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谁先爱上谁?-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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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贯地微笑,云淡风清。
「我也要去拿了,就这样。」没什麽好讲的,这无聊对话让徐又伶觉得自已好像白痴。「再见。」短暂结束。
她甚至没有兴趣问他能上哪所学校,他惨不忍睹的成绩,是可以猜测的。所以她不明白,为何他要浪费报名费用参加公立高中联招,或许私立职专校更适合他。
正要移动,恰好看到他们的导师从走廊上跑了过来,看来又是紧张著急又是兴奋难耐。
「老……」她习惯性地要礼貌问好。
导师却先开口叫著她身後的人:「林熙然!林熙然!你等一下!」不过是回个头接电话,这小子就不见人影,明明交代他等著主任的。年轻男导师坐办公室太久,不仅身材有些发福,稍微跑个步也显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熙然没有回头,沉浸在他左右两边耳机里的世界。
「林熙然!等一下!」
离他较近的徐又伶听到导师又大声唤,不想理都不行,只好小步上前。
「林熙然?」
没反应。
她只好拉住他手臂:「林熙然!老师在叫你。」
林熙然没预料到有人会突然扯住他,无预警的意外,让他往旁边踉跄半步,而他尚未放入背包的随身听掉在地上。
喀啦!黑色的机身破裂,残片飞散至徐又伶鞋旁。
她显然一愣,下意识就要脱口的抱歉却卡在喉咙里,彷佛忽地忘记那是怎样的发音。虽然她习惯画出一个框框隔开自己和他人,但却也不当忘记维持表面的浅薄礼貌。
就算她清楚自已展现出的礼教只是种如吃饭睡觉的公式,犹如让人家觉得她更加冷淡的武器,她也丝毫不在乎地运用。
但对象是他,她就反常穷招,因为她感觉那对他不会产生效果。
她瞪著那裸露金属线的随身听,没有看他。或许是她根本不知该用什麽表情看他。
「林熙然!」导师总算追上,大步一跨,挡在林熙然身前:「我不是叫你等教务主任来吗?真是的。你联考成绩这麽好,学校说要表扬你!」觉得很光采吧?连他这个导师都与有荣焉啊!
「不用了。」林熙然无声淡笑,导师的热烈盛情,并没让他显露再多的情绪。蹲下身,他捡拾出自己的随身听和其馀碎片。
「怎麽不用?你可是榜首耶!」应该放鞭炮、洒纸花、上司令台领奖!不一定还会有新闻记者来采访呢!「全国的第一名,这是多麽难得啊!」学校会出名,他这个导师也能上电视!
榜……榜首?全国第一名?!他?那个老是挂车尾的林熙然?!徐又伶诧异地瞠眼,乍然一瞬间,简直不可置信!
「这次的考题普遍都说困难了,真难得你能有如此好成绩!」导师再叹道,神情欣慰又感触良多。
徐又伶移动目光直盯著林熙然低垂面部而露出衣领的後颈,那二度发言,让她非常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听错。难以消化这如原子弹般炸得她脑中混乱的讯息,若不是她的个性严谨,真要奇怪导师乱说笑。
林熙然拿著看来应是坏掉的随身听,正要站起身,抬首就对上了她饱含惊讶的视线,虽然她很快地内敛不小心泄漏在面上的汹涌冲击,他还是那样安静地给了一个惯有的乾净笑容。
「真的不用了,老师。」立直身,他婉转拒绝,像是局外人般淡漠。过额的刘海遮住他的眼,让人瞧不清真意。
「这怎麽行?像你这样用功念书的学生,是全校同学的榜样、表率,应该要大家像你看齐才对!」导师口沫横飞地企图说服。
徐又伶闻言再次愕然。
这真是讽刺!讽刺到让她险些异常地笑出声音。
她曾经不止一次在办公室里听导师和其它科目的教师同样抱怨林熙然的「顽劣」,他觉得自已班上存在这种成绩差又不听话的学生简直倒楣透顶,老评论他无药可救,又事不关己地批判现今社会乱象丛生,单亲家庭果然就是会教养出这样朽木般的孩子。
只差没有明白表示林熙然是一粒屎。一粒败坏班级和校园的臭屎。
什麽时候,原来林熙然变成大家应该学习的模范了?
