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牡丹-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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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牡丹没理会少年的脸红,有点兴奋的坐起来,接过信拆开。不赖呀,牡丹歪头端视。她的心跳甚至加快,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传教士亲笔书写的汉字呢……不,不定这也是他的中国助手写的?看来她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了,居然不等回京就回复她的信。牡丹的心思完全被引开,她想象一个在甘肃某地做着测量工作的金发碧眼的欧洲人……不知道这个费隐生的什么模样。快回来了吗?到时你还会更惊讶呢,呵呵。牡丹突然发觉她心里的兴奋有点莫名其妙,她怎么有种要见亲人的感觉?他是欧洲人,她可是中国人。即使她直接从欧洲掉来的吧,那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欧洲,这个费隐可是来自十七世纪,根本不是一个年代,莫名其妙啊。可是牡丹就是莫名其妙生出一种亲切感,她对着信笺笑得灿烂……看得两个丫头跟着笑起来,一直关注她表情的少年,眼里也泛出了光彩。
“格格。”门外有人恭敬道,声气有点急。
秦十眼睛一闪,快步出去。片刻复进来,却是直接引了个人进来。是皇上身边的人!
“小喜子公公?”牡丹意外的,将信搁一旁,坐正身体。
“格格。”小太监行礼,也不多言,两手递上一个折叠的信笺。
牡丹打开来——“牡丹,你来,朕想见你。”牡丹一呆,下意识看墙上,自然是一样的字迹。皇上这是……
牡丹转眼看小太监,“这就走吗?”
“马车在外面等着,格格。”小太监躬身,扫了一眼不明白状况的秦十等人,“完了还由奴才将格格送回来,格格的人不必跟着。”
“那……”牡丹看一眼身上的素净颜色,“请公公院里稍一等,牡丹去换件衣服。”
也怪不得万岁爷这么的另眼看待,这位格格确实不同……小喜子站在院中,眼看牡丹踱进卧房。怎么个不同法,他却也说不明白。贵妇格格他见得多了,师傅教的看人法子从来都适用,没个跑。可是对这位牡丹格格,他就是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觉。甭说他了,他虽说“猴精”吧,阅历毕竟浅,可就师傅他老人家,思量许久之后,也只吐出了“福气”两个字来形容。等于没说嘛,格格面相上带着大福气,这话太后老早就说了……
“走吧。”不时,牡丹换了身碧波软绿的颜色出来,向小太监微笑点头。“麻烦公公。”小紫将一件轻薄的淡紫色斗篷交到小喜子手中。“不麻烦。”小喜子接过,见牡丹已向外走去,忙快步跟上。
“格格……”小太监迟疑。这个任务,连他都还有点儿惊讶呢,怎么瞧牡丹格格的神气,像是被皇上派人来接去宫里自然得跟吃饭喝水似的?
“嗯?”扶着小太监的手正要上马车的牡丹,将视线从疑似侍卫的车夫身上转回,“怎么?”
