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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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君猷冷笑道:“不问青红皂白,怎可随意拘人入狱?”那衙役冷笑一声,遂拔出刀来,威吓道:“今日爷爷公干缠身,不与你这厮计较,且饶你这回,快且逃命去吧。”徐君猷冷笑道:“且唤谭百丈前来见我!”那衙役怒道:“你这撮鸟,恁的大胆,竟敢直呼我家大人名讳。”遂召唤同伴,欲抓徐君猷,但见县衙内出来一人,见得这般情形,遂询问缘由。那衙役如实相告。
那人急忙上前,拱手施礼,道:“这位员外,实因谭大人要事缠身,今日暂不受诉状。员外若有状纸,可交与在下,在下定然为员外呈上。”徐君猷见此人约莫三十五六,温文尔雅,仪表堂堂,遂问道:“你是何人?”那人答道:“在下乃是县衙押司,姓杜,单名攀,字书室。”
徐君猷拱手还礼道:“原来是杜押司。不知县令大人有何要事?”杜攀道:“乃是为石马庄现麒麟一事,黄州知府徐君猷徐大人将亲至蕲春,查问此事。谭大人已出城迎徐大人去了。”徐君猷点头,道:“原来如此。敢问杜押司,这麒麟现身之事可是真的?”那杜攀笑道:“此等事情焉敢胡言乱语。说来甚是遗憾,杜某错了目睹麒麟时机。”徐君猷惊诧不已,急忙追问。杜攀叹息道:“十三日,杜某曾到得石马庄,约莫未申时分曾路过木阴谷,可惜错了时辰。遮莫申牌时分,石马庄地堡焦无泥便见得那麒麟立于木阴谷巨石之上,前后不足半个时辰,而后便不知了去向。”
苏公惊诧不已,上前询问道:“可曾看得清楚?或是其他野兽?”杜攀摇头道:“石马庄有数人见得,皆近得前去观望,最近者只十丈远近,看得甚是清楚。”徐君猷思忖道:“或是不识那怪兽,误认作麒麟?”杜攀摇头道:“谭大人初始亦不肯信,遂唤来画师,依据亲眼目见乡人之叙说,描绘出图样来,分明便是麒麟。”
徐君猷惊诧道:“还描绘了图样?”杜攀点头道:“正是。”徐君猷惊叹道:“如此言来,确是真事。”那杜攀拱手问道:“敢问员外尊姓?”徐君猷笑道:“在下徐君猷。”那杜攀闻听,惊诧道:“莫不是知府徐大人?”徐君猷笑而不语。杜攀急忙上前施礼,道:“小人眼浊,多有怠慢,万望恕罪。”遂令衙役速去通禀谭百丈,自引徐君猷一行入得县衙。
约莫半个时辰,蕲春县令谭百丈率一班人马急急回来,见得徐君猷,急忙施礼,又言错过之罪。徐君猷只道蕲春县一派喜气,恁的喜人。那谭百丈只道乃是徐大人治理有方,诸县皆保泰持盈、松茂竹苞,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苏公细看那谭百丈,约莫四十上下,身肥体胖,一双弥勒眼,无事三分笑。徐君猷遂引见苏公、马踏月,谭百丈急忙施礼,只道久闻苏大人贤名,怀八斗之才,百丈高山仰止,仰慕久矣。见得马踏月,只道马将军龙威燕颔、堂堂一表,真壮士也。
一通吹捧之后,入得堂来,早有女婢端上香茗,谭百丈令人取来卷宗,呈与徐君猷。徐君猷不看卷宗,笑道:“闻说谭大人请得画师,描绘出麒麟模样,不知是否?”那谭百丈急忙寻得一册卷宗,自其内抽出一纸,呈与徐君猷。
苏公探头望去,但见那纸上画有一头麒麟,乃是麋身,牛尾,马蹄,鱼鳞皮,头上生有一角,角端有肉,通体金黄色。徐君猷惊诧不已,将画纸递与苏公。苏公细看,果如传说中一般,喃喃道:“不想这世间果真有麒麟?”谭百丈连连点头,道:“麒麟者,乃是吉祥神兽,主太平、长寿。今麒麟现我黄州,可见我大宋尧天舜日、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承平盛世。”
徐君猷点头,问道:“却不知是何人见得?可否召来一见?”谭百丈一愣,道:“乃是石马庄乡民,此刻并不在城中。徐大人若要见他,卑职即刻遣人去唤他前来。”徐君猷摆摆手,问道:“此人姓甚名何?”谭百丈吱吱唔唔,把眼望身旁一人,此人急忙上前道:“回大人,此人唤作焦无泥,乃是石马庄地保。”徐君猷望了此人一眼,约莫三十四五,油头粉面,满面阿谀之情,淡然一笑,道:“你是何人?”
