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牡丹-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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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在门口撞见了九阿哥,一向深沉的九阿哥那天连个笑都挤不出来,阴郁的跟她点个头就一脸铁青的去了。见了宝澜才知道,是为了刑部的事情。这事她知道。如果后世的记载没错,是张五哥的宰白鸭事件引起康熙震怒,然后八阿哥请缨或者受命审理刑部。在后世人眼里,康熙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在废掉太子之前,他已然在通过各种机会审视各个皇子的禀性才能。而在这次机会里面,八阿哥狠狠震动了朝野!
原来八贤王也可以如此铁面无情!他犀利如剑,他雷厉风行,他懂得手腕,也懂得狠。短时之内,刑部就被他整得鬼哭狼嚎,成绩斐然。皇上很高兴,因为阿玛曾经回来说,皇上跟他提起了八阿哥年少时候跟从西征的往事。既能文又能武,人如玉,气如虹,八阿哥最有乃父之风——皇上甚至主动提起这种他一向回避不答的说法。连十三,他被派去协理审案的,也透露了对八哥能力的称赞。
然而,当九阿哥脸色铁青而去,当她坐在宝澜屋里,八阿哥脸色阴郁的进来,她就知道,史书记载的没错,八阿哥要停手了。他被迫停手。牡丹始终认为,他这一次的审狱未果,为八爷党的最终失败埋下了第一笔。这件事,同后来的百官举荐震惊康熙,两件事不分伯仲,一起断送了八阿哥的夺嫡之梦。如果说后一次康熙是震惊和惊吓,那么这一次就是深深的失望,而两件事是连结在一起的。四阿哥受命催还库银的那次,两兄弟不惧不畏,软硬皆用,软硬不吃,把大小官员查得一片惨白。最后虽说也落了个草草收场,但一则是因为查到了太子,二则是康熙自己不再忍心的缘故。而八阿哥这一次,前面雷厉风行,卓见成效,最后也落得个雷声大雨点小,却是因为八爷党与文武百官盘根错节,查着查着就查到了不能动的自己人——这个康熙不会想不到的。如果康熙不是目光深远,如果他不是深深看到了所谓盛世底下隐隐待发的危险疾患而他又无力或者狠不下心去切除,如果他只想保持这个“盛世”,那么,无论八阿哥多么得人心都不会惊吓住他,因为他不是个弱主,他会欣然选择这个酷肖自己的、有风度有才干的、得人心的儿子继位。但康熙毕竟千古一帝,他没有做这个避免争斗、必将一番和顺、皆大欢喜的选择。他耗尽晚年的心血,与一干儿子周旋斗智,是立意要为大清找出一个革除弊政的主子。而八阿哥,有百般能力,得百般人心,可是这个“得人心”里面,有多少盘根错节的成分?有多少人是纯然敬仰他?有多少人是利益攸关、只为了更好的安身立命?说白了,八爷党在它招数玲珑的夺嫡之路上,在它赢得百官心的过程中,其本身已经成为朝政疾患的一部分。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这扯远了。刚才说的是,即使那一次,九阿哥拂袖而去,八阿哥面现疲惫的进来,进来之后,连老十都好像缓不过劲儿来,若有所思的闷着,八阿哥却仍然展出和煦的微笑,安抚她小心翼翼打量的眼神。他对她,从来都只有欣赏和宠爱两种面孔。所以现在,面对一个严肃莫测的八阿哥,牡丹感到有点儿发怵。
她转眼看宝澜。为了什么事啊?怎么连不跟他吵的策略也忘了?
