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离骚-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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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不敢。陛下,这孩子不是随便捡的,说起来,他与陛下也有点瓜葛。”
“嗯?”周棠一肚子的火气被噎住了,“怎么回事?他是谁?”
“他是年前被陛下斩于午门的郑詹士的私生子,郑詹士的家眷子嗣该充军的充军,该流放的流放,本来是没什么人在京城了,可独独漏了这个长在市井的私生子。”洛平细细道来,“前几日臣去勾栏街查访过此事,这孩子确为郑詹士与一名官妓所生,那官妓得知郑詹士获罪,因怕受牵连,早已离开京城了,只留下这个儿子。”
周棠回想起这档子事,冷哼一声:“原来你去那烟花柳巷是为这件事。既如此,那这孩子也断不可留在京城了,找到其母一并流放才是。”
“陛下,郑詹士获罪,微臣也起过推波助澜的作用,其实心中有愧。如今这孩子的母亲不知远走何处,要找起来实在不易,臣以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孩子本也没什么错,他压根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更何况……”
洛平垂首看了看洛小安,叹道:“更何况,他还是个痴儿,什么都不懂,更不会对陛下您有什么不利。所以臣斗胆,还请陛下放过他吧。”
周棠讶然:“他……他是个痴子?”看着挺有灵气的啊。
洛平道:“他确实是个痴儿,现如今已是七岁了,却连话也说不利索。陛下七岁的时候,都已经出口成章了。”
暗里被小夫子夸了一句,周棠的自尊心稍稍得到了满足——他才不会跟一个傻子计较。但是:“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吧!不管怎么说他是罪臣之子,这样于理不合,我不同意。就算不去找他娘,也要把他送出去给别人养去!”
“陛下,微臣已收他做养子,从此他与郑家就没有半点牵扯了,现在他名叫洛小安,不过是我从路边捡回来的一名小乞丐而已。微臣一生只……尽忠陛下,恐怕也不会娶妻生子,还请陛下不要为难微臣的儿子了,就当赏给微臣的恩典,好让微臣身边有个孩子解解闷。”
洛平说得恳切,跪地陈情,周棠本想回他“有什么闷我给你解就是了”,然而转念一想却是惘然。他是君王,不可能终日陪在洛平身边,洛平也不会接受由一个皇帝来向他尽孝。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不再是荷塘边的师生了。他给得了洛平荣华富贵,却给不了他一天的时间,偎在他身边,听他说故事了。
周棠心内苦涩,忙去扶他起来,半晌道:“小夫子你这是逼我,罢了罢了,随便你吧。只两点你要记住了,一,这孩子的身世不可张扬,二,你与他是父子,可不许有什么……嗯……乱伦的事情。”
洛平无可奈何:“陛下想到哪里去了……”
话未说完,周棠已烦躁地上前抱住他,当着洛小安的面咬起了他的耳朵啃起了他的脖子:“你做他爹是不要紧,但你还是我一个人的小夫子。”
颈间丝丝抽痛,洛平不禁低吟一声,顿时有些尴尬。正想要推开,还没有所动作,周棠居然“嗷”地大叫出来。
洛平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只见周棠抹开袖口瞪着手臂上一圈牙印,掐着洛小安的肩膀恨恨道:“你小子找死!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敢咬我!你竟敢咬我!”
洛小安在他手里扑腾着道:“爹爹痛!放开爹爹!坏人!放开爹爹!”
书房里一阵吵闹,洛平扶额,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有趣得很——周棠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玩闹过了吧,这孩子痴是痴了点,却是很好的孩子,没有心机,不贪功利,宛如赤子。
闹完了,周棠把洛小安捆了个结结实实,扔给家仆带去卧房睡觉,随后问洛平:“你一直说最近忙着编通鉴,年假都没放几天,现在弄得怎么样了?”
洛平回道:“大致编好了,归类与誊写工作都已完毕,今后若有补充,直接加进去就好,陛下明日便可验收了。”
周棠很满意:“那好,待我阅过,若是合格了,定要大大地赏你。”
洛平道:“陛下,臣的愿望您是知道的,臣想要做丞相。”
周棠抚摸着他的唇:“丞相之位空缺三年,是时候把它填补上了。小夫子你再贿赂我一下,我就把这个官位卖给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小安你记住,他是我们的靠山,唯一的靠山。
☆、第六十三章 帝相和
“小夫子你再贿赂我一下;我就把这个官位卖给你;好不好?”
洛平抿了抿唇:“陛下带头买卖官职,不怕上行下效;兴起朝中不正之风吗?”
周棠厚着脸皮道:“这是我作为皇帝的特权,谁敢效仿;谁敢有异议?”
洛平拉住那只往里衣探去的毛手:“陛下有这样的想法可不行;为君者……”
周棠凑上去堵住他要说的话,辗转深吻了一会儿,直到感觉洛平身体放软,才松开他道:“最怕你这时候说些不解风情的话;这都有十来天没好好独处了,你都不想我吗?”
