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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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的人与最恨的人……是同一个人!
多么荒谬而又确实的真相!
想起,他无数次说:我就是淳于玺,淳于玺就是我!
是她太傻,从来参不透真假。
他只用温柔作为武器,便轻易蒙蔽了她的眼睛,瓦解了她的父仇家恨……诱惑她死心塌地爱他……五年厮守……南柯一梦!不!噩梦!她爱上自己的仇人,嫁给他……不但如此,还共同养育了一个女儿……到头来终于看清真相……却是血淋淋的残酷……她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亲人亡灵?
如果……
他说过:世间之事,发生便发生了,没有如果可言,对的,我们庆幸,错了,惟有尽力补阙。若有如果,亦是另一番景象,例如……你我或许不会相遇,而后来种种,永远不会发生。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可我们不曾相遇!你不该!淳于玺,你不该选择在我家铲除宗政恕!不是你,我爹不会死得那么惨,我弟弟也不会连累被杀……他当时才八岁!你知不知道?”
徐离垂下睫毛,遮没幽暗的眼眸,“汐儿,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南宫世家毁了,我二娘改嫁,弟弟妹妹叫别人爹……这些,都是因为你!”
“一切错误都是我铸下。包括逼你服下软酥散,包括……所有伤害你的行径,都是我做的,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惩罚?”南宫汐打断他,“你不要以为步步退让,坦承错误,我就会原谅你!淳于玺,你欺骗我,对我犯下的错,我可以不计较,可是,你对我家人的伤害,我没有办法忘记!淳于玺……我恨你!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不会!”
“我从不敢希冀你的宽恕。汐儿,五年了……五年对我而言……足够了。”
她咄咄相逼,他一味隐忍退让,她挥舞拳头,落点却是棉花,全无着力处,徒劳进攻,徒惹倦怠,换得疲惫,斗志衰竭。
她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徐离抬眸,幽眸如深潭,看不到一丝波纹,仿佛所有的东西都深深沉淀了,无从探寻。
他缓缓从衣底抽出一个物件,平托于双掌,递给她,“我惟一不愿意伤害的女人却是伤她最深……汐儿,很久以前我曾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现在依然如是。汐儿,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给,包括我的生命……”
“别再提以前——”南宫汐厉声打断徐离,猛然抄过他掌上之物,这物件——居然是她的软玉剑。她刷地抖开软剑,剑尖直指徐离胸口,声音随着手指颤栗,“淳于玺,你害死我爹,连累我弟弟去世,害我南宫家破人亡,诱骗我……嫁给你,为你生孩子!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继续隐瞒下去,欺骗我一辈子?”
徐离轻轻阖上双眼,话语透着认命,“汐儿,我很久以前便想过,万一你没有发现真相,我决心隐瞒你一辈子,哪一天你怀疑了,我不会再欺瞒,一定据实以告——你有这个权利。”
南宫汐胸膛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得愈加厉害,终于,再也握持不住软玉剑,剑脱手,“哐当”一声掉落在金砖地板上。她看着他,眼睛酸涩,世界一片烟雨凄迷,“淳于玺……徐离玺,徐离……即便你一生不承认,我……我或许也会选择相信……”
“我明白——”徐离微笑,笑容沉郁而苍凉,“汐儿,那样对你不公平。”
“不公平?何谓不公平?你为何不在开始道明真相?现在……现在……”
一切还怎么回头?怎么继续?
“因为——汐儿,对于你,我只是一个自私的男人,为了留住你,我不惜一切。”
“淳于玺……你错了!”
她……也错了!似乎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从前,她斩钉截铁地说:恨就是恨,不可能变成爱!
仇人就是仇人,不应该成为爱人。
“即便错了,我亦不悔。”徐离睁开眼睛,墨色双眸幽深无底,“汐儿,我欠了你的,我会补偿。”
不久之前,她笃定地说:无论怎样,这一生,我不悔!
放纵与羁绊,誓言与背离。
何去何从?
“即使必须用你的生命补偿,也愿意?”
“是的。”
凄楚洪波似的涌起,南宫汐反而笑了,“淳于玺,论斗智,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我怎么对女儿说,是她娘亲手杀死她爹爹?你永远知道怎么做最好……以退为进,你赢了!我不会杀你!然而——面对你,我无法不想到我死去的爹爹以及弟弟,还有年幼失怙的小弟小妹,想起过往,我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永远做到心平气和不再追究。总之,淳于玺,我不想再看见你!”
徐离黯然不语。
空气里,决绝的绝望悄然弥漫,不可遏止。
南宫汐转过身,背对徐离,昂起头,不让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流下,“我们……完了!我会尽快带乐儿离开皇宫……”
“不行!”徐离脱口而出。
南宫汐蓦地扭头,直视徐离,“你方才信誓旦旦一再重申: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帝王之尊,金口玉言,请你言而有信!”
