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的迷失 作者:叶曙明-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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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能不念前嫌,共谋国策。”《曾虚白自传》。台湾,联经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8年版。
虽然冯玉祥有倒戈将军之称,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七倒八倒,将首都革命完全否定,自打嘴巴,却也多少有点为难。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走开,让部下去干。
然而,吴佩孚对冯玉祥恨入骨髓,一提起这个人便“毛发倒竖,咬齿嚼舌,满口流血”,即使寝其皮食其肉,也不解心头之恨,怎会和他杯酒言欢?吴氏甚至放言,为了消灭冯玉祥,他宁愿和张作霖言归于好。至少奉张有自己的一贯主张,不是朝三暮四之徒。
1925年的最后一天,从天津辗转赴鄂的吴佩孚,在汉口的查家墩总司令部向全国发表结束讨奉战争的通电。各地的直系将领纷纷通电响应。这是直奉携手讨冯的先声。
1926年1月,旧国会议员云集汉口,发表宣言,主张段祺瑞下野,恢复旧国会,选举新总统,并改选众议院,修改宪法。所有主张,和吴佩孚不谋而合。两天之后,段祺瑞宣告辞去执政职。张作霖也公开表示关内之事,悉听吴佩孚主张,对于法统问题他毫无意见。
吴佩孚起兵讨冯,调集重兵猛攻西北门户河南。指挥这场战事的是吴氏手下最得力的战将、讨贼联军副司令靳云鹗。2月28日攻入开封,3月2日克郑州,3月5日陷洛阳。一路势如破竹,国民军一败涂地。
不过,靳云鹗却不想把国民军赶尽杀绝,他认为奉系才是真正的敌人。他的部队在攻占保定之后,便施当年吴佩孚在湖南罢战的故智,偃旗息鼓,派代表到北京和冯玉祥手下接洽。一时间旧直系联合讨奉的谣言甚嚣尘上。
国民军方面提出的条件是:一、释放曹锟;二、恢复法统;三、将京汉全线归吴军;四、国民军驻屯京兆;五、吴国两军协同要求奉军退出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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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第八章农夫的政治(10)
至此,国民军已经自动把首都革命的积极意义,全部抹杀;也就把这场所谓的革命,变成普通的军阀政变。为了讨好吴佩孚,冯玉祥不仅辞职,还取消了国民军的名义。国民军的两员大将张之江和李鸣钟电请吴佩孚北上主持大计,国民军竭诚听命。
国民军终于低头服输了,讨冯的目的已经达到。吴佩孚身边的人,无不欢腾雀跃,下一步就是重新开始讨奉战争。新仇旧恨,这次来个一次算清。谁也没有想到,在冯玉祥倒戈之后,吴佩孚一败涂地,竟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东山再起,重振雄风。这真是一个奇迹。
殊不知,这位吴佩孚大帅,是个有自恋倾向的完美主义者,把自己的形象、举止、言行、声价,看得比青天还高,比泰山还重,一生惟重“义”、“名”二字,因为惜名,所以重义;惟其义尽,所以名成。他对手下的人说:“大家主张联奉,我听从你们的意见,这会儿又叫我反过来讨奉了,那我还成玩艺儿吗?”
以吴佩孚的性格,既然讨冯,就不能学冯玉祥朝秦暮楚;既然和奉张合作,和战之计就必须直奉双方决定,讨奉的话,根本连提都不能提。
国民军彻底孤立了。现在最后的办法,就是利用他们占有北京的地理之便,把段祺瑞抓起来,或者还可以见好于吴佩孚。
于是,一次新的倒戈,在这种孤注一掷的心理下,又开始付诸实行了。
可惜这次政变,却没有上次那么幸运,当国民军在4月9日晚上包围段祺瑞的寓所时,歪鼻子早已得到消息,鸿飞冥冥,逃入了东交民巷。弋人何慕,国民军的美妙计划顿成泡影。
百般无奈之下,只好把一直软禁着的曹锟放了出来,恢复电讯交通,请北洋耆宿组织北京临时治安会,代行政府职权,然后一面以谦恭的态度表示今后唯吴佩孚马首是瞻,一面悄悄撤出北京。
就这样,轰轰烈烈的“首都革命”,留了一条可笑的尾巴,从此成为历史的名词。
国民军面临全盘失败,他们唯一的退路,就是回到大西北。
张之江将军临危受命,继冯玉祥之后出任西北边防督办,替他们的教父指挥这场大撤退。张之江是一位狂热的基督徒,三句话不离“耶稣”,然而,无论从才能上看,还是从威望上看,张之江和冯玉祥都不能同日而语。
