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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红牡丹-第20部分

小说: 红牡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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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显然今天是哥哥当家作主,“今天我们不吃酒。”康佐道,“菜慢慢上,我们还有一个人。嗯,先上盅田七乌鸡汤来。”
“好哩!”女掌柜眼睛掠过牡丹,麻利儿的笑着去了。
牡丹又有点儿小小的不好意思。稍看四周,显然专业摆龙门阵的人物儿都集中在楼下厅里,二楼的客人相对比较安静。刚要收回视线,突然觉得有人在看她。今儿是怎么啦,怎么对陌生人的视线敏感起来?转头去看——也怨不得她敏感,那个独坐楼梯口角落那一桌的中年男人,正细细的打量她,那眼光并且与别个看她的男人不同,慧黠深黑的小眼睛里大半是趣味,仿佛她是一个童话书里的人物突然蹦到他眼前来了,他瞧得希奇又开心。她是花仙子么?牡丹疑惑。那个中年男人这时歉意友好的笑笑,低下头去吃酒。
“大哥,”牡丹回头来问,“有什么新闻么?怎么大家都在说郡王、贝勒的。”真的,前后两桌都飘来了类似的讨论声。好像是一个娱乐界的大头条已经铺天盖地的满了世界,她却还懵懂的不知情。
“就知道你没看到。”康佐笑,从桌边的矮几上拿起一本黄皮册子,“自己看吧,中间颜色特别的那一页。”
牡丹接过,原来每个桌旁都放着一份“聚升京报”呢,还没感叹完这聪明两利的生意经,她的眼就定定凝在那页洒金的纸上了:
八月甲辰朔,日有食之。
八月戊申,上谕:自即日起,皇太子胤礽不奉特诏不许见驾,有事着上书房大臣张廷玉代为转奏。晋封皇长子胤禔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为雍郡王,皇八子胤禩为廉郡王,开府办差。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珴、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晋封贝勒。
太子倒台。皇子开府办差。啊,皇上把帷幕拉开,夺嫡的戏码这就正式从幕后转到台前了。
牡丹手指轻轻抚过那几个熟悉的名字,胤禛、胤禩、胤禟、胤珴、胤祥、胤禵……从前看史书,读小说,这道圣旨无关痛痒,她急着看的是各人在之后如何反应和动作。但是现在,这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是一个她身边的人,她一遍又一遍读那几行字,仿佛看见热河行宫,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太子惶惶无路的夜里,胤祥送走太子,攒眉站在门口,却见一盏“烟波致爽斋”的灯笼破夜而来,李德全来下这道圣旨来了……而后这盏灯笼又走到八阿哥处,九阿哥处……
“牡丹,别看了,先把鸡汤喝了。”康佐出声提醒,并伸手拿走了报纸。小紫上前把鸡汤摆到牡丹面前。
“十三爷晋封贝勒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么?”
牡丹本正舀了一勺鸡汤入口,听了这句话一怔,猛的呛起来。
“牡丹怎么啦?”康佑跟唐川上楼来,正看见牡丹岔了气的样子,咳得满面红晕,小紫急急的在为她顺气。
牡丹还不便说话,笑着摆摆手。康佐起身,“你们俩哪儿遇上的?”
“街上,嘿嘿。”唐川大喇喇坐下。
康佑哂他,“偶然才叫‘遇上’,您老兄可是闻风而动。”转头向牡丹和康佐说:“他哪儿啊,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门口,正跟店里伙计打探‘能白喝酒的那桌’……”
“呵呵,我是闻风而动,因为这风吹得猛嘛,我本来在街上站得好好的,哗啦哗啦就看见街上的人大半都要到这七里香来……”
“在街上站得好好的?”康佐打断他的胡扯,似笑非笑道:“听着你怕是睁开眼睛就到这街上来了?”
“当然,最近小道消息格外多,我怎么能落于人后?”唐川俨然以经营小道消息为荣,突然身子前倾,压低声音,以男子汉的魁梧身躯流畅完成一系列三姑六婆的动作:“太子准定要废了!不信么?胭脂胡同里的消息向来比这街面上的要准,听说太子干了件极为出格的事……”瞥了牡丹一眼,意味深长的打住。
牡丹其实根本没有细听,她在想胤祥,她刚才突然想起为什么她一直挂心胤祥了……旁边唐川继续演八卦:
“……两派!”他伸出两个指头,“保太子是一派,念着太子的仁厚。倒太子是另一派,声势强大,数落了许多事情例证太子的无能,比如……”
牡丹半心半意的听着,唐川的话却也让她重新审视这个饭庄、那些茶楼。她怀疑有多少八爷党的人分布在这里头。舆论呐,众口呐,八爷党就是大小百官,就是大半个官场,操控这一切何其容易。而这众口悠悠的力量又是多么大,大到八爷党失败了很久很久之后,雍正皇帝还要被逼得出来写个《大义觉迷录》……
“牡丹怎么这么安静?”唐川问她,“蔚畅兄在信里也说到你呢。”
原来已经换了话题。她还没开口,大哥已经问道:“说了什么?”
唐川莫测高深的笑。
康佑皱眉,“你那是什么鬼样子?”
“不是我鬼样子。”唐川摊摊双手,“蔚畅临行我们吃饭时就是这个表情,他说……”眼睛扫过牡丹,斜看着两兄弟笑,“等他下次回来,你们王府的宝贝可能就保不住了,会进了他们舒府也说不定。”
就爱拿她开玩笑,牡丹嗔笑斜视他的作模作样。
唐川眼一眯,慢慢坐正身体,认真道:“牡丹,以后你不要随便这个样子……眄视,明眸善睐,会出问题你知不知道?”
这个唐川!牡丹几乎想翻白眼儿。
康佐康佑两兄弟心思却不在此处。他们相同的微皱眉头:唐川莫测高深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是蔚畅,他那个莫测高深的笑……是什么意思呢?

