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 1046-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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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舲慌忙坐起身子,把珊珊和中中都搂进怀里,一边一个。她含着泪,却笑嘻嘻的 说:“没有,洁舲阿姨没哭,洁舲阿姨是太高兴了。”她吻了这个又吻那个,把面颊埋在 两个孩子身上,嘴里又不断的喃喃的自语着:“天堂。烫烫烫烫烫。”“什么叫天堂? ”爱问的中中又开始了。
“天堂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傻瓜!”珊珊说。
是的,天堂就是神仙住的地方。洁舲的心欢唱着:天堂,天堂,天堂。烫烫就在手 边,天堂就在脚下,天堂就在头顶,天堂就在四周。烫烫是透明的,一眼看去,无际无 边。烫烫,天堂,天堂。
那一段日子,每天都充满崭新的快乐,每天都充满了幸福。展牧原把他所有的课都 集中在星期一二三的三天中上掉,然后他就有一连四天的休息,当然,这四天并不是都 闲着,他还要改作业,出考题,带学生去实习……不过,无论怎么说来,当大学教授是 很清闲的,尤其新闻摄影又是一门冷门课程。然后,剩下的时间,他真恨不得分分秒秒 跟洁舲在一起。
他为她拍了无数照片,室内、室外,全身、半身、特写……
他那么爱拍照,她曾戏称他为“摄影疯子”,(他并不是仅拍洁舲,有时,他也会对 着一只蜥蜴,或山边的一株野草莓,拍摄上足足半小时。)不过,当照片印出来,她依 然会兴高采烈的去欣赏那些照片。
展翔夫妇第一次见到洁舲,已经是十二月初了。在十二月以前,展翔夫妇已发现家 里到处都是洁舲的照片,耳朵里听到的,也全是洁舲的事情了。
“你们知道吗?我和洁舲今天到郊外,发现了一棵梧桐树,落了满地的黄叶。哇呀! 洁舲把所有有关梧桐的诗句都想出来了。什么梧桐树,三更雨。什么春风桃李花开日, 秋雨梧桐叶落时。什么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档滴滴。哇呀……”他满屋子乱转, 疯子似的嚷着:“唐诗!她是本唐诗!我一定要出版那本唐诗!”“唐诗?”齐忆君说: “我以为你原想出版一本”惊喜“呢!”
“是唐诗,是惊喜,”展牧原一本正经的说。“洁舲实在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她集古 典和现代于一身,我可以为她拍个专辑叫”唐诗“,也可以为她拍个专辑叫”飞跃“……”
“叫什么?”展翔听不懂。
“飞跃,”展牧原神往的说,似乎洁舲已“飞跃”在他眼前。“我并不是说一定用这两 个字,我只举例。洁舲是多方面的。用一个”舞“字也可以。用一个”静“字也可以。用一 个”盼“字也可以,用一个”纯“字也可以。用一个”亮“字也可以,用一个”柔“字也可以……”
“好了好了!”齐忆君实在忍不住。“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这个又亮又柔又纯又静又古 典又现代又飞跃又唐诗的女孩带来给我看看?难道有这样的女孩,你还不预备定下来了 吗?还是只交换朋友就算了?”
“什么?”牧原吓了一跳,正色说:“妈,我这次是认真了!不是交换朋友,不是逢 场作戏,我必须娶她!我为她快发疯了!”
“我看你已经发疯了!”那位母亲简直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那么,你为什么怕把她带回来?”
“我怕吗?”牧原愕然的问。
“你怕。”齐忆君了解的注视着儿子。“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你确实在害怕。 你每天跟我们拖,找各种借口不带她回来,为什么?”
牧原怔了好一会儿。
“我是吗?他犹豫的问。”你是的。“
牧原沉思了。是的,他在拖,已经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了。主要的原因,还是洁舲 的出身问题。他始终不敢把真相告诉父母,他能肯定自己不在乎,却不能保证父母也不 在乎。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一个身分不明的女孩子!一个被灼伤而遗弃在医院门口的 女孩子!怎么说呢?他不敢想父母的反应。在过去这些日子,他只说:“她就是某某医 院何院长的女儿呀!她喜欢住在秦非家里呀!她和秦非夫妇比较沟通呀…”
展翔夫妇早已接受了这套说词。他们虽然觉得洁舲不跟父母住,而和秦非夫妇住, 多少有点奇怪,却也不认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们知道何院长已快七十岁了,洁舲显 然是最小的女儿,“代沟”必然存在。而何家,多么好的家庭,展家与何家联婚,是足以 骄傲着遍告亲友的。牧原对父母的了解很深,他怕说出真相,使父母贬低了洁舲。他也 不敢要求洁舲,去隐瞒真相。一来怕终有一天会穿帮,二来也怕洁舲的敏锐。也深知, 洁舲柔弱的外表下,却有颗易感的心!当初,为了怕他对她的出身轻视,她甚至想逃开 他,那么,她当然也怕展翔夫妇对她轻视了!
