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驰-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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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雅文这样说她时,她冲口而出:“美国又怎么样?美国法律也没有禁止我关心别人的婚事。我又不是拆散她现在的婚姻去叫她再婚。”
雅文听出婆婆弦外之音,话里有话,气得发抖。两人为此吵了几句。可是这种事,也没法和婆婆讲得清楚。雅文让了步。
米山母亲更喜爱安玛,特别是安玛的普通话咬字比雅文还标准,加上安玛接人待物显得比雅文单纯热情。可是,她不知道,其实安玛内心里并不同意她长期待在这里帮照看孩子。这件事,安玛已和米山雅文提出来过好多次。在美国,婆媳绝对不会住在一起的。已婚女儿也不会和父母住在一起。一旦孩子成年,老人去孩子家探望,住几天是可以的,但绝对不会住上几个月。安玛当时只是以为米山母亲来帮忙一下。她和雅文有工作了,不应叫她再在这里待下去,应请人来看孩子,等两岁以后就送幼稚园(美国幼稚园大多不接受两岁以下的儿童)。没想到,米山雅文却要让米山母亲待下去,还给她办绿卡。
米山母亲宠爱孩子。孩子有时晚上会哭,安玛坚决不让去抱,要培养其不依赖大人的心理,说孩子哭是一种运动和天性。可是,米山母亲会偷偷起来去抱孩子。安玛跟她说过那样不好,但安玛说起来很有耐心礼貌,因而米山母亲倒也没往心里去。
为了如何培养孩子的问题,四个大人常常有不同的主张。通常是米山和雅文的意见折中于中美文化之间,如果孩子哭得久还是应该去抱,但不要一哭就去抱,而米山母亲则听不得孩子哭,动不动就抱。安玛则对此都反感。她认为,亚裔小孩即使在美国长大,独立性也不如欧裔孩子,其中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其家长的养育方式。孩子生点小病也没有必要去抱她们,人哪能不生病的?你去抱她们,病也不会马上好,可是却从小给孩子一种信号,她们可依赖父母。
安玛坚持给孩子喂奶。她很强调母奶对孩子抵抗力的增强,米安一直到满10个月才停止吃母奶。而雅文因为要去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上班,就不愿对米雅喂母奶。小米雅2个月大就开始喝牛奶。安玛为此很生气。她叫雅文上班前把母奶挤出来,让米山母亲中午喂米雅。雅文上班前时间很紧,没有这样做。安玛认为这是观念问题,不是时间问题,早起来15分钟不就行了吗。
这件事包括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觉得中国人虽然很疼孩子,却不疼在点子上,而且做出来的事情很没有人性。尤其是雅文和米山的中国朋友当中有不少的人把孩子送回中国去抚养,安玛感到简直不可思议。孩子不在父母身边成长,这不是违背天经地义吗!既然决定要孩子,就得付代价。安玛所教的中学离家开车不远,她中午也回来喂奶。她经常连米雅一起喂。这也是米山母亲更喜爱安玛的缘故之一,她觉得安玛这人对孩子有耐心,对米雅也很有爱心,懂得怎样疼爱教育孩子。
孩子一出生,安玛就要让她们睡在孩子的卧室里,不能和父母或奶奶睡在一起。这跟孩子哭时不准去抱的道理是一样的。但是,雅文和米山母亲都不同意。安玛说,那好吧,至少米安是我的女儿,我让她自己一个人睡。
楼上原来的书房改成了米安和米雅的卧室,而楼下原来的健身房改做了米山母亲的卧室。书房和健身房,都改设在修好的地下室。米安一人睡在小孩卧室里。米雅和雅文睡,直到两岁多才睡到小孩卧室里去。
米山看见小孩在旁边,做爱有心理障碍。在两年多时间里,很少和雅文做爱。有好几次他做爱时一看到米雅,一下子会失去性欲,下身会软下来。他叫雅文跟安玛学,让孩子独立睡,雅文不肯:“米雅睡得那么香,对你有什么心理障碍?”这样好几次下来,米山就和安玛做爱比较多。
第六部分 衣橱里的喘气声衣橱里的喘气声(2)
总之,诸如此类的分歧冲突多了,慢慢积累起来,无疑在三人之间以及米山母亲的潜意识里结下负面的果子。在婚姻上,琐碎的家庭生活使人看不到灾难的起因,也使人无法理解突如其来的结局。我们华人常说,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更何况,米山这个家是这样一个当代一夫两妻的家庭!
