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火烬-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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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呀！为什么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为什么要让权欲、物欲和色欲恶性膨胀？为什么在仕途上认钱不认人，认江湖义气，不认党性原则？
你可悲呀！你忙着捞取、享乐、钻营，却让儿子过早地沉溺于“五毒”，自毁前程，你还让老婆同流合污，充当“腐败”的会计师！
你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家庭，你活该！
应该留下点什么。留点什么呢？想活，什么也不可能留下，最终仍将难逃一死。还是死了撇脱，现在就死，或许死无对证，还能留下一些东西。
是呀，祸害了家庭，总该留点什么作补偿吧！
钱和物一直掌控在老婆手中，该转移的她早已转移了，查实有据的受贿和贪污，她会如数退赔。
但是，无法查实的呢？应该还是大头，往哪儿退？这笔钱就算是给妻儿的补偿吧，少说也该有一千万元吧！知足吧，你！
还留点什么呢？只有教训，给儿子留下吧。
想到这儿，武卫华提起笔给儿子留下一个短笺。
*****
贵清：
临死前，我不能不想到你，不能不对你留下几句话。我是个失败者，已到穷途末路，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却用生命换回了血的教训。这，或许对你有用。我知道你染有一些劣习，改了吧，儿子！你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你的路还很长，要备加珍惜。把我当作反面教员，走好自己的路，活出一个人样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要铭记！你要痛改！
父亲绝笔
2058年12月31日13时30分
*****
留下便条，武卫华感到肚子饿得难受。
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枪，在手中掂掂，露出一丝苦笑。
他心灵深处正在激烈斗争。
是做饿鬼，还是做饱鬼？
做饱鬼吧，吃饱了，到阴曹地府就不会像人世间那样贪婪！
若饿着肚子做鬼，一旦急了，去偷去抢去受贿，岂不被打入18层地狱？
对，还是应该吃饱了肚子！死刑犯临走前，都是吃得有质有量的！
怎么不能当饿鬼？难道就没有人饿着离开人世吗？
阿丽以身饲虎前，已经12小时没有吃东西。她能选择吗？
你为什么不能当饿鬼？
你就是应该让人们看看，让贪官看看，贪有什么用？穷奢极欲有什么用？到头来除了百来斤肉体外，什么都不是自己的。
对，拿出点勇气和骨气，就当饿鬼！
没想到临死前还悟出了人味！悟出了哲理！
不过，你武卫华记住了，当了饿鬼，到了阴曹地府里，也不能去偷、去抢、去贪，要把这点人味带进去，把这点哲理带进去，做一个硬骨头鬼，做一个有人味、懂哲理的鬼！
武卫华决心已下。
但是，他太留恋生的感受了！
眼睛是视觉器官，目之所及，万事万物进入眼帘！他看看窗外，让视觉去感知世界！
耳朵是听觉器官，只要声波刺激了耳膜，你就可以感知声音和旋律！他将窗子打开，侧了耳去细听！
鼻子是嗅觉器官，香气扑鼻而来，能令你心旷神怡。而现在，即使是洗手间的臭气、鱼的腥气、羊的膻气，也能让他久闻不知其厌！他真恨不得脱了袜子，让鼻子深呼吸，美美地去嗅！
舌是味觉器官，各种食物、饮料，经舌一品尝，则五味分明！他想到了抽象的酸甜苦辣，还想到了具象的葡萄、糖果、黄连和辣椒！他让舌头在口腔里辗转腾挪，口中的津液便明显增多起来。他多么想吃一口苦瓜啊！
而触觉则遍布人的体表。他用手去摸写字台、电脑显示屏、茶杯、转椅、墙壁，然后，他还摸了摸手枪！有的平滑，有的略嫌粗糙。他多么留恋搓麻将自摸时的手感呀！
他用一只手去掐另一只手，直至有了刻骨铭心的痛感，才停下来！因为，在可以预见的“不一会儿”，他将会永远麻木，告别知觉，哪怕是痛感！
他倒了一杯酒，喝了，慢慢地，品尝酒味已经不是追求的主要体验，而吞咽本身才是最主要的！因为，他的咽喉与生俱来就有这种功能！
武卫华最后的体验令读者无法想像。他在有性能力时，自主选择中止生命，但是却又十分留恋生命以及生命的种种体验，因而很自然地渴求最后的性体验！武卫华就是武卫华，作者无法理性化地为了文字上的“清洁”，去回避他人生历程上的最后一笔：他是在手淫过程中享受自慰后，才最后选择中止生命的时机的！
“咔嚓！”子弹已经上膛！
枪口已经对准太阳穴！
忽然，他想到应该打一打电话，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体验！