于是,几度考虑,几度犹豫,最后,展牧原仍然选择了把真相告诉父母的一条路。 在洁舲来展家之前,他把什么都说了。说完,他在展翔夫妇脑筋还没转清楚以前,就对 家里先丢下一颗炸弹:“洁舲的身世已经够可怜了,我不希望她在我们家再受到任何刺 激。反正,我已经非洁舲不娶。如果她能得到你们的宠爱,我会很高兴的把她带回来, 如果她会受到盘问和刺激,我不冒险!我宁可你们不见她,也不能忍受失去她!”
展翔夫妇面面相觑,对他们而言,这实在是太意外,太意外了。而牧原那股不顾一 切的坚决,更使他们惊惧而惶惑,不止惊惧惶惑,还有失意和伤感。这是个撒手锏,牧 原是在“通知”他们,那意思很明白,等于在说:“不论你们喜不喜欢洁舲,不能伤害她, 否则,你们就失去了儿子!”
展翔留学过欧洲,齐忆君求学于美国,夫妇二人都自认十分开明。他们对这问题, 最初的反应,是“震惊”。等“震惊”度过,展翔很诚恳的对儿子说了几句话:“所有的弃 婴,背后都有个不可告人,或者不为人知的故事,例如是私生子,或风尘女郎的孩子, 或穷人家养不起的孩子。我们不知道洁舲到底出身如何,也不知道她背后的故事是怎样 的。往最好的路上去推测,她出身贫寒,在意外中受到灼伤,父母无钱治疗,又是女孩 子,就把她放在医院门口,让医院去治疗她,也等于是让她去自生自灭。这故事不管怎 样,都有相当残忍的一面。生而不养,是残忍!伤而不治,是残忍!弃而不顾,是残忍! 如今,洁舲已大学毕业,父母仍然没有露面,就不是残忍,而是奇怪!你爱洁舲,我们 当然会去努力接受洁舲。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谜底揭穿,洁舲… 例如, 洁舲是个风尘女郎的女儿,你会怎样想?”
“我不在乎!”牧原坚定的说。
“是个私生女?”
“我也不在乎!”
“我想,你什么都不在乎?”展翔问。
“是的!”
“那么,”展翔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我们不能选择的,是不是?我们只有接受她! 带她来吧!反正,将来真正要跟你生活一辈子的,是她!不是我们!”
于是,十二月初,洁舲终于到了展家,正式拜望了牧原的父母。她那天又是一系列 的白色衣服,白毛衣、白外套,白裙子,长发中分,披在肩上。眉淡扫而翠,唇轻染而 红,洁净的面庞,洁净的妆扮,洁净的眼神… 她在第一次见面中就征服了展翔夫妇!
那天的洁舲,表现得既温柔又大方,既谦和又高贵,既文雅又自然,既尊敬又得体。 不亢不卑,有问必答。当然,展翔夫妇避开了所有可能具有“刺激”性的问题。他们谈文 学、艺朮、小说、写作。展翔夫妇已看过她的《天堂》,不能不承认她有些才华。他们 谈得很多,洁舲浅笑盈盈,声音清脆悦耳,谈吐流畅生动。时间竟不知不觉的度过去了。 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见面。事后,展翔推翻了自己所有的揣测,纳闷的说:“如果这 是帝王的时代,我会推测她是个落难公主!”他注视着妻子:“你相信遗传学吗?”
“那么,她一定有对很出色的父母!”展翔深思的说:“她的长相,气质,才华… 都是与生俱来的!她一定有对很出色的父母!忆君,我告诉你。”他沉吟了一会儿。“这 孩子真的是个谜!是个耐人寻味的谜!我敢说,她的出身不见得会配不上我们!”
不管展翔夫妇如何去推测洁舲的身世之谜,洁舲终于通过了展家的“考试”,她就像 一块石头落了地,如释重负。而展牧原,也开心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又笑又唱。他不 住口的对洁舲说:“我告诉你的吧!我父母是天下最伟大最开明的父母!他们一点都没 有刁难你吧!他们现在天天称赞你!我跟你说,洁舲,将来你嫁到我家,一定会被我父 母宠坏!我已经有点担心了,你说不定会把我的地位挤掉呢!”
洁舲笑着,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喜悦。在她这一生里,她从没有如此深刻的体会过 “幸福”两个字。十二月,虽然是冬天,她从不觉得冷,在草原上,在海滩上,在小溪畔, 在山顶上,在风中,在雨中,在阳光中,在薄雾中… 她让他拍照,让他拍了无数无数 的照片,每张照片都在笑。
“洁舲,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十二月底,他问她。
“我不嫁!”她笑着说。
“不嫁?”展牧原对她做鬼脸。“真的不嫁?”
“真的不嫁!”