那厢谭百丈急忙道:“此乃我蕲春县衙押司严窦。”徐君猷点头道:“原来是严押司。不知严押司可识得那焦无泥否?”严窦躬身道:“回大人,小人本是石马庄人,与那焦无泥甚是熟知。”徐君猷问道:“除却那焦无泥外,可有他人见得麒麟?”严窦连连点头,道:“还有二人,乃是焦无泥堂弟。”苏公忽问道:“他三人可是同行?”严窦点头道:“闻他三人言,他等乃是自县城买些物什,回石马庄,路经木阴谷,便见得那谷顶巨石之上,立着一物。三人诧异,待近得前去,唬得半死,只当是老虎。定睛细看,却非是老虎,身形怪异。那焦无泥壮胆摸将上去,约莫十丈远近,望得清楚,果是一头怪兽,头上兀自长有一角,此等野兽,他等从未见过。但见那怪兽在石上来回走动,后仰头冲着北方,约莫半个时辰,那怪兽忽跃起,唿得焦无泥半死,险些滚下坡去,待回过神来再看,便不见了怪兽踪影。”
徐君猷点头,道:“画师依他三人描叙而画图,认定乃是麒麟?”严窦道:“他三人回得庄来,便与乡族长者言及,有老者猜测乃是麒麟。次日便报知县衙,谭大人请得画师前来,依他三人所言,绘得此图,果真是麒麟也。”徐君猷连连点头,欣喜道:“如此甚好。本府安心矣。”谭百丈笑道:“徐大人沿波讨源、仰观俯察,乃卑职等楷模也。”徐君猷道:“谭大人与本府之呈状,当附此图。本府亦当将此答奏朝廷。”谭百丈唯喏。
正午时分,谭百丈设宴蕲春阁,宴席甚是丰盛,其中尤以蕲春蛇、蕲春龟为最,其菜名曰风云斗。酒饮半醉之时,蕲春阁掌柜适时进言,恳请知府大人挥毫泼墨,将蕲春阁更名为麒麟阁。徐君猷笑道:“昔汉武帝幸雍祠五畤,获白麟以荐上帝,作白麟之歌,因而将年号元朔改为元狩,以庆吉祥,并筑得麒麟阁。今蕲春亦当有麒麟阁也。”遂令人铺纸,大挥狼毫,书得“麒麟阁”三字。
谭百丈见得,拍手赞叹道:“昔唐李太白有诗云: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旭惊电。今见大人之字,端的是笔走龙蛇、渴骥奔泉、龙伸蠖屈、鸾飘凤泊也。”众人皆附和赞叹,徐君猷颇有些得意。
第二章 木阴山顶
次日一早,徐君猷起程回黄州城,谭百丈引县衙官吏送出蕲春城,一番道别之后。徐君猷六人扬鞭而去。行了数里,徐君猷勒住缰绳,问道:“苏兄果真若往那石马庄?”苏公笑道:“既来蕲春,若不往那麒麟现身处一看,岂非千古遗憾?”徐君猷连连点头。马踏月诧异道:“大人既欲往石马庄,为何言回黄州?”苏公笑道:“大人欲避开谭县令等人。”马踏月道:“若有谭县令陪同,岂非更好?”苏公笑而不语。
徐君猷思忖道:“谭大人行事,兴师动众,甚是招摇,如此招惹百姓闲言怨语,甚为不妥。”苏公笑道:“可惜谭县令却无所顾忌,我行我素,任由市井百姓言语,我自充耳不闻。”徐君猷叹道:“谭大人欲假麒麟之事,谋求升官进禄之路,非为官之道也。”苏公苦笑道:“我大宋官吏,常一笑乐为穷民之害,为一己私利,好大喜功,假各种借口,盲目行事,何尝顾忌百姓疾苦?扬州蔡延庆作万花会,便是这般。”
徐溜在前,询问过往乡人,问明石马庄方位,取道前行。徐君猷、苏公、马踏月三人一路言语,不及半个时辰,便到得木阴山下。那木阴山在蕲河之畔,山不高,但连绵十余里,有道自山中而过,其名木阴谷。出得木阴谷,便是石马庄。
