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雨天-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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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暂时放弃了打电话过去的念头,转而回了一封信:
“我刚刚出差回来。
听说你军训这么累,真的很心疼。相比之下,我的工作要容易得多了,现在每天写稿与以前有了些不同,因为知道至少还有你在看,每次想到这里总感到一种幸福。
不管怎么说,你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让我担心,还有就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因为一个学生刚进入社会总有许多事是你没法想到的,凡事要多留心,好好保重。其实说到不让我担心——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几天来没与你联络,真的对不起。其实也不要紧,你知道我在关心着你就行了。总是害怕你受到什么伤害,如果在那里不开心或太劳累的话,就算了,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等我的电话。
天天开心,快乐……”
第二天恰是星期日,中午,给杨馨打了出差回来后的第一个电话,约好傍晚老地方见。
此时已经到了五月中旬,北方的白天也早已渐渐长了起来,而天气还没到热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到周末,整日里,出来春游的人们便络绎不绝,动物园里从早到晚,好不热闹。傍晚,在动物园门口隔着层层结束一天游玩往外赶的游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外套,正静静地站在路边一棵紫丁香树下张望,头发没有扎起,散落下来,一直拖到肩上。我悄悄走到跟前,不知是丁香花还是她的发香,一阵淡淡的芬芳随着春风迎面飘过来。
我站在她的侧面,就这样没有说话,一直地看着。大约有二十几秒,她才反应过来,看到我。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也不说话,吓了我一跳。”
“我早就来了啊,比你来得早。”
“骗人,不可能,我来的时候都看了,没看到你。”
“呵呵,我刚来。怎么每次都比你晚啊?”
“那你下回得注意了,嘻嘻。”
“让我看看,一周没见,你有什么变化没有。”
“变瘦了吧?这两天军训来着,可累了。”
“瘦倒没瘦,好像有点黑了。”
“唉呀,那糟了,不漂亮了怎么办啊!”
“不会啊,现在流行这种肤色。呵呵。”
“又蒙我。”
在动物园里边走边聊地转了几圈后,最后的落脚点还是猴山,此时夕阳正徐徐落山,猴子们的脸被照得通红,游人正渐渐散去,我们并肩坐在防护墙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你有梦想吗?”她突然问我。
“我没有。我是个没有梦想的人。小时候写作文的时候,老师让写《我的理想》,我们都写什么军人啊、科学家什么的,现在想想都是蒙人。从我明白这事开始的时候,我就一直在为自己找个理想,可是到现在也没找着。”
“找理想很简单啊,不一定非得是那种特别大的,一些小的也行啊,比如想吃点什么好吃的,去哪个好玩的地方玩一次什么的。”
“我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啊,至于好玩的地方,我觉得哪都一样,全世界的山都一样,都是石头和树;全世界的水也一样,都是那种流动的液体;至于城市,就更一样了,全都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人也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的。我这两年出差算是去过不少地方了,我觉得哪都差不多,反正我到哪都是在宾馆一呆,该工作的时候工作,该睡觉的时候睡觉。一走一过看一下,没什么特别吸引我的地方。”
“你活得可真没劲,呵呵。”
“你才知道啊,我是个挺没情趣的人。”
“没梦想多悲哀啊!”
“梦想越多,压力越大,给自己找太多所谓梦想,如果总是实现不了容易把自己压垮的。我不觉得我有什么悲哀的啊,我一直这样来着,也没什么不好啊。”
“你那是麻木了。”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梦想啊?”
“我有啊,我记得小学时候,我和我们班两个女生特别好,那时候我们三个统一的梦想就是去大连看海。现在,有一个女孩已经实现她的愿望了,她考上了一所大连的大学,毕业后也很可能留在那里了。而另一个女孩则永远没有办法完成她的梦想了。”
“啊?为什么啊?大连又不远。”
“她五年前车祸去世了。”
“啊,怎么会这样啊,可真不幸。那你呢?”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实现我的梦想。”
“很简单啊,等你工作什么的都稳定下来,我们一起去大连看海啊。”
“好啊。说话算数哦。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什么啊?”
“一是说话不算数的人,我觉得要么就不说,要是说了就一定要做到……”
“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说‘对不起’。”
“啊?为什么讨厌别人说‘对不起’啊?”
“因为没用啊。只有做错事的时候才需要说对不起呢,既然都做错了,说对不起有用吗?”
