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王国-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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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深吸一口气走下最后一级楼梯,绕过转角见到大厅中的情景,不禁为那盛大的场面吓一跳。厅内大概有三百多位宾客,包括一些女士在内,还有许多表演节目在进行,演奏音乐、唱歌、小丑玩球、特技表演散布在各个角落。
珍妮很容易就看到了洛伊的所在,因为除了里克之外,全场中就数他最高了。他距离她并不远,正举着酒杯在和一群男女谈笑。珍妮发觉她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子过——轻松谈笑,全然是自己城堡的主人。今天晚上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侵略者,反而像是一个有威严的贵族,并且是一个英俊得危险的贵族。珍妮打量着他那壮硕的身形,心头闪过一丝骄傲。
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使洛伊知道珍妮露面了。他把酒杯放下,向正在谈话的客人说声失陪便转过身来,瞬间凝立在那里。他的唇边缓缓露出一丝赞赏的笑意,看着穿了一身蓝绿色丝绒礼服、衬金底的裙子和镶金边丝绒外套的珍妮朝他缓步高雅地走来。她那秀丽的金红发自中央分开,披散在肩旁成波浪状,与蓝绿色的丝绒形成强烈的对比。
洛伊迟迟才悟到自己不该让新娘来趋就他,于是赶忙走向前迎接。他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把她拉近,毫不隐瞒地露出赞美的笑容。“你真是美极了,”他轻柔地说道。“先不要动,让大家好好看看你。”
“据我所知,你反对娶我的许多理由之一——即使我是苏格兰女王也一样——是因为我很丑。”珍妮说道,看见他眼里露出困惑的神情。
“我相信我在那次与亨利碰面时说了很多气话和反对的理由,但其中绝对不包括这一点。”他又平静地加上一句:“我也许在很多方面没看出来,珍妮,但我绝对不是瞎子。”
“这样子的话,”她开玩笑地说。“我就接受你今天晚上对我的判断。”
他语中有深意地说:“那么其他方面你也都愿意接受我吗?”
她昂然地说:“好的——只要我们一直待在楼下这里。”
“顽固的女孩,”他假意责怪地说,然后又亲密地再看她一眼。“新郎与新娘该去见见宾客了。”他挽起珍妮的手臂转过身来。珍妮发现刚才他们两人讲话的时候,他的骑士已经在他身后排成一列——显然是预先安排好的——以正式引见给他们的新女主人。为首的是蓝泰凡,他在珍妮的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退后一步,对她露出笑容。
珍妮这时才讶异地发现他和洛伊长得非常像,尤其是笑的时候。泰凡的发色比较浅,五官也没那么粗犷,眼睛是蓝色而非灰色,但是和他哥哥一样也有一种魅力。“对于我给你带来的麻烦,光道歉是不够的,但现在已经事过境迁了,夫人。我现在诚心诚意地向你赔罪,希望有一天你会真心原谅我。”
这个赔罪是如此真诚而且合宜,而且在今天晚上这样的气氛之下,珍妮只有接受了。她表示原谅之后,她的小叔露出笑容,凑向前又说:“当然我不必对我哥哥道歉,因为我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珍妮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感到身旁的洛伊在看她,于是抬头一看,见到他的银灰色眸子中流露出无尽的温暖与骄傲的赞许。
接下来是里克。当他走上前时,整个地板好像都在动,而他的一步就有一般人的两倍大。正如珍妮所预料的,他并没有道歉,也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行礼,只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望着她的眼睛,微微地点了一点头,就转身大步走开了。
洛伊见到珍妮又惊讶又狼狈的样子,他低头在她耳边笑着说:“不要觉得受到侮辱——里克就连对我也没有真正发誓效忠过。”
珍妮望着他那带笑的银灰色眸子,突然之间,展现在她眼前的似乎是一个洋溢着兴奋与甜蜜保证的晚上,宛如温暖的初春之夜一般。
接下来轮到洛伊的私人侍卫队。高大英俊、年近三十的高菲很快就赢得了珍妮的好感,因为他在亲吻她致意之后,立即采取行动化解了过去的恩怨:他转身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宣布说,她是他所见唯一拥有能够骗过整支军队的机智与勇气的女人。然后他又回身对她笑着说:“夫人,我想,万一你打算逃离柯莱莫的话,能不能给我们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好追踪,让我们恢复一点信心?”
