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痛史-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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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南渡三案”,离奇曲折,很简单的事,愈演愈烈,究其原由,最主要是弘光君臣腐败,小人在朝,民心不附。
弘光一朝,文恬武嬉,腐败成风。国难当头,南都士大夫彻夜饮酒观戏,欢呼雀跃,百倍奢侈安乐于承平之时,毫无失君亡国之痛,只有麻木不仁恬然安乐之心。同时,为了支付巨额军费开支,南京小朝廷大肆搜刮敲骨榨油,时时加派,四镇四处抢掠,竟公开声称“奉命打粮”,最终使得社会矛盾愈演愈烈。
“太子案”的最大后果,是引至左良玉的起兵南下,上演南明弘光朝最大的窝里斗。
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弘光朝廷还就崇祯帝的庙号和谥号之事争论不休。
弘光帝继位后,为崇祯帝所上的庙号是“思宗”烈皇帝,大臣赵之龙认为这个庙号不是太好,上奏要求改动。弘光帝不许。
最后,礼部官员余煜据理力争:
按谥法:道德纯一曰思、追悔前过曰思。先帝(指崇祯帝)忧勤十七年,念念欲为尧、舜者也,遭家不造,乱阶频起;而所用之人,又皆忍于欺君,率致误国,于先帝何咎焉?道德纯一则似泛,追悔前过则似讥,于觐扬无当也。且唐、宋以来,未有谥“思”者。周之思王、汉之后主,闇弱何足述乎!
谥法:有功安民曰烈。今国破家亡,以身殉国,何烈之有?若激烈之“烈”,又非谥法之谓也。周之烈王、威烈王、汉之昭烈、魏之烈宗、唐之光烈帝,未尝殉难也。他日书之史册,将按谥法乎,不按谥法乎?故曰“思”、“烈”二字举误也。
然则谥宜云何?先帝英明神武,人所共钦。而内无声色狗马之好,外无神仙土木之营;临难慷慨,合国君死社稷之义。千古未有之圣主,宜尊以千古未有之徽称。考订古今,不得已而拟其似,当谥曰毅宗正皇帝。
所言义正辞严,心怀鬼胎的弘光帝不得不下诏批准。
可见,如此不急之务,弘光君臣还反反复复这么多来回。
八十万众齐渡江
——左良玉以“清君侧”为名的反叛
左良玉与弘光朝权臣马士英的矛盾,其实也可以追溯到“党争”的源头。
最初提拔左良玉为副总兵的文臣侯恂,本人就是东林党人(这位侯恂,现在的读者可能不知道,他儿子就是孔尚任所撰传奇剧本《桃花扇》的男主角侯方域)。左良玉最早在辽东当兵时,因抢劫军装曾被判死罪,同案的哥们一人当罪,他就被减死免去都司之职。左良玉昌平再投军,侯恂时任昌平总督,对他信用有加,二人之间的“私恩”,正是彼时结下。
出于门户敏感私见,马士英、阮大铖等人,自然害怕左良玉是东林党的队伍。其实,东林党根本指挥不动左良玉。
弘光帝继位初,由于左良玉见事起仓猝,自己又没得参与“策立”,很不情愿,不想拜受新帝诏命。还是多亏以兵部侍郎身份督军江西的袁继咸以及湖广巡抚何腾蛟苦劝,左良玉才勉强承认弘光帝。
欲向江南争半壁(25)
当时的南明,论军事实力,左良玉手下兵源最广,有八十万众,号称百万,阅兵之时,武昌诸山旗帜飘扬,山谷皆漫,远望天边无沿。但是,由于他手下兵丁皆是昔日的“群贼”,非常不好统领。
这支大军,人心不齐,各自思变,如果驭之以忠,导之以礼,就是一支铁军;假使主帅本人三心二意,居心叵测,这支其实如散沙暂聚的大部队,很可能有样学样,层层造反。