“啊,那我以后也不说‘对不起’了。”
“如果不想说的话,就最好不要做错啊。”
“说话算数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也是我做人的一贯原则嘛。但不做错事,这个我就难保证了,人哪有一辈子不做错事的啊?”
“一辈子?天,好可怕的字眼啊。我们会有一辈子吗?”她转过脸,感觉特别认真地问我。
“这个……这个……会有吧?”看着她特别天真的眼神,我感觉这个问题好大,一时不知如何解答。在没有充分把握的情况下,我是一个害怕承诺的人。我害怕因为我自己不负责任的承诺,伤害到对方。可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我又几次想给她这个“一辈子”的承诺,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搂过她的肩,靠在我的胸前,她扬起脸看着我,似乎还在等我给她一个关于“一辈子”的坚定的解答。我凝视着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往下,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了她温润的双唇上。她闭上眼睛,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十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当我把脸移开,只听得她在我耳边嚅嚅地问道:
“我们——这算什么呢?”
经此一问,让我突然有点慌乱,一时语塞,只沉默地看着她。
“我们是在恋爱吗?”她继续问。
“我——我喜欢你。”我没有正面作答。
“真的?”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寻找答案。
“嗯。”我没有逃避她的眼神,坚定地和她对视着。
十
十
往后的几天里,动物园成为我主要出没的地点,当然,是和她一起,有时一天一次,有时一天两次,中午去逛一下,然后上班,傍晚下班再去。而猴子也成为我这辈子最为熟悉的动物,直到几年后的今天,我仍能一眼就分辨出一只成年猴子的公母甚至脾性。我回想了一下,那个春末夏初,我去动物园的次数超过了前二十几年的总和,以至于在秋天来的时候,我一度怀疑自己已经有足够的潜质与热情成为一个动物学家,确切说是一个猴子研究专家。
而这些天的相处,也使我觉得已经足够了解她,就像了解那些猴子一样。比如她走路的时候通常都是挺胸抬头的,我就经常会担心她掉进下水井里;过马路的时候,她会经常忘记看红灯,横冲直撞的,我又会担心她被车碰到;在公交车上,她每次都会为老人家们热情让座,为了怕她累着,害得我后来形成条件反射,一见到年纪稍长的,便如同坐在弹簧椅上般一跃而起,然后以刘翔的速度抢在她前面将老人拉过来强按在我的座位上;每次看到乞丐,尤其是带着小孩的,她便一定要“表示”一下,怎么拦也拦不住,弄得我就差打残自己,然后趴在地上给她亲自示范职业乞丐的谋生技巧了;还有,她酷爱动物的习性不仅只体现在常年流连于去动物园这个问题上,无论是路边的小狗,还是广场上的鸽子,只要被她见到,就必定要上前亲热一番,这让我时常怀疑,她和我在一起,难道真是因为我长得像只猴子?顾影自怜之余,我开始悄悄观察她看猴子们的眼神和看我时有什么分别。
天气开始变得热起来,而我们的感情也如同这天气一样慢慢升温,最后与夏天一起燃烧。通常我们傍晚一起散完步,晚上回去后还要马上互通邮件,继续诉衷肠。但令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的是,她在信里经常会变得有些小小的不安,或隐约表达出对这份感情的不确定、对未来的茫然和对我的不完全信任。比如这封:
“现在想起咱们的相识还是会觉得很不真实,像是在梦里一样。从没想过会通过这种方式认识一个这样的朋友,也没有想过会……也许这就是缘吧。只是不知道……唉!人要是可以预知一切就好了!
和你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好——从来没有过喜欢和一个人呆着的感觉,我一向都是喜欢好多人在一起玩的,所以当我想到我们认识还不到两个月,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就已经这么多了,我总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白痴呢!(我的死党也说我不正常!)
每天都会想起你,所以好希望自己可以忙一些,不要闲下来,这样就可以不用盼你的电话,不用盼可以见到你了。我知道你很忙,经常忙得没有时间来想我,虽然我知道这是必然的,可是心里还是会很不舒服——本来嘛,你应该和我对你一样好,或是更好一些的,可你……
好喜欢看你笑时候的样子——好可爱!而且也会让我知道和我在一起你也是快乐的。可你呢,却不喜欢我笑,我笑起来是不是真的很傻?可是我就是改不了嘛!
我总会觉得一起玩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明天我又会傻傻地等你电话,我真的觉得我好可怜!你就不可以对我好一点吗?
