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牡丹-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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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君欺天下,而且大肆造路修亭,所费甚糜,也确实劳民伤财。但是臣在坊间私访的时候,发觉百姓的说法差距甚大,抱怨诉苦的有,但多数是感恩称庆的,说靳敏爱民勤政,是安徽人的福气。所以臣也说不好……不,臣的意思是,臣是钦差,却无法做出判断,为主上解忧,是臣失职了。但是臣想,靳敏是得过皇上亲笔褒奖的,现在事情既然有疑点,还是谨慎些好,所以把臣看到的听到的,都呈给皇上,请皇上定夺。”
沉默。殿外,沙沙的雨声,殿内,寂静无声。
“……皇上?”半晌等不到回应,白面皮的官员悄悄透了口气,试着抬眼看皇上,然后,惊讶就表露在了脸上。
皇上在笑?
这龙案还翻在地上,太监们都还不敢收拾,这么小会儿功夫,皇上的怒气已经消了?他说的话这么管用?这个,君威难测……瞥一眼身边两位大人,马相攒眉思索状,好像根本没注意到皇上的神情,张相呢,似乎也没注意到,一贯的一张波澜不兴的脸。
其实张廷玉看到了,康熙驻足,倾听,然后笑了。他也隐约听到了一阵笑声,传自西暖阁,他就知道谁在那儿了。他吁了一口气,皇上的盛怒过去了。他开始思考,一会儿该如何回复皇上的问询……
白面皮的官员显然定力要小一些,好奇心要大一些。他呆呆的看着康熙带着一个笑容凝神站着,然后随意的挥了挥手,还没待他想那是什么意思,康熙已经离开了正殿。
李德全一怔,反应也快,比个手势让小太监们收拾一地狼藉,同时使眼色给小喜子。小喜子赶忙跟上去,他诧异皇上怎么正发着火儿就走了,而且大臣还在回话呢,这可是没有过的,但是一想,牡丹格格在西暖阁呢,皇上的心情肯定会转好,皇上爷心情好是要紧,其他的管它的呢……
走在前面康熙却突然停住脚步,抬手拍了拍脑门儿,轻轻对自己笑起来。他是太随意了。可是,就仿若在燠热的丛林里突然听见了清泉流动,在焦渴的大漠里突然感受到一缕绿意润泽的风,他是不由自主啊。
他放轻脚步,悄身站在西暖阁的帷幕前,带着一点感动的迷惘,看着整个宫里那最动人的一点绿意,最妩媚慵懒的一个女子。
牡丹已经满面通红,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却还是收不住笑意。她艰难的克制自己,转眼“噗”的又笑出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一个满脸憨态的小太监。
“哎唷格格,您收着点儿,那边……”大家被格格的笑意惹得都停不住笑,这可急坏了那个讲笑话儿的小太监。没错,他是始作俑者,他是意图讲个笑话搏这位格格高兴,却没料想她这么不经笑啊。万岁爷那边还发着火呢,要是听见了他们这边在笑闹,这可怎么……
牡丹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自禁的往他比划的方向看,谁知一看竟看见皇上站在帷幕边,一惊吓就呛了气,所以在满屋的宫女太监惶恐跪地的同时,她惊天动地的咳起来,可怜刚才肠子已经笑没力了,现在又……
这回轮到康熙大笑起来,看到牡丹不满的一眼瞥过来,更是孩子一样的呵呵笑个不住,就这样笑着转身又回殿上去了。
皇上似乎去了很久。渐渐的,牡丹的耳朵里,四处都是梦里乐响。
