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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狼烟-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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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时接受改编?” 
“我得看看风头。弟兄们跟我出生入死,我不能领他们往火坑里跳。”坐山好很慎重,说,“虽说张大帅也是胡子出身,谁知道他给官府招安后是啥样啊!” 
徐德成看得出来坐山好对安国军心存疑虑,说:“张大帅也是绿林出身,道理说对咱们也差不了事。” 
“自古兵匪不一家,”坐山好深深的忧虑道,“他毕竟成了东北王,和日本人狗扯羊皮在一起,归顺他们也不知能不能有好果子吃。三老弟,你说你和日本校长干架是咋回事?” 
“你知道四平街的满铁小学吧,校长是日本人井岛。我从奉天师范毕生回来,到那儿教书。学校主要教日文,也教国文。我是国文老师,大部分学生喜欢国文。一些学生常来我住的单身宿舍,我教他们古诗词。一天晚上,当我和学生们吟诵杜甫的诗,井岛校长过来,不容分说伸手就打我的嘴巴。” 
“真他妈的太欺负咱中国人啦,”坐山好气愤地说,“三弟,想不想出这口恶气?想出你说句话,我绑井岛的票。” 
徐德成说算啦,现如今日本人横行东北,挨欺负的人和事多啦。因受这么点儿委屈去报复不值得。   
第四章亲历匪巢(13)   
“也对,整他们就狠得茬的,让他们伤筋动骨。”坐山好说得咬牙切齿,“日本人也欠着我的,早晚一天讨回来。” 
“大哥……”徐德成思量几个月的决定,在这一天说出来了,“大哥,给我挂柱吧。” 
“好啊,三老弟!” 
白狼山林间一块草地上堆起砂石,胡子举行挂柱的拜香仪式。 
徐德成在二柜草头子指点下栽香,按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当中插一根的插法栽完香,点燃。他一人跪下,众胡子围他坐着,他说着插香词: 
我今来入伙, 
就和兄弟们一条心。 
如我不一条心, 
宁愿天打五雷轰,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我今来入伙, 
就和众兄弟们一条心。 
不走露风声不叛变, 
不出卖朋友守规矩。 
如违反了,千刀万剐,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都是一家人了,起来吧。”坐山好说。 
“谢大哥。”徐德成说,坐在胡子群中。 
“哥们儿你都熟悉了,不用一一地拜了,绺子的规矩你也知道一些,不在这儿告诉你啦。”坐山好对草头子说,“二弟,三弟得有个迎头。” 
“你报号想好了吗?”草头子问徐德成。 
“天狗。”徐德成说出自己选定的名字。 
“天狗?”草头子问一遍。 
“天狗。”徐德成坚定地说。 
“天狗兄弟,”坐山好郑重地宣布道,“从今个儿起,你就是咱绺子的扳舵先生,字匠你也干,双挎,得双饷。” 
“谢大哥!谢众弟兄们。”徐德成按胡子的礼节,向大家道谢。   
第五章荒原寻找(1)   
小小子,坐门墩 
涕乎马乎要媳妇 
要媳妇做什么 
做裤做褂做袄做袜 
通脚说话 
——民间歌谣 
1 
远离匪巢的徐家大院,自然看不到徐德成挂柱入绺当胡子的场面,正派老管家谢时仿外出去寻找他。 
“时仿,”徐德富嘱咐说,“越往西走人越稀,风餐露宿的你照顾好自己。”他还说西大荒还有狼,当年日本守备队和民间狩猎队将狼赶下白狼山,狼群逃进西大荒,是一群白狼。 
