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钟的温暖-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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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但对于这点记忆的执著倒是很惊人。
在你开始觉察的时候,在你开始留恋的时候,在你开始懂得它有多么重要的时候。
它早就已经离开了。
你所感受到的全部温暖,都只是一场冗长的闭幕式,一段愉悦的安可曲。夕阳在暮霭中所作的盛大告别,炫目如斯。
冷蓝色的天空渐渐从暗红霞光后脱颖而出,萦绕周身的凉意明显越来越占上风,哪怕是能以光年丈量的欢愉,也只是广角镜拉扯营造的幻觉而已。
一切结束在开始之前。
颜泽和卓安在地理课练习时间同时忆起往事,相视一笑,她们还不明白什么叫做“一语成谶”。
『四』
卓安的储物箱在新凉座位的正后方,做完广播操后绕过去拿书,顺便聊起天来。
颜泽趁刚才绕到便利店去买了棒冰,扔到新凉桌上,“一起吃吧,买了很多。”
“难得你大方主动请客。”男生从里面找出最喜欢的棒冰拆开吃,“里面下毒了没有?”
“今天暂时没有。”
两人的对话惹得卓安笑起来,颜泽自己倒不以为然:“刚才在讨论什么?”
“蹦极。”男生一张口,白色冷气就往外冒。
“哈啊?”
卓安也找到了自己中意的棒冰:“上周末肖晴她们好几个人一起约好陪翟静流去蹦极。”
“说起来我今天早上做梦还梦到蹦极呢。不过,陪什么啊?既然害怕就别去好嘞。全世界每年蹦极意外蹦死的人不在少数啊。”颜泽咬着冷饮。
“因为浪漫呗。”
“什么?”颜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没听过那个故事么?有个女生在两个男生间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所以就去蹦极,因为有传说在蹦极时脑海里出现的人就是最爱。”
“太扯了。”
“一点也不呢。因为蹦极是临近死亡的状态,在这种时候能想起的人不是最爱也是最重要的。有的人不到这种地步就是不懂自己的心意。”
“那个故事最后怎样?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么?”
新凉吞下含着的最后一口棒冰插嘴道:“没。想起的人是老爸老妈,对吧?”侧着头问坐在颜泽座位上的卓安。
女生点点头。
“唉——虽然是个很温情的结局,不过不太现实呐,哪有人会这么蠢,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搞不清楚?”颜泽抱定煞风景的决心。
谈话被突如其来的上课铃声打断。颜泽迅速尽责地站起来,一边拆开最后一根棒冰一边绕到教室前方大喊:“做眼保健操了做眼保健操了!”
新凉将下节课的书换出来放在课桌右上角,近似自言自语道:“真是奇迹啊。”
“什么?”正准备回座位的卓安停下来。
“我说颜泽。连课桌椅和垃圾桶都快被接受管理了,却没有谁因此而讨厌她。从小到大班长中的第一个,是吧?”
卓安回忆起小学和初中的几任班长不得人心的焦头烂额状,微笑了一下应和道:“没错。”在她的影响下,原本翘眼保健操的习惯都不知不觉地改变了。
虽然表面看起来只是小有活力的普通女生,没有任何出众之处,但从某些角度看,也是足以让人下出“奇迹”定义的存在。
回到自己座位将四指搭上额头的卓安往新凉的方向看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太了解新凉了,比他自己更甚。
什么语气什么眼神什么表情代表什么意义,全都心知肚明。
但是颜泽呢——
卓安从指缝里瞄向偷偷吃着棒冰巡视的班长。
——还看不出端倪。
『五』
眼保健操进行到第二节,季霄才从会议室回来,走到门口时目光意外扫到里面边啃着棒冰边随着旋律踮着脚步的颜泽,立刻把头转到走廊外,却还是停了长长的几秒。
树叶交错蔽天,细碎的光线在深色阴影中有节律地跳动。
太讽刺,看见她的笑脸才体会到真正的绝望。
真的很开心的模样。和自己交往的时候缺少的就是这种轻松的表情吧?
——我一直认为,如果世界存在那么一个人,能够让颜泽幸福,使她高兴、快乐、无忧无虑,甚至幸福感漫溢到可以与人分享的程度……那个人就是你,但是……
——今天才终于明白不能在自己之外的人身上寄托希望,所以季霄你,出局了。
颜泽度到教室最后,绕过新凉的位置又朝前走去,已经注意到自己座位旁的座位空着,却没能看见倚着教室门外一侧墙壁的少年。
初秋的风把制服衬衫吹出变扁扁的轮廓,男生低着头许久也无法走进教室去完成“班委中午开会”那样简要的通知。
『六』
“我知道新凉喜欢的人是谁了。”劳动技术课分两人一组制作小锤子,卓安趁机试探颜泽。
女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连头也没有抬:“谁啊?我认识么?”
