,我还辞去了《海阳晚报》社总编职务。”
他合上眼帘,长时间的缄默。
屋里烟雾迷蒙,我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弥漫的烟雾从眼前旋成一股流势向窗外涌去,与天
外来风融入了静夜,化为一片空灵的虚无,而我的灵魂,似乎也在这瞬间烙上了一种空灵……烟蒂燃到
了指尖,很痛。
我感到了一种自找毁灭的震颤。
此刻,我才强烈地感觉到,放弃一项用整个生命追求的事业,并不是挥挥手就能忘却的。
自从梦妮在她的生日舞会上无意对我说出那件事后,我终于明白了史野所说的那个比政治更强大的
,起着左右整个世界的东西是什么了。
史野用他的钱为这场空前绝后的闹剧划上了一个堪称两全其美的句号。
但这并不意味着帷幕的落下,因为这场闹剧已转换为一笔交易,我不过是从一种角色转化成另一种
角色罢了。而当你置身于这样一个角色里,你便不再是你自己了,因为,说不准哪天你将又翻了个个,
毕竞,这是一场交易——而交易随时都可能被作为一件丑闻抖落出来,这个教训我已领教过了。
这是其一。
其二,新闻是永远扮演伸张正义的“无冕之王”——这正是我热爱这项职业的情结所在。而现在我
怀疑自己能否坐稳这个应置——确切地说是不相信这个职业,因为我连为自己的冤情都无法申辩清楚,
又怎能保证我能永远行使说真话的权力?
直到我离开,“高人”一句话也没说,这样的情景还是我们相识多年以来第一次。
“性格决定命运。”走出“高人”的住处,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胜白,我的耳旁响起了这句哲人的至
理名言。
我辞职的消息继二次被炒爆的高潮再度掀起高潮。这大概可以算作是海阳市有史以来热点最烈、持
续最长,而且最具戏剧性的新闻闹剧了。
几乎海阳市所有的人都发出了这样的问号。
我拒绝回答所有记者的采访,让他们的镜头和版面留下了一个巨大的“?”。
我突然感到了一种全身心的自由。
我回到住处,扯掉电话线把自己投入反思。
我选择了文学创作。
我突然感觉到,只要你愿意,生活原来可以是这样的安宁和平和,所有的世俗浮华喧嚣虚伪丑陋都
离你远去,我发现独处原是这般美妙,我向往的是一个精神意义上的弧岛。
我全身心地投入了写作——一部以自己为模特的长篇小说《梦断棕榈》。
一天夜晚,写累的我倚窗呼吸着窗外的紫丁香芬芳,朦胧的月光下,我发现莲花池旁的回廊处徘徊
着一个身影。开始我认为是记者,在我闭门写作的时候,每天都有在门外转悠着固执地要我接受采访的
记者,尽管我冷酷地一概拒绝,但他们总期望能等到我开口的一天。
但这个人不像是个记者,因为他的身影显得躲躲闪闪。当再度徘徊过来时,我认出了是史野。
他也发现了倚在窗口看他的我。
对他,我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他看着我,似乎在犹豫着是不是该向我走过来。
“嗨!”我朝他招了招手。
他走了过来,在离我窗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月光下,我看到他的脸上写着深深的
内疚和懊丧,“我一直在想,对你,我是否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
我耸了耸肩,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说不清的笑——没有开启的,凝在唇角上的笑。
“不来一支吗?”我从窗口把烟递给他。他接了,我为他点上火,“姗妹——哦不,是梦妮,她好
吗?”
史野喷出一口烟圈,这回他是真的吸进肺里,“她很难受——我想她一定是懊悔那天对你说的话,
这小女孩相当敏感,当她知道体辞职的事,就把那晚的事告诉我了,她认为是她惹的祸。”
我笑笑:“代我告诉她,我一点也不懊悔重新做出的选择。”
“我一定转达。”史野看着我,“她喜欢你,真的。”
“我也喜欢她,真的。”我提醒史野别太宠她,我有一种感觉,梦妮虚荣心很强,对女孩来说,这
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而且,个性也太烈,容不得一点委屈。我从内心为她担心,担心她和白楚心的关系
,她们显然都在内心较着一把劲,梦妮可不是那女人的对手,她会吃亏的。
史野看出了我的心思:“你放心,我会保护她的。”
“夹在两个所爱的女人当中,真是难为你了,”我无心调侃了一句,史野笑得很无奈:“干嘛提她
?她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
“你是说我过高地估计了她在潇洒别墅的位置?”这回,我是有意揶揄史野。
史野没应答,但他的表情是深奥的。
沉默了一会儿,史野先开口:“你怎么样?”
