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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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千雪不满地撇撇嘴,说道:“那是,也不看看我在明月里是做什么的。”关于江千雪,渊倒真未提及她的事,只说是个前辈,也不知是做甚的。
想来在暗月那种地方,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最磊落的也不过是如甘兰这等医者罢了,哪有什么光荣可言呢?于是她猜测道:“是医者吗?”
江千雪鄙夷地摇了摇头。
既非医者,那更不是什么好鸟了,她又道:“那是武者了?”
江千雪更鄙夷地摇了摇头。
那还有什么好猜的,只剩一种了,她便道:“那一定是和渊一样,擅长用毒了。”
江千雪鄙夷到了极点,甚是不满道:“我可不干那些个阴损事,也不怕半夜里睡觉不安稳……”不动声色地骂了渊一通,渊只是兀自吃菜,笑着不与她计较,对于这位前辈的个性他可是早已领教过了。
那还能是做甚的?总不至于是吃白饭的吧?当然,她如此想来却不能如此说道,只是问:“那敢问前辈所司之职是……?”
仿佛就等着她问这话一般,江千雪顿时仰首挺胸、目放金光道:“天文地理,无所不能,此乃明月里最崇高而又万人敬戴的职位,北使江千雪是也。”言罢,又鄙夷地说道:“年轻人就是缺乏思考,看我这名字,江乃尊师之姓,千雪自是千年雪山了,暗示地理之意,自是司天文地理之职了。”
她未曾料到暗月里还有这等吃白饭的职位,便问道:“那在明月时,前辈平日做些什么呢?”
江千雪答道:“培育良种粮食,寻宜耕种之地,观四季风雨之变,指导百姓耕作。有时也指点修路、筑城事宜,总之与天文地理有关之事,我皆有所涉猎。”
她这才想起,渊曾说过,明月教是为被战火波及的百姓成立的,在教主到来之前的百年里,皆是做些诸如收养孤儿并教育之、接济穷困人家等善事,也难怪江千雪是司职天文地理的了。
见她不甚知晓的模样,江千雪不禁叹息道:“也难怪你不知了,明月早已变了模样,若是君贤尚在,或许还有翻身之日,只是……哎。”
渊这才说道:“前辈,老教主或许尚未亡。前些日子,我等遇见了君溟墨与君氿泉,不知为何与夏凉皇帝勾结。只是我想这兄弟二人对老教主甚是忠心,若不是老教主命令,当不会随意出手助人。”
江千雪黯淡的目光又立时亮起,声音还有些颤抖:“一定是他,他还活着……以前他便时常助夏凉军队一臂之力,我甚是好奇,隐约从当时的教主口中得知。他其实是夏凉遣至羌羯的质子,借战火之机出逃。一次险情中为青蒿教主所救,便成了明月的人了。定是他尚念着夏凉,才命溟墨、氿泉前去相助的。”
说来说去,这老教主还是她亲戚呢,她直嘟囔道:“还是亲戚呢,不带这么害人的。”
声虽小,江千雪却机敏得很,眯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看来渊并未告知她沉霖的身份,只道是被暗月迫害之人。
她老实答道:“先帝长女,本名林晨。”
听了她的话,江千雪机警地靠向她,眯着眼细细打量,让她顿觉不妙,背脊生凉。
第七十二章 ;独钓寒江雪(二)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渊有所警戒地问道:“前辈,你想做甚?”
江千雪不理会,只是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沉霖,沉霖也不动,任她的目光扫视着,身体僵直,心中犹强自镇定,不知对方怎么了。
只见半晌之后,江千雪蓦然拍了拍渊的肩膀,大笑道:“小渊你好福气啊!竟然勾引了个公主回来,不愧是我教导有方,你说你说,拿什么来答谢我呢?”兴高采烈的模样,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两人松了口气,渊说道:“前辈,哪有你这么吓唬人的,我算是有些免疫了,人家可是头一回。”
江千雪大笑道:“小渊啊,不错嘛,懂得怜香惜玉了。我就说嘛,明月里出来之人皆非庸才,三两下就学会如何讨好女人了。”
渊讪笑道:“好了,前辈。人家和我是清清白白的,你可莫要胡说。”
江千雪故作惊讶状,说道:“你们两人孤男寡女同行数月,竟道是清清白白,说来三岁小儿也不信呀!”顿了顿,作恍然大悟状说道:“小渊,看来你这功力还不够深厚,待我传授你些技艺。”又神秘兮兮地低声道:“一月之内包你搞掂。”
