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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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壁上还刻有小令一首,她举目细看,但见其上曰:懒云居,醒时诗酒醉时歌。瑶琴不理抛书卧,无梦南柯。得清闲尽快活,日月似撺梭过,富贵比花开落。青春去也,不乐如何?
见她望着那小令瞧了一会儿,老教主便笑着解释道:“初建时不知题个什么名儿好,便随意起了一个,一时兴起,又自篆小令一首。如今倒是当真清静了,却也年事高矣。该是让你们年轻人出去见见世界了。”言罢,他推开竹扉,楠竹清气便扑面而来,久久不散。
刚进了屋,她便不禁惊叹了。山中竹屋多半不大,恰能容两人共居耳。而这间懒云居藏于竹林中,不可探其广,单就眼前之景而言,便能略知其一二了。主室窗明几净,竹簟席地,还有几卷书册散落灯旁。竹架旁有一张棋枰,纤尘不染,而架顶已生灰,她便暗想这师徒三人也是颇爱棋弈。
老教主领她一转弯,便进了另一间居室。若说此前只是惊叹,那这会儿她可是叹绝了。眼前这间房虽说不大,却依次陈列着各式武器。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一样不少。
每一样兵器皆以小柜乘之,屋内光线昏暗,这些嗜血之物似也隐隐低啸。她迈近几步,环视四周,虽处暗处,锋芒还是狠狠地扎了她的眼睛,如眼疾复发般凌烈。
老教主立于她身后,曼声道:“归隐山居后诸事了了,甚是索然。便收藏些诗书剑器以消遣度日,居中设有书阁与剑阁两房,此处便是剑阁了。此间兵器虽说不上绝世,然亦非寻常之物,你且挑一件称手的罢。”
她在剑阁里转悠了半天,虽时有驻足,然一件也未掂起过。最后走到老教主跟前抓了抓碎发,低声道;“爷爷,您这不是存心的嘛?您这剑阁里的兵器随便偷一件出去也能卖个百八十两银子的,我怎好意思要?再者,我手无缚鸡之力,这些大刀尖枪为伤及敌手便先把自己累得半死了。您要是不愿意教直说便是了,我也并非定要习武。”
老教主微拧眉,有些埋怨道:“你这小丫头真是诸多要求,老夫既是应承了你,便断不会推辞,眼下你说如何是好罢?”
她轻笑一下,如同落入清流里的杏花般轻飘。她从怀中取出那柄不离身的短剑,呈上老教主面前,正色道:“既是不能舞刀弄枪,那持这一柄短刃护身,想必事半功倍,您以为如何?”
“还算有些自知之明。”老教主轻哼一声道,接过她递与的短剑,抽出刀刃细看,又以指相试,一指划过剑背,剑中沉郁的薄荷香便溢了出来,沾了他一手,还带几分凉意。
略一点头,老教主将剑归入鞘中,随意望剑鞘上带了一眼,不禁一惊,立即步出了光线昏暗的剑阁向明亮的主室去。她不明所以,只得跟了上去。
老教主盯着那铜纹古字好一阵端详,半晌,方沉声问道:“丫头,你哪来的这柄短剑?”
气氛霎时肃穆起来,她只得一五一十答道:“在雪桦园时,我曾向墓眠讨要一柄利刃防身,他便给了我这柄短剑,后来才知林宸封之母颜若水也有一柄相配。有什么问题吗?”
老教主沉叹一声道:“老夫少时质于羌羯,是以精通羌羯文字,亦略懂其古文。这剑上刻的正是那羌羯古文啊!”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问道:“即便是羌羯所产古剑,也无不妥罢?”
老教主摇了摇头,面目威严,说道:“其上所刻文字生涩,老夫亦不解全篇。然其为羌羯宫廷祭器无误,或为羌羯王室遗失多年的冰薄荷啊!”