林熙然被导师缠著好说歹说,他的处事向来没那麽圆滑,尤其对方是这个其实并不算很熟悉的导师,更显得有些无法应对了。看了下表带破旧的腕表,纵是对老师不好意思,但时间真的到了。
「对不起,老师,我要去打工了。」略带歉然地点头致意。临走前,他指著手里的随身听,对著徐又伶轻声道:「这个,不用在意。」
她当场怔愣住,他则没有再陪著拖延下去,背包一拉,就先离开。
留导师在原地跳脚,想著该怎麽跟主任解释。
而她,望著他的背影,犹如中咒,久久无法释怀。
「咦?徐又伶,你来啦?」导师似乎总算察觉她站在旁边,说道:「你也考得很不错呢!对了,你和林熙然熟吗?能不能帮我和他说说?我真的希望他这麽优秀的学生能回学校接受表彰……」
导师在说此汗麽,她已经没有在听了。有股冲动,她想问问这位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者,难道没有感觉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吗?
就算是她,也痛得几乎完全清醒过来。
***
「喂。」
还不到开店的时候,戴著墨镜的高大男人就扬著手中被他扯坏的金属狮头门把走了进来,耸著肩,一脸无辜。
「你们店里的东西真是太老旧了。」他明明就没用什麽力气好不好?
这样的开场白,算是打了招呼。
林熙然一笑,提起身旁刚滚开的铁壶,以高温沸水淋洗茶盘、茶杯等器具,予以清洁及温度。
「你今天泡什麽茶?」高大男子没有丝毫罪恶感,随手将那门把丢在桌上,兴致勃勃地拉了张椅子坐下。他可不是明知有人每星期三五总会在开店前细致品茗才上门讨赏的,真的不是……啊,这茶叶真香,仅闻味道就知是上品!
「是平水珠茶。」林熙然笑著道。拿出面纸折叠,将所需茶叶分量置於其上,轻整出粗细,用竹匙分开。
接著低声讲解:「平水珠茶,主要产於浙江,从清代康熙年间就列为贡茶,又名「贡熙」,意思就是献给康熙的贡品。外型浑圆,亦称「圆茶」,色泽润绿,更有「绿珍珠」的美称。」将茶叶实於小盘中,给高大男子赏阅後,他先将较碎茶未放入,之後才是粗叶。
「是是,你真是博学多闻。」不过只限於他感兴趣的事。高大男子省略後句,摘下墨镜,夹在自己紧身黑T恤的领口,显露於外的飞扬眉目很适合他同样墨黑的皮裤。
这样一身时髦的家伙,任谁也想不到他成天拿著毛笔泼墨作画,是个知名国画艺术家。
茶坊里面也常挂有他的杰作,不过,他老大阴晴不定,时常今日喜孜孜地上门摆画,哪天又忽然看自已作品不爽,二话不说地就当著客人面前「没收」,好几次都让人家以为哪里来的恶煞强盗来抢劫了。而林熙然则很体贴地空出一块墙,让他和他的画能够自由来去。
他们为友三年有馀,相识地点是在大陆。他在艳阳下的茶园研究茶叶,细心专注;而他穿著最爱的皮背心放妥画纸,却突然发现自已取好的山水美景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然後跳过,重点是,林熙然的一手好茶艺让他惊为天人,立刻成为他们套上朋友名词的最大关键。
「你手脚真慢。」高大男子忍不住发表感想,却不敢直接催促,毕竟慢工出细活这道理他理智上懂得,但舌头和味蕾却不配合。
实在是他嗜茶成瘾,但自己又泡不出那美味。
林熙然始终保持微笑。实完茶後,便於讲究的紫砂壶里注入沸水,并以壶盖刮去泡沫,随即将茶汤倾入茶船,杯中此称之为「温润泡」。
「温润泡,第一个作用,是将茶叶中的杂质或附於表面上的杂味冲掉,使之更加纯净;第二个功用,是让茶叶吸收温热和湿度,帮助茶叶舒展,以做为发挥香气及滋味的准备;第三个功用,是将茶叶中的嗅味稍加去除……若要使茶风味更佳,这个温润泡是个不宜节省的步骤。」他轻声教导。
什麽冲掉杂质?助茶叶舒展?茶叶还要洗澡和做体操?
高大男子翻白眼,丝毫不领情。
「欸,我每次来,你每次说,但我还是没有一次记起来。」所以别再浪费口水,他就是摆明要茶来伸手啦!