“……”洛平被他磨得无言。
他面色浅红;气息微乱,分明也动了情,周棠硬忍着自己的念想,手臂圈在洛平的腰上揉捏,声音隐隐透着委屈:“小夫子,做皇帝没有做你的学生快活。”
“陛下不要孩子气……”洛平看着他染上情欲的眼,心神不自主地陷了进去,这个人把他的心攥在手里,攥了两世了,私心上他也希望他只是小棠而不是帝王,但怎么可能呢?
叹了口气,洛平执起周棠的手臂,在那圈牙印附近轻抚:“不疼么?”
周棠反问:“你心疼么?”
指腹轻轻颤抖,两人皮肤上的热度互相渗透,带来一阵酥麻。洛平道:“小安年纪小不懂分寸,你不要跟他计较。”
周棠眸色渐深:“我不跟他一般见识,那就子债父偿吧。”
洛平愣了一会儿,眼中含笑,把周棠的手臂拉到自己唇边,小心翼翼地吻在伤口附近:“好,那就连同我的丞相之位,一并偿了吧。”
周棠先是懵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只觉得手臂上那个吻印无比灼烫,顿时情难自禁,急躁地欺身压住洛平,手上胡乱扯着他的衣襟。
洛平任他把自己按倒在床榻上,两人身体交缠,他感觉到周棠抵着自己的硬物,于是伸手想帮他抒解。
周棠却不让他碰,只在他身上一下下蹭着,蹭得洛平也耐不住起了反应。
“小夫子……小夫子你舒服么……”
“别……小……陛下……”下腹湿黏,带着刺痛的啮咬令洛平的身体阵阵颤栗。
洛平的脸颊耳朵都泛起一层红,身体缓缓打开。周棠贪婪地看着这人,真的觉得此生就他一个就够了,什么皇后嫔妃他都不要。
只要这人愿意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愿意给他。
“啊……”洛平口中逸出似痛苦似欢愉的呻吟,周棠紧紧抱着他,直到两人一起攀上顶峰,那种极致的快感让他无比舒心。
“……你喊我小棠吧,就准你一人这么喊我。”
夜半,周棠待洛平睡着,亲了亲他汗湿的额角,悄然回宫。
纵然满心不舍,他也不想给洛平带来麻烦,什么惑君欺主的罪名,他不会再让人有机会安在小夫子的身上。
回到宫中,他深夜召来大理寺卿,取了那名被他斩首的詹士郑唯仁的卷宗来看。
郑唯仁犯的是窝藏叛党的罪名,叛党俱以伏诛,郑唯仁承认自己被叛党谎言迷惑,接受了撤职入狱的责罚,但洛平呈上其著作《云川志略》,圈出了里面暗喻当今天子不顺天道的一段话,坐实了他有叛心的罪名,大理寺因而判了他死罪。
《云川志略》本是部闲书,说的是各种各样或离奇或有趣的故事,里面花鸟鱼虫的描述特别多,看得出郑詹士是个嗜养宠物的雅士。
周棠细细看了那段圈出来的话,说的是鸠占鹊巢,结果斑鸠受到报应,在一场雷雨中被闪电击中,亡于巢穴的故事。
要说暗喻他篡位之事,确实有那么点意思,可要说无心之谈也是可以的,洛平把这个作为定罪的证据,主要还是借了郑詹士窝藏叛党的东风。
至于郑詹士是否真有叛君之心……逝者已矣,追究也无用。
原寺卿在下面无措地杵着,不知皇上什么心思。正犹豫着要不要询问,周棠终于开了金口:“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卷宗封存好,以后任何人问起此案,一律不准答复。”
“臣遵旨。”虽不知其意,原序好歹松了口气。
周棠揉了揉太阳穴,皱眉沉吟。
小夫子,你决意要他死,我便顺了你的心。可你既指出他的确凿罪证,又何来愧疚?
如今还巴巴地求着要替人家养个傻儿子……天下间再没像你这样折磨自己的人了。
————
周棠走后不久,洛平睁开眼——他根本不曾睡熟。径自打了水沐浴,洗去一身湿腻的情欲气味,他披衣步入小安的房里。
小安正睡得香甜,手脚都还被缎子捆着,小脸上挂着一条亮晶晶的口水。
洛平走到床边坐下,倾身为小安解手腕和脚踝上的缎子。周棠打的是死结,估计是气急了,绑得很紧,洛平费了些力气才解开。
小安终归被吵醒了,睡眼迷蒙地望着洛平:“唔……爹爹?”
洛平拿缎子给他擦擦口水,温言道:“是爹爹不好,把你吵醒了。”
小安发现手脚可以活动了,便坐起来偎到洛平怀里,鼻头嗅了嗅,爱娇地往他胸口拱:“爹爹你好香哦。”
“嗯,爹爹刚洗的澡。”
“爹爹来陪小安睡觉吗?”