在弘光帝初继位不久,湖广巡按御史黄澍受左良玉之托去南谒新帝,实际上是入朝观察弘光帝的意愿,为左良玉当探子。
黄澍此人,是明末那种爱出风头的士大夫,自恃背后有八十万左军撑腰,所以才敢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斥马士英是奸臣,对老马大嘴巴狠抽,又用手中笏猛砸,差点断送马士英的政治生命。
当时,马士英说服弘光帝而得以还朝后,自然要报复黄澍,便派一个与其有私怨的人上告他受贿,据此免了黄澍的官职,还派锦衣卫要逮捕他入狱。
关键时刻,左良玉以“兵乱欲南下索饷”为名,向马士英施压,最终弘光朝廷没敢逮人。
黄澍跑入左良玉军中进行“政治避难”。
别看黄澍痛打痛骂马士英一番表演卖力,其人实际上不是什么好东西。后来,正是在他强力主张下,左良玉之子左禁庚投降清军,所以,搞投降搞阴谋,这个人非常积极踊跃。
黄澍最终的“大节”,远不如为南明死难的马士英。
黄澍没能把马士英怎么着,马士英也没能把黄澍怎么着,但左良玉因为黄澍与马士英关系的紧张,一下子把自己抛到了与马士英正面冲突的对立面。
黄澍火上浇油,天天在左良玉面前痛陈南京太子之冤情,劝左良玉发兵向南京“清君侧”。
由于当时李自成余部在清军追击下遁入襄阳地区,先前与农民军作战屡战屡北的左良玉心中着慌。正犹豫之间,正好拿“南都太子案”当借口,提兵东下,一来躲避兵锋,二来拣软柿子捏。于是,左良玉他对外声称奉“太子”密谕,向南京发兵去“救驾”。
出兵需要“名义”,左良玉就四处散发檄文,表示发兵目的是“讨伐”奸臣马士英。
左良玉出兵前上疏揭发马士英八大罪状,非常具体。他手下文士所撰写的檄文,非常好看,可谓字字珠玑:
盖闻大义之垂,炳于星日;无礼之逐,严于鹰鹯:天地有至公,臣民不可罔也。
奸臣马士英,根原赤身,种类蓝面。昔冒九死之罪,业已侨妾作奴、屠发为僧;重荷三代之恩,徒尔狐窟白门、狼吞泗上。会当国家多难之日,侈言拥戴、劝进之功;以今上历数之归,为私家携赠之物。窃弄威福,炀蔽聪明。持兵力以胁人,致天子闭目拱手;张伪旨以詟俗,俾臣民重足寒心!……江南无夜安之枕,言马家便尔杀人;北斗有朝彗之星,谓英君实应图谶。除诰命、赠荫之余无朝政,自私怨旧仇而外无功能。类此之为,何其亟也!
而乃冰山发焰,鳄水兴波。群小充斥于朝端,贤良窜逐于崖谷。同己者性侔豺虎、行列猪猳如阮大铖、张孙振、李宏勋等数十巨憝,皆引之为羽翼,以张杀人媚人之赤帜;异己者德并苏黄、才媲房杜如刘宗周、姜曰广、高弘图等数十大贤,皆诬之为朋党,以快如虺如蛇之狠心。
道路有口,空怜“职方如狗、都督满街”之谣;神明难欺,最痛“立君由我”、“杀人何妨”之句!
呜呼!江汉长流、潇湘尽竹,罄此之罪,岂有极欤!若鲍鱼蓄而日膻,若火木重而愈烈。放崔、魏之瘈狗,遽敢灭伦;收闯、献之猕猴,教以升木。用腹心出镇,太尉朱泚之故智,几几殆有甚焉;募死士入宫,宇文化及之所为,人人而知之矣。是诚河山为之削色,日月倏兮无光。又况皇嗣幽囚,列祖怨恫。海内怀忠之士,谁不愿食其肉;敌国向风之士,咸思操盾其家。
……
泣告先帝,揭此心肝:愿斩贼臣之首,以复九京;还收阮奴之党,以报四望。倘惑于邪说、诖误流言,或受奸臣之指挥、或树义兵之仇敌,本藩一腔热血,郁为轮囷离奇;势必百万雄兵,化作蛟螭妖孽。玉石俱焚之祸近在目前,水火无情之时追维痛心。敬告苦衷,愿言共事。
呜呼!朝无直臣,谁斥李林甫之奸邪!国有同心,尚怀郑虎臣之素志。我祖宗三百年养士之德,岂其决裂于佥壬?大明朝十五国忠义之心,正宜暴白于魂魄。速张殪虎之机,勿作逋猿之薮!燃董卓之腹,膏溢三旬;籍元载之厨,椒盈八百:国人尽快,中外甘心!
