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望三身皆有幸-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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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死,真的。
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我说不出话来。
眼前一片漆黑,我昏了过去。
故人'一'
有人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是正理。
我就不是一好人,关键时刻,怎能阵亡?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全身都痛,尤其是胸前有一处地方,痛得要命,让我几乎动弹不得。
再一个感觉就是睁不开眼睛,眼皮沉得跟上头挂了铅块似的难受,越想睁开越睁不开。我抬了抬手指,挪了下脚。
嗯,还是好好的,没问题。
耳边听到门“吱溜——”一声开了,然后有人进来,我很努力地咳嗽了一声。这年头,咳嗽也不容易,这轻微的咳嗽扯动了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
亏得这一阵疼,我好不容易睁开了眼。
“你醒了?”有人问,声音细软轻柔,应该还是个小孩。
我本来该问“你是谁我在哪里”云云的问题,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突然发现一件更重要的事——“屋子里怎么没点灯?”我觉得嗓子干涩,哑得难受,可还是问了这一句。怎么回事,黑成这个样子。
“啊?”那小孩好像是愣了,立刻道:“现在是未时呢。”
这一句话就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我脑门上,我挣扎着要爬起来,胸前就好像被撕裂般疼,我费了好半天力气却还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样的?
未时,就算今天是阴天,也不会连一点光都没有吧?
我怎么会什么都看不见?
“你别乱动啊,”那小孩好像是急了,跑到床前,伸出一只手按住我的手臂:“你等着。”说完就跑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心急如焚。
慌乱,恐惧,还有些莫名的情愫交杂在心里,成了一堆乱麻。
记得我摔下去的时候,胸前中了一箭,那箭头是青黑色的,一定淬了药;头也重重地敲在了地上,所以才会一下就晕了过去。
殷含殊呢?他伸出手挡箭,但那暗算我们的人,臂力不小,一支飞箭竟然直接扎穿了他的掌心,还飞入我胸中,可见绝对是高手。
到底是谁,居然能对我们下如此狠的手?
还有,我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紧紧地攥着床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忍了又忍。
有人轻轻地扣了扣门,走了进来,我转了下头,朝声音逼近的方向看,还是漆黑一片:“含殊?”
这脚步声比方才沉重,应当不是刚才的小孩。
“嗯。”他应了我一声,声音低哑,跟平常不太一样。
“你声音怎么了?”我问。
“受了风寒。”他道:“这里是一处医所,你伤得很重,幸好我们逃了出来。”“我的眼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箭尖上有毒,我虽然给你解了毒,但是你昏迷了几日,余毒要拔出却是不易。”他说得很快。我勉强笑了笑:“原来你也懂医术。”
“我母亲姓思,”他回答:“从前朝起,思家世代皆是习医之人,我虽不姓思,但习武之余学医,总归是没坏处的。”
“我中的什么毒?”我问。
沉默。
“说了你也不清楚,”他好似是想了很久:“好在你如今醒了,只要好生调养,所以你无须担心。”
我默不作声地眨了眨眼睛,没有任何改变。
他伸手轻轻地探了探我的额头,他道:“你退烧了。”又道:前几日烧得厉害,又一直不醒,我很担心。”
心酸酸的,连带着眼睛也酸了。
他又帮我把了脉。
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唇边,咸咸的,我却觉得发苦。
一只手拭去我的眼泪,他道:“你的眼睛会好的。”
我摇摇头,只问:“你的医术,比起思月轩来如何?”