撤军在一开始还算井井有条,并且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计划。国民军的作战方针是,以主力固守察哈尔,重点在南口;以一部固守多伦,掩护左翼安全;另以精锐部队迅速夺取雁北地区,巩固右翼,确保后方。
计划看起来无懈可击,但实行起来困难多多。
国民军西撤,在中原看来是一种退缩,但在西北看来,却是大军压境。察绥十三县和山西雁北犬牙交错,对山西来说,恰如芒刺在背。别说地方小军阀,就是阎锡山,也不会让他们顺顺当当回到西北。
直奉两系,为了对付共同敌人冯玉祥,化干戈为玉帛。吴佩孚和张作霖派往太原的代表,络绎于道。吴的代表说:“玉帅(吴佩孚)对冯玉祥倒他的戈,一直耿耿于心。”张的代表说:“咱们三方面合作,消灭一个冯玉祥,那就可以胜券在握了。”阎锡山对谁都敷衍应付:“雨帅(张作霖)和玉帅在中原会师之时,我一定追随。”
对阎锡山来说,冯、吴、张其实都是威胁,区别仅在于远虑和近忧。
阎锡山征询身边文武百官的意见。虽然他们多数认为冯玉祥反复无常、措置乖谬,人人得而诛之,但阎锡山仍然不肯遽下决断。在经过从1月到4月的犹豫之后,他才下了先搞掉姓冯的决心。
3月中旬,山西的军队攻占顺德,便是试探性的一步。顺德驻军是国民二军的部属,城里还住着一位大名鼎鼎的山西人,名叫孔庚。他是反阎的健将,阎锡山借口要抓他归案,攻入顺德,消灭了驻军。孔庚抓到了,但两个月后就放了出来,还送了三千块旅费。可见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当国民军从北京撤出时,直奉晋三方联合围剿国民军的形势,已经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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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八章农夫的政治(11)
国民军向西退却,奉军尾随追击。国民军面临前后受敌的局面。为了首先击破山西之敌,国民军从一开始就集中兵力猛攻雁门外十三县。
晋军的前敌长官昏庸无能,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还躺在床上抽大烟。阎锡山急忙阵前易帅,才力挽狂澜,得以保持对峙状态。
8月1日,奉军同时向南口和多伦发起总攻。南口的炮声,连北京都隐约可闻。奉军的每一次进攻,都被国民军猛烈的炮火击退了。一度野草茂盛,遍山灌木丛的山头,变成了一片布满断树枯草和尸体的荒野。双方胶着了几个昼夜,奉军一面继续以步炮兵向南口猛攻,一面派遣大军由热河向多伦、沽源包抄。
国民军劫数已定。愈来愈多的奉军增援部队穿过荒凉的山野来到前线,进攻势头也日见凶猛。张作霖给阎锡山拍了一个电报,请他把晋军撤到古店、孤山,固守雁门关。等奉军攻克多伦,威胁张家口时,再行出击。这个建议正中阎锡山下怀,他立即把队伍从火线上拉了下来,退到雁门关,凭险固守。
这时吴佩孚的军队正开赴大同。阎锡山急忙去电阻止,声称晋军有把握坚守大同,不必烦劳直军继续前进。他害怕直军侵入他的地盘。
不久,奉军攻占多伦,南口的国民军士气大落,全线动摇。奉军于是长驱直入,追奔逐北。国民军的撤退变成了溃退,士兵们骑着抢来的毛驴、骡子和马四散逃窜,在途中又不断受到红枪会的袭击,辎重丧失殆尽。事后苏联顾问描述国民军溃退时的情景:“他们乘火车逃跑时,不遵守任何铁路运行章程,火车一列接一列地开,遇到红灯信号时也不停车,结果,不止一次出现翻车事故。”[俄]A·B·勃拉戈达托夫《中国革命纪事》。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年版。
张之江扔下了队伍,在手枪队的掩护下逃到了绥远。由于极度的惊恐劳累,他竟得了个眼斜口歪的病症。
检讨失败原因,首先在于士气的低落。自从直奉重新结盟以来,国民军观音打成北帝样,白脸变成了黑脸,上下被悲观失望的情绪所笼罩,人心惶惶,不可终日。退回大西北,本身就是无奈的下策。
其次在于指挥系统的失灵。冯玉祥走后,国民军的统帅机构一直半瘫痪,将领之间的互相倾轧,日趋激化。打起仗来,东攻西不动,西攻东不动,整个战线没有一次总攻。
冯玉祥自己避开,原是让部下扮演向吴佩孚乞和的角色,没想到离开了他的国民军竟不堪一击。号称“不扰民不害民帮助民众”的“革命军队”,一旦战败,也和其他军阀一样,烧杀抢掠,携械落草,种种痼疾,一应俱全。
在这次惨败中,国民军的精锐损失泰半。第一军几乎全军投降阎锡山;第五军纪律最严明,也损失了一半的兵力,不少溃兵都当土匪去了。在国民军中工作的苏联顾问绝望地说:“西北军就这样全军覆没了!”
