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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隐秘盛开-第19部分

小说: 隐秘盛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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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们,重逢了。 
这时,他们突然意识到,“重逢”,原来并不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任何一个偶然,都有可能使他们永不相逢。餐桌上一下子沉默了,潘红霞脸白了,她恐惧地盯住了对面这张脸,眼前闪过吉普车从悬崖绝壁上坠入江流的可怕情景。一只鹰在盘旋,江面咕嘟咕嘟只是打了个大漩涡就把一切都吞没了。原来,能够这么近地、真切地、哪怕是痛苦地看着这张亲爱的脸,这活生生的人,已经是神的恩惠…… 
她默不作声端起面前的酒杯,把它喝干了。 
“来来来,喝酒喝酒,说高兴的事!”老余打破了沉默,抓起酒瓶,先给自己满上,又给刘思扬、丁克满上。忽然发现潘红霞的杯子也空了,“咦”了一声,也顺手给她满上,一边说道:“郑岫、张莲,你们就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哪个都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喝什么红的?你们又没怀孕,来,都换白的,红酒有什么劲?那是小孩儿喝的甜水!” 
于是,就都喝白的了。白酒真是好东西,它能以最快的速度驱赶忧伤。两三巡过后,餐桌活跃起来,酒精使每个人都松弛下来,变得像孩子一样坦诚和快乐。刘思扬喝得最多,他一边喝一边说道: 
“这几年,别的没见长,只长了两样东西:年龄和酒量。” 
他乐呵呵地说,可是人们还是听出了那话中的失落和伤感。潘红霞突然觉得是那么那么心疼他,心疼使她自己的心真的绞疼起来,抽作了一团。她几乎是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曾经雄心勃勃的脸:这几年他经历了什么?他注意到了这个,冲她举起了酒杯, 
“怎么样潘红霞,敢不敢跟我干一杯?” 
身旁的小玲珑,清醒的滴酒未沾的小玲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行,潘红霞没有酒量,上次她就喝醉了。” 
上次,就是三年前,毕业聚餐那一次,潘红霞是醉了,否则,她怎么会趴在小玲珑耳朵上,说出那个天大的秘密?可那一次他们都醉了,所有的人,男男女女,无论刘思扬、老余,还是小玲珑或者郑岫。郑岫告诉他们,从此他们将告别天堂重返人间。现在,他们在人间打滚已经快打出了一身的茧子,特别是郑岫,他们都注意到她看上去比三年前要老多了! 
潘红霞举起了酒杯,冲着小玲珑而不是刘思扬,说道, 
“小玲珑,咱俩干一杯吧,我喝酒,你喝茶,为了——”她迅速瞥了一眼她的肚子,“为了将要来到人世的孩子!” 
她把杯子端到唇边,一饮而尽,然后,目光炯炯地、挑衅地望着那大腹便便的女人,他的女人。小玲珑没再说话,她端起了茶杯,想了想,放下了,顺手夺过了刘思扬的酒杯,一仰头,把满满一杯白酒,灌了下去。 
“你疯了!”刘思扬惊呼,大家都惊呼。 
“去他的科学吧!”小玲珑笑了,红云立刻爬上了她的脸颊,她顿时快活起来,“我都快被你们馋死了!我不信一杯酒就能生出怪胎。” 
她两眼像星星一样,闪烁着,看上去有些神经质。 
“告诉你们说吧,我其实一直非常害怕,特别怕,我怕我会生出怪胎!真的,我做过一个梦,那个梦很不好,我梦见我在雪山上走,走啊走啊,突然看见雪里露出一个小孩的头,只露着一个头,黑油油的头发,黑极了,没有身子,身子被雪埋着。我蹲下来,用手刨,刨雪,刨啊刨啊,可我怎么也刨不出来,我怎么也刨不出那婴儿的身体,雪光晃着我的眼,那婴儿忽然睁开眼睛,看我,那眼睛好奇怪啊,像老人的眼睛,像一个悲哀的老人的眼睛……我吓醒了,一摸,一头的冷汗。后来我反复做过好几次这个梦,同一个梦,太恐怖了,我永远也看不见那个孩子的身体,奇怪不奇怪?”她说。 
这怪诞的梦,让快活沉寂了几秒钟。刘思扬忽然一伸胳膊把小玲珑揽进了怀里,怜惜地、疼爱地说:“你呀!你呀!”郑岫马上叫起来:“那是你太敏感了小玲珑,太娇气了,你应该学学我,拉屎的工夫就把我老大生出来了!你这样想:不就是下一颗蛋嘛!” 
张莲也说:“这很正常,小玲珑,好多孕妇都有过这种恐惧。再说,梦都是反的呀!”   
我再也找不到你(5)   
“喝酒喝酒!”老余一挥手打断了她,他又开始给所有空下来的杯子里满酒,“刘思扬,你刚才说,这几年,长了年龄长了酒量,能长酒量不错呀!不像我,光长年龄了,要是我有酒量,我至少应该和丁克一样,是个副处了!” 
