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说的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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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尽管严府四口除了严家老爷以外,其余的人依旧不给自己好脸色瞧,但唯有在用膳这一刻,他们才会不自觉地表露出一丝善意。所以她总是很喜欢观察他们的满足表情,几乎是她一天之中最快乐的时光。
她转过头,偷偷打量身边依旧沉默不语的丈夫。经过这些日子以来,她终于慢慢看懂他各种情绪的表现——
像是对于喜欢的菜色,他虽然不会开口称赞,但却会下意识地盯着那盘菜,下箸的次数也会比较多。要是端出他不爱的吃食,就算那盘菜就摆在面前,他也不会去动它一下。
慢慢地,她逐渐了解这位大少爷的口味——他爱吃肉和鱼虾、讨厌味儿太重的青菜;甜的点心一律不吃,但喜欢她做的桂圆粥……
察觉到她的注视,严靖云瞥了过来,挑挑眉发出无声的询问。
她笑着摇摇头,带着喜悦的微笑继续用早膳。
这一个月以来,这男人也不是一点儿改变都没有吧?过去无论她怎么睁大眼睛盯着他瞧,他可是宁愿扭头撇下正在做的事情走掉,也不会搭理她一下的。
现下他的反应还称不上温柔友善,但是至少不再对她视而不见了……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像一般的夫妻那样吧!
她脸上的笑意更盛,满怀企盼地享用餐点,没有注意到严家母女那诡谲奸诈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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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碗盘,梁玉慈回到房内,打算趁着大亮的天色做些费眼力的针线活儿。只是甫一踏进门,看见桌上的一团破布,她方才兴起的好心情,便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她瞠大美目,难以置信地冲上前去,拿起那团被剪得破烂的碎布仔细端详——
没有错,这是她在出嫁前特地做给婆婆相小姑的荷包!那布面上的牡丹及粉蝶儿,可是她花了个把月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现在却……
梁玉慈怔怔地望着手上的破布,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眼里却干干地流不出泪来。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发现是严母拉着严靖月踏进新房里。
“唉呀,大嫂,真是对不住,我那天也不知怎么地,居然把你送我和娘的荷包给剪坏了,你再做一个给我们吧!”严靖月满嘴说着抱歉,语气和姿态却是颐指气使的。
再天真的人也看得出来,这分明是她们故意剪坏的,伹梁玉慈却说不出口。
想到自己投注了好多心力在这两个精致的荷包上头,她们却毫不留情地绞得破破烂烂,还敢跑来向她再讨东西,这真是……
“不打紧的,这是我打发时间做出来的东西,绞了就也罢。”心里已经气得跳脚了,她却还能逞强地绽出甜美的笑容,硬是不肯在她们面前示弱。“我这儿正好有两个刚绣成的,你们拿去凑合著用吧!”
她转身进入内房,从箱子里翻出两个绣物,再回到她们面前。
严母和严靖月才瞥见那两个荷包,立刻就瞪大眼睛,从她手上一把抓了过来,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两个荷包的绣工极其精细繁琐,一个绣的是百子嬉戏图,小小的荷包上刺上了许多动作逗趣的娃儿,各个的衣着都不同,但皆栩栩如生;另一个则是猫儿耍蹴鞠,仔细地绣出猫儿晶亮剔透的灵活眼珠子,连它身上那一根根松软的毛发都清晰可数……
她们一个揪住百子荷包,一个紧抓着猫儿荷包,几乎是一见到这两个巧夺天工的小物,就喜爱得舍不得放开,更遑论要再痛下毒手毁了它们。
怎、怎么办?!这女人的手艺怎么这样好?之前要拿剪子剪坏那两个漂亮荷包,就已害她们犹豫了快半个月,现在她居然还找得出这种分明是宫中才见得到的精致绣品,教她们怎么狠得下心呀……
“这、这个还差不多,你先前绣的那是什么呀!”严靖月已经被手上那只娇憨可爱的小猫儿给收买了,却不服输地装出嫌弃的表情。
“就、就是说啊,这个百子图我看看还可以,改明儿再帮我绣一个,我好拿去送人。”严母说著「还可以”,心里却开始盘算要拿人家的心血去借花献佛。
“好的,不过这绣工费时,得花上几个月才能完成,您可得等等。”随口敷衍打发严母,梁玉慈握紧了手中的破烂布团,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还要上织坊去,探探新接的姚黄,就不招呼了。”
她的话声都还没尽落,人就已经匆匆地闪出门外。严家母女只顾着把玩那新奇巧致的荷包,根本不管她到底要去哪儿。
梁玉慈脚步飞快地奔向后门,朝“云罗织坊”走去。再不快点走人,她怕自己可能会随时崩溃,卯起来朝这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母女疯狂地咆哮——
可恶、可恶!她们若是用歹毒的话骂她、笑她,或者嫌弃她做的东西,当面把它退回来,那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拿她花费好几个月时间,细心绣成的荷包开刀?