六人翻身下马,环视四下,但闻得敲打之声,苏公寻声望去,但见得一侧山顶果真有一块巨石,料想乃是天然生成。但见那巨石上有人影闪动,敲打之声亦来自于此。苏公笑道:“那麒麟定是立于此石上。”徐君猷点头,令徐溜寻树系了缰绳,而后往那山上爬去。苏公、马踏月跟随其后。那木阴山约莫四五十丈高,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上得山顶,但见那巨石足有十丈见方,较为平整光滑,缝隙之中偶生野草。立于石上,可眺望蕲河,蜿蜒流淌,四方村野,尽收眼底。徐君猷笑道:“果是江淮胜景。”苏公低头望去,但见前方山下河边有一处村庄,料想便是石马庄了。
但见得三人手持铁锤钢锉,叮叮当当凿着石头,一人手捧着一卷,正思忖着甚么,脚旁兀自有砚台毛笔。见得徐君猷、苏公攀上山顶,皆放下手中工具,把眼来看。那捧卷人上前施礼,笑道:“诸位员外,想必是慕名而来吧?”苏公回礼道:“正是,我等乃是自黄冈县而来,闻听蕲春木阴谷惊现麒麟神兽,特慕名前来。”那捧卷人甚是得意,笑道:“那麒麟便是立于此石之上,遥望京城,祈祝圣上,锦绣江山,国泰民安。”
徐君猷询问麒麟之事,那捧卷人娓娓道来,又不免添枝加叶,宛如亲眼所见一般,但大体与县衙所言一致。又言及县衙奖赏焦无泥二十两银子,另二人各赏二两银子,颇有些嫉妒。徐君猷假意称奇,又问他等在此何干。那捧卷人只道是奉了县令大人之令,在此凿刻石字。苏公问他刻甚字,那捧卷人只道是“麒麟石”字碑,并将镌刻县令谭百丈诗文。
苏公探头望去,那捧卷人翻过一卷,示与苏公看,但见其上有《闻盛世麒麟现而记之》诗一首,共计六十四句,诗文隐晦曲折,冗词赘句。苏公淡然一笑,唤徐君猷上前来看,徐君猷看罢,笑道:“谭县令诗文刻于石上,可名传千古也。”苏公笑而不语。
徐君猷询问那捧卷人道:“闻听说那焦无泥是石马庄人氏?”那捧卷人点头道:“正是,在下亦是石马庄人,与那焦无泥自小识得。”徐君猷又问道:“可是前下方那村庄?”捧卷人指点道:“正是那里。过得木阴谷,便可到得。”苏公回身望去,依南坡下山,走木阴谷,可达石马庄,又转身看北坡,疑道:“若顺北坡下去,岂非亦可至石马庄?”那捧卷人笑道:“只是北坡无路,满坡杂树荆棘,甚是崎岖,无人行走。员外若不怕辛劳,自荆棘杂草中开道便是。”
苏公把眼望徐君猷,徐君猷诧异道:“莫非苏兄欲自北坡下山?”苏公道:“焦无泥等乃是自南坡上来,见得麒麟,而后麒麟便不见了踪影,自是从北坡下去了。我等顺北坡而下,细细察勘,或可寻得些麒麟踪迹来。”徐君猷疑惑道:“麒麟乃是神兽,来无影去无踪,断然不会留下痕迹来。”
苏公淡然笑道:“但凡行事,无论哪般小心,不免留下些痕迹来,或大或微,即便是有意隐瞒,毁去痕迹,亦会留下毁迹痕迹来。只是难以察觉或无法察觉罢了。”马踏月思忖道:“既是无法察觉,又怎知有还是没有?”苏公笑道:“所谓无法察觉,只是相对我等肉眼而言,但借助他物,便可察觉。”马踏月笑道:“愿闻其详。”苏公淡然一笑,拔出马踏月腰刀来,用衣袖擦净刀身,甚是光亮。苏公用食指在刀身摁了一下,稍等片刻,示与马踏月看。马踏月看那刀身,无有甚么。徐君猷亦诧异,只道:“苏兄此举何意?”