檄文文采斐然,琅琅上口,大义凛然。但是,从起兵性质来讲,左良玉的兴兵,是不折不扣的谋反。
正是他的兴兵内斗,才在最大程度上加速了南明弘光政权的灭亡。
左良玉大军出发时,为造成不可回顾之事实,派兵把武昌烧掠一空,并劫持巡抚何腾蛟一起随军。
何腾蛟文臣,深知造反是灭族覆宗之事,本来想自杀,却为左军逼持,拥入船中。左良玉本邀他同上指挥大船,何腾蛟宁死不从,左良玉只得派四名壮汉把他严加看守,单置于一船。在汉阳门停船时,何腾蛟官服跃入水中。他水性很差,顺水漂流,竟漂浮二十里后被渔船救起。
欲向江南争半壁(26)
看守他的四个军将非常倒霉,怕左良玉找他们算账,几个人稍一合计,集体跳江自杀了事。
造反大军蔽江而下,气焰蒸腾,从汉口直达蕲州,沿江杀掠。到九江后,在当地督军的文臣袁继咸前来迎接,苦口婆心地劝左良玉回心转意,不要这样自己人杀自己人窝里斗,他说:“您称有太子手谕,可否告诉我是谁送给您的?况且,先帝旧恩不能忘,今上(弘光)新恩也不能负!”毕竟弘光帝升左良玉为侯爵,也算是有恩了。
见左良玉沉默不语,袁继咸以督师之重,亲自下跪,遍拜船上诸将,恳求他们爱惜百姓,不要肆意杀掠。诸将动容。袁督师语重心长,反复陈说,“兵谏”之事,出于不正。作为臣子,干出这等事,道义上就已经落了下风。
怕军心动摇,左良玉态度有所软化,答应袁继咸,表示左军不占领九江城,并把从前所发的“檄文”修改成“疏奏”,“清君侧”变为“请清君侧”,语气上大有变化。
但是,左良玉部下人员极其复杂,流贼、骗子、野心家多多,不少将领已经暗中约结九江城内袁继咸部下兵将,里应外合,当晚就攻下九江。左军将士蜂拥而入,在城内烧杀抢掠。
在江上望见九江城内火光冲天,已经身患重病的左良玉于舟中惊醒,顿足大叫:“我负袁公!”