林熙然手没停,动作清楚俐落,却仍是徐徐缓慢,不只是个性关系使然,更是因为他珍惜好茶叶,能泡出上茶的手续一道也不能少。
再於壶内注入热水,盖上壶盖,由上冲浇一趟,为「冲壶」。
此目的是为壶盖加温,使盖与壶身相同温热,如此温度就较能交融;二是冲壶入船的水温与壶内的水温相若,有助里外相合,三是茶船中的馀水可供船里温杯,同时还可涤去温润泡时所溢出或刮除的茶泡,使茶壶舒爽洁净。
不同茶叶冲泡温度亦不同,大抵都是在摄氏70到90度的水温,以适温浸泡约二到三分钟时间,温杯後将茶壶从船中提起,沿茶船边缘绕行,随著那磨砂声响起,壶底大部分的提水也被除去。
第一泡倒出,汤色清澈,叶底翠绿,香味雅致,这是平水珠茶的特点。
高大男子接过这好不容易「生」出来的极品,先是嗅间那醇厚的香气,满意地咧嘴,轻啜小口品尝甘甜融合淡苦的美妙,赞道:「果真是好茶!」温润韵味让人满口生香,柔暖喉间,如沐春风。他真觉得林熙然泡出来的茶是种艺术品。
林熙然微笑,算是对他每回都没什麽变化的赞美致意。
飘然品茗之馀,高大男子也没有遗忘自己的附带来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摇晃:「哪,这是我在社教馆的个展,有空来看……不,是一定要来看。」口气威吓。好画要有好欣赏者,这是他坚持的。
林熙然接过,信封里面是两张门票,并非一张。
「……又伶的?」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两份的邀请。
「对对,要把你那个大美女同学带来一起观赏啊!」雅画美人,多麽赏心悦目。喝口茶,再道:「放心啦,我不会跟你抢大美女,我是在帮你们制造约会。」加上想养养眼而已。
林熙然轻轻微笑,将信封收好,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高大男子却不甘寂寞,八卦道:「喂!你别骗人,老实告诉我,你们真的不是情侣?」他这人就是不信奉男女间有纯友谊。
林熙然以笑代答,将这逼供轻描淡写化开。
「好吧,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她?」退而求其次地再问。
当事人依旧是云淡风轻,不予实言。但总算还给了点面子道:「茶凉了。」
「再来。」高大男子举杯一口仰尽,将空杯子搁上,要第二泡。」时忍不住叹气,「嘿!我们做朋友这麽久,不过我真怀疑我到底有没有了解过你。」这家伙,实在难以参破。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不需费心解剖。
「是啊!我没说你不普通,但就是因为太不起眼了,所以更让人完全看不透啊!」虽然人人都背地说他有副怪脾气,但他觉得像他这种引人注意又将情绪完全显露於外的人,还比较好猜测呢!
至少,绝对比眼前的好友坦白多了。
「和你谈恋爱一定很累……」因为这种人太捉摸不定,而现在社会太过速食,不流行浪费时间下注玩真感情。高大男子丰富的阅历更让他精准论断,潜在的文艺性格想出绝佳比喻,半开玩笑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风筝?」随著无法预测的气流飘移,没有既定方向,只看风的心情。
去过一个一个地方,不回头,不带走泥土,纯粹流浪。
唉!艺术家就是容易悲春伤秋啊!高大男子烦恼自己竟如此感性,实乃才华太过洋溢所致。
想到这,就让他忆起某女脸孔,话题语气顿转:「对了,你知道吗?我最近认识一个小女孩,不,她说她不是小女孩,只是长得矮而已,不过我看她根本就是个小女孩。她批评我这种人为什麽能画出那麽好的画。她居然说「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又是哪里得罪到她了……」
林熙然淡淡扬唇,安静地听友人诉说满肚子怨气,半晌,才没头没脑地找空隙轻声道:「那你,看到风筝线在谁的手中了吗?」
***
早上连开两个会,下午又忙著送出一批货,徐又伶连午餐都忘记吃,今天全周旋在客户、员工、上司三方,完全没有休息。
「我不是告诉你这份草案需要修改吗?」将资料文件丢回桌上,她的头部已经连续数天隐隐作痛。
「可是副理,我觉得我这样写比较好。」男部属力持自已立场。
「我们不是广告公司,也非你表现创意的地方。我要你修改这里,是为了方便客户观看,这份资料是要呈给客户的,如果客户看不懂,你就算写得再精采也是白费。」
「不过副理……」
「没有不过,你拿回去吧,明天中午前我要看到最後文件。」
男部属似乎有志难伸,不过碍於位阶的关系,还是摸摸鼻子走了出去。
徐又伶看他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