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私了-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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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仲秋一席话,李一凡好高兴,搁下耳机,又握着鼠标,翻起扑克牌来。朱誉群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站在李一凡右背后,将瘦瘦的身子弯成马虾,那头就紧挨着李一凡的头,眼睛看着屏幕。她的头发已擦到他的左脸颊。他呼出的烟气酒气拌合着胃里冒出的酸腐味儿组成的一股难闻的气味儿从侧面灌进她的鼻孔。李一凡尽量屏住气,将头往左边偏。
“娘家”来人(2)
“不该翻黑桃。”朱誉群边说边将头往左偏,他的耳朵已经挨到李一凡的头了。
她的身子向左移了移。
“翻梅花!”朱誉群伸出右手握住了李一凡点击鼠标的手,“快点。”
她挣脱了他的手,一下站了起来:“朱经理……”李一凡双颊一阵红一阵白,说什么呢?她脑子里像飞速旋转的马达,找不出恰如其分的话,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你打嘛。”
“不。我是黄棒。”他双手在胸前搓着,“今天中午有个饭局。就在恺撒厅。庞总请客,专门打电话来叫你参加。”
李一凡在帝王工作后,庞总来过好多次了,每次都是请贵客,都没有叫她参加,怎么这次要她去呢?朱誉群看她将信将疑的样子,拿起电脑旁边的电话耳机,递给李一凡:“不信,你给他打电话嘛。”
她接过耳机,搁下了。她和朱誉群刚在恺撒厅坐下,就听见胖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刘经理,请!”走到门口,他首先看见坐在李一凡对面的朱誉群,说,“朱大经理,客人来了。李秘书呢?”话刚出口,他就看见了她,高兴地对李一凡说,“啊,你看,谁来了?”
和庞总并肩近来的是刘枚,后面的是霍副经理,还有赵平主任。就像看见了久别的娘家人,李一凡一下站了起来,像小鸟般奔了过去,双手抱住刘枚的手,喊了一声:“刘经理……”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两个眼眶里噙满了泪。
高大的山东汉子霍副经理看见她这个样子,逗笑道:“小李子,把我们都搞忘了?”
“对头。”赵平补了一句。
“对不起!”李一凡用右手背拭了一下眼睛,莞尔一笑,“霍经理、赵主任,看见你们,我太激动了……”
“有什么苦要向我们诉吗?”刘枚笑着说,“你们可不要欺负她哈。否则,我们这些娘家人要讨说法的哟。对不对,霍经理?”
“对。”霍副经理扬了扬拳头,“有苦没有?你看,我这家伙比你们庞总、朱经理的厉害吧?”
“谢谢娘家的关心厚爱。庞总她们很关照我。我在这里很好。”李一凡突然转了话题,伸出手招呼道,“你看,我只管说话。刘总、庞总、霍副经理、赵主任,你们入坐呀。”
“对了哟。”胖子笑呵呵地说,“我还以为你把正事搞忘了哩。”
“这是你的客人呀。”
“我的?”胖子用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李秘书。刘总她们是你的娘家人,是你的客人。我们,我和朱经理是作陪的。”
“你看,我叫你来你还不来耶。”朱誉群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一凡,你架子还不小耶。在金石,我可从来没有让你吃过这种高档宴席哟。”刘枚笑着说,“看来,这个婆家是找对了。”
“你呀,不来,就错过了向娘家人诉苦申冤的机会了。”胖子说完又呵呵地笑着,“来。该你先敬你的娘家人。”
大家跟着胖子笑完,一齐看着李一凡。还没喝酒,她的脸颊上已飞起了红云:“庞总,刘总,你们知道,我不喝酒,以茶代酒,好不好?”
