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 作者:花裙子-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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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你三叔父在外面养了个女人。”曹氏的眉眼间满是笑意。
何欢微微蹙眉。三房一向都是何柏海做主,若是他想纳妾,一顶小轿抬进门就是,根本不用偷偷摸摸。“你说得具体些。”她隐约觉得不对劲。
“我哪里知道具体的,刚才只是听小丫鬟说,你三叔父生意忙,这段日子经常住在铺子里。我猜想,他不是住在铺子里,而是住在铺子后面的小宅院。”
何欢略一沉吟,低声叮嘱曹氏:“这事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曹氏受过邹氏的气,本想捅破外室一事,好好气一气邹氏。听何欢这么说,顿时有些不高兴,低声喃喃:“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外室不外室的,你不该插手……”
“曹姨娘,想想你口袋里的十两银子。在你眼中,到底是银子实惠,还是逞口舌之快更重要?”何欢相信,何柏海并没有养外室。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曹姨娘两眼放光,高兴地说:“你的意思,那十两银子全都归我?”
何欢见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暗暗叹息。二十多年前,何家新建了如今的老宅。四进的大宅院,外加一个大花园。那时候沈经纶尚在京城,何家在蓟州也算“独一份”。短短二十年的时间,花园没了,四进宅院变成了三进。时至今日,不要说修葺屋子,温饱也成了大问题。
事实上,若不是沈经纶的扶持,林家大概也会落得与何家一样的下场。可饶是如此,林家今时今日的情况,也不能与二十年前同日而语。其实,就算是从不沾染海上生意的沈家,也因为海盗猖獗,家底薄了很多。
当然,像曹家这样的渔户,更是海盗猖獗的直接受害人。曹氏的父亲、兄长都死于海盗之手。何欢曾经听沈经纶说过,沿海的小渔村很多都已经荒废。海盗们贪婪成性,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铤而走险,踏入蓟州、陵城等城池烧杀抢掠。
何欢没见过海盗,也不懂为什么海盗猖獗,米粮布匹也会跟着涨价。她更不明白,为什么不做海上生意的人家,日子也会越来越艰难。她只知道,无论是林曦言还是何欢,她们的父亲都死于海盗之手。林曦言在九岁就懂得了生活的艰辛,而十七岁的何欢被逼在父母坟前自尽。这一切全都冤有头债有主!
何欢思量间,下人把她带去了何柏海的书房。她暗暗打量整个书房。
相比客厅的华而不实,书房并没有太多的摆设,但古玩字画的质量明显上了一个档次。若是早几年,她一定会觉得,这些与客厅那些差不多,但她嫁给沈经纶一年多,眼界自然不同,不然她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屏风的木雕出自名家之手。
何柏海高抬下巴瞥一眼何欢,随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感慨道:“你三婶娘对我说,你们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这两年,为了你的堂弟堂妹,我一直忙进忙出,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好好关心你和靖儿。虽然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但总算有口饭吃。”说到这,他拍了拍桌上的小匣子,“这是我和你三婶娘替你二妹准备的嫁妆,现在先挪给你们,总不能让你们饿肚子。”
何欢抬起眼睑看了看小匣子。以她的目测,里面顶多就是一二百两。她摇头道:“不瞒三叔父,家里确实过不下去了,但是与二妹说亲的可是陵城吕家,二妹的嫁妆万万动不得,否则她在婆家一定会被公婆看轻。我是长姐,不能误了二妹的终身幸福。”
“没事,没事,嫁妆可以再攒。我们虽然分了家,但仍旧是一家人,血浓于水,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饿肚子?再说,知道内情的人,明白是你体贴懂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无情无义。虽说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别人戳脊梁骨,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们饿肚子。”何柏海说着,把小匣子推至何欢面前,示意她收起来。
何欢心知,何柏海这是在警告她见好就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过他身后的山水画。
仔细想想,沈经纶的书房似乎也有一副风格类似的山水画,沈经纶珍而重之,不许任何人碰触。她悄悄向沈经纶的小厮文竹打听过,据说画作出自山水名家齐大石之手。此人性格孤傲,临终前把大部分画作都焚毁了。沈经纶手上那幅是先太子赏赐给他的,千金难买。
何欢站起身,右手按住了小匣子。
何柏海看到她的动作,微微一笑。正当他以为整件事即将顺利解决,忽见何欢把小匣子推至他身前。“欢丫头,你莫不是嫌银子太少?”他的笑容僵住了。
“三叔父,您疼惜侄女,侄女心中明白,但是我决不能拿二妹的嫁妆。”何欢温顺地摇头,一脸为难,再次把目光落在了山水画之上。仔细端详,印章的图案,位置与沈家那幅画一模一样。
何柏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匣子上。“这是你大弟,二弟的束?,现在一并给你吧。”
“既是大弟、二弟的束?,我更加不能拿。”何欢连连摇头,低着头说:“三叔父,不如你把墙上的那幅画送给侄女,让侄女拿去当铺换些米粮。”
何柏海表情一窒,深深看了何欢一眼,神情不自觉严肃了几分。
何欢虽没有抬头,但她明显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已经变了。她的心中更加不解,低声说:“三叔父,二妹的嫁妆,大弟、二弟的束?,我真的不能要。至于这字画,前两年,我经常拿父亲的笔墨书画典当,与字画铺的老板很熟。我想,三叔父挂在书房的书画,自然比父亲的字画更值钱。这幅画至少能换十石大米吧?。”
何柏海急忙收敛神色,惋惜地说:“这只是赝品,值不了几个钱。”
“赝品居然画得这么好?”何欢震惊地睁大眼睛。趁何柏海不备,她快速绕过桌子,仔细辨认字画的笔迹,的确与她在沈家所见一模一样。她伸手,作势碰触落款。
“你干什么。”何柏海一把推开何欢。
何欢抬起头,无辜地看他。“三叔父,您怎么了?”