“很好,真的很好,”我说,换一种活法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复杂,“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为
一位一流作家,但我潜心小说的创作状态很好,我甚至认为,我这生大概命定吃作家这碗饭。”
“做一个真正的文学女人。”他笑,很有魅力的一笑。
史野点点头:“知道吗,米路,你使我看到了一种比政治、金钱强大的东西——精神!这种精神大
伟大了,真的!它令灵魂震撼,也让人仰视,真的。”他看着我,“我有一种感觉,我怎么也走不近你
。”
我耸了耸肩:“其实,有时连我自己也走不近自己呢。”
就在这时,从回廊上走来一个背相机的人,我认出他是海阳日报社的记者,“能拍一张吗?”他还
算聪明,没有贸然按动快门,不过,我还是拒绝了他的采访。
显然他知趣地很快地走了,但还是破坏了我的心情。史野看出来了,突然,他眼睛一亮,建议我住
到他的孤岛上去,那儿的小木屋有一间舒适的书房,正好适合我写作。
“这主意不错。”我欣然同意。说真的,我还正愁没落脚处呢,从报社辞职,没有自己的房子,只
得暂住报社的这间厢房,心里总不是滋味。再加上时不时地受到记者骚乱,换个住处,正是我梦寐以求
的。
“一言为定,明天上午我接你上孤岛。”
史野走后,我开始收拾行装,除了几箱子书,我发现,这三十多年属于自己的行囊,竟是那样的苍
凉简单:几本泛黄的日记本,几帧嵌在镜框的黑白照片,几叠手稿,一只玩具大猩猩和小时候妈妈送给
我的一只会叫的米老鼠,米老鼠身上的绒毛已褪去了昔日鲜艳的光泽,但它那对眯着的狡黠眼睛仍旧是
那么可爱,抱着它,我的眼眶泛起温馨的潮。
再就是几套四季的换洗衣服,把它们部放在一起,竟装不满一只旅行包。
这——就是我的一生所有吗?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那枚虎皮斑纹贝壳——我一生中不曾拥有的拥有——一场亦真亦幻
的梦。
贝壳上系着的那把金钥匙为我开启的是一扇梦幻之门,现在,该是走出来的时候了。
我把它们捧在手心里,往事历历在目——乔克——我的心在呼唤着他的名字,我告诉自己该是彻底
抹去他的时候了,泪水濡湿了我的睫毛,滑落在贝壳上……“米路,你是属于我的!我的!你忘不了我
,如同我忘不了你一样——永远永远!”
是的,我忘不了他!
其实,生活中很多无法得到的东西是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当我们奉献自己的爱时,就是要得到一
种你还没有完全了解的东西,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我怀着一种祭奠的心情,捧着这枚贝壳,来到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我要把它埋葬在那个曾堆砌着
我梦幻宫殿的沙砾下,连同我的梦幻一块埋葬。
就在我穿过棕榈群,向着沙滩走去时,我发现在我堆砌宫殿的那块沙滩上,坐着一个弓曲的背影,
那熟悉的蓝色风衣,在夜色里是那样地苍凉凝重。
我没有再往前走,时间在这一瞬凝成一片苍凉的空白。
他就一直以那个似乎驮不动灵魂重负的姿势弓曲在那,一动不动。
“他忘不了你,他是属于你的。”我的耳旁回响起女外交官的声音,“任何力量都挡不住乔克走向
你!”
“不,他只属于政治。”
“那是他的梦,但总有一天,他会从梦中走出来的。”是女外交官笃定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我又回到来时的路上,手里仍攥着那枚贝壳。
这是第二次了,一个月前,我也曾经要去埋葬它,但两次它都莫名地又随着我转了回来。
——莫非我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夜,寂静得空灵,我像一具迷们游走的灵魂,不知道何处是归宿……我茫然地走着,大街上,路灯
也茫然。我的投影,在无边的孤独中越拉越长……“嗨,想喝一杯吗?”一个声音把我从遥远的漫漫思
绪中拉回到现实中,抬头一看,是女老板,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站在“孤独酒吧”的门口。
透过窗玻璃朝里望去,酒吧已空无一人。女老板是在准备关门打烊时发现了我。
“谢谢!”我承认,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驱使。我的心此刻在涌动着喝两杯的欲念——“孤独酒吧”
又老板那善解人意的目光,不正是此刻我所期待的吗?!
我随着女老板走进酒吧,女老板随手关上门,并拉上所有窗帘,我们面对面坐在吧台两只高脚转椅
上。
女老板递给我一盒中华香烟,开启了一瓶法国路易十四的人头马洋酒,在两只高脚杯里斟上,又从
身后的冰箱取出一筒冰块,夹了些许放入酒中,她在做这一切时,一直保持着她与众不同的缄默。
缄默——一种孤独的大写意。我在想,也只有她能营造出“孤独酒吧”的独特氛围。
她朝我举起杯,我也举起杯,酒未沾口,竟品满目的苍凉——那是她的目光,我仿佛听到一支无字
的歌,从她的眼里在整个酒吧荡漾开来……在这样一位女性面前,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苍白,如果说
举起酒杯的那一刻,我想对她一吐内心的幽怨,那么此刻,我只想也和她一样,守着一份对世界的缄默
来咽下自己酿出的苦酒。
我们喝尽了第一杯酒,在她斟第二杯的时候,我点上一支烟,她也点上一支、我们相互笑笑。
这情景真是奇妙!我们从未向对方谈过自己,然而,我们却一点也不陌生,甚至熟悉得能感觉到对
方的脉动。
她的目光停留在我放在吧台上的那枚贝壳上,在五色的吧灯下,那枚贝壳仿佛是有生命的精灵,折
射着梦幻的光亮,很美。
我呷了一口酒:“美的东西总是一场虚梦。”
“是的,但人生正是有了梦才显得美,至少,它是支撑人们活下去的希望。”女老板的眼里又闪出
我曾看到过的无数星光,无疑,她那支无字的歌也有着这样的主旋律,她显然是在用生命期待着有过的
梦幻。
“我相信等待,”她突然从嘴里滑出这样一句话,一句只能用心去品味、让灵魂去诠释的语言。
许久许久,我们就这样不说也不问地默守着各自灵魂深处的一支歌。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高人”,想到他那枚视之为生命的阴阳象牙戒指,由此而联想到人生
那份自认为已回归平静而变得简单的心此刻又蒙上一种深深的苍凉和浓浓的孤独……该走了,我告诉自
己。
收拾起吧台上的贝壳,我们无言地分手,我没有对她说自己要离开海阳市到孤岛,此刻,说什么都
是多余的。
一辆“的士”在我身边停下,我朝探出窗口的司机摇摇头,我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