美国既不是梦幻也不是现实。它是超现实。从建国一开始,它仿佛已是乌托邦,整个社会按照基督教和资本主义伦理的乌托邦来运作,实用冒险,却都是梦幻的素材。
安玛和米山一开始对我说他俩要离婚而让米山与雅文结婚三人生活在一起,我就觉得是一个超现实的乌托邦。可他们真的这样做了,一切又那么真实,总让人不可思议。爱情的浪漫是一种暂时的现象,经历一段时期后,婚姻变得日常世俗,甚至有些无聊。因此,浪漫存在着冒险,一种进入未知的冒险。
米山说:“如果我确切地知道我要去哪里、如何达到那里和一路上要看到什么,这不是冒险。”在他看来,无论婚前如何创造性地想像,无论怎样试验,婚姻里性生活不久就变得没有任何冒险。道理太简单了,我们知道一路上将看到什么,我们就学不到任何新东西,失去新鲜感。
我不同意他的观点。我跟他说,这不是婚姻和性本身的问题,而是人对待一切事物的本能和反应。就像一份工作干了一两年就没什么可学了,人很可能就靠职业道德和需要钱去继续那份工作。婚姻幸福最终不取决于爱情的浪漫更不取决于性,而是相互体贴、责任心和宽容。浪漫是爱情的美梦,却只是婚姻的点缀,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米山夫妻三人在家庭和养育孩子上的问题和差异、米山画画创作上的一筹莫展和一家人的消费开支,消耗了其精力,产生了矛盾。三人不得不承认,他们当初那种浪漫里的疯狂劲,已在琐碎的日常操劳中荡然无存了。米山母亲刚来美国头几月,有时她一人照看孩子,三人竭力出去散散心,充实精神生活,去看场歌剧或画展,出去玩,像那次和田麦一起去普鲁文斯镇度长周末。但是,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随着家里摩擦越来越多,问题就变得严重起来。具体地还得从米山母亲回国说起。
米雅比米安大两三个月,已两岁了。安玛认为必须把她送幼稚园了,小孩需要从小锻练社交能力,这对个性发展很重要。孩子越早和别的小孩在一起,社交能力越早开发。很多美国家庭,虽然妻子在家做主妇,孩子也送幼稚园,只是通常下午3点把孩子接回来,或送半天或隔天送。安玛觉得,无论如何该让米山母亲回中国去了。安玛为此事和米山、雅文讲了许多次。这倒不是因为帮看孩子的任务完成了。安玛从米山母亲来了两三个月后,就谈这事。只是她这人很有涵养,在米山母亲面前从没表露过。安玛认为这不是米山母亲的错,而是中国文化传统造成的,总喜欢请自家老人来帮看孩子。老人太心疼孙女,会宠坏她们。
米山和雅文在这之前,坚持要米山母亲待在美国帮看孩子,主要因为幼稚园不收两岁以下的儿童,请保姆还不如米山母亲。安玛就提出一定要付工钱给米山母亲,因为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米山雅文则认为,现在家里不富裕,自己的母亲是来帮忙的。以后家里宽裕了,可以随时给母亲,即使她不再帮看孩子了。安玛坚持要给,并且到了月底就拿钱出来给米山母亲。米山母亲一开始不肯收下,安玛把她说服了,说这钱将来回中国可养老,别指望将来米山给,谁也不知道将来如何。况且有了孩子总是花钱的,大学学费就非常昂贵。
这次,安玛提出把孩子们送幼稚园。米山雅文都同意。可是一打听,他们家附近的幼稚园每月收费至少在800美元以上,条件好的要上千美元。实在太贵了。米山和母亲商量,问她是否可以再待下去帮看孩子。她问:“安玛和雅文怎样说?我要听听她们的想法。”她在这两年里多多少少了解了安玛教育孩子的观点和方法。
当得知安玛的意思后,米山母亲决定回国去,只是她没想到安玛早有这意思,心里悻悻然:“再好的媳妇都不是自己的女儿。美国人的想法毕竟跟咱们的不一样。”来美国两年,带孩子的辛苦则不说,她和两个孙女感情也深,然而在新泽西到哪里都得开车,她成了瘸子,不能自个儿出门;她不会说英语,出门又成了哑巴和聋子。她也挂念在四川青城山的米山父亲,他的气喘最近发作得严重,都不能在电话里说话。
米山爸爸当初就挺反对她来美国而且待那么久,他说美国再好也不是自个儿的家。他对米山和两个女人生活在一起持悲观态度,坚决反对:“这小子早晚要栽在这两个女人身上!人太好色,必定栽跟头。”从他40岁那年出家后,米山母亲每年会带着孩子们进山看望他一次,给他带点药、换季的衣服,当天就回来。这年头,家里和庙里都装有了电话,她就每个月打个电话过去。出国前,米山的妹妹以及女婿外孙一块陪她去看过米山爸爸,老头就说:“去美国干嘛?那种地方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一个媳妇就已难搞好婆媳关系了,你还去跟两个媳妇同时打交道。不是自己去找麻烦吗?”米山母亲现在想想,还是老头有远见。
