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无名-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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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这位是衣不倦,是前辈的二女儿。”
“爹?!”
这次轮到不倦跳起来了!她蹬着眼前的大胡子灰衣人;他喊圣剑山庄的庄主“爹”?那他是、他是——这下她终于想起来了!那天这家伙在破庙里说的原来是:“谢谢小爷,救命之恩将来剑无名必当图报。”
“剑无名?!你居然是剑无名?!”不倦大叫。
剑无双诧异地看着儿子道:“怎么?你还没跟亲家说清楚吗?还有啊,你这一身庄稼打扮到现在还不换回来,莫非真打算这副打扮去攻打魔教?”
衣水练离开之后又过了一天一夜。老人送来了三次饭菜,不悔却是连一句话都不肯对他说。无论他如何哄劝,她总是默默流着泪,一语不发。
他心急如焚!如果心真的可以燃烧,恐怕老早已经烧成一团焦炭。
“不悔!我到底说错了什么?你为什么沉默如斯?”
不悔双眼无神地望着空荡荡的岩壁,仿佛什么也不想,脑袋里一片空白。如果剑无名的心是被烧成灰烬,那么她的心就是被掏空了。
他怎么能说他们之间没有许下婚盟?是剑老庄主没告诉他?还是他根本不承认这件事?她不能问,问不出口,只能任那疑惑啃噬着她脆弱的心思。
一天一夜下来,她更显清瘦、更加憔悴;剑无名看着她,觉得她就要死在自己面前!
“不悔,你说话!因为你是女子,所以得谨守分际吗?”剑无名来到她跟前,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如果是,你说句话,我不再打扰你就是。”
良久,不悔终于收回视线,幽幽叹口气。
“没什么好说的,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原就该谨守分际;剑少庄主,请你让我安静一下。”
剑无名一窒!他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不悔脸上写满了拒绝,他当然看得出来。但是——为什么?
知道她是女儿身,他心中狂喜啊!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说、有许多衷情想对她倾诉,为什么她却不肯听了呢?
剑无名默默地望着不悔,她脸上有着拒绝、有着悲伤,尽管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他想问,可是不知从何问起。他向来是个不擅言词之人,对女子更加疏远,除了衣水练之外,他没与其他女子深交过,女孩儿家的心思他又哪里晓得?
他叹口气,幽然望着灰暗的岩室,静静说道:“不悔姑娘,你可记得几天前你才说过要与剑某同生共死?那是身为兄弟的木不悔,所以现下你我又形同陌路?
这样的同生共死……教人如何相信?“
不悔抬起眼,愣愣地看着他,良久才终于咬牙开口:“不悔卑微,岂敢高攀。”
“你为什么这么说?”剑无名痛苦低吼:“你要逼我到什么程度?你要我说什么呢?你要我承认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此情此景,在下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我没有要你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否认曾有过婚盟?莫非你剑少庄主竟瞧不起我无影门?”
“有两个剑无名?”
“当然不是,而是小儿原本就有两个,他们是孪生兄弟。”
“孪生兄弟?!”不倦怪叫。眼前一双大脚、满脸落腮胡的家伙竟然跟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剑无名是孪生兄弟?!
“喂!丫头,你这眼光很瞧不起人哪,老……”他一句“老子”已经到了嘴边,却又紧急收了回去,别扭地说道:“在下虽然不及弟弟貌似潘安,但也不至于差劲到哪里去吧?”
“他是哥哥?”衣锦程张口结舌地瞪着眼前一身庄稼布衣的剑无名。“那被关在地牢里的那个是弟弟?”
“是,这是老大无名,被抓走的那个是老二如星。”
“唉啊!反了反了!乱了乱了!这下全乱了套了!”衣锦程呻吟怪叫。“眼下不悔跟老二在一起,可是不倦却又跟老大在一起!这这这……剑老兄啊!您这玩笑开大了!”
“不是玩笑。”剑无双微微一笑,神情却相当认真。
“当年无名出生之后又隔了一个多时辰,如星才出世,以致当年到圣剑山庄致贺之人全都不知道还有第二个孩子。如星出生之际体质纤弱,老夫与夫人都没把握能养大他,也就没对外提起这件事。”
说到这里,剑老庄主无奈地看了长子一眼,眼光中饱含父亲对儿子的宠溺,也饱含了身为武林人的叹息。
“谁知道长大后无名不喜承担庄中事物,独爱耕农打猎;老夫又探知魔教在中原蠢蠢欲动,恐怕正进行着不为人知的重大阴谋,而圣剑山庄跟各大门派自然首当其冲,于是便与夫人商议决定顺水推舟,将两个人调换过来。如星成了剑无名,而真正的无名则在庄外垦地务农。这原是将就之计,人名也不过是人名,并没有太大意义,没想到这招偷天换日如今却派上用场,老天行事果然每每出人意表。”
“什么老天行事!依我看应该是‘老夫’行事吧?”不倦嘟囔道:“也只有剑老庄主行事才会这么诡谲怪异了,谁想得到剑无名居然有两个!”