她一怔,不知以何言对,只是看着那柄铜纹古剑,剑刃一闪,锋芒刺痛了她的眼,如月静谧。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挥剑却浮云…
老教主见沉霖怔了半刻,便了然她亦不知此剑来历,便叹了一声道:“薄荷自羌羯诞生以来便尊为上品。昔闻羌羯始皇漠都大汗曾率兵南下,惨遭夏凉截击,险些身死人手。后逃至夏凉边野处方摆脱追兵,当时四下荒蛮,军中辎重已尽数丢弃,士兵们伤亡惨重,皆以为回不了故乡了。正此际,漠都大汗却发现山地里栽有一种植物,喜阴凉,敷于创口,竟可止血镇痛。是以方得保全,幸甚归朝。事后漠都大汗便将薄荷奉为天赐恩宠,非宫廷贵族不可狎昵。”
言罢后,老教主又低头望望手中短剑,深红的铜纹似当年鲜血染就,他又说道:“而冰薄荷乃是羌羯宫廷祭器,传闻其曾有一段血腥往史,为却其戾气,方长祭拜。漠都大汗有一位极其喜爱的宠妃,而这个宠妃却是夏凉人。大汗不顾朝中重臣反对,执意宠幸这个外族女子。时值羌羯与夏凉征战年间,边塞频传急,大汗却是沉迷于此女美色中,荒废朝政,那时便隐约有变事了。然而这位大汗却并非死于政变,而是其宠妃果如大臣所言,乃是夏凉刺探。风急之夜约为宫闺,乘那大汗不慎,便刺杀了他,用的正是冰薄荷。后来大汗却不知去哪了,连同女子一齐失了踪。或曰女子将大汗投入井中,自己逃回夏凉了,或曰大汗临终一番肺腑言打动了那女子,女子深感愧疚,葬之后便投明月河自尽了。然不管结局如何,皆直留下一双哀怨血腥的冰薄荷。”
沉霖听罢后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曾想这对羌羯短剑还有如此来历,可既是有这般来历,当初墓眠为何会轻易便赠与自己了呢?她不得而知,只是隐约感到那片世外桃源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老教主又抽出短剑,轻拂剑背,目光澹澹如波道:“这剑倒也是把好剑,防身亦是上选。怎样?你还执意要学吗?”
她凝神剑上,剑格上有两枚小型阴刻环绕,细看去不是它物恰是薄荷叶。为显其形,工匠特意纹上蓼蓝颜料,几点碧色在深红的铜剑茎中格外显眼,仿佛还流溢着轻薄寒气。半晌,她方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好剑,何来不用之理?爷爷不必再问,我心意已定,即日便可教习。”
”好!不愧是我大夏王女,当是不惧这歪门邪说的。”老教主一把将剑套入剑鞘中,寒钢霹雳,铿声清脆。
她随意扯出一笑,自己素来不惧这些歪门邪说,哪怕是无端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她也不相信所谓鬼神之说。若非如此,她恐怕也不能活到现在。现代的信仰已经植根于她脑中,哪怕穿越了千年的光阴,也不会因此锈蚀。
老教主大步迈出懒云居,神清气爽,似为她此举颇感欣慰。而她只得笑笑,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便是如此了。
出了门,她便道:“爷爷,其实这练剑非朝夕之事,也不必急于今日。您刚从石牙城回来,想必已是旅途劳顿,不如先歇息个几日再论罢?”
老教主却是神色凛然,肃穆道:“今日之事今日毕,既是允诺了即日,便不会推迟半天。老夫素来重诺,怎可失信于人?”
看他那一副上纲上线的模样,她也不好推辞,便随老教主去了先前练习轻功的那片小树林。
踱步林中,老教主面目如秋风落叶般萧肃,沉声道:“习剑者,步法与身法为上,而步法乃是初学之必备。你已学了四个月余的轻功,想必马步也扎得较为纯熟了。下面便先练习退步罢,既是不能指望你节节退敌,那至少力不敌对时可全身而退。”言罢,老教主将剑抽出递与她,而自持剑鞘。
她隐约感到老教主递剑来时那份凝重,便不自觉握紧了剑柄,抬眼与他对视。秋风瑟瑟,老教主的广袖博带周展翻飞,似雪潮般奔涌,一晃眼,她只能看见一闪而过的白电,下意识地持剑格挡。大片的白浪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听见金属铿锵之声,两物交擦激起的滚烫白燎震得她右手麻木,她没料到老教主会如是认真。
右手上的压力蓦然消去,她心里也一空,不知那缥缈的白色会从何方再袭来。环顾四下,秋风卷起千堆枯叶,寂寥无声,四方不知隐藏着怎样的惊恐。
她忽闻后方剑音清啸,如断弦之声,却是一霎,根本来不及捕捉。她只能本能地向后退去兼施轻功逃也。
她蓦然觉得眼前飘落了一朵雪花,花语呢喃,随风摇曳,她不禁一怔。
“还是太嫩了。”老教主收回轻打在她肩上的剑鞘,叹了一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方才确实是有一刻的走神,但还是忍不住辩驳道:“爷爷,您都是几十年的老江湖了,我们这些尚未着道的晚辈怎么可比肩?能接住您这一下已经不错了。”
老教主并未理会她的讨巧,而是继续正色道:“方才看你退步,虽则有几分狭促,倒也算得反应灵敏。你的力道不足,几番刺探无果后便要谋退路了。而退步讲究重心沉稳,斜中寓正,否则不出三步便后劲不足了。你先练习下罢,老夫且去喝口茶,多年不活动,这把老骨头也是不行了。”言罢,便要大步向游云居去,全无倦怠姿态。
她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只道:“爷爷,您这一走,我找谁练习去啊?总不能一人在这林子里独进独退罢?”