在安玛坚持下,米山母亲走了。这事弄得谁都不愉快,很伤大家的感情。
两个孩子都送进了幼稚园,早上由安玛送去,下午则由米山去接回家。幼稚园3点就放学,如果孩子留在幼稚园等到家长下班,则收费更昂贵,超时部分按分钟计算,最晚必须5点半接回家。美国教育学认为,儿童和青少年必须有足够的时期待在家里玩乐。中小学校放学时间也是下午3点。
北瑞也这样想。她有硕士学位。生阳阳之前,她已工作很多年了。依我们家的条件,如果她去上班,我们完全请得起保姆。阳阳去幼稚园,她爸爸妈妈也非常乐意帮接阳阳回家。但是,北瑞上班到阳阳出生前一个礼拜就辞职了,毫不犹豫。现在我们又有了光光,她其实比以前上班还辛苦。下午把阳阳从幼稚园接回来。带两个孩子,她很快乐,她总是说:“再累,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在培养和塑造两个人,多伟大呀!我是自己的老板,不用再听别人使唤。”北瑞做事很认真,责任心很强。怎样养育孩子,她都要去图书馆借儿童心理学
和家庭教育的书籍来看,对照上面所说的去做,每天晚上都要给阳阳读儿童读物。像她这样受过良好教育的家庭主妇,我们邻居里很普遍。她们彼此互相咨询,提供消息和办法。
第六部分 衣橱里的喘气声衣橱里的喘气声(3)
米山说,安玛也是如此,总要去图书馆借儿童心理学和家庭教育的书籍来参考,而雅文就没有这份耐心和认真劲。我认为,美国家庭教育尤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家庭主妇,对美国人的塑造包括健康的身体和心理素质,起了很大作用。
米山每次去幼稚园接两个女儿,碰到的都是家庭主妇。几乎所有的人都好奇,问他:“这两个女孩是姐妹吗?”
“是的,她们都是我的女儿。”米山很自豪地回答。每次人们问,她们俩谁大?米山干脆回答她们,她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妈妈。人们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我问过米山,“你们要孩子前后是否讨论过,将来两个女儿长大懂事后,你们怎样向她们解释你们的这种夫妻关系?”
他说,他们三人曾讨论过好几次,认为最好的回答是说出事情的真相:当初爱情没法把他们三人分开,故他们生活在一起。
人的生命在家庭里滑行,有无法摆脱的事,有一种被操纵的感觉。家中的是非、善恶、爱恨,都是十分相对、十分脆弱的东西,有着含混性与沉迷感。米山三人在建立这个家庭之前,没有想到这些。
两个孩子去幼稚园,开支一下子大多了,米山家里钱很紧张。米雅和米安的生日和过圣诞节,我都是写支票作为礼物送给她们。我想,他们家现在最需要的是现金而不是实物。
米山只好到处找活干,到新泽西一家最大的华人货库去当司机。早上5点起床去上班,下午2点回家。我在电话里对他说,这个活你绝对不能长干,否则会恶性循环,那你就难以再搞你的艺术了。他叹气说,那怎么办?我已好久没画画了,艺术不能当饭吃,首先要养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埋怨安玛不考虑家里实际情况,非得送孩子去幼稚园。如果他妈妈留下来,家里经济情况就不会这样。然而,安玛完全是为孩子着想,他也很无奈,不能都怪她。
我太了解米山了,他是很典型的艺术家,做事凭冲动,很少做计划,更不会为未来着想。我建议他是否可考虑挪个地方,美国这么大,如果在别的地方,房子、小孩送幼稚园等,价钱可减少一半。他说,安玛也有这个想法。若把现在的房子卖掉,搬到中西部或南方,房价要便宜一半甚至更少,那么每月就可省下很多钱。安玛在那里找个教书的活,不会有问题。她甚至可以不教中文,教别的科目。
但是,雅文不愿离开纽约。她工作期间,博物馆掏钱让她抽时间回学校修完了学分,拿到了硕士。她如果辞掉这份工作,到外地就很难再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再说,她很喜爱纽约。她的英语不像安玛那样是母语,待在纽约这种国际大都市移民多的地方会自由自在一些。她认为,虽然米山到外地也能画画,但是他已好几年没出成果了,如果他再也画不出大家所能接受的好画,在纽约至少还可以干别的工作。况且,米山的英语还不如她。安玛则认为,在纽约不被大家所能接受的画,并不一定在外地就不能被接受。
米山自己也想待在纽约。纽约毕竟是国际艺术中心。安玛和雅文两人说得都有道理。他只好说,“让我们再坚持一段时间吧!如果实在不行,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