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望三身皆有幸-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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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上位者,其实是不该有那么多羁绊的。
殷含殊与我走得不是很近,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怡人,突然想起若水跟我说,含殊很有才,闲的时候替她调香,我才想起好几次去忆仙居,她那里燃的香总是不同于别处。
“殷含殊。”
“嗯?”
“若水在忆仙居燃的香是你替她调的?”我问他。
他没说话,隔了好一会才道:“不是。”
我惊讶,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尹丰的集市看起来跟临辉差不多,吃食,杂物,大多都是这些。
北方好像都有很多人在叫卖冰糖葫芦,我对这东西倒是一点兴趣都没,不过如果是小之的话,应该会很喜欢。
大概是发现我一直在盯着看,殷含殊问:“想吃冰糖葫芦?”
这倒好,出门在外不能叫我娘娘,我也不想听他叫我夫人,干脆省了称呼。我摇头:“没兴趣。”
他就不说话了,我们继续朝前走,一路上看来看去,但是什么都不买。
我想起以前跟应太迟出来,他拉着我去爬山,结果遇见了文珂。
一切都历历在目,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只有当我照见镜子里,看到那个珠环玉翠,眼神有些茫然的自己时,才惊觉已经过了好几年。
“这个,你觉得怎么样?”随手拿起一个卖首饰的摊子上摆的珠钗问他。殷含殊看了一眼,满脸不屑:“太俗。”
暂且无视那小贩黑成锅底的脸,我继续拿着摊子上面的东西看。殷含殊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废话尤其多。
“难看。”
“作工太差。”
“这也配叫玉?”
“成色太差,不够通透。”
我拿一样他批判一样,那小贩的脸色真是没法看了,忍不住出声骂道:“你是哪来的疯子?左右我这里没有好货色,请两位别处看去。”
殷含殊冷笑一声,不答话了,他这人自视甚高,像这种争吵他根本不屑。我苦笑:“小哥,不好意思。”说完就对殷含殊道:“走吧。”
他嗤笑一声,转身。
谁知道那小贩竟然在后面道:“买不起还充什么大爷?”
老娘怒了,转身正准备对他进行思想教育,居然看不起穷人,更何况老娘这么有钱,怎么会买不起?但殷含殊比我手脚快多了,我就看到一锭银子从他手上飞了出去,然后擦着那小贩的脸落在了地上。
小贩被吓了一跳,跌倒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
殷含殊冷笑:“够不够?”他手上抛着另一锭银子玩,斜眼盯着那小贩从地上爬起来。那小贩嘴唇发抖,我还以为他会骂出来呢,结果他伸长了脖子大声叫唤:“来人啊,有人打劫良民——”
我差点跌倒,到底谁是良民谁不是啊?眼看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渐渐地聚了过来,我当机立断抓了殷含殊拨开人群往外跑。那小贩还跟杀猪似地叫:“他们跑了——”
之前还是我拉着殷含殊跑,结果后面就成了他拉着我跑,拐进一条小巷,我扶着墙喘气喘了半天,他大气都不喘个。
“你今天怎么了?”我缓过气来,才问。
他摇摇头,板着张棺材脸。
“哎,亏大了,白扔了一块银子,什么东西都没买。”我靠在墙上,半真半假地抱怨。“宫里什么没有?”他倒不在意。
我白他一眼,这人就是不懂节约,其实我第一次拿起来看的那支银钗还不错,样式简洁,虽然在宫里我随便捡一支钗子都比它名贵几百倍,但是那些太华丽的东西看上去老是觉得没真实感,还是那银钗质朴简单。
“你懂什么?”我反唇相讥,“你翩翩公子,我教养不佳,你姐姐难道没跟你说过?”他居然笑了。
“其实也没那么可惜。”他从袖子里抖出来一样东西,我一看就愣住了。继而大笑,眼泪水都快给我笑出来了:“你有没有听过戏文里有一句?”他一本正经地问:“哪一句?”
“卿本佳人,”我捂着笑疼的肚子:“奈何做贼?”
他也笑:“吾非佳人,为何不能做贼?”他把银钗递给我:“何况我这虽是不问自取,但也留了银子给他。”
他一脸我没做错的大义凛然样。
钗子正是我看上的那支,谁知道他居然有这么快的手脚,什么时候拿的我都不知道。不过要我说的话,那银子够买好几支这样的钗子了,
我站直身子,看着他一脸笑意,鬼使神差地伸手拍拍他的肩:“真有你的。”他脸色一变,我讪讪地收回手。
干嘛啊?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一样。
这场闹剧过后,我们也不想再在街上晃,于是找了间棋社,让老板备了好茶,选了间雅致的屋子,临窗而坐,下棋。
我很久没下,棋艺生疏,每下一步都要想很久,以前颜莛昶总是说我不是下棋的料;但殷含殊耐心十足,慢慢地抿着茶,间或往窗外看一眼,不怎么说话。
“下在这里还是那里呢?”我小声嘀咕。
殷含殊放下了茶,闲闲地道:“随便下呗。”
我白他一眼,他一副“不管你怎么下反正都是输”的表情,让我着实不爽。他笑:“以前若水教我下棋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我的黑子落了下去:“真的?我就说她不是教人的材料。”岂止啊,根本是在误人子弟。殷含殊落子比我快多了,转瞬间就下了一子,又剩我一个在那看着棋盘头疼。想当年思月轩也说,这多简单啊,不就是比谁围的地大么?