沉霖在一旁听着,这话是愈说愈不靠谱了,尤其是最后那句,怎么听着怎么别扭,实在没个正经相。她不禁怀疑,这个女人真的是暗月里的高人吗?说话竟比老爹还猥琐。
渊有些无奈的沉声道:“前辈,莫说得太过火了。”
抵不过渊的责备,江千雪终于认输了,笑道:“好了,不说便是。说正经的,关于你我也有所耳闻,对于那个传说我略知一二。我觉得君贤不会助夏凉皇帝做这等荒唐事的,他素来正直,五十余年来一直未变,我不相信他会做出此事,或许是还蒙在鼓里,毕竟年老后他愈来愈善良,防人之心渐弱,这也是墓眠趁虚而入的缘由。”
“或许吧……”她有些不悦地敷衍道,在她看来,除了她已故的母后之外,这些个皇亲国戚没个好东西,那个素未谋面的老教主亦是如此。
午饭于沉默中不欢而散、草草收尾了。江千雪不知去了哪里,神出鬼没的,渊亦不见踪影,或许与江千雪在打着什么算盘,反正她于一旁看着便是了,何必去揣摩呢。
靠在厢房的窗边,她百无聊赖地望着雪景。窗外风雪大作,雪桦却迎风傲立,毫不退却,寒于大雪,劲于狂风。明明只是些娇弱的植物,却能有如此魄力,让她不得不叹服。愿自己也能如此,傲立于群雄之上,逃出生天。
午后她略有些睡意,便去午休了。睡得有些不安稳,梦中母后不断地呼喊着自己,却不是危险时那种提醒,也不是偶尔的叙旧,似乎只是提醒她小心一些,并未指明是有危险。即便母后不说,她自己也知,来千年雪山绝不是为了摆脱追兵,跑得再远,也会被发现的。
早在云暮城那茶馆里,她便感觉到暗月之人追来了。看茶馆的装潢,明明是一位心细如尘的雅人开的店,掌柜的却是个精明商人模样,小二粗俗不可耐、马虎滑稽,这些人与茶馆的格调大相径庭,她又怎会不起疑心?
只是奇怪的是,她怕茶中有毒,便佯装请渊先饮下,试探究竟,可竟然无毒,还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一路上也不见有人为难,若说皇帝那是正规军,不善跟踪、乔装,还未寻来尚可理解。但暗月可是这方面的老手,没道理找不到他们的。
或许教主也想看看渊究竟意欲何为,便且先暗中观察一番,只是不知他们早已识破。所幸自己装得也很好,与渊一副情谊交好的模样,仿佛渊真的只单纯地想帮她脱离险境,而自己也深信于他。
翻了个身,她仰面向天,抚额默念:渊,你到底想怎么样?
恐怕渊一开始便知局势会如此发展了,只是不道破罢了。一路上,他皆在密谋筹划着什么,在云暮城是,在音鸣城亦是,如今来到千年雪山更是,总是在她睡着之际出门,回来时已是数个时辰之后了。或许他以为沉霖并不知自己已中迷药,可她又怎会不知呢?每次醒来皆已是黄昏日落,正如眼前一般。
金色的夕阳铺满了白雪,熠熠生辉,如梦似幻。雪桦树的叶子镀上了一层细腻的金色,纹络里也沾染了光芒,明晃晃的。乍一看去,仿佛寥落稀星。泠风轻拂,更吹落、星如雨,千枝白雪竞放,溢彩流光,似玉飞花。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当她站在主房里时才发现,那两人仍未归来,空空如也的房中,唯有她一人站着。斜阳透过漏窗,将她的身影拉得悠长,静静地,无飞鸟鸣山,亦无风雪呼啸。
人显然回来过,桌上有尚热着的饭菜,纸条上只是写着“有事外出,饭菜自便”,就这样把她一人丢在了屋里,不知去向。
似乎到了千年雪山,连伪装一下亦觉得无必要了,她已经醒来了,他们却尚未归。兀自叹了口气,她一人坐在屋里吃起了晚饭,一个人在深山大雪里,总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吃完了饭也未注意到。
夕阳西下,夜幕低垂,直至深夜。风雪刮了一遍又一遍,她一个人坐在屋里,仿佛被那两人遗忘了一般。时间甚是漫长,她却什么也未想过,只是呆呆地坐着,百无聊赖地他们回来。甚至未想过,那两人会不会就此把她丢下不管,逃之夭夭了。
那种奇怪的不安感再次浮现,比任何一次皆来得强烈,她缩在屋子里瑟瑟发抖,一半是因为不习惯深夜大雪的寒冷,一半是因为在这只听得到风雪大作声的深山里,夜晚静谧得可怕,仿佛随时会出现魍魉鬼魅。在江千雪的屋子里翻了半天,好不容易寻来一件衣裳,正欲披上。
“哎呀呀,随便翻人家的东西可不好哟。”她吓了一跳,手中的衣裳抖落在地,回身望去,不是别人,正是这衣裳的主人——江千雪。
江千雪见她一副吓得出神的模样,不悦地挑了挑眉道:“怎地?做贼心虚了?”
她讪讪说道:“只是夜里风寒,有些冷罢了,借件儿衣服穿,前辈不会怪罪吧?”