“放心吧,当家的。”谢时仿出行骑驴没骑马,不是他不会骑马,光腚马(不鞴鞍)他能骑,徐家的生荒子马大都是他亲手驯的。未经驯服的马称为生荒子,它不是生就让鞴鞍让人骑,这需要勇敢者来征服,尤其是第一次,桀傲的马要尥蹶子甚至要撕咬。谢时仿平素走路四平八稳的,在横踢乱咬的马前,他身轻如燕,敏捷地飞上马背,生荒子马哪里容谁骑到自己高傲的背上来,鬃毛竖起,拼命尥蹶子,管家短小的双腿虽然围不住马肚子,却牢牢地粘在马背上。马一口气挣扎到精疲力竭,通身是汗,最后给驯服。这次去西大荒可以骑马,他没骑马出于另一种考虑,孤身一个人赶路,容易遭抢遭劫,胡子最爱两样东西,枪和马。农谚道:骑马骑前腿袢儿,骑骡子骑当间儿,骑驴骑屁股蛋儿。骑在驴股蛋儿部位上的管家说,“我一定找到三爷。” 
“胡子要是提出条件,你酌情吧,只要咱们答复得了的,答应他们,德成来家要紧呐。找不到他你抓紧回来,省得家人惦记你。”徐德富重复一遍昨晚嘱咐管家的话。 
“我明白,当家的。” 
谢时仿外出徐德富心神不定,心不落体儿,事做不下去。他想有一件事还必须去做,教育四弟德龙。 
堂屋的条桌上摆一个老式算盘,徐郑氏手里拿张写着算题的纸,一种祭祀用的黄裱纸。 
“德龙,我俩算一道题。”徐德富说,“你用算盘。” 
徐家的算盘是梨木架,骨头珠子,徐德富从父辈手中接过家产的同时,接过这个算盘,他从父亲的眼神里看到此物的重要性,家乡有句老话: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即将成为一代当家人,这个算盘子便有了特殊的意义。 
徐德龙当然体味不到徐家算盘的含义,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种计算数目的工具罢了,和大哥用玉米粒摆成的算盘无差别。 
当家的徐德富打一手好算盘,归片、大扒皮他都熟练,使用起来得心应手,抓几颗玉米粒放到桌面上,摆出算盘儿的样子就可以算,而且是准确无误。 
“你念,念数。”徐德富命徐郑氏道。 
徐郑氏念一道当家的事先编好的算数题:“十二垧三亩六分地打七石四斗九升谷子,一亩地打几斗几升?” 
徐德龙啪啦啪啦地打算盘,骨头珠子磕在木框上声音,房檐水滴落地一样清脆悦耳。而徐德富拨动玉米粒计算,却没什么声响。 
“多少?”徐德富先算完毕,认为准确无误后,等着四弟算的结果。 
徐德龙抓耳挠腮,勉强算出的数字,自己也不知对不对。支吾道:“五斗,一亩是……” 
“清楚说!德龙。” 
“一亩五斗二升谷子。” 
“德龙这就是你学的算盘?哪个先生教你的?”徐德富目光严厉,说道,“一亩地打五斗二升谷子,照这样的产量,咱家的马、牛也喂小米,不喂筛漏子苞米啦。” 
知道算错,加之畏惧长兄,徐德龙不敢抬头。 
“德龙你是王儿小放牛,不往好草上赶。”徐德富训斥道,“整日玩啊玩的,德龙你十好几岁,再过一年半载,该给你说媒了,娶妻生子当爹,这么没正事儿怎么行?” 
徐郑氏很是疼爱尚未成人的小叔,老嫂备母嘛,时时处处体现出来,见他挨了长兄的训斥,从中解围说:“德龙近些日子不是在学算子(算盘)嘛,他和德成学归片,刚搭个边儿,哪儿那么熟练……”   
第五章荒原寻找(2)   
徐德富白了夫人一眼,她不再说下去。他转向四弟道:“德龙我问你,这几天你是不是总和西院大肚子闺女在一起疯?” 
徐德龙眼睛望眼窗户,心里有事的样子说:“秀云就要和她爹搬家,搬走啦。” 
“那一天?”徐德富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怎么烦徐大肚子,也要关注一下。村子人的传统观念老守田园,今人叫恋土情结,故土难离故人难舍,没特殊原因不能搬家,谁愿意背井离乡啊! 