我赏了他一脚,把一整盒棋子都砸了过去,后来我们的下场是被若水督促着捡棋子洗棋子。
棋社
下棋下得我脑子都在抽筋,想耍赖说我不下了,可是对着殷含殊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少年老成,显得我是越来越幼稚。
正琢磨着怎么开口,突然听到外间有脚步声近了,有人怒气冲冲地道:“杨老板,这可是你待客的道理,平日里我来,这间屋子总是留着的,今日怎么就偏给别人占了去?”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只是听起来好像是冲我们来的。
殷含殊的眉头又开始打结,他落下一子,出声道:“该你了。”
我尽量把心思放在下棋上,耳朵却在注意外面的响动。果然听到老板连声赔不是,又道:“蓉郡主饶了小的吧——小的看今日来的两位衣着华贵,想来也是贵客,又没听说郡主要过来,才擅自做了主。”
原来还是个皇亲贵胄。
郡主?我撇嘴,都说皇帝的亲戚满京城地跑,在这尹丰果然也不例外。
什么郡主王爷的,我薄碧氏见得还少了么?
谁知道外边那位真的是娇纵惯了的人物,冷笑了几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贵客;你若是骗我,我让我皇后姐姐下令封了你的棋社,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话音刚落,人就推了门进来。我有点头疼,这是扶姜皇帝的小姨子啊,得罪是不好的,但是让她得罪我难道就好了?扶姜果然是民风剽悍,女子都这么轻狂张扬;再者说了,皇后的懿旨,还能封别人的棋社?顶多是派个人去尹丰府尹那透个风。
话说回来,耶律云祁的皇后年纪也不大,应该跟我差不多吧,不过我比较好命一点,至少颜莛昶身边没有那么多莺莺燕燕环绕左右。
我这边出神,殷含殊也没理她。
“喂,你们——”
我抬起头看着这位郡主,容貌跟耶律云祁的皇后竟然一模一样,也许是双胞胎吧,只是看上去比皇后有活力得多,长得挺漂亮的,不过那么傲气,让人不乐,她一身劲装,腰间还别着一条长鞭。“姑娘有何指教?”殷含殊终于抬起头,问她。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怒容:“本郡主要在这里坐着喝茶,你们赶紧离开。”乖乖,好一个没家教没王法的郡主。
殷含殊笑着站了起来,手上的棋子脱手飞了出去,只见那棋子就这么直直地从她耳边擦过,嵌进了门柱里。
蓉郡主勃然大怒,竟然立刻抽出腰上的鞭子,“啪”地挥过来,把我吓了一跳,突然想起当年,耶律文棠也是跟我一语不合,就从袖子里飞出几根梅花针朝我打来,幸好当时有应太迟。现在也不差,殷含殊冷哼了一声,腰上的佩剑果然也不是光用来装饰的,只见一道白光掠过,可怜的鞭子被殷含殊的剑削去一截,落在地上。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啥,殷含殊,你也太不给小孩面子了。”
这话一出口,殷含殊笑,蓉郡主气得七窍生烟,那断了一截的鞭子好像蛇一般缠上了殷含殊的剑,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有人道。
“阿蓉,不要胡闹。”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不是文珂是谁?
果不其然,文珂慢悠悠地从门外踱进来,听他叫那么亲密,我暗暗翻白眼,又是个被狼盯上的小丫头,估计有一天被他卖了还得替他数钱的那种,跟耶律文棠没两样。
蓉郡主看见他进来,收了鞭子,顿时变脸,紧紧地抓了他的手臂,道:“文哥,这两个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欺负我。”
喂喂,谁欺负你啊?摆明了是你先用身份压人,被殷含殊教训了还不知道悔改。文珂不说话,殷含殊开口道:“文将军,一场误会。”
“自然是误会,”文珂悠悠地看着我们:“两位今日如此好兴致,偏偏被这小丫头搅和了,文珂替她赔个不是。”
那蓉郡主狐疑地看着我们。
“阿蓉,你才回来所以不知道,这两位可是扶姜的贵客,你这性子真是该改改了。”文珂言语亲昵,但眼神却很冷淡。
“文哥……”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文珂打断:“来人,送郡主回去。”
“我不回去!”小女孩闹起脾气来。文珂手下的人也面面相觑。
文珂板着脸道:“王爷早就问起你了,今日回了城,竟然也不先回去请安,没规矩,”又皱眉吩咐:“你们都聋了,赶紧送郡主回去,出了什么事王爷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这话比什么都管用,人都是要自保的。
蓉郡主忿忿地瞪了我们一眼,又瞪着文珂:“你讨厌——”
说完拂袖而去。
我“噗哧”笑出声来——真是一场琼瑶剧,片名就叫“她爱他他不爱她但是她就是爱她可惜不知道他爱谁”。
文珂也笑了,道:“她自小就是这脾气。”
我摆摆手:“我也没放在心上。”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最后道:“说起来,我吓了一跳。”我道:“文将军不是也一样?”皇帝设宴,他竟然姗姗来迟,这等臣下,若是在颜莛昶面前,早就想方设法地拖出去,早砍死早安心。
他又看了一眼殷含殊:“这么些年,你们的变化还真大,人变了些,连名字也都变了。”我愣住。
殷含殊的声音很冷:“敢问文将军,此话怎讲?”