雨时疏时急,是钢琴从容弹奏。
柔软的衣带,袅袅熏香,静悄的足音,轻盈舞动的光线,是小提琴在悠悠轻诉。
而大殿里,是嗡嗡低语,是模糊的唱和,是偶尔一阵巨雷轰鸣。
而她的心境,是寂静中从容拉响的中提琴,模糊的忧伤,模糊的坚强,一条舒缓流淌的生命的河……
呵呵,对上点心来的小宫女轻一颔首,牡丹挪了挪腰下的靠垫,笑起自己来。瞧她,心里安闲得竟像是在她的牡丹阁了。切,把这里当成她牡丹阁的后花园也没什么了不起,她傲慢的一抬下巴——
呃,皇上老爷怎么又在那里了?同刚才一样,站在几步之遥的帷幕边,凝看她。
康熙凝注不动,眼看着牡丹在他眼前、在这几年里面,一瓣一瓣的盛开。他发觉自己也开始像世人一样,试图描绘她,思考她究竟是什么地方让人着迷。或许是她的自在?在他面前,女人美得千姿百态,只是端庄淑雅的,娇媚求宠的,哭闹抱怨的,无一不是“做”出来的姿态。或许也不能怨怪后宫粉黛的做作,这不是一个让人烂漫的地方,或许只是因为他老了,没有了少年时新鲜的心境……瞧他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多的思绪,其实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天地精华能创造出怎样的美好啊。她也雅,也媚,也嗔,不同的是她的漫不经心,是她这不可思议的自在,对了,是她眼里闪现的这一点有趣……
牡丹不大明白他在想什么,但只浅笑而对,也不语。
“牡丹,你很神气啊,好象比朕还神气呢。”康熙慢慢走过来,眼睛刻意瞥过她那散漫闲适的坐姿。
稍稍坐直一些,牡丹笑颜里带着两分赖皮:“在家里阿玛纵容,在这里皇上包容,嘻。”笑完了,干脆又懒回去,问道:“皇上忙完了?”
康熙没有回答,也没有坐下,他站在牡丹的屏榻前,俯看她的笑颜。“喜欢这张榻吗?”
牡丹眨眨眼,笑:“喜欢。再有扇绣屏摆在后面就好了,那才是‘屏榻’呢。我在……画儿上见过,美极了。您想,后面是一座巨大的牡丹绣屏,我坐在这榻上看书,画面是不是很美啊?”
呵呵,康熙被逗笑了,旋而沉思的看着自在欢笑的女子,说:
“朕觉得……你没把朕当皇上。”
牡丹一愣,发觉康熙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倒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她,是没有……迎视着康熙的眼睛,她坦白回答道:“也不是完全没有。”
“哦?”康熙紧紧锁住她的视线。
“在牡丹心里……皇上更多是一个很熟悉的朋友,一个很博学的人,一个……”男人。牡丹及时咽下这个词,望着身前凝视着她的男人,一时愣在那里。她突然悟到,她在这宫里悠游自在从容神气,是因为很早她就察觉了,这个男人喜欢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忘记了她的研究,已经不再把他当一个探究对象,而只当他是她生活里的一个真实的男人,一个谜一样睿智的有魅力的男人……
“牡丹。”康熙的声音听来低哑,他伸出手,轻轻将牡丹的一只手合握在手心里,“朕也许该将你放到身边来。”
牡丹没有抽回手,侧头想了想,笑道:“皇上不会。”就是笃定了这一点,这份情意才没让她觉得恐慌。要她,太复杂,康熙皇帝不会做。“皇上喜欢的是牡丹现在的样子。若是放到了后宫,牡丹使尽全力缠着皇上,哭哭啼啼等着皇上,皇上不倒足胃口才怪。”
康熙又被惹笑,“不,放到后宫你也变不成那样。不过,”他轻抚牡丹的乌发,慢慢道:“朕不愿意你去过那种生活。朕对你来说太老了……”