“今天。”徐德龙再次望向窗户说,“搬到老远的地方去。” 
“我说嘛,四弟今天心像长草似的。”徐郑氏看出什么,善解人意道,“德龙你想送送秀云,去送吧。” 
徐德龙没敢动地方,看着威严的大哥,没他发话,他不敢去。 
“去吧。”徐德富扬了扬手说。 
徐德龙跑出去,徐郑氏去收拾桌子上的算盘,徐德富说:“放着,等他回来接着算。” 
在獾子洞村,属徐大肚子居住的土房最破烂,年久失修透风漏雨,摇摇欲坠了。家里还有个值钱的物儿,一条不能拉车耕地、也不能瓜嗒嘴瓜嗒嘴,指驴发情。农谚云:“马浪吓吓叫,牛浪哞哞叫,驴浪瓜嗒嘴,猪浪跑断腿。”浪,指发情。的滚蹄毛驴,是妻子私有财产,从娘家带来的,徐大肚子赌输时要卖掉这条驴,都是她以死捍卫驴才得以保留下来。能带走的家当是两个行李卷和一口蛤蜊瓢子锅(小印的),已经绑在驴背上了。 
徐德龙毕竟是个孩子,他来送徐秀云,却不到她跟前去,趴在一截矮土院墙豁口上看,徐秀云一趟一趟地从屋子出来,往驴身边搬什么东西,她不时瞥一眼墙头上的他,然后又进屋去。 
一个叫夏小手的人,突然骑马远道而来,在院子里下了马,朝屋子里喊:“大肚子,我来领人!” 
屋子内没人应答,甚至没一点儿声音。 
“喂,大肚子,你听见没,我来领人。”夏小手再次喊,他穿着毡疙瘩的脚踢地上的浮土,尘土像旋风一样卷起。 
徐大肚子推妻子出屋,一直推搡到夏小手跟前,女儿秀云躲在她的身后,拽着母亲的衣服后大襟,目光惊恐地望着来人。 
“你男人把你输给我了。”夏小手打量着徐大肚子女人,看出他挺满意,连连说,“值,还值七十块大洋。” 
徐大肚子女人没回避来人的眼光,表情相当地平静,无怨无恨的样子。或许作为赌徒的妻子,这一天的到来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跟我走吧!”夏小手他指下马背说。 
徐大肚子女人走向马时,冷冷地望自己男人一眼,她笑了,竟然还能笑出来,说:“我知道早晚有这一天。” 
“这个啷当(多余的)我可不要。”夏小手说,他赢的是一个价值七十块大洋的女人,年纪不算轻,模样还不错,粗米大饭还没破坏她姣好的容颜……带着女孩子不行。 
“秀云,让你娘走。”徐大肚子说,“咱愿赌服输。” 
“娘,你别走,娘!”徐秀云拽着娘的衣袖不肯松手哭喊道。 
徐大肚子的女人一狠心,猛甩掉女儿,夏小手抱起徐大肚子女人,掫上马背。 
“且慢!”徐大肚子喊了一声,气脉很足。 
“你、你要干什么?”夏小手愣怔地瞅输家蝈蝈圆的大肚子,它又有什么花花肠子啊? 
徐大肚子返回屋,端着砚台拿着毛笔出来,夏小手疑惑地望着他。 
只见徐大肚子扯起妻子的粗布衣衫前大襟,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首戒赌诗: 
已将华屋付他人, 
那惜良田贻父祖。 
害人交滴泪如雨, 
典到嫁时衣太苦。 
出门郎又摇摊去, 
厨下无烟炊断午。 
夏小手驮着徐大肚子女人走了,女儿秀云狠命地呼喊娘,那个女人没回一下头,写着戒赌诗的衣衫,在晚秋猎猎风中引魂幡一样的飘动,渐渐远去。   
第五章荒原寻找(3)   
徐德龙趴在墙头目睹所发生的一切,他不懂眼前发生的事情,赌场上的规矩他更不懂了,输了房子给房子,输了地给地,输了老婆自然女人给人家领走。 
徐大肚子牵着那头毛驴,驴背上驮着包袱,带着徐秀云出院。徐德龙跳下墙头跟在后面,一直跟到村头他才停下来,少女徐秀云回望了几次,浸透泪水的目光射进徐德龙心房,还没到懂得心痛的年龄,他只知道恋恋不舍。 
徐德龙重新回到正房堂屋,默默地走到桌子前,机械地拨动算盘珠子。这一举一动徐德富看在眼里,问:“走了吗?” 