想自己重病在身,造反事实已成,吉凶难卜,左良玉百感交集,悔忧攻心,吐血数升,昏死过去。
这位侯爷死得很不是时候,他眼一闭,就再没有睁开。
左氏军将并不停止行动,他们推拥左良玉之子左梦庚为主将,继续杀伐,劫持袁继咸,烧掠彭泽、左流、建德后,再下重城安庆。
弘光朝廷大惊,在召黄得功前往抵拒的同时,又命史可法回援。
在左良玉兴兵的同时,清军自归德也开始大规模进攻。归德至象山八百里间,南明竟无一兵防堵,扬州、泗州、徐州之地,势如鼎沸,人心惶惶。
史可法救火一样,在清江浦召集军事将领开会议事后,渡洪泽向泗州进发。
清军为了分兵势,忽然变成两路,一趋亳州,一趋砀山,汹汹而来。
四月三日,史可法正准备督大军正面堵当清军,弘光帝派人送来手诏,让他即刻率兵赶往庐、皖上游,以扼左良玉大军的攻势。史可法上书痛陈左良玉军不是主要敌手,指出左军未明言造反,只言“清君侧”,并表示自己可以只身往谕,大不了给他个王爷封爵,可以邀其一起释解前嫌,一同赴前线抗清。同时,他力争急谏,三次上疏报急,请弘光帝下令各部镇军,分屯泗、临、淮、凤阳、寿州等地,控淮河为防线,堵遏清兵渡淮。
史可法还写信给马士英,乞求他以国事为重,赶紧增兵,集中力量抗击最凶恶的敌人——清军。
听闻清军攻破亳州的急报后,弘光朝廷本末倒置,竟然还有心思在南京把牵入“顺案”中的几个官员处斩,然后再召集大臣商议抵御之策。
有人建议应先防清军的进攻,对左良玉军应示以招抚之意。
马士英不顾阁臣仪态,破口拍掌大骂:“你们这些东林狗党,想借防江为借口,纵容左良玉逆贼入犯南京!清兵至,犹可以议款讲和。如果左逆得志,你们东林党人高官厚爵,惟独皇帝与我二人难免一死!我宁可死于清军之手,不死左逆刀下!”
对此,端拱而坐的弘光帝不发一言,如泥胎一样,脸上也无任何表情。群臣噤口。
马士英派人拟旨,切责史可法,让他带兵入援。阮大铖当然是遵马士英之命,以兵部尚书身份督黄得功、刘良佐二镇堵截左军。
黄得功很有勇略,在江上迎头痛击左良玉军,灰河、荻港二战,打得左军掉头鼠窜。
左军虽败,江北空虚,清军乘势一举攻占泗北淮河桥,顺利渡过淮河,并于四月十七日逼近扬州坚城。
徐州方面,南明总兵李成栋早在四月八日就弃城不守,南奔扬州。
左梦庚手下军队败后,减员不少,但仍旧有二十万之众。如此一支大军,竟然不战而降。五月十三日,左梦庚在九江附近向清将阿济格投降。
当时,阿济格并非专门去打左梦庚,而是追击李自成残部正好赶到那里。左军不仅不以逸待劳打击清军,反而以众降寡,连阿济格开始时都不敢相信是真降。而为左梦庚拟降文的“大手笔”,就是先前一直撺掇左良玉与南京方面反目的巡按御史黄澍。
左梦庚很快就入京陛见清帝,被指入汉军正黄旗。当年十月,他深体主子心意,主动上疏清廷,要清廷防范他从前那些手下,出主意搬各将家属为人质,以此更便于挟制他们。后来,山西的姜瓖,据大同叛清,左梦庚身先士卒,无比“英勇”,攻克大同左卫,得授正黄旗汉军都统。五年之后,这条清廷狼狗病死于家。
降清明将中的“一把手”,一般的境遇,都是养在北京闲置,比如刘良佐、左梦庚、董学礼等,如果他们表现“良好”,入旗后都是投闲放散,被时间自然淘汰掉,算是颐养天年的善终。比如刘良佐,他在顺治五年随谭泰征剿江西金声桓,然后一直任散秩大臣至死。左梦庚仅仅在顺治六年曾随阿济格到大同与姜瓖作战,之后没有什么作为。河南的董学礼一直到顺治十六年才有机会出山,郑成功北伐时,他出任随征浙江总兵官,驻温州防剿,事后调往湖广参加围攻李来亨。然而,清朝对著名降臣手下次一级的将领,却往往放手任用,不仅让他们领兵作战,而且还对他们极力提拔。降而又反的,有李成栋、金声桓、王得仁、姜瓖等人;而一直为清朝卖命的如李国英、卢光祖、田雄(原黄得功手下总兵,把弘光帝抓住献给清朝的那位),都升迁迅速,不少人很快成为清廷镇守一方的大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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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往往以为明朝的降臣们被清廷编入旗籍是一种荣耀和奖赏,其实并不完全准确。降将入旗,他们对于“旗主”就产生了一种奴隶制的人身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