珍妮假装正色说:“如果下次我想从这里逃跑的话,一定会尽量想办法用笨一点的方式。”她的话使高菲大笑出来,并且再度亲吻她的面颊。
金发而英俊的尤斯有一双愉悦的棕色眼睛。他宣称,如果她当初逃跑的时候头发是披散下来的,那么不论她躲在何处,他们都一定会很轻易就看见那火焰般的红发而找到她。洛伊投给他一瞥要他收敛一点,尤斯却反而更凑身向前,开玩笑地对珍妮说:“他在嫉妒,你可以看得出来——嫉妒我长得比他好看,讲话比他豪爽。”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到珍妮的面前。这些身经百战、当初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就会把她杀死的勇猛武士,如今却将不顾性命保护她了。年纪较大一点的骑士都分别以礼待她,然而几个比较年轻一点的就会为自己以往的态度而感到不好意思。年轻的莱尼对她说:“我希望我没有害你太难过,当我——当我——呃,抓住你的手臂——”
珍妮笑着扬起眉毛接口道:“然后护送我到我营帐的时候?”
“不错,护送。”他如释重负地说道。
最后一个被正式引见的是年轻侍从佳文。他显然年纪太轻,不像其他人那么世故。
他对珍妮行礼致意,亲吻她的手,然后就不怀好意地说:“夫人,我想当你弄破我们的毯子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有意要让我们冻死吧?”
他的话招来尤斯狠狠的一掌。尤斯嫌恶地对他说:“如果你对妇女是这样献殷勤的话,难怪年轻的安娜小姐看中罗迪克而不是你。”
一提到安娜和罗迪克,年轻的佳文愤愤地朝另外一个方向望过去,然后匆匆向珍妮道了一个歉,就朝一个漂亮的女孩走过去。那个黑发女孩正在和一个珍妮不认识的男人讲话,而后者看起来一副好战的样子。
洛伊看着佳文离开,对珍妮投以既抱歉又好笑的一瞥。
“佳文为了那个漂亮女孩昏了头,显然已经没什么理智了。”洛伊对她伸出手臂,说道:“来吧!让我们去看看其他的客人。”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珍妮原先担心不被接纳的感觉几乎完全消失了。洛伊早先在庭院台阶上讲的话显然已经传遍远近——连那些邻近地区来的客人都包括在内——在被引介时,珍妮虽然偶尔还是会碰到不甚友善的目光,但是对方也都会尽量用礼貌的微笑掩饰过去。
所有宾客介绍完毕之后,洛伊坚持要珍妮一起用餐。餐桌上气氛相当愉快,大家聊了许多话,只有在新菜上桌时才间或被打断。
爱琳姑妈兴奋极了,有三百多个人可以当作她讲话的对象。不过最常变成她谈话的靶子竟然是里克!珍妮看到好讲话的爱琳姑妈竟然和几乎一言不发的里克在一起,觉得这真是最有趣的一件事。
“今天的食物还合你的口味吗?”珍妮转头问洛伊,只见他正拿起第二回合的烤孔雀和填鹅。
“还不错,”他微微蹙着眉说。“可是我原期待艾伯特能让厨房做得再好一点。”
这时正好总管家艾伯特出现在洛伊身后,珍妮有幸初次见到他,只见他用冷冷的正式口气说:“我对食物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我相信如果由夫人掌管厨房,一定会做出许多您喜欢的菜式。”
珍妮对菜式毫无所知,对艾伯特的话并未听进去,只是没由来地对他无法产生好感。这个瘦削的男人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看人的时候目光冰冷,他对洛伊的敬重显然比对珍妮的态度好一点。艾伯特又对洛伊说:“我相信今天晚上除了食物以外,其他方面您还满意吧?”
“都不错,”洛伊说着一面把椅子往后推打算站起来,大厅的另一端已开始要跳舞了。“如果明天你身体好些的话,我想看一看帐,然后后天我要巡看一下产业。”
“当然可以,老爷。可是后天是二十三号,通常是审判日。你要不要把审判日往后延期呢?”