丁克叫起来,不依不饶,大家都笑了,说:“老余自罚一杯!”老余嘿嘿笑着,晃了晃瓶子,说:“没了!”刘思扬马上跳起来,跑回屋去,不一会儿又拎了两瓶白酒出来,他把酒瓶砰地戳在了桌子上,学着大款的口气说:“酒是什么?水嘛!”一支胳膊又马上伸过去,重新把他怀孕的女人搂进了怀里,“宝,你可不能再喝了,啊?”他亲昵地、像对孩子一样说道。 
老余开始打通关,一人一杯,一口气灌下八杯,八杯下肚他高兴地唱起来,“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他唱得荒腔走板,得意洋洋,脸红脖子粗,没有一个调儿在应有的位置上,张莲堵住了耳朵,小玲珑则捂住了肚子, 
“住口住口!你要害死我的孩子啦!你要让他变成一个五音不全的音盲啦!” 
“我这是摇滚风。”老余回答。 
酒精烧灼着每个人,人人都失重了,在飘,张莲笑嘻嘻说:“郑岫唱一个吧,我想听郑岫唱。”从前,郑岫是他们中间,唱歌唱得最好的一个。郑岫就唱起来: 
“六月里黄河冰不化 
扭着我成亲是我大……” 
她唱的是新电影《黄土地》中的插曲,她的嗓子,喝了酒,特别适合唱这种忧伤的民歌: 
“五谷里数不过豌豆圆, 
人里头就数咱女儿可怜,女儿可怜,女儿哟——” 
小玲珑泪光闪闪,望着她,等她唱完了,小玲珑就用手捂住了脸,哭起来。 
“郑岫啊!郑岫啊!”她抽泣着说。 
刘思扬搂紧了她的肩膀,用嘴唇轻轻吻她的头发,让她安静下来。他显然也喝多了,脸上挂着比平时更温柔、温柔一百倍的微笑,爱人的微笑,永远让女人动心不已的微笑。郑岫忽然说:“刘思扬,你也唱一个吧,唱《怀念战友》,还记得吗?” 
潘红霞的心一阵狂跳。 
“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 
当我离开她的时候, 
好像那哈密瓜断了瓜秧……” 
他一仰脸,唱起来,那么悠扬,悲伤,催人泪下,可他的脸,仍然温存地笑着,好像那唱歌的是另一个人,好像他身体里还躲藏了另一个人似的。 
“不行了,记不住歌词了!”他摇摇头,快乐地说。 
这时只见丁克站了起来,说: 
“你们大概都忘记我是个诗人了吧?” 
没头没脑,但是老余马上接了腔, 
“你原来是个诗人?恕在下健忘。”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张莲嘻嘻笑着说。 
“我要念一首诗,”丁克严肃地望着他们,望着大家,不理会那些打趣的话,“不是我的,是里尔克的。”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算是润嗓子,突然大声念起来: 
“他从灰暗的簇叶下走来, 
一身灰暗如同这座橄榄园, 
他把盖满了灰尘的额头 
埋进满是尘垢的灼热的双手。 
这是在一切之后。这是终点。 
既然快要失明了,此刻我必须离开, 
你为何像这样情愿,我得说 
你存在,但我不复能将你找见。 
我再也找不到你,你不在我的心头,不在。 
不在别人心头。也不在这岩石里面。 
我再也找不到你。我孤独无依。 
……” 
他颓然坐下了,那是一个诗人最常见的表情。 
只见潘红霞起身离了座位,她朝他走来,朝这位不走运的诗人,满身尘埃的诗人,从前的诗人走来,脚步有点打晃,但是目标明确,她走过来站在了他面前,望着他,忽然俯下身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那滚烫的嘴唇,像火炭一样烫得他一哆嗦。 
“这是给里尔克的。”她说。 
她转身就走,但丁克一把抓住了她,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回过头,丁克说道:“潘红霞,咱俩得干一杯,你还从来没和我干过杯呢!” 
“好啊!”她回答,嘴唇红艳如花,她探身从桌上端起了一杯酒,也不知是谁的杯子,那酒,鼓荡着,飘散出浓香,他们“叮”地碰响了杯子,酒泼出来,她的手抖得很厉害。“干!”她豪迈地说,一饮而尽,突然咯咯地笑出了声。 
“你们谁还和我干哪?”她问。 
她就是在喝完这杯酒之后彻底醉了。大地在旋转,天也在旋转,头上,葡萄架开始旋转着倾斜,倾斜,院子里的那盏灯,变成了无数盏,晃着她的眼睛。她像到了一个梦境之中。她嘻嘻笑着,伸出一只手,去够头上的葡萄,她一次次伸手,却怎么也够不到:它们就在她鼻尖上诡秘地晃来晃去可就是不让她如愿。突然一个人来在了她脸前,怜悯地望着她,那是——他。他伸手把一串葡萄摘下来递到了她手里——一串青涩、像翠绿的小石子一样坚硬、还没有成熟的小葡萄,她俯下滚烫的脸闻着葡萄清香的气味,还有,他的气味,那亲爱的、撕心裂肺的、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的气味,神明的气味,她哭了。   
我再也找不到你(6)   
“她醉了!”她听到别人这么说。 
夜里,她翻江倒海地狂吐。 
这一行人,是在第二天中午离开那小城的。现在他们都清醒了,不过还是宿醉之后灰暗的脸色。昨夜,好几个人都吐了。好在酒是好酒,不那么让人头疼。启程前,他们每人都喝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酸辣汤面,胃里舒服了许多。车缓缓缓缓驶出了招待所空旷无人的大院子,驶出了同样空旷无人的城街。那两个人,他们的刘思扬和他大腹便便的爱人,站在空旷无人阳光明亮的雁北小城,向他们不停地、不停地挥手,嘴里喊着,再见!再见! 