有空也要写信给我啊,我好喜欢看你给我的信的!(我都看过好多遍了!) ”
还有这封:
“我的存在是不是给你带来不少困扰?你会不会觉得有些累或是有些烦呢?如果真的这样,你可以告诉我的,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的。其实没有必要的,我认为一切凭心呗,不是吗?
本来我想睡一会儿的,可是虽然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睡不着。你一定一定已经睡下了,会不会做个有我的梦呢?”
看过这些信,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抚她的不安,也不知到底该怎样许她一个美好的未来,我回信过去:
“ 这两个月来,真的是很奇怪,像你说的一样,不知是梦是真。我的生活的确因你改变了很多,小麻烦自然会有,不过还不至于让我感到累和烦,和那么善良、单纯、可爱、美丽的你在一起,怎么会烦呢。
不知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在想我呢?我想是吧(有点老孔雀了,哈哈)。和你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其实你笑起来是很漂亮的,我也很喜欢,不过小女孩在陌生人(不包括我)面前总是笑,我想总是不太好吧,如果只是与我在一起,你还是可以尽情地笑啊,我不会不喜欢的。
真不知该怎样对你好,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告诉我,我们之间不用客气的,我会尽力去做好的,你说好不好?”
五月就这样慢慢慢慢地过去了,像块糖溶化在嘴里的甜,像瓶香水轻轻滴在耳后的芬芳,一切都那么缱绻,却又不留痕迹。在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起那个绿色光鲜的五月的时候,每个明亮的清晨,或慵懒的黄昏,每块干净的云朵,或温暖的斜阳,那些缤纷花树,那些清澈雨滴,还有那些短信,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印在我的心里,印在我生命的轮回里。
十一
十一
随着杨馨毕业日期的临近,她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准备毕业考试,和即将分别的同窗互诉离愁别绪,还有要参加公司的培训和实习,我们见面的次数减少了许多,每天互发邮件或短信联系。但在我看来,这段感情已经逐渐转入平稳期,虽然经常会很想见到她,但总觉得也没必要天天腻在一起。
这天下午报社没事,我于是出去理发。刚从理发店出来,看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我定睛望去,看背影似乎是杨馨。难道会这么巧?走在街上都能遇见?我紧走几步追上去,果然是她!
“喂,杨馨!”
她蓦然回首,发现是我,也一阵惊喜。
“呀!你怎么在这啊?我刚才还想要不要给你打电话呢?”
“是啊,太巧了吧,哈哈,看来我们是真的有缘了。呵呵,走在街上都能遇见。你去哪啊?”
“我没事啊,准备去一个同学那。”
“我陪你去啊?我刚剪完头。”
“好啊。”
就这样,我先陪她去一个同学那拿了点东西,然后便一起去广场上放风筝。想着这样的偶遇,我们彼此心里都甜滋滋的。缘份这东西真是奇妙,我越来越觉得我这辈子要找的人就是她了。
午后的阳光很好,湛蓝的天空下,广场上附近学校上体育课的学生正在围成一圈绕着中心雕塑慢跑,而雕塑下,一位流浪歌手抱着吉他坐在台阶上弹唱老狼的《恋恋风尘》,忧郁低沉的歌声反衬得周围更加明媚无比。玩累了的我们就坐在不远的长椅上,眼前的一切仿佛画卷。
“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忧伤开满山岗,等青春散场……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她小声地跟着吟唱。
“你感觉幸福吗?”我问她。
“幸福?幸福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我现在的感觉就是幸福吧。”
“现在?现在什么感觉啊?”
“内心特平静。”
“这也算一种幸福吗?”她不解。
“嗯,我想是吧。我上中学的时候,那时候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高考结束后,到这个广场的草坪上安详地躺一下午,不让任何人打扰我,我总觉得那会是一种特别幸福的感觉。没有任何压力,内心特平静地躺上一下午。”
“后来实现了吗?”
“考试结束后,我来了,也躺了,但内心并不平静。那是一种压力完全释放之后巨大的空虚感。我只躺了五分钟就因为忍受不了这种空虚离开了。那个夏天我都是在这种空虚包围下度过的,我一度特别羡慕准备复读的同学,因为他们还有目标,而我没有。于是那时候我每天就拼命地踢球,弹吉他,来填补这种空虚,到后来甚至把头发都剃了,我是留着光头走进新的学校的。”
“啊,真好笑,想像不出你留光头什么样。”
“刚一入学,同学们都以为我劳改刚放出来呢,没人敢搭理我。”
学生们跑了一会,便四散休息,只剩几个女生被那个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