归来断章

35。  
“格格!格格……”乖巧小霜抱着绣线一头进来,气喘吁吁。
怎么了?
“十三爷……来了。”
啊!小紫欢呼一声。牡丹不及动作,写字的秦十,也哗一下抬头。
都反应这么大呵……也是,牡丹看向躺在榻尾的一份《聚升京报》,摊开的一页写着:
九月乙亥,上驻布尔哈苏台。
九月丁丑,上召集廷臣行宫,宣示皇太子胤礽罪状,命拘执之,送京幽禁。
已被她看卷了边儿了。惦记了大半月,盼了大半月,终于是回来了!一边想着,身子已经向外走去。
“在哪儿?”
“门口,十三爷问格格能不能出去……”
牡丹已然出了书房。小紫快步跟上。秦十站起,又坐下,垂眼看着纸上的字……

塞外,是个时间机器么?
牡丹停在西角门边,与胤祥遥遥对望。不过一个夏天的功夫, 年轻的脸上,眼中,居然刻上了五年的光阴。相隔这十步的距离,牡丹觉得是那么遥远。
十步的距离,胤祥静默的看着袅袅站在门口的牡丹。秋绿色的刺绣极逼近,烟紫色的旗袍却极遥远,咫尺天涯。牡丹走过这十步,仿似穿过了千里烟波而来。
马车里面,牡丹端详胤祥不语。从前她笑他孩子气,但是他的孩子气消失了,她心里却是异样的酸疼。
“牡丹……”胤祥眼睛一瞬不瞬,手掠过她发丝,抚过她眉眼,下一刻牡丹已经在他怀里。牡丹听着胤祥的心跳,极沉极重的心跳充满了她整个世界……一声悠长的叹息从那震动的胸臆间缓缓逸出,仿佛一个经历苦难折磨的疲惫旅人终于,回到了家。牡丹埋在那温暖的胸前,觉得眼睛里就要流出泪来。
那么是真的了?她曾经忘了,这次出塞发生的事情,不仅仅有太子戏母妃,还有太子的奶兄凌普突然将热河驻兵带进山庄,然后皇上惊住戒得居,阿哥探视跪雪地……那凌普得到的手谕上是十三的笔迹啊。这才是八阿哥他们的安排吧。
“你,发生了什么事吗?”牡丹抬起头,决心问一问。
胤祥的眼睛还是眷恋在她的眉眼上,笑笑,“我封了贝勒。”
牡丹凝望他不语。
胤祥眷恋逡巡的视线转回,笑容真切起来:“怎么?”他挑眉问,“你不祝贺我吗?我可是先赶来告诉你,你阿玛他们一会儿才能到呢。”
牡丹看着他的笑,唇边也牵起一个了笑,她身子前倾,额头抵上了胤祥的,“先赶来告诉我?你想我啦?”娇憨的小声问。
胤祥的眸子先是闪过惊讶,心情继而化在牡丹的声音里,眼睛,化在牡丹的眼睛里,蜜糖一般两相缠绕绵连……“是,我想你了。”他也小声说,仿佛他们两额相抵间是一个秘密的温暖的小世界。牡丹咬住唇,她先招惹的,此时却有点脸红。胤祥呵呵低笑,眼睛戏谑的盯住她的眼睛,额头左右辗转。