第一个电话是给钟唯物的：“钟唯物同志，我已经选择了死，或许能替您抵挡一阵子。多保重。再……不，不可能再见。”
第二个电话是给彭国杰的：“彭国杰同志，我无颜面对人民。我罪有应得。早餐，我只喝了一点粥，午餐，已经不打算吃了。现在，我很饿！但却饿出了沉痛的哲理！一分钟后，请派人到我办公室收尸。”
武卫华没有让接听电话的人说一句话，或者，准确地说，他根本没有去听受话人的任何话。
武卫华坐在靠背椅上扣动了扳机。
枪，跟他预想的一样，不可逆转地响了！
他的腰仍然是挺直的，只是头太重，偏向了左侧。而右侧的太阳穴正往外冒着鲜血。
*****
钟唯物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并反锁上。
他坐在办公椅上，怔怔望着前方，目光所及似乎空无一物。
他已经进入幻化的时空隧道。
陆翔宇真的死了？他死了当然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算作替月娇报了仇。但是，他死了真的能成为保护伞？未必吧！充其量也只能苟延残喘一些时日，自己用贪欲点燃的“火”，终究会烧到自己身上来。再说，如果陆翔宇没有死呢？你怎能继续侥幸赌博呢？你钟唯物已经没有本钱了！
他知道，死亡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伸手可及，唾手可得。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死，因为他太怕死了。
他想的是活——怎样才能活。
他明白，留给他的活路并不宽。只有舍弃已经追求到的一切东西，主动交待曾经犯下却百般掩饰过的所有罪行，才能像被豢养的狗一样，从主人刻意留出的吝啬的狗洞里钻过去，撒开腿狂吠着奔跑……拼了命去追赶生命的太阳！
而且，或许能追上，或许，永远也追不上。
但是至少，有追上的可能，有保住性命的可能！
钟唯物别无选择！谁让你太看重生命的价值呢！可惜，可惜呀！太晚了！
钟唯物不甘心，追求到手的，必须主动舍弃，竟还搭上了女儿一条胳膊和饱受创伤的心灵！
是谁在开玩笑！苍天？上帝？世道？都不是！是自己！是你自己太贪婪！
你钟情于唯物主义，把拥有的生命作为出发点，将人生的追求定位为享受生命及生命快感的最大化，却步入放纵权欲、物欲和肉欲的歧途！到头来，只得放弃已经赢得并附属在生命躯壳上的一切权力、钱财和女色，去换取最小化的人生追求——仅仅让生命不被剥夺！
转了偌大一圈，居然回到了原点！
这是一种绝妙的嘲讽！
钟唯物感到可悲。
既然是嘲讽，那就不加掩饰地去面对嘲讽吧。
你钟唯物是一个辩证唯物主义者吗？是的，怎么不是？！
你首先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你曾经追求享受生命以及生命快感的最大化，而眼下则追求人生最小化的目标——努力使生命不被剥夺，这二者能统一起来，难道不是唯物主义彻底性的体现？
你信奉的唯物主义同时又是辩证的，因为从最终意义上讲，你毕竟懂得了舍弃！只可惜，在享受生命快感时，你没能懂得舍弃。所以，充其量你只是迟到的辩证唯物主义者，或者说是觉醒太晚的辩证唯物主义者。因而你只能算作辩证唯物主义范畴中的悲剧角色。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钟唯物自言自语道，接着又苦涩地笑了笑，你钟唯物在人世间没有留下什么贡献，只是这八个字或许有点警世作用，希望所有打算成为、正在成为和已经成为辩证唯物主义者的同志们，能始终记住，并尽早做出明智选择！
忽然，手机响了，他猛然一惊。武卫华的话令他震惊。他没有听到武卫华自杀的枪声，但他知道武卫华已经、正在或即将扣动扳机！
时间已经以秒为单位计算了。
时间就是生命，你再也不能拖延！
终于，他拨通了彭国杰的电话：“我自首。”
第七十三节
遵照彭国杰的指示，彭刚正带着郭正峰迅速赶到武卫华办公室。
现场拍照取证工作正在进行。
武卫华遗体已准备送往殡仪馆。
一个干警将武卫华的遗书交给彭刚正。彭刚正顺手放进公文夹。
正在这时，彭国杰给他打来电话：“钟唯物已经自首。你带一名干警即刻赶往他的办公室，体现一点人文精神，让他体面一些离开办公室。犯罪事实没有查清以前，暂时把他软禁在公安厅特别看押室。”
彭刚正立即带郭正峰赶往钟唯物办公室。
来到门前，迟疑了一会儿，彭刚正一示意，郭正峰开始有节奏地敲门。
钟唯物起身开门：“请进！”脸色很难看。
彭刚正和郭正峰走进办公室，远远看见办公桌上放着一把手枪。
彭刚正望着钟唯物，郑重地说：“首长，咱们走吧！”
钟唯物顺从地向外走，及至门口，停止脚步，迟疑片刻，征询道：“我想看看月娇，你看……”
彭刚正没有表态，只是说：“我打个电话。……彭书记，他想探视钟月娇，您看……是，是，我这就带他去！”
彭刚正合上手机，对钟唯物说：“请，咱们走吧。”