他听到我这么问,一下就沉默了,手也缩了回去,隔了半晌回答:“我自然不如他。”我的手松开被褥伸了出去,在床沿摸索着。
“手。”我道。
“什么?”他疑惑。
“我害怕。”我道。
他的手慢慢地伸了过来,握住我的。
那样柔软温热的触感,却让我的眼泪更汹涌,心痛得好像被针扎。
“你的眼睛会好的。”他好像有些无奈,帮我擦了眼泪,却发现我哭个不停,索性让我,只是叹道:“别哭太久,这样对眼睛恢复没有好处。”
“殷含殊练剑,他的虎口,指腹上有薄茧。”那日在尹丰的集市上,他拉过我的手,我很清楚他的手是什么样的。
当时我还很惊讶,因为总觉得他那样精致的人,总是没有一丝瑕疵的。
我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总是记得很清楚的。
现在握着我的手掌,肌肤柔软细腻。
握着我的手抖了一下,想要挣开,我死死地攥紧。
“你不是殷含殊。”我淡淡的道。
被狠狠地挣脱,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疼。
一点一点的刺痛,刺得我停不住眼泪。
“你们很像,但是他不是你,你也不是他。”
回答我的是沉默。
“你还想骗我吗?思月轩。”
最后三个字,说出口来无比艰难。
眼泪从眼角到唇角,再从唇角,顺着脖子留进衣衫里,渐渐转凉。
感觉到他靠近了些,我瞪着眼睛,却是徒劳。我的眼前都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坐在床沿,将我的被子掖好,然后道:“原以为能瞒过你。”
此刻他不曾将声音压低,音色清亮,倒跟殷含殊的声音不太像了。
我不说话,慢慢地伸出手,手指触到他的脸,那温热的感觉让我指尖发颤。索性整只手都覆了上去,仔细勾勒。
稍薄唇,挺翘的鼻梁,柔腻的肌肤,微微上扬的凤眼。
“原来你没死。”
他的手贴着我的手,握住。
我该说什么?骂他,打他吧,应该还会想把他碎尸万段。
他骗了我。
他害得我失去了孩子。
我跟他的孩子。
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和颜莛昶才一直不能有孩子。
我想说你有什么资格碰我?你有什么资格看着我?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拉着我的手,我就连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我是不是该庆幸,我看不到他的脸?我闭上了眼睛。反正就算睁开,也看不到。
千头万绪,压迫在我心头。
思月轩放开我的手。
“你要好好的。”他道。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就怪了,”我听见我自己道,那样的声音,好像整个失了魂一样,气若游丝:“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活着受罪么?可惜你未能如愿。”
这话却未惊起半点涟漪。
思月轩淡淡道:“我让含殊来看你。”
说完他就走了。
他真的走了,还掩上了门。
我小心翼翼地挪了下身子,把自己缩在被褥下,狠狠地咬住嘴唇,泪湿了一大片被单,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究竟什么是坚强,什么是软弱?
此刻的我,分辨不清。
故人'二'
我哭晕过去了。
伤口痛,缩在被子里又气闷,哭得我一口气上不来,居然就这么晕过去了。我也不知道晕过去多久,总之等我醒来的时候,又有人坐在床沿了。
睁开眼睛来,发现自己眼前蒙着一块布,鼻端一大股子药味,想抬手摸一下,可是扯动了伤口,只好龇牙咧嘴地住手。
“你还好吧?”殷含殊问。
我道:“你倒来试试看。”
他道:“你的眼睛……”
我提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听,只听他沉声叹息道:“你的眼睛——”
真真要急死人了,到底是个什么样你倒是说啊。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他好似很悠闲。
“殷含殊你再敢废话,回去不用颜莛昶下手,我先砍了你脑袋。”我火大,心里烦得慌,声音高了不止一个八度。
别人眼睛看不见笑对人生那是别人的事,跟我没关系。
我要好好的,我要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眼睛看得见嘴巴能说话耳朵能听见。这要求很高么?我也就一正常人啊,虽然我的遭遇稍微那么不正常了点。殷含殊笑笑:“你的眼睛会好的。”
我想翻白眼,但想到翻了他也看不到,完全白费;于是省了力气,问:“这话是你说的,还是你那死没良心的哥说的?”
殷含殊道:“自然是他说的,我的医术跟他相比,不过尔尔。”
这还差不多,我冷哼一声,不说话。
“你怪我?”殷含殊又问:“或者,你怪他?”
我真想站起来抽他耳光,可惜没那条件。
“我怪你们思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也姓思。”他反应倒快。
“我也没说我是什么好东西。”谁说我是东西?我明明是人。
他笑出声。
“笑什么笑,烦死人了。”我道。
“原来你也会发脾气啊。”
“废话——”
真要给他气死,你见过谁不发脾气?我对着你们那叫一个教养好,你换颜莛昶到我面前试试?再者了,思月轩这头我还没开始算账呢,真的要算起来,我抽不死他我!!
他低低的笑着。
知道眼睛的问题思月轩有把握,我心里稍微舒坦了些,问:“你的手呢?”“手?”他略一惊疑。
我从被褥里伸出手,摸索了一阵,在床沿摸到了他的手。
缠着白纱。
轻轻的碰了一下,殷含殊的气息微乱,将手挪开。
“还好么?”我又问。
“还好只是左手——”他笑笑:“只是以后没那么利索了,真可惜,没挡住那支箭。”我眼睛又在发酸。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当了拖油瓶。
殷含殊道:“这话我当不起。”
我道:“我可以坐起来么?”
他迟疑了一会,伸手小心地扶着我坐起来,动作很温柔。
但无论如何,还是扯动了伤口。
我咬着牙忍过去,最后靠在了床头。
“这话是我薄碧氏对你说的,你有什么当不起?”我对他说,伸手握住他完好的右手:“我记得当年若水,写字歪歪扭扭,难看死了,还好你是伤了左手,不碍事。”
若水也是倔强,她一心出走,宁可毁了自己双手,虽然治好了,但那些婉转琴音,娟秀字体,却是再与她无关。
“她是偷跑的。”殷含殊道。
我愣住。
“当年我娘亲带着她跟思月轩走,”殷含殊说出这话的时候,语调很冷:“她不愿意。”官宦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儿,好才情,好相貌。
一朝失去一切,朝不保夕。
别说若水,是我也不甘愿。
“她趁夜里,卷走了娘亲半数盘缠,回了临辉。”
但是她却是再也回不去家中,殷善何等好面子,怎可容得下她?