然而,在这危难关头,便显示出冯玉祥的高瞻远瞩之处。他早在一年前派遣一个师开入甘肃,就是为了给国民军留条后路。现在这条后路起大作用了。
冯玉祥从苏联兼程回国。在苏期间,这位西北老农已经加入了国民党。而且据他说,国民军全体官兵也都“正式登记加入领导中国革命的国民党了”。当时国民军几十万官兵正在浴血苦战,不知如何正式办理入党手续?无疑这又是他们这位教父的一项杰作。
不管怎么说,加入国民党对冯玉祥的政治生命产生了巨大影响,也对中国的未来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他返国的随行人员中,不仅有国民党人,也有共产党人和苏联顾问,前呼后拥,先声夺人。
冯玉祥在五原见到了他的部属,败军之将,难免神丧气沮。冯玉祥问:“在五原还有多少部队?”
他得到的答复是:“只有四千余人了。”
冯玉祥双手叉腰,以气吞山河的气派说:“多了!只要有四百人,我们就能有所作为的。”
果然,冯玉祥的身影在大漠上一出现,国民军被打散的官兵便纷纷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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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八章农夫的政治(12)
凉秋九月,塞外草衰,牧马悲吟,胡雁夜飞,黄河的儿女这回要杀向中原了!1926年9月17日,冯玉祥就在五原收拾旧部,大誓三军,宣告就任国民军联军总司令。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于右任到会授旗。
饱经患难的国民军又死而复生了。
当初投降山西的国民军,大部分驻扎在包头,冯玉祥单刀赴会,要把他们悉数拉出。阎锡山的代表也闻风而至,向冯解释这次在大同截击国民军,乃一时误会。
冯玉祥爽快地说:“自己远在异国,小兄弟们,不了解阎省长的衷怀,以致引起双方的误会,兄弟深为惋惜!但愿此后永远推诚相与。”
一句“误会”,不知多少士兵的血白流了,命白丢了。
为了东山再起,冯玉祥不仅要借助国民党的力量,也必须和阎锡山保持友好关系。
1926年,中国的前途似乎出现了一线曙光,历史又给了中国人一次选择的机会。
南方的国民革命军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挥师北伐,饮马长江和底定东南,已成定局。吴佩孚因为不愿意和冯玉祥言欢,面临着南北两面受敌的局面。当北伐军兵临武昌城下,吴佩孚困守查家墩总司令部一筹莫展之际,他手下的大将竟纷纷向南方革命军输诚,发炮轰击吴佩孚的总部,又切断查家墩周围的交通,只留下通往法租界的一条出路。
吴佩孚终于意识到,他的事业在冯玉祥倒戈时,已经结束了。他的东山再起,不过是回光返照,迅速地化作尘烟。
昨日之日不可追,吴佩孚禁不住一声长叹,把一切放下,率领残部突围北去,辗转逃往四川。途经嵩山时,这位名满天下的常胜将军,突然萌生剃度出家的念头,经夫人极力劝阻,才怏怏离去。回想一生,如此如此复如此,一时无限唏嘘,赋诗自叹曰:“他年容吾一抔土,不须伐石姓名叙,自古贤豪几坟茔,茫茫烟蔓寻何处?”
左右的随员听了,无不怆然泪下。从此吴佩孚便成为明日黄花的历史人物了。
南方革命军虽然横扫长江以南,但是对西北和东北,实有鞭长莫及之虞。大漠西域、塞外边关,南方人水土不服,即使挟新胜余威,亦不足以一举歼敌。因此,如果能兵不血刃而使西北变色、东北易帜,当为上上之策。
在莫斯科的时候,鲍罗廷曾经对冯玉祥说:“您的救国大策,如果比国民党的好,那我们都愿意离开国民党去为您的主义效力;倘若您没有这种计划与方策,那就请您赶快加入国民党,接受国民党的主义,大家一致努力,完成革命。”
作为回答,在五原誓师时,冯玉祥大声疾呼,从今以后,要站在国民党的旗帜下,继续前进。既然北洋集团要联合起来置他于死地而后快,这位北洋正统出身的倒戈将军,这次索性来个彻底的倒戈,倒整个北洋集团的戈。
但像往常一样,他对自己大声疾呼的政治口号,并不一定认真实行。他拒绝在国民军的宣言中写入有关社会制度改革的内容,也拒绝把国民军改为国民革命军。由此可见,他真正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地盘和军队。
挂起了青天白日旗的冯玉祥,麾军南下陕西,当然不是去打吴佩孚,而是忙于抢地盘。不管怎么说,他对直系还是心中有愧的。直到1926年底,他才杀出潼关,不过还不是真的去打直军,他已经明确表示,要保全自己的军队,假他人之手去打仗。
当北伐军占领武汉以后,南方政府便向山西频送秋波。众所周知,阎、冯是西北的两大枭雄,他们的向背,决定着西北江山的颜色。想当初,娘子关外,直奉两系的使节风尘仆仆,不绝于道;而现在,时隔不过数月,物换星移,阎锡山的座上客,成了从南方来的密使。
阎锡山的态度十分暧昧。他既敷衍南方政府,答应在1927年5月5日举事,又敷衍北洋集团,发誓决不背叛。
为了争取阎锡山,南方政府重币甘言,以北方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为酬。但这位千年老道,依然首鼠两端。直至1927年5月1日,冯玉祥在西安宣告就任国民革命联军总司令,分兵六路协同北伐,西北局势才大致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