“只有这一件不能答应你!汐儿,我注定失去你,可乐儿也是我的女儿……”
“你已经害我失去两个亲人,乐儿是我十月怀胎所生,是我的骨肉,我生命中最亲的亲人,你还想从我身边夺走她?淳于玺,你想要儿女,天下的女人都愿意替你生,何必强迫我与女儿分离。”
“乐儿还小,根本离不开爹娘。”
“可以的!世间并非每一个孩子都父母双全,别的孩子能够那样长大,她也可以!”
“汐儿,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乐儿完全可以幸福成长而不必经历任何磨难,你是她的母亲……于心何忍?”徐离焦躁而急切,往日温文与优雅荡然无存。
“她原本可以不必承担这样的宿命!”南宫汐冷冷地说:“假若你不曾诱骗我嫁给你,她就不会有一对互为仇人的父母,也就不必品尝分离的痛苦。”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带走乐儿!”
“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南宫汐脚一勾,卷起软玉剑,探手抄住,刷刷刷连刺徐离三剑。
徐离纹丝不动,仿佛没有看见逼近的剑锋。
剑尖划破徐离胸前的丝绦,玉佩没了束缚,滑落坠地,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南宫汐收力,剑硬生生停在徐离衣襟,俩人同时望着地上的碎玉,都不言语。
玉碎?瓦全?
南宫汐跺跺脚,撤剑,转身,施展轻功飞离宣政殿,急掠回浩清宫。
寝殿大床上,乐儿还在安睡。
南宫汐将软玉剑缠在腰间,俯身抱起乐儿。
“娘——”乐儿睁开迷茫的双眼,靠在南宫汐臂里,小眉毛紧接着一皱,含糊地叫,“娘,娘,嘘嘘——”
咳!这小孩!
南宫汐急忙帮女儿解了手,耽搁这一会儿功夫,徐离回来了。
“爹爹,爹爹——”乐儿看见爹爹出现,快乐地伸出小手。
“乐儿醒了,睡得好不好?”徐离轻缓走近,柔声回应,伸手想要握住女儿的手。
“别过来!”南宫汐侧身后退,轻叱。
乐儿从未听过娘如此厉声说话,吓了一跳,睁大剪水双眸,疑惑地看看南宫汐,看看徐离,又拼命伸长小手,“爹爹——爹爹——抱抱——抱抱——”
南宫汐搂紧扭来扭去的女儿,放柔声音哄她:“乐儿,你喜欢什么,娘带你去看,带你去玩,好不好?”
“不好!不好——乐儿只要爹爹——爹爹——娘——给我爹爹——”小丫头压根儿不领慈母情,拼命挣扎喊爹。
南宫汐一咬牙,抱着乐儿就往门外走。
“汐儿——”徐离闪身堵住门口,“即便离开——让我再抱抱女儿,好不好?”
“不行!”南宫汐警觉地瞪徐离,“你让开!”
“爹爹——爹爹——”乐儿小小心灵不明白娘亲今日为何不让自己亲近爹爹,急得大哭,小手小脚胡乱推踢南宫汐,“娘娘坏——娘娘坏——乐儿不要娘——爹爹——爹爹哇——抱抱——乐儿要爹爹——”
南宫汐费了好大劲才勉强不让拼命挣扎的女儿掉到地上,累得几乎气喘吁吁。
“汐儿,求你了——”
南宫汐避开不看徐离哀伤恳求的目光,蹲下身,把女儿放在地上,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定定凝视她满是涕泪的小脸,郑重地问:“乐儿,如果爹和娘你只能要一个,你要谁?”
“爹爹——爹爹——”乐儿根本无心思考娘亲的问题,只顾哭喊爹爹,小脑袋扭来扭去,求救似的眼巴巴望着爹爹,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扣押自己的人不是亲娘,而是魔。
南宫汐苦涩一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要做最后的求证,不是自讨没趣是什么?但,女儿是她生的,她惟一的心头肉,如何舍得了,放得开……
愣神之间,乐儿用力一挣,居然摆脱南宫汐双手箍制,跌跌撞撞奔向徐离。
南宫汐怔然回神,下意识伸手去拉女儿,乐儿已经扑进徐离怀里。
“爹爹——呜呜——爹爹——”乐儿撒欢儿似的哭得更加凄惨。
“乐儿,过来跟娘在一起!”南宫汐跟着扑到徐离面前,心焦,不免声色俱厉。
“娘娘凶——娘娘坏——乐儿不喜欢娘——呜呜——爹爹好——乐儿要爹爹——”乐儿瞄一下南宫汐,赶紧趴在徐离肩头,巴紧,抽抽噎噎哭诉、撒娇。
徐离垂眼看着女儿,手掌轻轻拍抚她的背,无限怜爱,“宝贝乖,不哭,你娘那是疼爱你,乖乖,不哭了,让你娘带你出去玩儿——”
“不去!不去!乐儿跟爹爹一起——哪儿也不去——娘娘自己去玩——”
“乐儿乖哦——听娘的话——”徐离吻吻女儿的额头,轻轻推开她的身体。
“乐儿,过来——”南宫汐伸出手臂,想要从徐离臂里接过女儿。
“不要——哇哇——爹爹——爹爹——”乐儿放声哭喊,死命抱住徐离的脖子,小脸儿藏进他颈窝,扒都扒不开。
南宫汐紧紧抿住嘴唇,看着死死不肯离开徐离怀抱的女儿,蓦然一阵心灰意冷——嗬!自己的女儿宁可要爹不要娘,她这个做娘的还有什么资格逼迫女儿离开徐离?