文珂皱眉:“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是姓思。”
我不作声,其实殷含殊的确跟思月轩长得像,只是气质不同,文珂却误以为他是思月轩。殷含殊不自然地笑了笑:“文将军,那是家兄。”
文珂也愣住,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只好笑:“坐吧,站着说话不累么?”
他们俩对视一番,没说话,文珂依言坐了下来。殷含殊道:“我出去候着。”我不便勉强,只好点点头。
默默无言地伸手倒茶,只觉得口干舌燥。
“你变了很多,”文珂开口道:“刚见你的时候真的是差点叫出声来,原来你现在是皇后了。”“一言难尽,”我苦笑:“发生太多事了,我也说不清楚,你就当现在的我还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浮舟,只是换了个名叫薄碧氏。”
文珂算是浮舟的朋友,但不会是大皓皇后薄碧氏的朋友,若我是薄碧氏,我们就成了敌人。“是吗?”他喝完一盏茶方答道。
“嗯。”我点头。
“不知不觉过了好几年了,”他莞尔:“颜莛昶还好吗?”
这就是我喜欢他的一个地方,说话够直接,以前当这他的面也敢直呼颜莛昶的名字,这背后也不会客气。
我把茶放下:“应该还好吧,毕竟我也大半月没见着他了。”
他笑笑:“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宫跟那个人在一起了。”
心里微微一疼。
“他死了。”
文珂怔怔地看着茶水,轻轻地“啊”了一声。
我不说话,他又开口:“人死不能复生,你且想开点吧。”
我白他一眼:“你看我像是想不开的吗?”
他哈哈大笑:“我看你这样子,倒真的很像那一次——”
“哪一次?”我也好奇。
他狡黠一笑:“那天夜里,颜莛昶踢了你一脚,我给你说明来龙去脉。”我了然。
是了,那天晚上,我云里雾里地被他偷亲了一下,我伸手打他,被他避开。“你还好意思说?堂堂将军,好似登图浪子一般。”我继续白眼。
“你对着颜莛昶也是这态度?”他继续笑个不停。
“你管不着。”我脸上一红。
他笑得跟偷了米的鸡一样:“我是管不着,只是作为朋友,出于关切之意,随口问问罢了。”我的手抖了一下。
其实也没啥,我只是特想抽他。
我胖了?!
跟文珂聊天感觉不错,毕竟这也是一老熟人啊,长得又不是月朦胧鸟朦胧,看起来赏心悦目,最重要的人,是这人老实不客气,从我是浮舟开始就没客气过!!
对这种人,我也不用客气。
比如说他现在,喝了一口茶,闲闲地打量我,最后说了几个字:“你胖了。”我X你个王八蛋啊,我减了那么久的肥,居然还有人说我胖!!!我磨着牙问他:“是吗?”大皓又不是唐朝,以胖为美。
他继续喝茶,颇为潇洒地点了点头。
丫还敢点头?我继续磨牙磨得山响。
他笑:“其实不过是句玩笑话,我记得你从前就不喜欢别人说你胖了。”我点头,废话,哪个二十一世纪来的女人会希望听到别人说“啊,你胖了”?他道:“有的人许久不见,形容憔悴,早不是当初的模样,”他把茶搁下:“而你却更胜从前,这说明你过得好。”
我略略一怔。
“你也一样。”我道。
他朝窗外看去:“你还记得我当年那句话吗?”
我想了想,摇头:“你说了那么多,哪一句?”
“浮舟浮舟,浮世之舟,来是空言去绝踪,随波去处思悠悠。”他面上挂着一丝微笑:“浮舟,是个好名字。”
我的心里酸酸的,却笑了出来:“这哪里是一句,是很多句才对。”
其实当年我是浮舟的时候,真的是为了这句感动过。浮舟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弱质女流,当年那些人物有哪一个是将我放在了心上的?思月轩纵然好,我也要心心念念地去想,有朝一日能站在他身边,世间众人不会嘲笑我,会认为我们登对。
但是他却负了我。
我从来没认为文珂是个好人,但是他对我说的话,我却喜欢。那时候我多单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