牡丹被震动了。不是这句话,而是康熙眼里的东西……是温柔,是一种诉说着成全和宠溺的温柔。这是一个帝王宠爱一个女人的方式,是康熙这样一个胸有千山万壑、千秋万代的帝王,以着他的大气,一种真正的王者之气,用着温柔宠溺的心情诀心成全一个他极欣赏喜欢的女人,要她快乐生活,给她她要的……
眼角一湿,牡丹拿书盖住脸,身子倒到榻上去。静默无声的躺在那里,只看见书沿边上,嘴角美美的往上弯着。
“丫头,你是什么样子?”康熙笑骂她那不庄重的姿态。
“我得意!我是古今第一幸福人……”娇俏的声音从书底下飘出来。
春水微澜
46。
冬雪围炉的情景似乎还在昨夜,好像只是睡了美美的一觉,醒来竟发现,窗子已经被快乐的支起,那阳光轻舞飞扬,已经是妩媚的春天的味道了。
又是一春天。
春花,秋月,真容易。只是把雅事做尽的日子啊,真容易。她甚至要仔细推想才能知道,这是她作牡丹格格的第三个春天。她在这里,好像schon eine Ewigkeit……这个词一出来,身着杏黄旗装的天下第一闲人不禁一笑,眼睛却在一闪之后黯淡下去。轻轻将茶盏搁下,喃喃出声的再念一遍,美眸向外,穿过打开的窗扉,看向院子里隐约浅绿的春意。
浅绿,是牡丹阁现在的颜色,是那些怯怯羞涩的萌芽,是那些睡过长冬醒来的欣喜。忽然,南书房门吱呀一响,出现一个身着绿衫的少年身姿。他看了眼同他一样颜色的枝头春意,又看向对面的正厅,敞开的窗扉后面,那抹黄衫似乎没有起身的意思。想了想,他步下台阶,穿越小小的庭院走去,途中看见园中地上还有未化尽的一小堆残雪。
刚站到门前,小紫已经从里面把门打开了。少年轻轻一点头,走进屋里,远远的向打起的帷帘后面躬身道:“格格,申时您跟费大人见面。”
“啊,对。现在什么时辰?”牡丹坐起身子。
“未时二刻。”
看着那个远远站着的可爱少年,牡丹乐了,这小孩连她换衣服的时间都计算着呢。“难为你想着,小秘书,我这就好。”摆手示意两个丫头准备。
少年不理会她戏谑的声音,轻轻一躬身,转身庄重的走出去。
一会儿之后。
重新拢拢头发,端正将帽子戴好,再向镜中顾盼一眼,“这回怎样?”
“挺……挺好。”小紫犹疑的声音。一眼瞥过去,小霜睁大水灵灵的眼睛,也使劲点头。
“嗯哼。”牡丹走过去,不正经的把小丫头粉嫩的腮上一拧,“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
“你说呢,小十儿?”迈出门槛儿,牡丹又征询那端整侯立的英俊少年的观感。
秦十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然后面无表情的答道,“就那样。”
哼。牡丹撇撇嘴,自顾向外走去。
谁知刚出牡丹阁的月亮门,迎面就看到小大嫂雪凝迎面走来,很有点儿步履匆匆的样子。
“妹妹,你这是……”孩子气的眼睛诧异的睁大。
“我这是……”牡丹随着她的视线扫过自己一身装扮,然后粲然笑道:“要出门。”
“要出门……”
“大嫂找我有事儿?”牡丹试探。
“啊,是,有点儿事儿,我有话跟妹妹说……”
嗯?牡丹等着。
“嗯,妹妹你知道,不,你应该不知道……我是说,我想先告诉一声,也想问问你……”
什么呀?牡丹听着费劲,刚要问时,就听得脚步急促,抬眼看见二嫂书月爽快的身姿穿廊而来。
“大嫂,你怎么沉不住气了?”书月扶上雪凝的手臂嗔怪。
“可是,我……”
“讲好了不能说的,那就先不能说。”
牡丹眯起了眼睛,迅速瞥过身边,发现小紫直直的竖起了耳朵,而十儿依然是面无表情。她看向书月。
“妹妹别介意,”书月笑得坦然逗趣,“咱们有个小秘密暂且得瞒着妹妹,现在说了就没趣儿了。妹妹要出门么,那就快去吧。”