小喜子看向她身后。牡丹回身一看,好笑道:“你们做什么?”原来小紫、小霜并秦十,三人都跟了出来,此时并排在西角门口巴巴的看着她,十儿甚至皱起了他那沉思的小眉头。她是被皇上请了去做客好不好,依他们那依依不舍的样儿,会以为这是官府来人把她抓走了。“回去吧。”她一笑上车,照这架势,怕是再呆下去,要涌出一堆人来给她“送行”了。
一辆貌似普通的雅致马车“得得”往紫禁城的方向奔跑。秋风已见凉意了!反正赶车的是块木头,秀眉秀眼的男孩子直觉缩缩肩,径自执著在自己的思路上。他在想着牡丹刚才露出的那半觉有趣半是散漫的笑容。牡丹格格的美丽天下共知,可是那么天大的美丽却不让人觉得有压力,不让人产生距离,眼波一流转,很温暖的坦诚笑容,人不自觉就给吸过去,连女人看着也喜欢。但是呢,说她亲和吧……小太监抓抓下巴,想着牡丹笑的样子,努力缕清思路。但是她那种露出趣味的笑容,那种漫不经心的劲儿……又让他不由自主就低俯了身子,很矛盾啊。仿佛不论怎样的奉捧,即使天大的恩宠,对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连皇上的……对啦!小太监猛然拍腿,不知道木头车夫横过眼看他,她那种表情、那股劲儿是跟万岁爷很像啊。妈呀,他突然想到“母仪天下”四个字,师傅说的“福气”是这个意思么?嗯,他得好好琢磨琢磨万岁爷的意思……
乾清一笑
36。
秋风送爽,马蹄得得。
马车里面独坐的牡丹,并不知道前面的小太监正拿她当课题使劲钻研。马蹄声有节奏的踏响,窗帘轻扑,哗啦啦偶尔一阵风过,有落叶被卷得老高。牡丹掀起帘子,看见满街金黄落叶,在他们马车过处,落叶如舟过漾水,往道旁翩跹飘转……牡丹看了会儿街上房屋行人,而后坐回来,微笑。她乘一驾古老的马车,驰过古老的旧京城,去往那暮霭重烟的紫禁城,见那个被后世反复传演述说的睿智帝王……哦,怎样一趟浪漫之旅啊。
美了会儿,匆匆倒退的路边景色让牡丹突然生起联想,想起从前约会时那个透过车窗看道旁景色的自己。一思之后,不禁摇头低笑。一个男人招呼也不打,派个人来就想把她接走,这搁在了从前她是不能想象的,再怎么大牌的人物也不允许这么突兀的。今天的她却接受的这么理所当然。不是因为她已将从前的一切忘干净,骨子里完全变作了牡丹,而是真身生在这个君主时代,才真切体会到了那种天下之主、一国之君的气势!臣服,是这么的理所当然。所以,那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权力到达极致的感觉,对一个男人确是很有吸引力的吧……
哎,她的思路怎么转这里来了。她本来是在想去苏州的事。对于阿玛的提议,她一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的态度像是让阿玛更打定了主意,嫂嫂们已经来跟她聊苏州的景致物什了,去定了似的。
要离开北京吗?这一去她不相信“兴许”冬天就回来的。她自去了苏杭的世外温柔乡,做一个冷眼看客,看他们几个皇子上演着与她不相干的戏码?她还能做到一份“不相干”吗……
牡丹是如此沉陷于思考,与纷纷浮转她眼前的熟悉面孔对视,又审量自己,所以小喜子指引她下马车改乘软轿的时候,她都默默无语,也不去注意周遭人事。小喜子不敢惊扰,只一次次递牌子,静静护从着轿子往皇上那儿去。
牡丹步出软轿,面对眼前的堂皇大殿有点儿发怔。黄色琉璃瓦,重檐殿顶,檐角脊兽栩栩端坐,汉白玉石的阑干台基……威严堂皇的跟假的一样。她搞不清楚置身哪里,以往来宫中,去的都是后宫那一片,太后那里,芙蓉那里……“小喜子公公,这是哪里?”