“不倦!不得无礼!”
“我没无礼!我只是想知道,当年跟姐姐定下婚约的,到底是哪个剑无名?”
衣锦程望着亲家,也等着他回答。
剑无双一抚长须,似乎也没想到这问题,他沉吟半晌方道:“照礼俗来说,自然是长子先成亲——”
“爹!”真正的剑无名惨叫。
剑无双忍不住朗朗而笑续道:“不过小丫头说得对,老夫行事又哪里拘泥于世俗之见了呢?”
剑无名大喜!猛然上前握住不倦的手笑道:“这下可好!老子不用娶你姐姐啦!你这小丫头肯不肯跟我去种田养鸭?”
不倦脸上一红,却是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任凭她机巧百出,如今也想不到该如何应付这变化了。
剃去满脸落腮胡之后,剑无名看起来果然比较像“剑无名”了。他的容貌跟弟弟有七分神似,但还是有三分不同。
穿上剑无名常穿的白色长袍,配上一柄长剑,远看是不容易分辨的,但近看却会发现他脸上总带着笑意,而他的眼角多了几条日晒的纹路。
“这样看起来是有点样子……如果别太靠近,应该穿不了帮。”
不倦打量着他的脸,左看右看都觉得不习惯;他现在的样子是英挺帅气多了,的确有一庄之主的气派模样,但她还是喜欢那个穿着粗布蓝衣、脚上踏着一双草鞋的庄稼汉子。
“怎么?不好看?”他上上下下看看自己,不由得失笑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当庄主了吧?猴子穿上龙袍也不会像皇帝。”
“你自己知道就好,省得我说了让你伤心……”不倦低低咕哝。
“喂!死丫头,你真是瞧不起人,老子我可是客气!”剑无名笑着伸手呵她痒,不倦大笑着躲闪。
“我说的是实话嘛!你怎么穿也不像‘剑无名’啊。”
“可是我就是剑无名。”
“你不是。”不倦老气横秋地摇摇手指,“你应该叫‘剑如星’,虽然呢,我觉得这名字也不大适合你,你最合适的名字是什么王阿牛啦、张狗子之类的。”
“你这死丫头,真是气死我啦!”他大手一揽,将她逮个正着。“还跑!看你跑哪儿去!”
“唉啊!我说的是实话啊。大老爷,您行行好,放过小丫头一命吧!”
“这年头说实话就是死路一条,看我施以严峻酷刑,非要你改口不可!”他笑着不停呵她痒,不倦笑倒在他怀里不住扭动,两人闹成一团,终于倒在地上笑着喘气。
当他们四目交接,笑容依然写在脸上,只不过多了几许深情。
剑无名轻抚她的发,温柔问道:“如果我真是什么王阿牛、张狗子,你还嫁不嫁我?”
虽然她对着姐姐总说得很大胆、很放肆,说自己将来要嫁的人得由自己选择,但当真正面对时,她终于还是流露出小女儿娇羞,别开脸不肯回答。
“你不说,我可又要施以酷刑啦。”他温柔恐吓。
他的手一伸过来,不倦又是一阵娇笑,傻气地趴在他胸前低语:“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嘛!不管你是张阿牛还是王狗子,我都愿意跟着你种田养鸭,这样行了吧?”
“是王阿牛张狗子。”他笑着纠正。“人的名字可要紧得很,不能随意更改。”
这是反话,不倦自然听得出来,她又做出老气横秋的模样道:“正是正是!
咱们可不能乱改你的大名,王阿牛张狗子老爷。“
他满意了,活似自己天生就该叫这顺口却又粗鄙的名字。他微笑着揽着不倦,静静躺在地上。
这一去,他们都不知道事情的结局会如何,说不定他们无法救出他们的兄弟姐妹,说不定中原武林真的从此沦落魔掌;果真如此,他们种田养鸭的未来,也不过是一场太简单而又太遥远的美梦。
不倦爬上他的胸,难得温柔地注视着他的脸。
他想开口说什么,她却没给他机会。
现在她真正体会到自己说得对,自己的幸福该由自己掌握。于是她堵住了他的唇,以她温柔娇嫩的唇瓣。
第九章
不悔气若游丝、脸色铁灰,她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清醒的时间愈来愈短,而昏睡的时辰愈来愈长。
他不断替她推拿过宫,但也只能维持她微弱的气息,却无法治好她的病。她的额头烫手,呼吸时带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剑无名知道,她就快死了,就在自己眼前——他拥着不悔愈来愈轻的身体,觉得她的魂魄似乎随时都会无声无息地飞到九霄云外,从此再不肯回头。
回想他们认识的种种,在破庙初见、在野林中相谈甚欢,之后结伴同行。
在迎客松酩酊大醉的那个夜晚,他提议义结金兰,不悔却拒绝了,当时他醉意醺然,否则怎会看不出来不悔真正的心意?