胤祥的心涨得满满的而去,她的心也涨得满满的。然胤祥低笑的脸浮在眼前,牡丹却觉得丝丝的心痛,这样的心痛,竟恍然有点熟悉,是在哪里……
“格格,王爷就要到了。”
芭蕉繁茂已成树。有这丛芭蕉在,这方小小院落便很优雅、很世外桃源的样子。牡丹的目光漫过从容宽展的芭蕉叶,枝叶掩映的阑干窗棂,及至高悬的“五月厅”匾额……大哥的字,俊逸潇洒。牡丹抓不住心里闪过的一丝熟悉过往,瞧着那三个字,不觉迈步走过去。步上台阶,走至东廊下,轻轻推开门,便看见了胤祥写的“春蛙秋蝉”四个大字。大哥说得对,这幅字合该十三来写的。那笔走游龙间,将号令三军的气势,挥洒——写成婉折笛箫的优雅,从醉卧沙场的落拓,跃起——飞扬举杯当歌的豪气……春、蛙、秋、蝉,这才没有半分哼哼唧唧的无病呻吟,这才在纵横恣肆间显出了一份无拘无束的悠闲。胤祥的心性啊……
“格格!王爷回来了!”
牡丹手扶门框回头,见是大哥身边的秦八。秦十、小紫、小霜等人则安静立在院中,等待状。她牡丹阁的人真是训练有素的安闲和……大牌啊,她出神凝思的当儿,就是天大的事他们也不会执意来扰她。牡丹一笑,“那快走吧。”
老远就听到福王的声气,“怎么不见牡丹呢?我的宝贝丫头呢?”
王府正门洞开,各房各院,主子仆众,合府出迎,真难的聚得这么齐全。牡丹听见已经几个月没听着的阿玛的嚷嚷,心里热乎乎的,不禁加快脚步过去,“阿玛!”
“哎哟,丫头!嗬嗬……”福王手舞足蹈跑过来,大手攥住牡丹的手,眼睛从长成一片野草的眉毛胡子里看她,“想死阿玛了,让阿玛好好瞧瞧……你们两个臭小子!”牡丹不及说话,已经听见耳边一声暴喝,“你们是怎么给我保证的来着?怎么三个月不见你们妹妹就瘦成这样?瞧着也不大快活……”说着又回头细细打量。
什么瘦成这样?牡丹听到几声掩住的低笑。大哥微笑不语,却也顺着福王的视线看过来打量她,二哥撇嘴做鬼脸,其他福晋、嫂嫂等人都是一贯的微笑壁上观状,只有些丫头小厮忍不住,每次看这样的热闹戏码都想笑……不论怎样,福王回府,虽然开门就吵闹嚷嚷,却是一片欢喜和乐景象。
只有一道视线,凉凉的,跟这一片热闹喜气不符。牡丹看过去,是站在康佑侧后的袁梅。平日很少见到她的,此时细看,人如其名,确是个清雅女子。她见牡丹看过来,便低下眼去。牡丹微微一怔,那眼中迅疾闪过的是酸涩跟……嫉妒么?