“没什么。”何柏海讪讪地缩手,敷衍道:“我怕你弄脏自己的手。”
“原来这样。”何欢笑了笑,转头朝另一幅画看去。
何柏海一步上前挡住她的视线,一把抓起桌上的银子,塞入何欢手中,急道:“你先拿着银子回家去,将来只要我们有一口饭吃,绝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眼见何柏海的紧张,何欢愈加觉得整件事不简单。当下,她不能抢下墙上的书画,更不能逼问他,只能与曹氏坐着牛车回家。
待到何欢前脚刚踏出书房,何柏海立马取下墙上的两幅画像,小心翼翼地放入木匣子。
“老爷。”邹氏推门而入,急巴巴地说:“老爷,她说改日还会再来,这话什么意思?您没有和她说清楚吗?”
何柏海没有理会她,拿起铜锁锁上了匣子。
“老爷,你干嘛把东西都取下来?”邹氏知道,那两幅画是丈夫的心头好,别说是她,就是他们的宝贝儿子,也不敢碰一下。
何柏海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沉着脸说:“她若是再来,你用银子打发她就是。”
“老爷,这怎么能行!银子是我们辛辛苦苦赚的,就算施舍给乞丐,也不能凭白无故送给他们!”
“蠢货,到底是银子重要,还是女儿的婚事重要?”何柏海厉声呵斥。
“老爷,事情一码一码……”
“闭嘴!”何柏海的脸色愈加阴沉,压着声音说:“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现在我们为了欣儿的婚事才会投鼠忌器。将来,等欣儿出嫁了,只要少许花些银子,老宅那些人,还不是任我们搓圆捏扁?”
“老爷,其实我们根本不必受她的气!您忘了,我们有老瘟婆的把柄。”邹氏凑在何柏海耳边嘀嘀咕咕。
正文 第22章 蹊跷
回城的牛车上,何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开始的时候,看何柏海的架势,分明想和她谈判,可是当她注意到墙上的字画,他一心只想赶她走。他一定知道,她还会去讹银子,可他并不在乎。
“三叔父的铺子做什么生意?”何欢询问曹氏。
“先前分家的时候,他们得了一个绸缎铺子,一个酒肆,前两年又新开了一个成衣铺子。据说,三个铺子都很赚钱。”
“就这些?没有字画铺或者当铺什么的?”何欢追问。
“你三叔父从小不爱读书,开什么字画铺啊!”曹氏不以为意,见何欢没有接话,她追问:“我们明明说好的,一旦你和你三叔父谈不拢,我就在他们门前大闹一回,你干什么临时改主意?”
“这事你不用管。”
听到这话,曹氏有些不高兴,可一想到怀中的十两银子,她又笑逐颜开了。
何欢朝车外望去,越想越觉得蹊跷,偏偏真正的何欢留给她的记忆太少。“曹姨娘,你刚才说的绸缎铺子和酒肆,已经改了三叔父的名字吗?”看到曹氏点头,她又问:“当初姨奶奶怎么会答应把这两家铺子给他们?”