谁知宝澜竟避开她的眼光去。
牡丹心里一沉。转过脸来,发现八阿哥已经不仅是严肃了,那盯着她的眼睛甚至可以称之为凌厉,一股怒气呼之欲出……
正在此时,喜雨的声音在帘外小心响起:“爷,九爷、十爷、十四爷来了。”
八阿哥静坐片刻,缓缓站起,耷眼一思,终究什么也没说,梗着脸快步走出去——直可说是拂袖而去了。
牡丹呆呆坐着。
才发现,自她进屋,就没人开口说过任何一句话。此时,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视线里,只见侍立的春芍跟小霜,相同的两手纽绞。
良久。
“牡丹,我有话……”
“宝澜!”牡丹倏然转头,轻声截断了好友的话。停一停,她坦白望住宝澜的眼睛,缓缓道:“今儿天气真好。上午送走了魏先生,我在廊子上对着芍药花儿喝茶喝得好高兴,那时就想着今儿要过来找你,下午大嫂送了这件新衣裳来,换上我就兴冲冲的来了……”
她'停住,两个女人对视着。
“宝澜……”牡丹伸手拉住她的手,“小时候的事儿我记不大清了,但是我心里面,我们已经认识了一辈子了。你对于我,甚至比芙蓉还要亲近,这你是知道的。我们俩,像现在这样,对我来说很重要。是不是……别人的一句什么话,我们之间的情谊就要完了?”牡丹说到这里做出一脸委屈相,但是眼睛里面,是真的担忧和黯淡。
宝澜的手有点儿颤抖,她垂下眼睫去,继而抿唇一笑,火辣辣的抬起眼,反手握紧牡丹的手,挑起眉毛:“谁说要完了?我看谁敢破坏我们,谁能破坏我们?!”
呵呵。牡丹傻笑起来,“我就喜欢看你一脸骄傲!”两手更爬上去轻薄佳人的脸,“啧,这双眼睛带着泪花还能喷火呢,着实不一般哪,我得好好瞧瞧……”
“小妮子发什么疯!”宝澜笑骂,一指戳上她额头去。谁知牡丹不敌她神指,“哎呀”一声就堪堪向后栽去,栽到一半才想起,她坐的是凳子,不是椅子!慢了这半拍,已是收势不住,手抓桌沿也不及,眼见宝澜探身要拉她,两个人影向她奔来,而牡丹佳人自己就要仰翻在地……
八阿哥几个,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图景:八福晋探身扯着牡丹的左袖子,小霜拉着牡丹的右胳膊,而牡丹后仰,靠在春芍的怀里……牡丹的眼睛对上八阿哥,两人同样的微微惊讶。刚刚负气而去,他怎么又来了?不尴尬么?
“你这是干嘛呢?”老十两眼瞪得铜铃样大。
牡丹朝他笑笑,扶着小霜优雅的坐回身体,仿佛刚刚是做了个展腰的舞蹈动作。看了桌上一眼,又看宝澜,于是宝澜命看茶。然后各人落座,嗯,没人说话。
八阿哥耷着眼睫,看不出表情。九阿哥一贯的半凉不温的一个微笑。十四看八阿哥一眼,也是沉思的表情。唯有老十,见没人说话,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愣头愣脑模样。还是少根筋的人可爱啊,牡丹忍不住对他漾开一个温柔的微笑。
“你,你看什么?”老十讷讷,不大自在。
“我在想你插了花是什么样儿?”猪八戒簪花的模样?
“什么插花儿?”老十眉头拧起。
“官里醉流霞,风前笑插花,农夫们俊煞——官里醉流霞,风前笑插花,采桑人俊煞——”牡丹端起茶杯,轻轻拖起昆腔来。
十四笑起来,“你还在读《牡丹亭》吗?”
“我一直闹不明白,”牡丹回答他,“《劝农》这一出里,杜太守这个‘赏他酒,插花去’是怎么一回事?是真花呢,绢花呢?是插在胸前呢,还是耳后呢?”政府干部下乡视农,这个能想象,跟农民兄弟共进一杯酒也能想象,就是这“插花”一节,她很难想得出是怎么回事。
“这个……”十四转眼,见八阿哥没有说话的意思,笑道:“改日八哥请春和班唱上这一出,你就明白了。”
牡丹一笑,垂眼喝茶。
又是静默。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吗?”老十皱眉打量她。
自打进屋,他的眼睛好像一直摆在她身上。牡丹看住他,灿烂一笑:“没有。我在琢磨要你送什么礼给我?”