再者,她就算回去,也怕是得不到什么好待遇。
“我们四个当中,她容貌与母亲最为相似;论才情,也不低于任何官家小姐。”所以她入了骤雨楼,成为了清妓。
“当年她也很费了些周章,原本骤雨楼选出来的清妓不是她,而是个叫梁清月的女子。”是了,若水终究还是若水,梁清月还是别人。
后来遇见应家两兄弟,生出如此多的事端,她大约也没料到自己会是如此命运。难道梁清月不忿,在若水双手废去时还如此高兴。
“后来她到平阳来,是来找你娘?”还有思月轩。
“她也是你姨母。”
“哦。”其实没什么概念,“她跟思铖是兄妹。”
“嗯,是。”
“若水到了平阳,却没找到她们,而是到了我身边。”
殷含殊道:“错了,她是找到了她们,所以才到你身边。”
我大惊。
“思铖这辈子,行事缜密,却只有兰妃那桩事是变数,还有你。”
“此话怎讲?”
“我只知道,她这个人简直是匪夷所思,先帝恩宠她不顾,却偏偏要跟思铖来往,结果最后落得凄惨下场;当初后宫众人查不出究竟是谁与她私通,于是将她处以梳洗之刑,将你投井,思铖买通了其中一个太监,将你从井中救了回来,废了好大的周章送到了平阳。”殷含殊比我年纪小,却比我知道的多。
后来的事我也知道了。
“若水,是来陪我,还是监视我?”我苦笑:“或者,监视思月轩?”
这一开始,就是个跳不出去的局啊。
“往事不可追,我又如何知道呢?”
我轻声叹气。
“你会恨她么?”
我诧异:“何出此言?”
“因为众人都瞒着你。”
我突然想笑,这问题问得,让我怎么说呢?
任何一个人,总会为了什么缘故去隐瞒一些事情,我不也没告诉别人,我的身体是浮舟,但里面的灵魂却是换了个新的。
大家只道我是变了。
却不知道变得如此彻底。
于是我道:“我恨她做什么她是好女人。
所有对自己好的,都是好女人。
这定义如此简单,好多年前有人这么跟我说,我不解。
隔了那么久,我才总算明白,原来世间上有那么多人,做了很多事,却是求什么而什么不得。能够得到自己所要,实属不易。
难怪乎有人说,大凡女子,皆有传奇,言长纸短,不尽依依。
“你在想什么?”
大约是见我半天不说话,殷含殊主动问。
我抿了抿嘴唇。
“我在想,要是我眼睛好不了,要该怎么将你那缺德大哥碎尸万段,剥皮拆骨。”
故人'三'
我最后还是没把思月轩碎尸万段剥皮拆骨。
你问为什么?
因为他有用,至少十几天后我发现他不是在骗人。我的眼睛前几天可以感受到微微的光,这几天已经能看到些模糊的景象。
“所以说,只要把余毒拔清,你就没事了。”他收走了扎在我穴道上的针。他的医术是很好没错,但下毒的本事也是一流的。“等我的眼睛一好,我就走。”
他的收顿了一顿,失笑道:“我知道,你也不必见我一面,就说一次。”我的脸顿时有如火烧。
他倒好似不在意,朝外面喊:“雪川,赶紧过来把东西收好。”
雪川就是那个在我刚醒来的时候进来看我的小男孩,今年才六岁,是几年前思月轩捡回来的孩子。
思月轩的声音刚落,就听见雪川跑了进来,道:“浮舟的药煎好了。”然后放下药碗,开始拾掇起药箱。
其实不用他开口,我也已经闻到那股浓浓的药味。
“你这小鬼。”思月轩无奈。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叫谁都直呼其名,连姐姐都不肯叫一声。
思月轩接过了药碗,扶着我坐起来。
“我自己喝。”
他也不勉强,我接过药碗,一股脑地喝了个干净。我突然想起当年在宫里,思铖说我怀了孕,颜莛昶也是坐在我床沿,端了药一口一口地喂我。
那时候怎么知道那就是情谊?
我捂住嘴,这药的滋味果真很恶心人。思月轩轻轻地在我背上拍了几下,对雪川道:“给她吧。”
雪川嘟嚷了几句,把一个盒子递给我。
我摸了一下,木头制的,锁扣松松的,打开来,一股子桂花香气弥漫。
再往盒子里摸了一下,原来是桂花糖。
拿了一颗糖,塞进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