再怎么狠绝过分的话语,她不是没有听过,也都能咬牙忍过。但是那些荷包是自己倾注了满腔诚挚心意在里头的,她们不仅是剪碎了美丽的绣面,也一并剪碎了她的心啊!
她紧绷着一张脸,用最快的速度走过曲折的巷道,从偏门踏入织坊,笔直地来到那株刚接上枝的姚黄前方。
见到自己大老远从家乡带来的名贵牡丹,梁玉慈一路用力挺直的背脊,终于垮了下来。
她双腿一软,忍不住蹲在花圃内,将脸埋在膝间,对着那株充满了记忆的牡丹花,压抑地嘤嘤啜泣。
其实,她并不似表面上那样坚强开朗。被人伤害了,她也会心痛难受,也会想要找人倾诉抱怨。可是在严府,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独力战斗,日子久了,肩膀上的重担已经压得她筋疲力尽,几乎不能喘息……
严靖云回头救了自己的那一天,因为对他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她才下定决心要坚持下去的。只不过,现在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天真?
已经过了一个月,她却还是常常摆荡在离去和留下之间,痛苦不已。
以往每个出嫁的友人归宁,回来拜访她的时候,虽然偶有怨怼,但是脸上仍会露出幸福甜蜜的笑靥,为何独独只有她满是心酸?!
远远地,严靖云便瞥见有个纤瘦的人影蹲在姚黄前,他还以为是哪里的偷儿听闻了风声,要来偷拔珍贵的姚黄,连忙赶过来探看。岂料走近一瞧,才发现竟然是他新婚才一个月的小妻子。
梁玉慈整张脸都埋在双膝之间,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外头的动静,肩头上却赫然多了一只大掌。
她猛然吓了一大跳,错愕地抬起泪湿的小脸——
是他?!她愣愣地盯着严靖云俊美的脸,惊讶得连小嘴都忘了要合起来,直到看见男人不悦的表情,才赶紧胡乱抹干眼泪站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被人逮到自己软弱的一面,梁玉慈有些羞赧,低下头不敢看他。
严靖云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地瞅着她颊上的泪痕,心烦地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追问原因。
他根本就不该搭理她的,刚才她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只要他立即转身离去,这女人到死也不会知道。更何况,坊里还有一大堆繁杂的琐事等着他去处理,他哪有那个闲工夫陪她在这里废话——
但说也奇怪,当他见到她单薄的双肩一耸一耸地颤抖着,仿佛哭得很伤心时,双脚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不管他脑子里如何剧烈地反对阻止,硬是要往这个方向踱过来……
斜眼睨了睨还在等他回答的梁玉慈,他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道:“不要蹲在这里挡路。”
她眨眨兔子般的红眼睛,瞥了下自己脚下所踏着的花圃,又望向数步之外,男人所伫立的宽敞通道,像是在控诉他在自己头上,乱扣子虚乌有的罪名。
接收到佳人略带幽怨的目光,严靖云也不心虚气恼,似笑非笑地续道:“我是要你别挡着我看姚黄。”
从他的唇形读懂这句没良心的话,梁玉慈不由得瞠大美目,用力瞪着男人,然后不甘愿地踩着重重的脚步,与他错身离开,没发现男人眸底浮上的淡淡笑意。
这男人的心肠简直是铁铸的!她一边走向织坊的大门,一边在心里痛骂。
不过气归气,她也不得不承认,被严靖云这么一闹,她眼泪也停了、心口也不痛了。相反地,还全身充满了斗志。
她才不想教他们把自己给看扁了,这么一点小挫折算得上什么?!想要赶她走,那还早得很呢!
奇怪,为什么才被他激上几句,她就又能振作起精神了?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怀疑地忖道。
难不成,方才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她愕然地转向那道已经变成筷子般大小的身影,随即慌乱地否定了这个臆测。
怎么可能呢……他对自己可是避之唯恐不及,还表现得那样明显,她光是说服自己保持希望,就已经耗去许多心力了。这样讨厌她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见到自己哭泣,就说出安抚的话!
她陷入沉思,埋头就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前方漫起了呛人的浓烟,直到有位绣娘大婶拦下她——
“少奶奶,您甭发愣啦!”大婶一把拖着她就朝反方向逃。“坊里失火,咱们赶快躲远些——”
梁玉慈诧异地回头望着织坊,那偌大的工坊果然窜出了熊熊火舌与黑烟,男丁们正训练有素地轮流运来井水打火,但火势却依旧猛炽。
突然之间,着火的工坊之中竟传出有人受困的消息,大伙顿时慌乱无主,不知道该不该冲进去解救受困的伙伴。
正当危急之时,一道墨黑色的修长身影蓦地飞身腾上织坊的屋顶——
被大婶推至安全处躲妤的梁玉慈定睛一瞧,惊觉那居然是应该还在花圃观赏宝贝姚黄的严靖云!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凛着脸,以极俊的俐落身手打破屋瓦,从上方跳入坊内救人,再带着那名工人从屋顶逃出……
原来他的心不是铁铸的,他也会露出那样慌急的表情啊……她怔怔地想。看那名死里逃生的工人,五体投地的谢着严靖云,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倏地松动。
如果,今天被困在坊里的人是她,他会不会也这样不顾安危地冲入火场解救自己的结发妻?