“什么礼?”
“我的牡丹阁啊,你不知道吗?皇上还写了幅字给我的书房呢,你好像还没送礼给我呢。”
“啊,是没有……”老十不好意思的抓抓头,突然想起,问:“八哥他们都送了?”
“就是要你送,不行吗?”牡丹凶巴巴。
老十眨眼间,旁边的八阿哥抬起头来。他温和的看着牡丹,温和的问:“想要什么?”
牡丹不知怎么的,感觉心里一颤。是因为那份温柔,还是那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书。”她直觉答道。
“书啊……”老十皱鼻皱眼。
“你可别送些大部头给我。”牡丹转向他,“我要你平日看的书,听到没?一模一样的。”
“我平日看的……”老十有点结舌。
众人笑起来。气氛终于漾开。
“牡丹,”十四笑嘻嘻道,“你知道吧,再过几天就要去热河了。说实话,我盼着再看你穿蒙袍的样子呢。”
老十也呵呵的笑,却不料听牡丹说:“今年我不想去的,已经跟皇上说了。”
众人皆一愣。
“为什么?”宝澜也惊讶,她想去还去不得呢。
牡丹端起茶,“不大喜欢草原上的生活。待几天还好,住上几个月我受不了。”
“你上次明明很喜欢的。”老十有点急了。
巫梦艳情
33。
原来她是一只纸鸢呵。或者是风?悠悠荡荡的,很长很长,很轻很轻。轻得像身边的白云,又像下面那两个疾驰的身影,绿野茫茫的大地上,黑的白的两匹马,他们在飞,黑色的长发飘起来,她大笑,或者是他?她扑过去,直跳进他含笑的黑眸里去……他却不见了!她是纸鸢,断了线的,她想飘走,却袅袅的坠落,坠落,坠进了黑沉沉的河里面。好冷啊,大风卷着草浪将她扑倒,原来不是河,她是掉到草原上来了,草好高,扯着她的袖子,淹没了她……
“嘘——,小声点儿。”
牡丹睁开眼睛。摸摸脖子,一层汗。看来今儿又是个热天。一层说不出来的迷茫覆盖着她,也不知是刚醒来的缘故,还是梦境里的情绪。好像做梦了,却想不起来做了什么。好像是在草原上?
“你上次明明很喜欢的。”老十说。
是啊,她很喜欢。牡丹坐起身来,却不急着叫丫头,抱着膝头坐着出神。她想起老十的结巴。想起她穿着火红的蒙袍,黑发飘扬,绚丽的像烧了西天的晚霞。想起初见四阿哥,那个吓着她蓝衣公子。想起跟她一样的宝蓝色的月亮湖边,胤祥啊呀一声倒地,而四阿哥,他的眼睛像一圈圈漾开的湖水。想起扯动黄昏的马头琴,想起她坐在马背上,努力回忆一首张子选的诗,最后便真成了诗的一句,“我坐在马背上想了很远和很久……”,想了很久,却不知在想什么,成了等待戈多,等了很久,却不知在等谁……十三那天就骑马站在她身后,一直陪她到天黑。
一年了呢。去年的现在她还在因为这场突来的穿越而焦灼而绝望,一年里面,她已经学会把探查埋在心底,把对那边亲人的思念约束在特定的时间里,像现在,她挂心的已经是这边的人了。挂心啊,心里莫名的迷茫,原来是她在挂心胤祥……
挂心什么呢?她之所以不愿跟着去,是因为康熙四十七年的出塞之行就等同“废太子”三个字。她原是忘了四十七年还是四十八年的,但是四月份的时候,明珠死了,皇上让三阿哥胤祉去奠茶酒,她听说这事,远远去瞧了一眼,一半是因为明珠毕竟一代权相,心里对他也是熟悉的,另一半则是希图能看见那兰性德。因为一本小说,她记得很清楚,明珠死跟废太子发生在同一年。