却见江千雪乐上眉梢,话中极是兴奋之意:“不会,当然不会。既然你觉得冷,那我们便来喝酒吧,暖酒下肚,就是出外也不觉寒冷了。”语毕,自顾自地翻箱倒柜起来,嘀咕着:“好久无人陪我饮酒了,一个人着实闷得慌,好不容易得着个机会,可要畅饮一番才是。”
她正推拒,江千雪却像寻着宝贝似的大呼起来:“呀,这可是五十年前的女儿红呀。当年青蒿教主说待我出嫁之时取来与宾客同饮,不想我已是古稀之年却不曾出嫁,成日里带着它东奔西走。今日既是还能寻着它,便取来喝了吧,这把年纪了,也不知明日有无。”又点了炉火,温起了酒。
人家可是连陪嫁之酒都拿出来了,她又怎好再三推辞?便将就着江千雪的脾性,随意铺毡而坐,待江千雪上酒来。
见她不再推辞,江千雪更是兴致大发,提了酒、拈两个酒杯子,披上麻蓑青笠,嚷嚷着要去冻江边赏雪垂钓、饮酒观星。
她不由得拧眉,说道:“前辈,夜里天寒雪深,莫出去沾染了风寒。”本说是饮酒暖身,现竟成了夜半赏雪?饶是在屋中,她也冻得四肢冰冷生麻,更况乎屋外那万里冰封。
江千雪却是不由分说地开了门,风雪立时灌进屋内,她哆嗦着要去关门,江千雪却只丢下了一句话:“把门旁的鱼竿也提上,跟紧点,人若是丢了小渊可要为我是问了。”自顾自地向屋外走去,也不顾她应承与否。
无奈之下,她连连苦笑,提起江千雪倚在门外的鱼竿,合上门,跟着江千雪向江畔去。大雪瀌瀌,天寒地坼,狂风大作,呼啸绵延,两人渺小的身影不出半刻便湮没于飞雪流霜之中,只余两点微白。
积雪深深,她亦步亦趋、举步维艰,冻得麻木的双足如同灌铅,再也迈不开一步似的。明明江畔与茅舍相去不过半里耳,竟如天之涯、地之角般遥远,待江千雪那声“到了”传至耳畔,她已觉仿佛过了千百代般漫长,僵直的双腿堪堪而屈,接过江千雪收于怀中的毛毡,铺毡而坐,寒风入袖,冷意四起。
江千雪却很是自在,掀了怀中酒坛之盖,倾坛斟酒,递与她一杯,自酌一杯,饮罢醇良美酒,江千雪兀自叹声:“有佳人相伴,美酒共饮,把玩圆蟾,江外听雪,实乃人生极乐也。”水雾氤氲,萦绕于江千雪鹤发童颜之间,似深山雪女一般。
她却颇为不悦,嘀咕道:“也不知是犯的什么病,大雪天的出来受冻。”几杯热酒下肚,寒意不减,冰凉犹存,她的不满更是推至极点。
江千雪并不理会她的抱怨,兀自去了鱼竿,立于冰面之上,摸索了好半会儿,才用鱼竿凿出个冰窟窿,愉悦地呼了一声,欣然而坐,垂钓寒江。
她可是不乐意了,直嘟囔道:“没事深夜钓什么鱼,还明知钓不上,也不怕血液循环阻塞……”
她话还未说完,江千雪低垂之首蓦然抬起,微凉的目光罩在她的身上,似雪晓流光,生如悲咽:“对不住,让你大冷天的还陪我出来饮酒。”又饮了一口陈酒,顿时风霜满喉,醉中,江千雪轻声说来:“只是一人太寂寞,坐在这深山晦夜里,独钓寒江雪。耳畔唯游风乱走,仰首仅夜深暮穷,低俯余冰江冻泥,纵金猊入怀、温酒在手,又如何叙幽情苦郁?”
听惯了江千雪爽直嬉闹之调,乍听这番释怀心诉,她不禁一怔,手中酒杯微倾,五十年来心酸陈苦酿作浊酒一杯,只古稀之年,夜半飞雪时分,化作江中水、雪中花,转瞬不见。算来五十载浊世沉浮,情随事迁,到头来竟连个诉苦之人也无,又怎能不心生愁云、抑郁难止呢?
“有时候,一个人也挺好。”她喃喃道,反复摩挲着空酒杯,犹有几丝酒香化作飞烟,散入流岚雾霭之中。
江千雪侧首看她,浅浅笑道:“人总不能一辈子只一个人活着,那就太寂寞,太可悲了。”
“是吗?”她低声问着,望着那不尽巅峰的千年雪山,心里浮起一点点沉思,静如死水无波。
饮尽最后一滴酒,江千雪半醉半醒间说道:“那是自然。或许年少时会为些俗事琐碎而绝情拒爱,自恃超世拔俗,不屑与人共谋携手。只若你到了我这年纪,便会明了,那些浮云过眼,如何敌得过茫茫流年?再回首,纵是相去几万里山河,过尽数十载光阴,那些是是非非已不堪留恋,唯有一些人犹在心头,一些事犹放不下,一些回忆如何也磨灭不去呵。”
她无以相应也,有些事不是不知,不是不信,只是尚有些执念作祟,冥顽不化。
江千雪见她不语,沉声道:“回去吧,夜深了,雪也渐深,还是早些休息吧。”收了鱼竿,系紧蓑衣,想了想,又说道:“若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