那是午后,他们正待在洁舲的房间里,因为天气已经相当冷了,外面寒风刺骨,天 上又下着蒙蒙细雨。而家里,秦非夫妇都在医院,两个孩子被张嫂善意的带开了。这些 日子来,展牧原早已成为家里的一员,是被全家当成“娇客”来看待的。室内很温暖,书 桌上有盆洋杜鹃,一年四季里三季开花,如今正开得花团锦簇,十分热闹。而洁舲写了 一半的稿子,还摊在桌上。
他们并没有待在书桌前面,只要牧原一来,洁舲的文章就写不下去了。他们并坐在 床缘上,牧原的手攀着她的双肩,强迫她面对着自己,他的眼睛亮闪亮的盯着她:“我 告诉你,我们在春天结婚!”
“不行不行!”她说:“太快了!”
“哈!”他胜利的叫着:“那么,是嫁了!只是不要太快!”
她笑起来,摇着头。
“你这人相当坏,很会布陷阱给人跳!”
他不笑了,正经的看她。
“不反对婚后和我父母一起住吗?”他征求的问:“如果我们成立小家庭,我父母也 不会反对,但是,我毕竟是个独生子,我怕他们多少会有点感伤和……寂寞。”
她深深看着他,不笑了。
“牧原,”她说:“你真的要娶我?”
他愣了愣。
“到这种时候,你怎么还问这种问题?”他说:“是怪我没有向你下跪求婚吗?我跟 你说,我这人从不向人下跪的,男儿膝下有黄金,跪下去未免太没骨气了。可是,看样 子,我不跪一下,你心里就不舒服……”他站起来,作势要下跪。
她慌忙拦住他,把他推回到床上去。
“不要乱闹!”她说:“你膝下有黄金,脑上有傲骨,你跪了我会折福。”
“那么,他绕回主题。你愿意和爸妈一起住吗?我保证,他们会待你很好很好!”
她点了点头。虔诚而认真的。
“那么,明年四月结婚,好吗?”“不行不行,太快了!”
“暑假?”他再问:“拜托,别再拖延了!你暑假再不嫁我,我就去……”他咬牙切齿。
“去追别人吗?”她问。睁大眼睛。
“去追别人!对!”他点头。“男子汉大丈夫要有点个性!免得让你瞧不起我,以为 我是没人要,才这样缠着你!”他用手指抚摸着她的鼻尖,大话说完了,他立即叹口气: “不。洁舲,如果你明年暑假还不肯结婚,我只有一条路走。”
“什么路?”
“等。档档档档档你肯结婚的那一天!”
她深深叹了口气。
“牧原,”她再说:“你真的要娶我吗?你不怕我是个谜吗?你不怕我的出身不配吗? 你不怕我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
“洁舲!”他叹息着喊,拥住她。“我要娶你,乙乙乙乙乙娶你,乙乙你……”他一 连喊出几十个“要娶你”。“不论你是什么出身,不论你的谜里藏着什么故事!那对我都不 重要!重要的只有我所认识的这个洁舲。全世界唯一的这一个洁舲!”
她长长叹息,把面孔埋在他肩上。
“天堂。天堂。”她无声的低语着:“天堂。”
是的,天堂,天堂是透明的,就在手边,就在眼前,就在头顶,就在四周,无际而 无边。
失火的天堂(2)洁舲 8第二年春天,展牧原终于为洁舲出版了一本摄影专辑。十六开本,二百五十页,将 近两百幅照片。
这本“专辑”既没有取名叫“唐诗”,也没有叫“飞跃”,至于什么“盼”、“柔”、“静”…… 等字都没有用,而干干脆脆的题名为“洁舲”。
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幅洁舲跨了两页的照片。她真的穿了一身滚着白花边的洋装, 坐在一条白色的小船里,打着把白色有花边的小洋伞,怀里,身边,脚前,都散放着一 枝一枝的白色小花。这幅照片,如诗如画,如梦如雾,如仙如幻,动人已极。标题就叫 《洁舲》,在照片一下面,有一首小诗,是展牧原写的:她说天堂是透明的,在她眼前, 在她四周,放眼看去,无边无际。
她从不知道天堂就是她自己,纤尘不染,冰清玉洁,人间天上,无计相回避。洁舲 那么惊奇,秦非和宝鹃也相当惊奇。因为,展牧原嘴里叫着要出版“唐诗”什么的也叫了 半年多了,始终没看到他有什么具体行动,谁知忽然之间,这本《洁舲》就出版了,而 每幅照片,都配了字,有唐诗,有宋词,也有展牧原自撰的句子。由此看来,他早已对 这本册子下了无数工夫。例如有幅照片,洁舲将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髻,站在彩色的光晕 之中,是室内打光拍的,光线有红有绿,她仍然一袭白衣,只是衣服也染上了光晕的颜 色,照片下的题诗是: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红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再有一幅,只拍摄洁舲的嘴唇,大特写,一张美丽而诱人的唇,下面题诗是:晚妆 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还有一幅,是洁舲穿着件薄纱的衣裳,在暗暗的光线下,烧一炉香,烟雾从香炉中 氤氲上升,袅袅绕绕的盘旋着,而洁舲睫毛半垂,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