“还没学会?”赵平问。
“喝点点嘛,破个戒。”朱誉群对斟酒的小姐说,“给李秘书上起。这是货真价实的极品五粮液。”
两边都是领导,李一凡碍难了,坚持不喝吗?这种难得的机会。喝吗?那是守了好多年的底线呀。刘枚见她这样子,抛了个台阶给她,也是给大家:“一凡,酒,就意思意思吧。你们也不要为难她了。好不好?今后有的是机会。”
“好,听刘总的。”胖子立刻打起了圆场,“李秘书,你就意思吧。”
“好吧。”李一凡端起玲珑剔透的小酒杯,站了起来。
刘枚用手制止:“一凡,不是外人,别站了。坐下喝。”
“对,站起来罚两杯。”霍副经理说。
“不。各位领导,我一定要站着敬你们!”李一凡有点激动,看着刘枚说,“我是学中文的,受的中国传统的东西多一些。古人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父亲常对我说,过去我家的神龛上供奉的神位是‘天、地、君、亲、师’。我想,这个师就是老师、师长。对我来说,这个师,在学校,就是老师;工作了,就是你们。这几年,是你们——我的与我无亲无故的师长们,关心、爱护、支持我,给我勇气和力量。如果,没有你们,也许……”她双眼闪着泪花,说不下去了,“我诚心诚意地敬你们!”说完,一仰脖,喝了杯中酒。
大家的情绪一下子调动起来了。胖子端起酒杯,说:“刘总,我敬你。我一人敬一下。谢谢金石公司培养了一个好人才,支援我们小公司。”
“我们真不好意思,特别是我。”刘枚回应道,“你们、你在关键时刻支持了一凡,该我敬你。庞总。”
“娘家”来人(3)
“一凡呀,出了工作能力强以外,她的思想跟一般人不同,大气,站得高。我们都舍不得她离开。”霍副经理拈了一节雪白的大葱拌着甜酱,说,“等我出差回来,她不见了。我还以为她休假了呢。刘总呀,常常念谈,要她回来。”
“她呀,有血里方刚的穆桂英气概。”胖子轻轻地摇了下头,“我可是不放呀。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啊。”
“咱们现在是伙伴了,”挨着她坐的赵平小声说,“在哪边都差不多。”
胖子收回伸出去欲拈油闷大虾的筷子,扫了一眼赵平。一开始就在李一凡大脑里升起的疑团现在似乎得到了破解。过去,金石和鲲鹏,一个国营,一个民营,互不搭界,互相瞧不起,而且还暗中叫劲,暗中损对方。金石说鲲鹏挖共产党的墙脚,靠不正当竞争发不利之财。鲲鹏说金石躺在计划经济的温床上吃安逸,早迟要坐吃山空,忽啦啦如大厦之倾。为了得到上面的那点计划经济的蛋糕,一边是尽力守,一边是努力攻。尽管李一凡处于基层,但那硝烟弥漫的态势,她还是感觉到了的。昔日咄咄逼人的对手,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伙伴呢?难道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她还是处于云山雾海中。
“既然赵主任保不住秘密……”刘枚说。
赵平打断了她的话:“刘总、庞总,我检讨。我被看见一凡的高兴冲昏了头。我自罚一杯,”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早迟都要让大家知道。只是我们现在还在进行公司级的磋商。”于是刘枚简单地给李一凡讲了金石和鲲鹏准备联手经营,共同发展,做大做强的打算,“加入WTO后,国家改革的力度还要加快,我们不想点办法,搞点对策,未雨先绸缪,到时,市外的、国外的大公司像狼一样的扑来,金石就要像庞总断言的那样,‘坐吃山空,忽啦啦如大厦之倾’。那就惨了。”
“妄评、妄评。鲲鹏也是一样。来,我敬金石一杯。”胖子端起满满的酒杯,“为我们的精诚团结、力挽狂澜干杯!”
在一边吸了一颗玉溪烟的朱誉群挨个儿敬了一杯。胖子说:“这回我们朱经理‘懂事’了,他是喝酒不醉,跳舞不累,半夜不睡的‘三不’干部。”
“好,朱经理,你就让我们开开眼界。”刘枚说。
于是,席上,一片觥筹交错,香烟的白雾在房间缭绕。霍副经理重重地放下了酒杯,感叹道:“还是他妈的卫总裁好,进退裕如,‘狼’来了哩,她当官儿了。部级,愉快!”
“人家也不容易。佛家有一句话,你不要只看见和尚吃肉,没有看见和尚念经。工夫在诗外,不知道她念了多少经,才修成了现在。”胖子若有所思地说。
“庞总说的一点不假。除了小人得志、自以为是、惟我独尊,讲空话、套话这些官场上或者官做到一定的时候或者是仗着有后台就染上的毛病以外,她也是一个不错的人。”刘枚看着霍副经理说,“要是叫你去念这些经,你干不干?”
没等霍副经理回答,胖子就接过了话头:“我们哩,是哪种虫就钻那种木。当初,我一不留神就进去了。要在里面混,难呀。这线那派。你要想坚持自己的操守,来点士大夫的独立人格,特立独行,不行!工作干得好嘛,你功高盖主;一般化嘛,你是粗放经营,没入门。就像戏文上说的:‘此亦一是非,彼亦是非。’弄得你无所适从。” 胖子已经看破了红尘,“一个风浪来了,没人为你说话。首先拿你祭刀!当年的一些所谓的死硬右派分子,就是这种特立独行的人。所以,我像鳌鱼那样赶紧‘挣脱金钩去,摆尾摇头不再来’!”
李一凡插了一句:“干脆遁入空门!”