所以她坚持不肯去。皇上有些失望,却也不勉强她。她去做什么呢?这次出塞之行简直是一团乱七八糟啊,即使她有点想看看那个郑春华究竟长什么样子,也不愿去趟这次浑水。心情很好施施而来的皇上,窗上投映的两个人影,隔窗酥酥浪语,皇上狰狞一喝,立毙的宫女太监,惶惶无路的太子,惊疑的四阿哥,十三出来挡驾探问……她去做什么呢?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到时候只能在茫然失措的众人一旁费心遮掩情绪罢了。太子闹这一出,八阿哥他们也是没料到的,倒是个意外收获了。
不过,这一切具体是发生在什么时候呢?皇上六月驻跸热河,现在已经进八月了。此时的太子,是依旧在陪着接见蒙古客人呢,还是已经东窗事发、求见无门了?胤祥他们呢?唉,她现在一点儿也不痛恨手机了。这个年代,甭说是电话,连份报纸都没有。
牡丹瞅瞅床帐外,隔帘可见两个小丫头的身影,隐隐约约听见在说“二奶奶”什么的。
“小紫你们进来。”
“格格醒啦。浴盆已经备好了,抬进来吗?”
“嗯。”牡丹笑了,小丫头真贴心。
真的是贴心呢。“这是薄荷?”牡丹捞起花瓣旁边的一片绿叶子问。
“对,是小霜想的主意,格格有没有一点凉凉的感觉?”
“有——”牡丹手指蘸水点上小丫头的鼻子,又去玩给她洗头发的小霜,夏日八九点钟的上午,已经散发热量的太阳映在窗纸上,三个人围着一个木制的大澡盆咯咯笑闹。
“这两天有什么新闻吗?”坐在妆凳上,牡丹问正为她梳发的丫头,“小紫刚才在说什么?二奶奶怎么了?”
两个小丫头镜里对视一眼,由小紫开口:“我们在说……二爷新纳的姨奶奶。今儿早上小霜碰见了春萍姐姐,说二奶奶昨儿个气得一夜没睡好。”
“怎么的呢?”
“说是昨儿新姨奶奶又发作屋里人,二奶奶赶巧撞见就劝解了几句,谁知新姨奶奶不冷不热的给顶了回来,倒像是二奶奶多事儿了似的。格格知道,二奶奶性子好,自这新姨奶奶进了门一点儿都没难为过她,可是她……”牡丹在镜子里瞧见,小霜拉拉小紫,阻止她说下去,小紫撇撇嘴就住了声儿。
袁梅吗?好像是个冷傲的女子。牡丹最初还因为这个名字——让她想到了袁枚——去跟她亲近过,可发现她疏冷得很,也就罢了。新进门的媳妇儿,不讨好上面也不讨好下面,那么一副孤傲冷淡的样子,真真是一个有个性的女子,牡丹曾如此想过。可是进门三个月了,仍然摔盘子打碗,把二哥的院子弄得鸡飞狗跳的,这在祥和自在的福王府实在是很扎眼哪,也怪不得下头人不服气。看来二哥是很喜欢她的……
“不是记得你说她家世代书香吗?大家庭的女儿,虽说家族没落了,在家里娇养,却嫁到咱们家来做妾,心里头不平衡也是有的。”牡丹淡淡道。
“什么娇养,”小紫又撇嘴,“听说袁家老爷根本不重视她。还是她自己见了咱们家二爷一面就放不下,所以提出要嫁给二爷的,有什么可委屈的?现在却把咱们府里搞成这样……”瞧了瞧牡丹脸色,又嘟哝,“可不是我乱说的,是她的陪嫁丫鬟香香说的。”
“行了,那不是咱们的事情。”牡丹站起身,“把早点摆在院里桌上吧。”
砖铺的地上水渍未干。牡丹照半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