洛平拍抚着小安的后背,柔声哄着:“爹爹来看你睡得好不好。小安乖乖睡吧,盖好被子当心着凉,爹爹陪着你。”
小安听话地躺下,又担心地问:“坏人,走掉了吧?没有欺负爹爹了吧?”
洛平给他掖好被角:“小安不用担心,他不是坏人。”
小安眼皮直打架,不过仍旧忿忿道:“他咬你……”
“他咬我是因为……”洛平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含混过去,“总之他不是坏人。小安你记住,他是我们的靠山,唯一的靠山。”
“哦,记得了……”小安也不知听懂了没有,话音刚落就抵不住困倦睡过去了。
洛平望着他纯真的脸,心下黯然。
坏人不是周棠,坏人是他自己。
他为了某些尚未发生的事,谋害了尚且无辜的人。
上一世,郑唯仁于征和三年受叛党撺掇,勾结外戚,说服了武帝的皇后贺氏一族共同挑起了一场宫变,史称“通怀门之变”。
自大承开国以来,贺氏一门出过两位皇后四位文臣七位将军,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三年来周棠一直再想办法制衡贺氏,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当时朝中刚刚兴起的支持周棠的一派官员统统受到贺氏的威胁和打压,身为丞相的他也差点遭殃,最后周棠逼不得已,用最残忍的手法了结了此事。
夺位的第三年,他派遣方晋手下的心腹部队,血洗了贺氏满门。
率队的廷廷说,那一夜杀得他手都软了,比在战场上还要艰难得多,因为小孩子的哭声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像复仇的诅咒一样。
——那是秣城的又一场噩梦,贺家的亲信将士一律斩杀,所有跟贺家沾亲带故的人全都难逃一死,满城都是浓郁的血腥味,淮水都几乎被染红了。
宫变的确是被制止了,可是郑唯仁在被诛九族前的一篇《鸠之戾》流传至大江南北,官府将其列为禁文,却屡禁不止。
那篇文章里痛斥周棠弑兄杀侄、泯灭人性,将秣城惨案公之于众,预言大承在他的统治下将受到天谴。这成为了周棠为君之路上最大的污点,甚至因此而被人称为暴君。
洛平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重演。
所以他向方晋检举了郑唯仁窝藏叛党一事,而事实上,年前之时郑唯仁与叛党的牵扯并不深,更没有与贺氏提过什么宫变。
但他不得不防患于未然,这一世的贺氏虽被周棠大刀阔斧地剪除过,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周衡没有死,如果让他们找上周衡,就会有更大的借口和麻烦。
他想要丞相之位,他需要更大的权利来遏止这些事,可是既然周棠不肯轻易给他,那他只好捏造出更加确凿的罪证,用郑唯仁一个人的命来换太平。
洛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事情都还没有发生,还无罪的人已经被他害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周棠解释,也无法面对自己心里的愧疚。
直到偶然间找到小安。
他想,郑家的这个孩子说不定是老天给他弥补过错的。
小安是个痴儿,什么都不懂,他可以让他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代替他自己,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正月十五。
这一日早朝时,周棠命人把文渊阁所编的《承天通鉴》搬到了大殿上,整整四大箱,分为理、书、艺、杂四大类,又分十六纲六十四目,几乎囊括了古往今来的各个领域。
不光是洛平的门生,就连一向对他抱有轻视之意的官员都看得瞠目结舌。
洛平说:“这里是选编,还有二十七册尚在补充修订中,日后也需不断完善。还请陛下先行过目,如有需要改进的地方,臣会仔细修正。”
周棠点头,吩咐太监:“把书册分发给众位爱卿看看吧。”
大臣们一边审阅,洛平一边做着适当的解说。
周棠翻看着那细致的目录和纲要,再抬眼去瞅洛平温文尽责的模样,心中颇为自豪:看看,他的小夫子就是这么有能耐,他是这世上最了解他心意的人,只有他能编出的完全符合他构想的旷世巨编,这要是换了其他人,指不定要返工多少次。
殊不知,洛平当年在编写此书之时,来来回回熬了多少次才摸清他的意图,编这一部书,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而这一遭,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满朝文武瞥见皇上满意的神色,心里明白得很,自然不会故意挑洛大学士的毛病来触霉头,更何况他们也实在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于是周棠轻咳一声:“做得很好,洛卿辛苦了。这些年来你衷心为朕做事,政绩斐然,众位爱卿也是有目共睹。世人常有锦上添花之举,洛卿却一直是在为朕雪中送炭,朕大为感佩。听闻先皇在位时,曾把洛卿比作贤相魏徵,不知朕可否有幸,得你为相?”
洛平跪地叩首:“谢陛下恩典,臣定当为大承鞠躬尽瘁,不负先皇与陛下的期望。”
下首有个年轻官吏想要出列说些什么,被同僚拉住了:“还看不出么,皇上空了三年的丞相之位,就是等着他呢,你别瞎掺和。”
那人撇撇嘴,嘟囔道:“我就想不通了,怎么周家的皇帝都跟被他魇住了似的……”
洛平退回位子上,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