“有个人用马驮走秀云她娘。”徐德龙说着伤心啦,哭了起来,泪珠儿落在算盘上,噼哩叭啦地响。 
驮走秀云她娘?徐德富听后吃惊,徐大肚子真的把媳妇输给了人家?气骂道,“他可真是个人啦!” 
“她爹在她娘的衣服上写诗。”徐德龙说。 
“写的什么?” 
“不认得。”徐德龙看出是诗,认不全字。 
“那她娘去哪儿啦?”徐德富问。 
徐德龙狠拨下算盘,说:“不知道。” 
这是徐大肚子第二次把媳妇输给了人家。大肚子本来有二十多垧地,家境也算殷实,日子过得满不错的。后来染上赌,输掉田产,大院也输给了人家,现在住的房子是借的。更可气的,毫无人性地把自己结发之妻当赌资押上赌桌,输给赌徒。 
“镇上篦梳铺掌柜的箭杆瓤子,雇马车拉走大肚子媳妇。”徐郑氏说多年前那件惨无人道的事,徐大肚子是獾子洞村输掉媳妇第一人,从此没人正眼看他。 
“那年秀云顶多三岁。”徐德富说。 
“三岁,”徐郑氏记忆犹新,说,“我记得真真亮亮,是秀云三岁的秋天他输了媳妇。” 
“后来,他又把她赢回来。”徐德富望眼情绪低落的四弟,活生生的例子教育他道,“德龙,守啥人,学啥人,守着‘萨满’跳大神。离这样赌耍人家越远越好。你收收心,别找什么秀云姑娘玩啦,他们大概去了俄罗斯老毛子那里。” 
俄罗斯?徐德龙不知道在哪里,村人都管俄国人叫老毛子,孩子们见过满脸毛的俄国人,他浅声问:“离獾子远不远,哥?” 
“远了去啦。”徐郑氏插嘴道。 
“过去他曾弄回一峰公骆驼,本来很挣钱的。”徐德富这话和夫人说的,下面的话还是有的放矢地教育弟弟说,“但是他不着窑行(不学好),到头来还是输给了人家,这次大概又出去弄公骆驼。” 
徐德龙似懂非懂,为啥不在村子里弄公骆驼?徐家的骆驼不是养在家里吗? 
方圆百里差不多家家养骆驼,但只养母骆驼,不能养公驼。徐德富不失时机地讲授养骆驼知识给四弟。 
“为啥养公驼?”徐德龙问。 
“公骆驼发疯……哦,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不说啦,这些事你知道没用,打紧的是读书习字学算盘……德龙,你心里得有个谱,过两年,你到镇上咱家的药店去,跟程先生学抓药,慢慢学开方子,将来同泰和药店得你开。”徐德富说,“不少郎中还真是当学徒抓药时,一点点记下名医的方子,后成了医生,关键是在有心道儿(心眼儿)。” 
“我不去药店!”徐德龙一听便急了,说,“闻着药材味儿,我打嚔喷。”他可不理解长兄的苦心。 
徐德富望着徐德龙,欲言又止。应该也必对四弟说的话,现在说为时尚早,他还需要长大些,等懂得事理才对他讲。父亲临终嘱咐,德中要是指望不上,就培养德龙,将来让他经营徐家的药店,当坐堂先生。 
徐德龙在大哥那儿没弄懂的事,他要找人问明白。那天二嫂在骆驼棚子里,用木棍给骆驼挠痒痒。 
“二嫂,问你个事儿。” 
“你能有什么事呀?说吧。”二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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