“好罢……你们父女情深……是我自作多情……淳于玺,女儿我抢不过你……我留给你……你好好待她……要是待她不好……我……我会回来……带走她!”南宫汐用力扭开头,抹一把串串滑落不尽的泪。
“汐儿,你真忍心丢下女儿,她还这么小,根本离不开你,乐儿,快求你娘留下,求她不要走……”
这就是徐离的阴谋——企图用孩子绑住她。她明白了。
“乐儿——”南宫汐又一次向女儿伸出手,柔声道:“宝贝,来,让娘抱抱——”
“不——乐儿只要爹爹——”乐儿很干脆地答。
她的女儿毫不留恋她……这皇宫大内,还有什么是她留恋的?南宫汐最后看女儿一眼,狠狠心,推开徐离,冲出寝殿。
“汐儿……”
“爹爹……娘……呜……”
徐离的呼唤与乐儿的哭喊倏忽从她身后消失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回归
风急天高。
一路经行处,衰草瑟瑟,落木萧萧。
南宫汐直出宫城,离开长安,不知飞奔了多少里路,直跑到精疲力竭,才停步驻足,茫然观望四周。
此刻,她站在通往东都洛阳的驿路上。
此时,日薄西山,归鸟啼鸣,几声秋虫唧唧,时有时无。残阳拉长她的身影,旷野孤寂,一片烟霭凄迷。
“……娘娘……娘娘……”
谁的声音?在呼唤谁?
南宫汐甚至没有去辨别,直至声音的主人出现在面前,才淡漠地扫一眼,是个女子——原来是小绿,她的贴身丫头。她的目光越过小绿的头顶,再度望着延伸到远方的路,似乎惊讶这种东西也从心里消失了。
“……呼呼……奴婢看见娘娘……急匆匆离开皇宫……奴婢放心不下……便……跟了来……娘娘不要生气……”小绿淌了一脸的汗,一只手撑着膝盖,一手扶着弯低的腰,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娘娘走得好快……呼……累死奴婢了……呼呼……”
“又是他让你来的——”
“不是的!不是的……”小绿急忙摇手否认,“奴婢是娘娘的贴身丫头……娘娘去哪里……奴婢便应当跟到哪里……与圣上没有关系……真的……”
“皇宫里安安逸逸的日子你不过,何苦自讨苦吃。”
“奴婢自小吃惯了苦,不怕吃苦!奴婢朝夕侍候娘娘,从未想过离开娘娘,娘娘就是去到天涯海角,奴婢也跟着,况且,娘娘孤身飘泊江湖,委实让……奴婢放心不下,娘娘就允许奴婢跟着您吧,万一娘娘需要人使唤,奴婢也能凑个手……好不好?”
南宫汐声音冷凝:“不好,你回去吧。”
小绿低低地垂下头,神情沮丧,“小绿离开皇宫,就没有打算独自回去,娘娘要是不肯带上奴婢,奴婢反正也没啥念想……只好随着双脚的意思,走到哪里便是哪里……”
南宫汐瞪着小绿,沉吟:相处五年,与丫头的情分远非主仆,虽说她极有可能是徐离派来的……总之,无论他做什么,她不会回头,不可能回头!
“娘娘……”小绿目光怯怯,再度征求。
“首先,不要再叫我娘娘;其次,不要再张口闭口奴婢!”南宫汐丢下话,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路走。
“是,娘娘……呃,是,主子。”小绿脆声应了,察颜观色,以为南宫汐并没有驱逐之意,赶紧跟在她身后。
默然走了许久,直到最后一缕残阳完全消失,黑暗无边的夜色泼墨似的洒满天地,伸手难见五指,先前的激愤与伤痛也似乎被掩藏起来,潮水般消退了。
南宫汐脚步渐渐沉重如铅,思绪反而清明起来。五年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