他们也喊,再见!再见! 
潘红霞没有喊,她没有喊,再见。她的脸贴在车窗上,最后、最后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她看不见他了。她在这个天空高远群山环绕的荒凉的小城,伤心的小城,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一次告别,才是真正的、真正的告别,而不是三年前那一次。 
这一次,也许是,永别。 
他们的“丰田”,一直向南,向着他们的城市,他们的家行驶。一路上,她耳边、心里,她全身心每一个角落从里到外像钟一样回响着一个声音,唯一的声音: 
我再也找不到你。 
三个月后,潘红霞闪电般的结婚,嫁给了一个医生。 
这段婚姻,真正维持了不到半年,半年后,医生去了澳大利亚,一年后,他们在法律上解除了夫妻关系。而在这一年中,潘红霞每天、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谴责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本来想与生活和解,可最终没有做到。 
小玲珑的头生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是个脑瘫婴儿。从此小玲珑他们就和这城市和大家断了联系。小玲珑一定是恨潘红霞的:她断定是这个人的诅咒夺去了她孩子的生命。   
旅途(1)   
这一夜,潘红霞和米小米共住一个房间。 
她从外面进来时,米小米已经洗过了澡,穿着睡衣靠在枕头上正在抽烟。她一推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味。不是女士们喜爱的那种清凉的带薄荷味的烟,而是一包万宝路。她看见烟盒就扔在床边那张核桃木的小桌子上。 
“还没睡?”她问。 
“没。”她回答,看了一眼潘红霞,说道,“我抽烟你不介意吧?” 
潘红霞在另一张床边坐下了。 
“介意。”她回答。 
米小米愣了一下。 
“我肺不好,长了东西,是癌。”潘红霞沉静地说。 
米小米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望着她,足足有一分钟。一分钟后她把香烟在烟灰碟里捺灭了。 
“手术了吗?”她问。 
“没,”潘红霞回答,“晚期,已经不能手术了。”她笑笑,“是转移到肺上的,真正的病灶在这儿。”她伸手摸了摸她丰腴的右乳,“发现得太晚了。” 
米小米盯着她的手,还有,那手正指示着的地方,抚摸着的地方,女人的命脉,她忽然笑了, 
“我刚好相反,是这边。”米小米说,摸了摸她的左乳,她的手一放到那个温暖的山丘就再也不舍得移开了。 
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她们俩,在生死线上,不设防地面对面相遇了。 
“你怎么,一点儿不吃惊?”米小米奇怪地问着潘红霞。 
潘红霞笑了,她想她大概是忘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刚才,在餐厅里,她对那个城府极深的司机说道,“别跟要死的人讲哲学!”她大概是被酒、被穆斯卡岱弄糊涂了。 
“为什么不手术?”潘红霞问,她想知道这个,“也是——不能手术了吗?” 
米小米摇摇头,“不,”她说,“还不算晚,是我自己,我还没想好,拿不定主意,我还在犹豫。” 
“犹豫?”这下潘红霞有些吃惊了,通常,人们遇到这种情况,是不犹豫的:拿掉一只乳房,来保全生命。这里面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命运,不是选择,“你犹豫什么?” 
“我在想,一个不完整、不完美的存在和一个完整的、完美的消失,哪个更慈悲呢?”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反问。 
潘红霞愣住了。 
米小米笑起来,“潘老师你千万别当真,我没那么深刻。其实,我是在害怕,我害怕假如我丢了一只乳房该怎么活……可我也怕死,怕得厉害!这两样我哪样都怕,哪样我都不想要!我还不到三十岁呢!”说到最后这句她的声音忽然抖了一下,像被突如其来的风咽住了。 
她是那么好看,甚至,是美的。一张很难被时间所伤害的孩子似的脸,皮肤异常光洁,生气勃勃。可是这脸上却有一张非常性感的大嘴,艳丽、丰满,有特别清晰特别挑逗人的唇线。此刻她靠在松软的大枕头上,从睡衣的领口,露出那么美的优雅的锁骨,小小的乳房,清秀、俏丽、甜美,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纯洁气息。假如你了解她的经历,你会为她身上的这一切特征,这不能被伤害的少女的特征感到神奇。 
潘红霞心里慢慢涌起巨大的怜惜。 
“再说,我还没有爱过一个人,我是说真正地爱一个人,活了二十八年,还没有爱过一个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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