“再熟悉不过了。”卓安思考半天,斟酌出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夕夜?”颜泽惊愕地抬起头,没注意到自己的收在器械上打了一下。
卓安关注于对方渗出血珠的手指,中止了对话:“你太不小心了。”
“没事。”女生不知轻重地直接用纸巾擦掉血迹,但很快小血珠又探出头来。
卓安刚想劝阻,隔壁桌的新凉已经发现了,大呼小叫起来:“你是猪啊!不好这样乱搞的。”一把抓过女生的手腕,“去保健室包扎一下。”
“不要,保健室都是兽医。”
“你不正是兽类么?”男生没有放手的打算,任凭女生挣扎把她从教室后门拖了出去。
在几排之前的夕夜注意到动静,跑过来:“怎么了?”
“小泽手弄伤了点,新凉拉她去保健室。”女生收拾起散落在台面的零件,“那两个人还真是搞笑。”
注意到卓安的语气,夕夜笑起来:“唷,难得你这么刻薄的人也有宅心仁厚宽宏大量的时候。”
卓安白了他一眼:“我哪里刻薄了?”
“打算放手了么?”女生自说自话另一套。
卓安一愣。很快明白对方话语间的意义。
错过太多了。夕夜好像从一开始就不知道颜泽和新凉是假交往,也不知道三个人就当年的时间揭开过怎样的迷局,更不知道卓安在颜泽的鼓励下努力修复和男生的关系却意外发现对方的真心。
夕夜所知道的,仅仅是颜泽“贺新凉的现任女友”和卓安“贺新凉前任女友”的关系对比。
完全不符合当前的真正局面。
“嗯。我也会有自己的幸福。”但卓安还是回答了。
『七』
季霄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看见卓安的裙装,随意地提醒道:“你又不穿校服,这个月已经违纪二十次了啊。”
卓安不服气:“颜泽被记的违纪更多,你也没说她。”突然意识到口不择言又说错话,女生几乎想狠狠咬自己的舌头:“算了,这是最后一次。”
突然从旁边走道冒出来的新凉插嘴:“哈,罪名是什么?看不出有什么出格之处啊。”
颜泽脸色难看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音节:“坐wall。”
“哈啊?”果然不出所料,男生夸张地大笑起来,指着走廊的栏杆,“是指坐在这上面么?”
“没错。”还是憋屈的音节。
男生的注意力很快被办公室的呛人气味转移,用手在面前扇了扇,“这里多长时间没有人来过啦?都成鬼屋了……咳,咳。”被灰尘呛得咳嗽。
季霄从门上拔下钥匙,冲一声没吭已经走到最里面去了的夕夜顺口说了声:“夕夜,开下窗通风。”夕夜和窗户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有负季霄厚望地转过头:“锈住了,打不开。”
颜泽“噌”地坐上窗台。
“你又想被记违纪了么?”新凉皱了皱眉,“早说过这不安全。”
“嘁——你就会管我!卓安不也坐在窗台上了吗?”
如果这时候,卓安调皮地吐着舌头从窗台上跳下来,新凉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颜泽也拽下来。
但是,那是如果。
“如果”这两个字之后的,通常都是废话。
如果——
如果知道开这次会的接过是艺术祭被取消,谁回来开会呢?就像首尾相接的鱼,环成一圈,兜兜转转,形成穷尽毕生也无法走出的死循环。
说到“窗台”的时候,已经听见了可怕的奇怪的“咯吱”声,转过头时,卓安已经失去了重心。不管是靠在窗框上还是玻璃上,假如窗框和玻璃一同掉下楼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卓安——”颜泽身手敏捷地去够她的手,幸好,抓住了。
可是,又一阵朽木这段的声音。还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颜泽自己身边靠着的窗户也掉了下来,腐烂的木头和玻璃一起从卓安的耳边呼啸而过。
自己有下落了一截。
终于制动了。
抬起头,抓住颜泽的手的人,不是新凉又会是谁?