梁玉慈自嘲地扯扯唇办。别傻了,这男人想要摆脱她都来不及,恐怕不会管她的死活吧?!
一股郁闷难解的苦涩重重地压在她心口,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嫉妒那个严靖云宁愿舍身也要搭救的工人——
“少奶奶,您怎么哭了?该不会是吓傻啦?”大婶察觉她的异样,以为她被这场面吓坏了,遂于心不忍地安慰她。“我去向人讨些热汤给您压压惊吧!”
“不碍事儿的……”梁玉慈摇摇头,不觉又落下一串泪珠。
好奇怪啊……为什么她要没头没脑地妒忌一个从鬼门关兜一圈回来的人?严靖云讨厌自己,不想救自己也是人之常情,她为什么要感到难过?!
“那么,我让少爷送您回去歇歇吧……”大婶担忧地瞅着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那摇摇欲坠的纤瘦身躯。
“不用了!”她急急拒绝,见到大婶困惑的表情,才缓声说道:“我是真的没事,不必麻烦……相公。”
这“相公”两字,她将近有十余日没有叫出口,因为就算唤了也无人搭理,如今说来,简直生疏得拗口!
她咬着下唇,忍住无来由再度冲上眼眶的酸楚泪水,深吸一口气,朝大婶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
“我一个人就能回去了,谢谢你啊,大婶。”
“那……你自个儿小心点啊!”临走前,大婶还不放心地交代。
她挥手向大婶道别,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知不觉竟发起呆来。
世上什么千奇百怪的人儿都有,有像她这样个头娇小,凤眼樱口的中原人,也有高大黝黑,轮廓极深的昆仑奴,但不可能每个人都像大婶这样良善好心……
她早该想开,别再奢望那些不可能喜欢她的人会突然改变……梁玉慈苦笑着安慰自己。
终于回到严府,她这才想起自己原本只打算去看看姚黄,却在织坊耽误太多时间,现下早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间,就算赶去准备,也肯定来不及了——
唉……严家那母女俩平日就看她不顺眼,巴不得她犯一点错了,如今自己居然还胆敢害她们饿肚皮,她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叹了口气,虽然无奈,仍是硬着头皮走向大厅。
果不其然,梁玉慈前脚才刚踏进门槛,严靖月那冷淡嘲讽的嗓音就从里头飘了出来。
“唉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嫂啊!”严靖月笑着暍了一口茶,语气满是酸意。“不是会情郎去了,怎么这时候就回来啦?”
“对不住,让你们饿着等我回来,我不是去……”梁玉慈正想开口解释,她的话却被严母大声嚷嚷的音量盖过。
“什么?会情郎?!”严母声色俱厉地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我们严家是欠了你什么,你非要这样坏我们名声?”
“娘,我没有啊……”她连忙再度扬声,想要说话,又让严母给喝断。
“不要喊我!”严母咬牙切齿地道:“你还真有脸叫我‘娘’啊?靖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娶到你这种不检点的媳妇!”
“唉呀,娘,您也甭气。”严母的脸色已经够铁青了,严靖月还在那儿唯恐天下不乱地火上添油。“我看她八成是觊觎咱们严府的财产,正盘算着怎么联合外人来侵夺哩!”
“靖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从来没有——”
梁玉慈第三次尝试出声反驳,但下场仍和前几次一样,惨遭截断。
“你看看,做错事儿还不肯承认,简直顽劣、丢脸!”严靖月无视于她焦急的表情,迳自骂得很顺口。
梁玉慈全身一僵,仿佛清楚地听见,脑海深处有一条被拉得死紧的细线,在这一刻“绷”地一声,断了……
什么叫做“做错事儿还不肯承认”?拿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往她身上套,又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她好声好气地不发火,她们就自以为可以软土深掘,欺压自己到底啦?!
严母和严靖月还在一搭一唱地演着双簧,被批评得一无可取的主角儿却突如其来地甜甜一笑——
“我看还是叫大哥快些休了她,免得哪天我们……”严靖月正说得开怀,不料却遭人截去话尾。
“小姑,多谢你替我在娘的面前为我开脱,只是我今天迟了些回来,被娘说上几句也是应该的。”梁玉慈朝她感激地点点头,眼里还有动容的泪光。
“啥?你……我、我才没有……”没想到她会突兀地说出这番话,甚至跟自己道谢,严靖月一时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