苏公笑道:“二位并未察觉甚么。”遂将刀身置嘴边,长长哈了一口气,喷在那刀身上,而后示与马踏月看。马踏月端平刀身,侧光看去,果真见得一个指印。苏公道:“若是凶手留得指印,难以察觉,若哈一口气,热气遇刀身而冷,遂凝结成水,便可显露出刀身细微,依得指印又可推测凶手情形。”马踏月惊诧不已。徐君猷叹道:“苏兄精明过人,剖玄析微,任他鹪巢蚊睫,分釐毫丝,难逃苏兄法眼。”
苏公、马踏月、苏仁三人依次摸索着下北坡,徐君猷三人在山顶等候。苏公走在前方,小心翼翼,察看四下,下行约莫两丈,苏公便见得杂草有践踏痕迹,遂唤马踏月来看,道:“此处分明是行路痕迹。”马踏月疑道:“苏大人以为此便是麒麟行路痕迹?亦或是其他野兽?”苏公淡然笑道:“此非野兽痕迹,似是人为。”马踏月奇道:“适才那厮言,北坡并无人行走。”苏公笑道:“只是少有人走而已。你我岂非人否?”马踏月哑然失笑。
苏公顺着那痕迹下行,那北坡果然崎岖,甚是难行,苏公连着滑倒三次,好一番周折,至一处平缓之地,四下皆是茅草,草深几近齐人头,忽见得那茅草四下伏倒,宛然一处草窝,分明是何物曾在此歇息。马踏月奇道:“莫不是那麒麟在此歇息?”苏公淡然笑道:“哪里是甚么麒麟,分明是有人至此。”马踏月诧异道:“大人怎知是人?”苏公指着草窝道:“那是何物?原来是一个酒壶。那麒麟岂能饮酒?分明是人!”
但闻得苏仁道:“老爷且看。”苏公、马踏月闻听,回头来看,却见一处荆棘中挂得一块布条。苏公上前察看,道:“且看这荆棘,分明有人经过,被棘刺挂扯下布条来。”马踏月似有所思,道:“正是那日娘娘庙荆棘挂得吴掌柜头巾一般。”苏公点头,道:“此些棘刺甚是厉害,前端兀自生有倒钩,但若挂上,愈挣扎愈难脱开。”苏仁小心取下布条,呈与苏公,苏公细看那布条,乃是绸布,约莫一指宽,一尺长,金黄之色,布边甚不规整,分明是撕扯所致。
苏仁又环视四下,不见其他。苏公忽笑道:“那麒麟岂非亦是通体金黄之色?”马踏月惊诧道:“大人疑心那麒麟有假?”苏公笑道:“将军有何见解?”马踏月思忖道:“此物或是他人留下,与麒麟并不相干。”苏公笑道:“此绸布甚新,分明是近几日留下。”遂将布条纳入袖中。
至草窝处,苏公细细察看,道:“此处整饬得颇有些模样,分明是人为痕迹。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