“这个我哪里知道?当初说是所有的钱产一分为三,不过应该属于我们的,我什么都没见到。我想,魏姨娘是不可能便宜三房的,想来我们现在的拮据都是被你大伯父、大伯母拖累的。”曹氏说到这,脸上不免露出几分愤懑之色。可是一想到如果没有何柏初,她压根进不了何家的大门,顿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
回到何家,何欢满脑子都是何柏海紧张兮兮的模样,整颗心像猫抓似的难受,她索性在何柏贤的书房随便拿了一本书,匆匆去了与何家熟识的书斋。
书斋老板陆大叔瞧了瞧她带来的书册,为难地摇摇头。
何欢一脸失望。见四周并没有人注意他们,她压着声音说:“陆大叔,您是好人,对我们一家都很关照。若不是您,我们早就过不下去了。”
“何姐儿,这次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你这本书,实在不值钱……”
“我知道。”何欢低头,用更低的声音说:“大叔,若是我有齐大石的真迹……”
“何姐儿,你不要与我开玩笑了。齐大石的真迹,全天下只有十幅,每一幅都是有主的。放眼整个江南,唯独沈家有一幅。以沈家在蓟州的声望,就算你拿到了真迹,谁人敢卖,又有谁人敢买?”
何欢心知陆大叔误会她想去沈家偷画,她顾不得解释,追问他是否知道其他九幅都在什么人手中。
陆大叔也是个痴儿,从小喜欢书画古籍,他一一历数了其他九幅画辗转的经历,又把它们主人的背景说得清清楚楚。
何欢急切地问:“陆大叔,你说,会不会有人偷了画……”
陆大叔摇头道:“我没有听过这种事。不过那几幅画太出名了,若是失窃,主家怕赝品泛滥,很有可能故意不声张。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再说,那几位主家,不是公卿贵族,就是巨贾世族,一般的小偷可不敢打他们的主意。”说到这,他一脸惋惜地感叹:“这辈子,若是能让我见一见大师的真迹,我死也瞑目了。可惜,见过真迹的人少之又少,市面上几乎连像样的赝品也没有。”
何欢越听越惊愕。想到另一幅骏马图,她又问:“陆大叔,那唐安的骏马图呢,也很值钱吗?”
听到“唐安”两字,陆大叔急道:“何姐儿,话可不能乱说。”
“有什么不对吗?”何欢不解。因为沈经纶喜欢琴棋书画,她为了讨他欢心,用心学习过,大体知道世上有哪些书画名家及他们各自的画风。不过唐安的名字她从未听过,可何柏海墙上的骏马图气势不同凡响,绝对是大家之作。
陆大叔环顾四周,拉着何欢站在柜台的角落,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唐安是先太子的幕僚,是逆贼。”他对她比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一听这话,何欢吓白了脸。谋逆可是要诛九族的,若何柏海和逆贼扯上关系,何家上下都会被他连累。她心事重重地折返何家。
何欢走后没多久,一个青衫少年走入书斋,不声不响放下一锭银子,对着陆大叔问道:“刚才那个姑娘与你说了什么?”
陆大叔看他眼生,推说何欢找他当东西。少年并不相信这话,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陆大叔坚称何欢只是与他讨价还价,少年这才离开了书斋。
陆大叔见他走远了,亲自去何家通知何欢。何欢原本以为是谢三跟踪她,可是听陆大叔的描述,那人并不是谢三。何欢更加糊涂了,隐约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麻烦,而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
入夜,张伯告诉何欢,大韩氏和林诺言并没有听从何欢的建议,去青松观附近的庄子暂住。何欢心中的忧虑又重了几分,吩咐张伯明天一早就去打听沈经纶的动向。
何欢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得知沈经纶独自去了青松观替林曦言安排法事。沈念曦则留在了沈家,由沈老太太照顾。
何欢听到这话心急如焚。沈经纶不在家,谢三会不会再次潜入沈家?林家二房为了名正言顺继承家业,会不会趁机除去长房嫡长子林诺言?
仓促间,何欢想不出更好的应对,只能带着白芍匆匆去了林家。
毫无意外,她们在林家大门前吃了闭门羹。守门的小厮轻蔑地斜睨她们一眼,当着她们的面,“嘭”一声关上了大门。
看着紧闭的房门,何欢暗自叹息。禁止何家的人踏足林家半步,这是林曦言的安排。她除了苦笑,还能作何反应?
“小姐,不如回去吧。”白芍轻声劝说。
“做事怎么能遇到困难就退缩!”何欢说着,大步行至门前,用力拍打门环。“开门!”她一边敲门一边大叫。
白芍见过路的行人纷纷驻足,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她哀声祈求:“小姐,不如您先递个帖子,我们改天再来。”
何欢没空理会她,依旧大力敲门。不知过了多久,大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探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何欢认得她,此人也是她身为林曦言时的安排,为人处事没什么优点,最大一个好处,对大房忠心不二。
“表小姐,大太太没空见你。”老妇扔下一句话,缩头就要关门。
何欢一脚跨入门槛,用身子卡住大门,高声说:“我可没说,我想求见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