临出门时，彭刚正给郭正峰递个眼色，郭正峰立即返至办公桌，将手枪拿了，放进口袋，然后才锁上门。
三人时而并排，时而成等腰三角形往前走，离开了市委办公大楼。
上汽车时，像往常一样，彭刚正仍然请钟唯物坐首长位，自己则坐在他旁边。
车子直接开往公安医院。
下车后，三人仍然呈等腰三角队形往病房走去。
如果不细心观察钟唯物的表情和眼神，就会觉得一切还是那样自然和正常。
到了病房，黄德坤正在同钟月娇聊天。
一见他们进去，钟月娇平静地喊道：“爸爸，您来了。”
黄德坤也站起身：“钟书记，您……”
钟唯物望了望女儿，略微回头瞟了黄德坤一眼，面向女儿说：“这不是黄德坤吗？”
钟月娇淡淡一笑：“是的。”
钟唯物拍拍钟月娇的右手，说：“爸爸这两天忙，没顾上看你。现在闲下来了，现代黄鹤这颗毒瘤已经被铲除。”
钟月娇并没有听出钟唯物的弦外之音。
钟月娇看见黄德坤和彭刚正一起出去了，而郭正峰却睁大眼睛看着他们谈话，忽然有了某种预感。于是，强装笑颜说：“爸爸。好哇。现代黄鹤折翅，皆大欢喜。机会难得呀！”
“月娇，爸爸曾经让你失望过，但决不会再让你失望。”
“我相信。”
“往后，你也要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重新设计并开创自己的未来。”
“我会的。您放心。爸。”
“你要好自为之。”
“您也要多保重。”
在外面谈完话的彭刚正和黄德坤进来了。
钟唯物知趣地说：“月娇，爸爸还有事，我走啦。”
钟月娇依依不舍地望着钟唯物：“爸爸，多保重！”
钟唯物边走边说：“你要听妈妈的话，多多照顾她！”
说完这句话，钟唯物已从钟月娇的视线中消失了。
钟月娇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
黄德坤替钟月娇擦泪：“你爸爸的选择是对的！你应该高兴才对！”
钟月娇哭着说：“怎么高兴得起来！他是我爸！太晚啦！他前几年干什么去了！”
黄德坤说：“无论犯了多么大的罪，他毕竟自首了。单从这一点讲，的确难得！”
钟月娇说：“不谈他了。你回去看嫂子和小男子汉吧。”
黄德坤说：“彭副厅长已经批准我回家探亲。今天到家就行。不急！”
*****
整个华春市几乎沸腾了。
人们茶余饭后，街谈巷议，讲的几乎都跟现代黄鹤有关。
长江都市报、华春晚报、华春晨报，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披露现代黄鹤的黑幕。
应弁正得到钟唯物自首消息，很震惊。
再联想到自己与现代黄鹤的葛连蔓绕，更觉得后怕。
深入想下去，自己与钟唯物手拉手，顺着现代黄鹤铺就的路、搭就的桥，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绵延到今天，眼看着前面的路走不通，猛然回首才发现，已经走过的路原本是一条欲望之火熊熊燃烧的路，一条通向罪恶深渊的路！
可是，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太晚了！这是现代黄鹤蓄意造成的，这是陆翔宇一手造成的。
在钟唯物与陆翔宇的搅和中，你应弁正成了佐料和催化剂！
你罪责难逃，你罪不可恕！你害了你自己，你害了钟唯物，你害了钟月娇，你害了华春市的居民！
你不知羞耻，你堕落成了性的玩偶和机器！
你得到了想得到的任何东西，却失去了与生俱来的最宝贵的东西！
到头来，失去的永远不会再得到，而得到的却必须永远放弃！
你打的什么算盘！人世间有你这样的傻瓜和笨蛋？
你应该给世人一个警醒！
既然你错了，犯了罪，你就要认错服罪！
你曾经有多么好的一个家！现在呢？丈夫最好的结局是坐穿牢底！而赢得这种结局也许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女儿已经失去了一只手臂！你，应弁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跟不跟钟唯物见一面？见面说什么呢？
你能嘱咐他安心改造，重新做人？
你能信誓旦旦地说等他一辈子？你愿意听他说你改嫁吧，不要等我？
你希望听他说我这儿很好，你放心吧？
都是废话——没用的话！
去看一看女儿？当面说几句遗言？
你能给女儿留下什么呢？留语言、留思想？她什么都懂，比你还强！
留钱财？你已经破产了，你只会给女儿留下债务！
叙叙母女情？女儿失去手臂，丈夫坐牢服刑，你却离她而去，何母女情之有？
罢啦，罢啦，让她自己去揣摩苦衷吧。
应弁正赶紧将所有存折、首饰、现金拿出来，排列在客厅茶几上，然后开出几个清单。
第一个清单是钟唯物收受现代黄鹤的钱物，总计多少，每笔的时间地点和数额都罗列得一清二楚；
第二个清单是应弁正使用现代黄鹤金卡实际刷卡支出的总额，每次在现代黄鹤接受各种服务的时间、项目和费用额度，都罗列得一目了然；
第三个清单是钟家除不动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