“这是乾清宫,格格。”小喜子恭敬答道,虽然还没换回太监服饰,那举止眉眼间,已是跟这片深宫殿阁呼吸共讷了。“万岁爷在里头,格格随我来。”
哦?牡丹眼睛一亮。搜寻记忆中乾清宫的模样……哪有什么记忆?这些巍峨大殿,不看匾额,她是分不清楚哪儿是哪儿的。不过她有点儿小小兴奋呢。这个乾清宫,建筑规模为内廷之首,从明代到雍正皇帝以前,有十几个皇帝拿这儿当寝宫的。她最关心的两个皇帝,崇祯帝和康熙帝,都在这里住。啊,她深入进康熙皇帝的寝宫来啦。呵呵,说得怪暧昧的,其实说是寝宫,皇上也在这里处理日常政务,读书学习,批阅奏章,甚至召见官员、接见外国使节、举行家宴。皇上演几何、推算术也在这里,招见传教士也在这里……
小喜子比个手势,一个侍立一角、掩不住好奇神色睁大眼看她的宫女转身出去。“格格,”小太监变得小声小气,“万岁爷正在见大臣, 格格吃茶等一等。”
真的呢,牡丹听见康熙的声音从隔壁隐约传来。打量屋内,布置得舒适温暖,有床榻,案几上有累叠书册、奏本,想一想方位,这里应该是乾清宫正殿西梢间的暖阁吧,等于是皇上在这里的起居室。帘门掀动,一个宫女端茶进来,却不是刚才出去的那一个。她笑着将茶搁下,蹲身福一礼道:
“奴婢夏薇,见过牡丹格格。”站起身又笑道,“万岁爷算到格格该到了,让格格先看着这本书。”说着递上一本蓝皮线装书。又瞧了眼小喜子说,“你去吧,我在这里伺候着。”
牡丹接过书,看是一本《太平广记》。皇上当她是小孩子,耐不住性子枯坐么?将书搁在桌上,端起茶喝了口。这宫女生的清雅可喜,眸瞳灵动,气质却沉稳,举止落落大方,看来是皇上身边得用的人。
“茶很好,有劳夏薇姑娘。”
“不敢。”夏薇微微欠身,笑得真切,“早就想见一见格格的,竟始终得不着机会,今日托皇上的福终于见上了,格格不知夏薇有多高兴呢。”
牡丹也笑起来,却突然打住。夏薇也是,因为隔壁殿里隐隐传来了哭声……哭声苍老,开始好像还在勉力压抑,却渐渐压制不住,裹挟着万般的难过、忧懑,直要放声一恸了……听得这屋里温暖的氛围都要苍凉起来。
夏薇朝牡丹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匆匆退了出去。牡丹听见康熙说话,却听不清说什么,只模糊听到“朕明白”、“太子”这样几个单字。想想这一段的事情,这个哭的,应该是那个太傅王琰吧?
老先生一生的心血啊。想了一会儿这王老先生此时的心情,牡丹淡淡喝了口茶,随手翻开桌上的《太平广记》……咦?牡丹明白皇上为何让她看这本书了。
她从书页间拈起一枚熟悉的笺——她的“牡丹笺”。笺纸的一角印着一丛烂漫微笑的牡丹,月白洒细金的纸上是她的字:
“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旁侧另添一行小字:
“牡丹每读至此都要微笑,皇上也欣赏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潇洒吗?——牡丹敢以小笺谢重礼。”
牡丹将这张小小笺纸拈在手里,视线凝注在皇上那枚鲜红色的长形印章上头——“畅春”。她心血来潮拿一页心情偶记还赠皇上,以为她这种小把戏、小心思,皇上必定觉得幼稚,一笑之后也就撩开了,现在看来皇上是喜欢的呢,嘻。
“丫头?笑什么呢?”
声音突然近前响起,牡丹一惊抬头,见康熙已进来西暖阁,正笑眯眯注视她——牡丹就坐在那里,眨也不眨的回视康熙。“三个月不见就瘦成这样”,阿玛的话该拿来说皇上才对。那一瞬间,她突然看见皇上孤独坐在戒得居的样子。风浪一生的康熙在寒凉的夜里疑惧不能入睡,而心里面那透顶的寒凉甚至寒过了雪夜,因为这次让他恐惧的,是他的儿子们……牡丹觉得心里非常不舒服,仿佛是一个她极熟悉的亲人被人欺负了……
“牡丹?”康熙眼睛幽深起来。
牡丹回过神,赶紧起来行礼。“好,好。”康熙扶起她,在对面坐下,扫一眼桌上,问:“等久了吧?饿了吗?”