两个女孩悬在窗外,楼下的学生拜落在身边的玻璃所惊吓,注意到上方发生的意外,惊呼声蔓延的同时,人群迅速朝场地围城圈聚拢,,却没有人敢直接站在下面。
“抓紧!”颜泽对卓安说。
虽然很想抓紧,但是手还是在不由自主地滑动,快要支撑不住了。
滑动。缓缓的。
一瞬间的巨变。
卓安下滑的手碰到了颜泽在劳技课上被铁器打伤的手指。即使疼得锥心,颜泽也没有放手,在两个女生的手彻底滑开的瞬间,颜泽听到她对自己说了“谢谢”。
空洞却沉着的,微澜般的,尘埃落定的声音,狂潮般的盖过了校园里泛滥的朗诵吟咏声、书页翻折声、云朵迁徙声、书页哔剥声、鸟鸣虫叫声,淹没数亿英尺的海岸线。世间所有的声响在这微澜前的渺小得微不足道。
——谢谢。
事后回忆起来,完全不是正常人的行为,情急之下,颜泽的另一只手居然挣脱开新凉妄想去再一次拉住卓安。
结果是,两个女生迅速地坠向地面。
『八』
从呼啸过耳的风声间筛出最初的记忆中关于彼此的情节。
十四岁的颜泽站在灼热的夕照下盯着手里封面缺掉一角的练习册。微不足道的破损映入瞳中,形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
肇事人对被害人的情绪波动并无觉察,更没有发现颜泽正表情木然地拿着练习册落在了后面。
夕夜和身边的卓安嘻嘻笑笑,走出了大约十米才回头注意到异样的颜泽。
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思考,夕夜倒回来,扯扯低头发愣的颜泽:“怎么了啊?”
卓安也跟着走回来,诧异地察言观色一番,看到颜泽手里缺了小小一角的练习册,转头问夕夜:“这是怎么回事?”显然数分钟前根本没留意两个女生间的小动作。
“刚才我借她的对后面答案,不小心在桌子间夹了一下,少了个角。”夕夜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颜泽仍低着头不做声。
夕夜推推颜泽劝道:“嗳,你也用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气吧。只不过缺了这么点。”
明明是三人行的友谊,却总是出现这种二比一的对立。
颜泽猛地抬起头冲夕夜鼓着脸吼道:“不是你的书你当然不爱惜咯!”分贝之响让马路对面人行道逆向行走的行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夕夜被吓了一跳,傻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
卓安微皱过眉,勾过颜泽的肩笑着打圆场:“干嘛啊?你平时也不像是这么热爱书籍的人呐。”
颜泽甩开卓安的手臂,把练习册扔向夕夜的脸:“你赔啊!”
女生条件反射向后一躲,本能地闪开飞来的书本,使它完成一个完整的抛物线落在地面上。
“小泽,你……”果然颜泽反常的小肚鸡肠让夕夜有点诧异。
没砸中目标,让颜泽更加恼火起来,丝毫没在意对方加入重视和歉意成分的语气。像是被上了发条,颜泽不受控制地把书包甩到自己手中,以更加不计后果的速度和力量向夕夜的肩上砸过去。
夕夜抬起手肘抵挡,脱开的拉链里掉出了零碎的文具。颜泽没有停下来,又接着发出了第二轮进攻,这一次是结结实实地杂种了夕夜的上臂。
女生疼得呲牙咧嘴地捂住胳膊,也忍耐不了了。一把拽过颜泽的书包,将她向后推了一步,“你犯什么病啊?”
颜泽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眼泪忍不住,凭空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你赔我的书啊!你赔我的书……”伴随着高频率的“书包攻击”,只是重复着这一句。
每一下都砸在夕夜身上,文具书本零零落落地掉了一地。卓安看不下去,死拉硬拽地阻止发疯一样的颜泽:“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两股蛮力相持不下,远看像是颜泽和卓安扭打在一起。
骑车经过的男生本无意停留,只在飞驰而过的瞬间留意人行道上扭打着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个非常眼熟。急刹车时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男生犹犹豫豫地掉转方向,知道看清打架的女生真的是卓安,依然摸不清头脑。
这是什么?书包争夺战?
新凉挠挠自己的脑袋:“喂,你们在干吗?”
纷扰骤然停止,三道目光齐刷刷地朝男生投来。
夕夜终于从书包重击下脱身,赌着气跑开。卓安半张着嘴还不知怎么向新凉解释,注意到夕夜的行动,顾不上别的,松开颜泽的书包带,喊着夕夜的名字追上去。
事发地突然只剩下半路杀出来的男生、丢了魂一样哭着的女生,以及满地乱七八糟的文具课本。
因为之前打过个照面,卓安介绍过她的男友,所以颜泽并不觉得用腿支着自行车停在旁边的是个值得理会的人。
自顾自大哭知道疲惫后停下来,颜泽坐在地上开始把散落一地的东西往书包里塞。男生终于发现自己该做的事,过来帮忙,颜泽懒得看他一眼,连头也没抬。
“怎么会打起来的?”新凉忍不住好奇,一边摞书一边问。
颜泽重重地把笔袋扔进书包:“顾夕夜撕坏了我的书。”
一个“撕”字顿时让犯罪升级,以至于男生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认可了颜泽受害者的身份。
可是很快,新凉的注意力被地上一小张纸片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