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会说话的猪-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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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马疯子!”他说。
“我以为是小偷。”
“小偷不会到这里来的,除非他在梦游。”马疯子仔细地打量我的外祖父,说道。
于是他们扔掉树枝,放下枪,在夜色中交谈起来,坐到嶙峋平坦的山石上,彼此点上一支烟。两撮红色的火星在夜色中亮起。马疯子长得肥头大耳,圆头粗脖,活像一根树桩,但是脖子以下的部分就没这么丰腴了,如果定眼细看,你会不相信这是一个正常的人,因为看上去他饿得不轻,下身皮包骨头,没有一点精神,和街头露宿的乞丐差不多。从头到尾,就像一根火柴棒,头大身子细,直立在一棵树旁。
“你在这儿干嘛?”外祖父问马疯子。
“我出来撒尿,没想到碰上了你,你是谁?”马疯子有气无力地摸着枪管,回答道。似乎撒尿也是一件费力的事儿。
“我是山下的村民,每天这时候都喜欢出来转转,在下面不远处,是一条小河,我刚从那里过来。”
“那是我们的水源,我相信你没有在那里撒尿……”马如风说。
“可是,那里面漂着许多尸体,我每天都会见到的,你们就喝那里边的水吗?不过,我今天把它们全部埋葬了,是些小孩子。”我的外祖父说。
“是饿死的吗?都是你们村的,上一辈就不断地有人死掉,可惜的是它们才活了几个月,你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事儿。”马疯子说。
“但也总比落草为寇强,它们都是憋死的,我觉得。”外祖父微笑着说。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马疯子就带着他去参观他们的营地。
在灯光下,外祖父看清了马疯子的脸,吓了一跳,这才清醒过来。人群之中,这么高大的一个人,就是前几年带人下山抢走了那些猪的马疯子,传说中政府的通辑要犯。但是那些猪并没有给他的身体增添很多的营养。他依然像是一堆白色骨头的拼接物体,面色苍白,直立在一处高台。
那里是一张威武的太师椅,他坐上去,露出了沉思、反醒的表情,不知在考虑什么事儿。
在一间充满着臊臭味的大房子里,到外坐满了长腿长手的男人,留着络腮胡子,嘴巴是尖的,头发长得就像女人。他们围在十几张方桌旁,打牌,抽烟。角落中似有女人的抽泣和小孩子的哭叫。黑暗的角落,外祖父只能够看到一些隐约的白发,肯定里面坐着一群老太太,年轻的娘儿们坐得要靠里一些,孩子抱在怀中。她们是可怜的一帮人。
每张桌子的中央,点着一盏微黄的油灯,古老的灯盏四周,流淌着粘绸的松油,不时有几滴落到了桌面上。和山下的村庄一样,灯光煞是迷人,像是女人暧昧的微笑,在这种环境下,痛苦也是轻松和模糊的,不会让人感到绝望。在桌子的下面,有几条大狗窜进窜出,活像刚刚挖掘出来的骨化石,见到了吉大刚,早就没什么力气叫,眼神中充满迷惑和好奇。
由于拒绝融入现实社会,这几年来,马疯子开始衰老。三十几岁的壮汉,皮肤出现了褶皱,鼻梁下塌,甚至有落齿的趋向。不过,落魄的马疯子早就不认识我的外祖父了,而且,他对这个神态怪异的客人,似乎没有什么敌意。
在他的眼神中,好像还有点隐隐约约的恐慌显露出来,但是一闪即逝,就像一颗流星。
“你是山下的人,刚才一看就知道了,肥头大耳。”
他对外祖父说,并且他自斟了一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可惜只有酒,没有肉,去年杀了几个当兵的,不过他们也挺瘦,全是骨头。”
外祖父听了摸摸耳朵,心惊肉跳,生怕他割了耳朵去下酒,顺手摸了一下头,并没有马疯子说的像“肥”那么严重。
每个人都站了起来,望着吉大刚晃晃悠悠地走入人群(他妄图逃走,但是双脚不听使唤,现在,他的确清醒了,想起了自己勇敢的儿子),但与他们之间无法沟通,缺乏一种有效的桥梁。
“这人是谁啊,无精打采的,跟做梦似的。”他们说。
这些传奇人物,跟随着一个更富传奇色彩的马疯子,多年来干着伤天害理的坏事儿,从未落网,听说他们活得很快活,因为他们抛弃了凡世,终日游荡在无法无天的理想社会中。但事实上,正是因为失去了约束,他们的精神不佳,没有继续寻找快乐的动力。
对于马疯子的辉煌过去,在理想村周围有许多传说。一种比较现实的说法是:他在七岁的时候用一把猎枪打爆了村长的头,因为村长滥用职权强奸了他的母亲。他在杀人之后连夜外逃,从内地逃到这里,连他母亲的尸体都没有掩埋,任凭她腐烂在炕头上。那是这里的战争发生之前。后来,有几支土匪活跃在边界附近,发展成了军队,互相攻击,就曾经路过那个村庄。
这二十几年来,和我的爷爷相似,他去过世界各地,城市、乡村、岛屿、雪山,他全都去过,不过,我的爷爷是四处卖糖葫芦,而他为了寻找一处不存在村长这个职务的居所,来抚去他童年时遭受的伤害。三十岁的时候,他来到了理想村旁边的小山,这里有茂密的森林,隐蔽的山头,水源充足,山下是愚昧的村民。这里与战争无关,任何新的信息都传达不到这里,说得上是自生自灭,被世界遗忘了,真是一个理想的避难之所。
但是另一种听上去很离奇的说法,是关于马疯子的真实身世。因为是从他本人的口中说出,所以,我们有必要认为这是实有其事。他说:当年我曾是一所城市中数一数二的富豪,拥有花不完的钱财,玩不尽的女人,没有人不敢不尊重我。我跺跺脚整个城都要抖三抖,我喷口气有几万人就会感冒。但有一天我突然厌倦了那种生活的无聊和枯燥,离家出走,我非要体验一下当马匪的生活。
两种说法截然对立,很明显,其中有一种观点肯定是错误的,不过,对于人们不佳的现在和莫测的将来,这些已经并不重要,因为现在他们最需要的是填饱肚子,免受饥饿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