“噢,”牡丹可怜兮兮,“喝了好多茶,饿了。”
皇上笑了。“夏薇!进碟子芙蓉糕来。”
夏薇赶紧去张罗。一时芙蓉糕端了来,也重新泡了茶换上。康熙只拈了一小块糕点漫不经心放进到嘴里,却注目看着对面的牡丹吃,“怎样?合不合胃口?”
真是喝茶喝饿了,此时吃糕点正合适。牡丹慢条斯理又津津有味的吃着,闪睫一笑,“还行。”说完却咬上一大口。
“呵呵。”皇上笑得开心,开心又宠溺,脸上阴霾尽扫。
满地的宫女太监看得直眨眼,包括小喜子。他心里的一笔帐彻底糊涂,万岁爷究竟是什么心思呀?怎么觉得那眼神是在看一个心爱的小孩子?
“牡丹,”皇上喝了口茶,慢慢开口,“朕事情太多,出宫不容易,以后你来宫里吧。拿书来这里看也成,空暇陪朕说说话儿”
牡丹拿手帕轻拈唇角,扬睫微笑道:“好。”
“你阿玛可要送走你呢。”
送她走,皇上与她倒是一样的用词。阿玛的心思是很明显的。
“牡丹,你怎么说?”
“皇上怎么说的?”牡丹笑吟吟的。
“朕不准。”康熙挑眉,定眼看着牡丹,“朕要时常看见你们。”
皇上的眼睛里是一点悠远的、眷恋的、寂寞的……什么。“牡丹也想时常看见皇上,见皇上一面实在不大容易。”她喃喃抱怨。
康熙眯眼,审视她坦白的眼神。牡丹微笑,不回不避。
“你不怕么,丫头?”
怕?怕什么?怕卷进这一场阿哥政争,身不由己,粉身碎骨?
可命运这东西,怕就有用、躲就有用吗?她曾经极怕,甚至不顾他的取笑悄悄去庙里求菩萨保佑……可他,她最心爱的人还是灰飞烟灭了。她曾经极小心,真心假心的爱情她一概等闲对待,只想守护好自己,好好守护着她的家人……可一夜之间她就掉来这里了。上天啊,你就恣意做好了,我也不再管你,看是谁更任性一点。谁唱的,谁曾唱过——命运如刀,就让我来领教……
牡丹唇边抿起一个笑,含笑的无所无谓的眼波,闪动些许蔑视在里头,流光溢彩。康熙凝注她不语,而一地的太监宫女,也呆在那个笑容上……
…
雾起时分
37。
牡丹醒来。
几点这是?怎么就醒了……屋里昏暗的很。看窗户,自是什么也看不见。牡丹躺在黑暗里,清醒白醒,想起从前,也极偶而会在夜里突然转醒。那时掀开窗帘探看,一次看见明月光辉洒床前,一次什么也看不见,第二天开门却迎接一个白色世界——原来是夜里落了大雪……
想起从前呵。牡丹坐起身,料是丫头还酣梦正好,披了衣服,自摸索火折子点了灯。无目的的,屋里踯躅一圈,唉,这万籁俱寂的,有点音乐就好了。这个年代,要想耳边有点儿乐音,要么上戏园子,要么请戏班子,都是好大的动作……
就生活而言,有的时候她喜欢这个节奏缓慢的时代,离开了一切电器,在这个时代生活,的确养护眼睛,舒缓神经,人更容易触摸到心灵。可是有的时候,比如像现在,牡丹却觉着一种空旷的寂寞……她是流行音乐和西方古典音乐养大的,她的耳朵、灵魂都想念那些节奏,那些美……她是那个时空养大的啊,在这个空间,她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或者她该教小紫、小霜甚至十儿一些歌曲?然后将他们当随身听使用,呵呵……一笑引开心思,牡丹视线落在案头的《牡丹亭》,想了一想,牵了它回到床上。
《闺塾》一节,老先生絮絮叨叨:“凡为女子,鸡初鸣,咸盥、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