“不了,”洛伊毫不犹豫地说道,同时托着珍妮的手肘示意她起身。“我想看看审判日是怎么进行的。”
艾伯特对洛伊鞠一个躬,又对珍妮微微一点头,退了下去,拄着拐杖缓缓地走回自己房间。
当珍妮知道洛伊是要带她去跳舞时,不禁退缩了。“我很少跳舞,”她解释着,一面看着那些精力充沛的宾客翩翩起舞,想搞清楚他们究竟在跳什么舞步。“也许我们不该跳,现在有那么多人——”
洛伊笑了,坚定地搂住她说:“你只要抓紧我就好了。”他说着,开始熟练地带着她转起来。珍妮立即发现他是个舞林高手,而且也是很好的老师——到第三支舞的时候,她已经能够和大家一样顺畅地跳起来了。于是舞一支支地接下去,泰凡首先邀她共舞,然后是高菲和莱尼,接着所有的骑士都排着队等着和她共舞了。
当高菲试图再邀她共舞时,珍妮一边喘气一边笑着摇头拒绝。洛伊和几位女宾客共舞之后,就一直站在场边和一群宾客聊夭。此刻他仿佛感觉到珍妮已经累了,适时出现在她身旁。“珍妮需要休息,高菲。”他朝着佳文的方向点点头,只见佳文正在和罗迪克当着安娜的面激辩着。洛伊说:“我建议你改邀安娜小姐共舞——以免佳文做出什么傻事,譬如要求和罗迪克决斗而被杀之类的。”
高菲很体贴地跑去邀请那位安娜小姐共舞,洛伊则把珍妮带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他递给她一杯酒,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同时用一只手撑在她头旁边的墙上。
“谢谢你,”珍妮说道。她看起来相当高兴,双颊发红,胸部剧烈起伏着。“我真的需要休息一下。”洛伊的目光移到她的胸前,珍妮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兴奋和紧张。
“你的舞跳得很好,”她说着,使他的眼光不得不上移至她的脸上。“你在宫里一定常常跳舞。”
“在战场上也一样。”他笑着说。
“在战场上?”她困惑地问。
他点点头,笑得更开了。“你如果看到战士闪避飞箭和刀剑的样子,会发觉那也需要高超的脚上功夫。”
他的自嘲使珍妮原己因酒力和舞跳得太多而发热的心更加热了起来。她觉察到自己的状况,于是有意朝旁边望过去,看见里克就站在几码外。别人都在吃喝玩乐,只有里克双臂交抱胸前,稳稳地站在那里,脸上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在他旁边的爱琳姑妈正在对他喋喋不休,仿佛她这辈子就是要仰仗他开口讲话。
洛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开玩笑地说:“你的姑妈似乎很喜欢玩火。”
酒意使珍妮有胆放开怀对他微笑。“里克有没有真正讲过话——我是说用完整的句子?或者笑过?”
“我从来没有看见他笑过。而他也总是尽可能只在需要的时候讲话。”
珍妮望着他那令人着迷的眸子,很奇怪地竟有一种安全感,然而又很不安地发觉她丈夫实在是一个谜。她猜想他在现在这种心情下也许会愿意回答问题,于是就轻声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们从来不曾正式彼此介绍过,”他开玩笑地说。珍妮依旧看着他,期待他能够说得清楚一点。于是他又说:“我第一次看见里克是在八年前,那时我们在战场上正杀得难解难分,而他是一人遭到六个人围攻。我过去帮他,两个人把敌人打败了。我受了伤,可是里克连谢字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我,然后就骑开继续投入战场中。”
“就那样吗?”珍妮见洛伊不说话了,就追问着。
“并不尽然。第二天天快黑的时候,我又受伤了,而且被打落马背,我弯下腰去捡盾牌,瞥见有一个人骑马对我冲来,枪矛正对着我的心脏。但转眼之间他的头就不见了,原来里克站在那里,拾起那把血淋淋的战斧,又一言不发地骑开了。”
“我因受了伤不太能应战,而那天晚上里克出现了两次——仿佛都是突然冒出来的——在我寡不敌众的时候帮我击退敌人。第二天,我们沿着敌人的路线追下去。我发现里克就骑在我旁边,而且从此以后一直就是那样子了。”
“原来你是因为帮他打败六个敌人才获得他的誓死效忠?”珍妮问道。
洛伊摇摇头。“我想应该是在一个星期以后,有一条蛇要溜到里克的毯子底下,而我把蛇杀了。”
珍妮笑了起来。“你是说,那个大巨人怕蛇?”
洛伊假装受到冒犯地瞥她一眼。“女人才怕蛇,男人只是讨厌蛇。”然后他又稚气地一笑。“不过这都是同一回事。”
洛伊凝望着她的笑眼,非常渴望亲吻她。而珍妮在被他这和善可亲的一面吸引之余,突然又冒出一个积压在心的问题:“你今天真的会让他把那个小男孩杀死吗?”
他微微僵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我想我们该上楼了。”
珍妮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作这个决定,也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是要回房间去谈,于是迟疑着。“为什么?”
“因为你想谈话,”他平平地说。“而我想带你上床。无论如何,这两件事在我房间做都比这大厅里适合。”
珍妮不愿引人注意,明白自己别无选择,只有跟他一起离开大厅。她刚要跟他走,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他们不会要跟着我们吧——”她哀求地问。“我是说,不会有闹洞房之类的事吧?”
“就算有也没什么关系,”他很有耐心地说。“那是古老的传统习俗。我们可以事后再谈。”他满含深意地说道。
“求求你!”珍妮说。“那会是一场闹剧,因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已经——已经做过那件事了,闹洞房只会使话题又被惹起来。”
他没有答话,但当他们经过里克和爱琳姑妈的时候,他停下来和里克说了几句话。
新郎和新娘要离开立刻引起大家的注意,开始对洛伊鼓噪着喊出一些“鼓励”的话和“忠告”,使珍妮听了不禁羞红脸。他们开始上楼时,珍妮心慌地偷眼回头看,不禁松了一口气。原来里克已正经八百地守在楼梯口,双臂交抱胸前——显然是出于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