“你以为寺庙里就那样干净?厅级和尚、处级和尚、科级和尚,级别不同,待遇不同。盘根错节,矛盾百出。外面大社会,里面小社会。”胖子借着酒劲儿给大家讲了一个发生在本市的风流故事:一个山区姑娘,初中毕业后没钱读高中,又不愿像祖辈那样守在穷乡僻壤,只身来到两江市当保姆,挤出时间读美术学校。在去金竹寺写生时和寺里的住持——七十多岁的心静法师相识,一来二往,怀上了法师的孩子。为了掩盖这一丑闻,由丁发达出面搁平了。即满足姑娘的要求,去法国学美术,并给十万元的青春损失费。胖子拈了一快豆腐干在嘴里,边嚼边说:“这姑娘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现在巴黎过得不错。平时去美术学院上课,周末就到圣心教堂去写生卖画。”
“那和尚被算计了,也许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肯定有高人指点。”朱誉群说。
“管他是哪个的,你自己要去沾那腥噻!”霍副经理说完端起酒杯,“我来敬庞总一杯。”
不欢而散(1)
“阳昆,阳昆!”伴着敲门声有人在门外喊。
他从半睡眠中清醒了,迷迷糊糊的听见了敲门声,听见了喊声,翻身起床,去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方老师。
阳昆还没从梦境中彻底回过神来,看着方老师,张着嘴巴,木呆呆的,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在睡觉?” 方老师环顾了这十三米的显得空荡而凌乱的屋子,“你就住在这里?”
“系上的休息室,暂时住一住。”阳昆恢复了正常,伸出手和方老师握着,“你好!方老师。进来坐。”顺手拉过床挡头的一个旧的木靠椅,“好久不见你了。”
“是,好多年了。还是你们结婚的时候哟。”方老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阳昆,说,“那次,你两个差点把我灌醉了。你两个喝酒好得行哟,现在更凶了吧?”
“今天起了仙风呀?方老师,你舍得来。”
“哪里?我来过好几次了,都没和你联系上。”方老师还没有坐下,仍是站着说,“我今天是到图书馆做一个讲座:《新时期的女性文学》。”
“现在的女性文学!离张洁、黄宗英等人搞的女性文学的初衷越来越远了,好多是靠吹、靠炒、靠卖隐私、靠展示自己的性心理来取悦读者、取悦市场。有的女写手——对不起,她们算不了作家,连作者都还不够格,是市场经济初期出现的找钱人——是典型的偷窥癖、露阴癖、意淫僻……不惜把自己的性经验性心理拿来嗲声嗲气的卖给市场。”阳昆来了点精神,把积在心中的话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还数了几个人的名字,“有的牛高马大的男写手像个被劁了的太监,也故作小女人状,去写一些这方面的垃圾,去取悦心理不健康的人!”
“是。确实不好讲。图书馆还不是为了读者多,好去馆里借书、看书。你那些观点我赞成,但这种场合不敢讲。”
“有什么怕的?学术研究,一家之言嘛。”
方老师解释道:“这种普及性的还是有些不同。”
“就是要在这种场合打杀那些垃圾!”阳昆挥了一下捏成拳头的右手。
方老师不想再就这个女性文学争论下去,就转了话题:“本来想顺便看看你俩,打电话到系上,说你在,就来了。”
过去,不管是老师、同学、同事、学生,只要提到他两口子,阳昆心里就特爽。此时,方老师一见面已三次提到“你两个”、“你俩”,他就不自在,脸上讪讪的,刚才争论的气势一下没有了。他怕方老师继续提起“你两个”,赶快叉开话题,“方老师,你坐下说嘛。”他欲给方老师倒水,拿起暖水瓶摇了摇,没有响声,自责道,“哎呀,没有水了。中午喝光了,忘了去打水。我这就去。”他提起暖水瓶就要出去。
方老师伸手制止了他:“不去了。我们出去走一走,找个地方喝茶吃饭一肩挑。”
阳昆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他们在校园那条被夹竹桃护卫着的小道上静静地走,一时找不到相同的话题。阳昆想说,但怕方老师提到李一凡,显得尴尬,也就默默地走着。方老师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不知从何说起。阳昆想,为什么方老师今天要来找?真的是顺便还是有另外的事?是不是他有熟人在理工大学,要来找自己帮忙?或者是有熟人要考理工大学,要自己出力?对,马上就是成人高考了。肯定是。老师找学生帮忙,在当今是一件普遍的事。因为,学生遍天下,在各行各业,乃至权势部门,而且有的还占据要津。那些教龄越长的老师,办起事来游刃有余,处处畅通。学生多呀!但方老师没开口,他也就不问,就这样兜着。左边传来一阵阵喧嚣:“进了,进了!”
方老师透过夹竹桃叶缝看过去,足球场里在进行激烈的争夺,红队以压倒优势攻到了蓝队的阵地上,于是问:“是学生在踢还是教师?”
“天天这个时候都有人踢。有时是校际之间,有时是系与系之间。我们学校足球爱好者多。学校呢?”
方老师知道他指的是师大,说:“也是。现在是足球热嘛。”
“董教授呢,还好吗?”董教授是阳昆的研究生导师,对阳昆很不错。他每次见到师大中文系的人,都要打听他。
“他已经退下来了。身体还不错。据说现在在弄一本关于唐宋文学的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