牡丹听说,看了看她俩,微微一笑就告别而去。但是书月的神情,是让她心里微觉异样的。
想着时,到了大门口,不料又见一个计算之外的人物等在那里。迎着他闪烁着好笑的打量眼神,不待他开口,牡丹撇撇嘴道:“行啦,我知道不像。你是去大嫂那儿还是找我来的?我不巧要出门。”
“是不像。”蔚长笑。牡丹大概是天底下最不适合扮男装的女人,那眼波一横,底就泄了。“又是不巧吗?你还说自己是天下最闲的人。”
面对这么好看的男孩子,牡丹无法不笑,“闲人也不是吃喝等死呀。不过,显然,有人比我还闲。”
“嗨……”蔚长抗议,桃花眼亮晶晶的,笑容却疑似有丝儿的腼腆。
牡丹呵呵一笑,径自上马车。
果不然,银袖一闪,有人跟着坐进车里。
行,你就跟着,牡丹瞧着他点头。
蔚长轻轻一笑,眼睛扫过帘外开始移动的路面,然后迎上对面那双美眸的戏谑。
“唉,娇养他掌上明珠,出落的人中美玉。”看着他玉般的面庞,牡丹不禁支颐长叹。
“嗨……”蔚长再次抗议,这次却笑得明快,“好啦,这个给你,肯定你还没看过的。”口气听来疑似在拿糖哄一个小孩开心。
牡丹接过,见是一份《聚升京报》,而随手一翻,竟就是那么一句:
三月甲辰,复立胤礽为皇太子,昭告宗庙,颁诏天下……
康熙四十八年的三月这是。胤祥今年是本命年呢,牡丹不知怎的就突然想到,然后心里就突的一跳。
“你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牡丹。”蔚长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
牡丹闻声抬头,“因为我比她们、比你大,小孩。”
“是——,你大!”蔚长终于发现自己只能无奈的一叹。
马车停下,午后的教堂前面看不见人迹。从古典的中国屋宇间走来,看见这样一座西洋建筑,给她的感觉是突兀又亲切。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感慨,牡丹还是在心里微微一叹。
“我进去了,咱们改日再见吧。”她向蔚长道别。
蔚长看一眼教堂的大门,“你扮男装是为来这里?”略一想,道:“我陪你进去吧。在广州的时候我曾接触过几个欧罗巴人,有点跟他们沟通的经验。”他当牡丹来瞧新鲜。
牡丹有点儿惊讶了,想起当初她说要来教堂的时候她两个小丫头的反应。一个惊恐的捂住小嘴,一个兴奋的睁大双眼,意思却是一样的——啊!蓝眼睛怪物!倒不料蔚长这样一个手心里捧大的公子哥儿能有这种见识。
“可今儿我有话要跟费大人单独讲,不能让你跟呢。”牡丹抱歉道,“放心,我不是第一回来啦。”
还是上回那个面黄沉默的仆人来奉茶。
眼睛轻轻飘过茶杯上的蓝釉花纹,牡丹稍一沉吟,遂问道:“我可不可以要杯咖啡?”
一听得咖啡这个词被滑顺的吐出来,坐在对面揣度着她的灰绿眼睛闪过一丝惊讶。
牡丹一笑,“我想经过上次见面您心里是有些疑问,所以今日约我来。我呢,也觉得能相信您。那咱们就坦诚一点,别互相揣摩了。我不是福王府的少爷,是……”
“是牡丹格格。”本是梢显呆板无趣的人,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打趣的神情,“格格扮不出少爷的样子。”
“Danke für die Kompliment。”牡丹无奈道,说完便观察对方的反应。
灰绿眼睛倏然瞪大,“Sie……Sie……”
牡丹眼睛一亮,“Freue mich Sie kennen zu lernen。”见对方眼睛又瞪大一圈,不禁调皮的按胸一礼道:“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