“福王爷。”瘦峻的老头拱手。
“啊,啊,魏老先生辛苦啦。”福王盯着人家的美髯猛瞧,不禁对自己曲里拐弯的胡子生出些许怨气,“小女淘气,让您费心。”
她哪有“淘气”?牡丹瞧着福王神思不属的模样有点好笑。魏先生显然也讶异东主的用词,眼睛闪了闪,看了一眼立在阶上门边的牡丹,微笑道:“王爷客气,格格是很好的学生。”
让秦十送走先生,牡丹回神打量阿玛的神色。半片叶子露在外面,福王嘴里正嚼着另外半片,手指无意识的轻敲着院里的石桌子,动作跟皇上颇相似。晴蓝的秋空底下,表情怎么瞧都是若有所思的……
“阿玛?今儿怎么一早就过来了?”实际上,这些日子,天天报到的福王都快变成她这牡丹阁的一员了。看着她似的。怎么了吗?
“早?我已经绕北京城两圈回来了,丫头。渴了,估摸着你也下课,来找你喝茶。听说你有好茶叶?”
“是。”牡丹笑,让小霜沏茶去。昨儿个宝澜差人送来的,是福建产的红茶。天渐渐变凉的时候了,没有咖啡,又觉得绿茶入腹寒凉,就只好喝白水了,她却不爱喝,这茶叶来的正是时候。只是,她偏好红茶这件事,她记得只在一次听八阿哥谈茶论水的时候提过。因为红茶在中国从来不是主流茶饮,世界闻名的祁门红茶记得是光绪以后才有的,这个年代,好多人还不知道红茶是什么呢。八阿哥,如此心细,牡丹突然忆起他叹息抬眸温柔看她的眼神……
“嗯,颜色很漂亮。”福王称赞,喝了一口,咂咂嘴。估计是喝不惯,牡丹笑,“阿玛,加点蜂蜜要好喝些。”说着给福王的杯子调了半勺蜂蜜进去,“您喝喝看……天冷的时候,还可以加热奶子喝的。”
“嗯,很特别,很特别。这套茶具很不错,哪儿来的?”福王放下莹白的茶碗,食指轻轻敲敲壶身。
“四贝勒,嗯,雍郡王送的。”
福王端起茶碗喝茶,“……加了蜂蜜好喝。”再喝一口,“丫头,苏州你顾世伯捎信来,让咱们到他那里住段日子,你怎么说?”
牡丹一愣。要离开北京?
“阿玛……不是答应了陪着皇上吗?”顾世伯?是谁?
“嗯,”福王漫不经心笑笑,“还没跟皇上提。咱们也不是去待多长时间,兴许冬天的时候就回来了。”
阿玛,是在不安吗?牡丹看着福王脸上的笑。前天,皇上正式下旨废皇太子胤礽,颁示天下,这两天京师闹哄哄的。毕竟是三十几年的太子,自打出生就是,有些人,包括小老百姓们,心里面早已想当然当他是未来的皇帝了,此番一废,不可谓不是个大震动。阿玛是因为这片混乱吗?

又过去几日。牡丹阁南书房。
“格格……格格?”小紫不得已提高声音。格格是在看书啊,还是走神啊?
“唔?”牡丹抬头。
“秦十回来了。”小紫比比身边静立的挺秀少年。
“哦。”牡丹把书搁下,身子还是歪在榻上,“如何?”
“还是没有回来。不过,”秦十递上一个信封,“有一个回复给咱们……给格格。”
“哦?”牡丹没理会少年的脸红,有点兴奋的坐起来,接过信拆开。不赖呀,牡丹歪头端视。她的心跳甚至加快,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传教士亲笔书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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