老教主却是回首一笑,指着那高木之上道:“这儿不是早有人候着了吗?”遂大笑而去。
沿着老教主方才所指方向一望,她便见君溟墨立于林子里最高的那棵大树上,正俯视下方,被人揭穿后,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相去数丈,她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君溟墨纵身一跃便从树上跳了下来,尚未等她开口询问,他便先声夺人了:“我不过是好奇你和师父在林子里作甚方尾随至此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本不觉什么,听了他的辩解,倒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便索性整他一番:“没别的意思是指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会觉得你跟踪来此是为了什么?”
君溟墨被她这么一反问,便不知如何辩解了,只得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师父既是让我陪你练剑,那便练剑好了,说那么多不相干的作甚?”
她扑哧一笑,晃了晃铜柄的铁剑,轻喃了一句:“还像个孩子似的。”
他却似是听见了,脸上显出可疑的绯色,一瞬即逝,她根本来不及看清,便是那一脸青白了。
两人分立一方,她持剑,他则持鞘。他凝神于鞘上华丽,低吟一声便如长电掠空般向她袭来。她的瞳中立时涌上铺天盖地的墨色,如无月之夜,狂风直灌入袖,其凛其洌。
甚至来不及退后一步,他没有给她半点反应的时间便将剑鞘打在了她的肩上,再低头看去,她甚至没有动过。
她有些恼怒,瞪着他说道:“你这说是陪练,还不如说是炫耀呢!哪有人一开始便倾尽全力的!”
他只是懒洋洋地回道:“我还未倾尽全力呢。”
她在心里暗骂了几声,却不再作色,只是握紧了短剑,血脉中有无形的力量与信念在贲张。天空浮云徐行,遮蔽了半壁青冥。
虽然他嘴上说着无所谓的话,但这次确然是放慢了脚步,照顾她尚是初学。一剑横跨而来,力道不重不轻,她连忙张臂格挡,他并不留恋拼力,而是迅速转攻他方。她被动地收回张出的右手,试图阻挡他长驱直入的剑鞘,眼看着来不及了,便向后撤去几步,一闪身,他扑了个空。
她心知是他让着自己,并不因此得意自鸣,而是小心防范。他亦未给她太多回神的时间,下一波攻击便又如潮水般涌来了。剑光纷舞,她笨拙地左格又挡,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些动作,虽一直处于被动,她也渐渐习惯了他快速的剑法。
击在剑脊上的力道猛然一增,她心一沉,忙向后退了半步。只听见他低吟一句“太慢了”,那深红的光影便掠过挡在胸前的短剑,直取要害。
她怔怔地看着剑鞘在距离她胸口半毫处顿下,他懒洋洋地收回剑鞘,抛掷把玩。她虽知不过是试炼,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松了一口气,而后对他报以一笑。
他却不甚领情,嗤笑道:“孺子不可教也,就这身法还练剑?怕是连对方长什么模样尚不知,便魂归西天了呵。”
她倒是漫不经心,随意挑了一棵矮树倚靠而坐,轻握着短剑闭眼休息,嘴中喃喃道:“哪怕心知不敌,也总要一试罢?我只是不想一味地逃避而已。”
对于她这番话,他颇是不以为然,抱臂冷笑道:“所以打算练好了剑上京城去找他了吗?”
她立时睁开了眼,坐望眼前这个少年的黑如泼墨的瞳仁,缓缓道:“是又如何?”
他背过身去,仰望朗朗苍穹,看不清神色,她犹能从他话中听出不屑:“我能如何?只是你也不想想,你去找他,他就会待见你吗?他从一开始去隐村就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武帝,他只是为了自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见心跳如雷般,她尽量让自己平和一些,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微颤抖。
他又回过身来,蓦然笑道:“你问我什么意思?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我还以为你在皇室祠堂中的谱牒里看到他的名字时,就已恍然他想要的是什么了。”
她抿唇不语,不予置评。他便接着说下去:“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武帝是在利用他母子吗?聪明如是,他不但知道武帝的用心,还反过来利用武帝。来到隐村,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布下罗网,而武帝毫不知晓。王者往往藏于幕后,而你所见之处无不是他的爪牙。在隐村的六年里,足够他韬光养晦,在宫里布下棋子,待时机一成熟,”他稍顿了顿,眼中寒光毕露,沉声道:“便一网打尽。”
她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语不发。他低头望着倚树而坐她,目光如天神般怜悯,继续揭穿这一场无人知晓的骗局:“你不信吗?也难怪,一个年仅十一岁而又毫无背景的皇子,竟能有如此心机,布下一场网罗众人的局,确实颇为荒谬。可他就是做到了,无论是为母报仇的憎恨,还是想要保护母亲的心愿,总之有一股力量支撑他走到了今天。”
蓦然,他脸色一变,如同青面的獠牙兽,神态诡秘道:“你知道梧桐树下那一战,武帝派人不惜一切代价夺取先帝之女,到头来却是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