情似游丝,人如飞絮,泪珠阁定空相觑。
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蓝舟住。
雁过斜阳,草迷烟渚,如今已是愁无数。
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度?
这是当日在迎客松不悔所念的词,如今想想,终于明白她的一番情意。只不过却似乎迟了……
望着不悔那灰败的脸色,他的心不由得绞痛起来!他低下头,两滴清泪落在不悔脸上,他想伸手拭去,却发现不悔正怔怔地瞧着他。
“你哭了……”她虚弱沙哑地说道:“为什么?因为我快死了吗?你别难过……人总要走上这条路……”
“别胡说!”剑无名闭上眼睛,热泪盈眶。“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要你寿终正寝、要你子孙满堂、要你顺遂一生!”
“子孙满堂……”不悔惨惨一笑,累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她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若再睡去,或许再也见不到他的脸,所以她极力支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求你喝点水吧……”剑无名将肮脏的水碗送到她唇边凄然道:“你已经几天几夜没喝过水、没吃过东西,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你!”
“我不想喝……”
“不悔……”
“我爹给我起的名字起得真好,无怨不悔……”她深吸一口气,喘了喘又笑道:“剑兄,等我死了,请你送我回江南,我想葬在太妃湖畔,那里是我跟不倦从小游玩的地方——”
“不许再说了!我不想听!”剑无名愤怒地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不想活?
如果你喜欢,将来我们就住在太妃湖畔,日日夜夜对着你心爱的太湖,早上观雾、夜里赏星,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你为什么不想活下去?“
为什么呢?不悔迷迷糊糊地想着,只觉得自己实在累了……
如果真的可以跟他住在太湖畔,一生一世观雾赏星,的确是人生乐事啊!只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她再也撑不下去,再也没那个福分。
“不悔,你醒醒啊!不悔!”剑无名摇撼着她,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但他怀中的人听不到他的呼唤——剑无名放下不悔,瞪着眼前精钢所铸成的铁条;圣剑山庄素来并不以内功著名,但此时此刻他什么也顾不了了!他有满腔的愤怒、满怀的悲痛!今日他若是无能离开这里,那么这一生一世他也不打算离开这里了。
他的双手紧握着有小孩手臂那么粗的铁条,运足毕生功力,猛然爆出嘶吼——
武当山下小茅屋那看起来真的就是间小小茅屋,打猎的猎人跟拾柴的樵夫经常会在山里盖这种小茅屋,风吹雨打之时以方便暂时休息。
也因为这茅屋太小、太不起眼,以致武当门人都没注意到;虽然这里常有不同的人出入,但他们总是猎户跟樵夫的打扮,武当们人又怎么会注意到那么多细节?
如今别说武当,武林中各门各派的代表人物都给他们掳走,他们自然再无忌惮,光明正大出入。
据说魔教的野心不只在中原武林,被掳的人当中也有不少在朝中为官的文官武将;他们不只想称霸中原武林,更想摆弄朝纲,号令天下!
如今茅屋四周已经布满魔教派出来的高手,光是想闯进那片林子已经不容易,遑论想神不知鬼不觉救出他们,那就更难了。
“其实很简单,咱们有‘剑无名’嘛。”不倦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过呢,要请老庄主委屈一下,披上袈裟、戴上法帽,如此一来,咱们又有了少林的‘澄观大师’——”
她这么一说,剑老庄主已明其意,登时呵呵一笑,抚掌叫好!
“小丫头好计策!亲家,您可生了个女诸葛啊!”
被圣剑山庄的老庄主这么一夸,衣锦程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他向来只觉得这女儿花样百出、麻烦不断,却没想到女儿果真机巧聪明,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不能承认,只得笑着摇头道:“老庄主别太夸她了,等她入了你们剑家的门,你可别叫苦连天,抱怨衣某不懂得教养女儿便是。”
“爹啊!”不倦红了脸低嚷:“您说到哪里去了啦!眼下救人要紧!”
“是是是!救人要紧、救人要紧!你是女诸葛嘛、老爹当然听从你的号令。
你要老庄主扮和尚,那老爹爹呢?总不能叫我扮峨眉的尼姑吧?“
不倦朝他扮个鬼脸道:“您再这么胡说八道,说不准我真叫您扮尼姑。您啊,什么也不用扮,老庄主跟剑无名领人在外面四处奔逃,让那些人以为他们已经逃了出来,咱们当然是闯进去救人。”
衣锦程点头,这时他才真正了解女儿的心意——经过他们这几日的观察,不但茅屋外面有高手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