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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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君微微皱眉,却没有接她的话,依旧望着长公主,完完全全地忽略这个天子宠姬的存在。
周阳氏地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很显然,年幼地皇后并不知道争宠,只是按照身份的区别,将之划入了忽视地范畴。
这是周围的人教导地结果,是皇后应有的高傲,但是,这种忽视比敌视更容易引起仇恨的情绪。
周阳氏第一次对年幼的皇后产了厌恶的感觉——
她若不存在……——
也没什么不好!
周阳氏垂下眼,暗暗思忖,尚没有拿定主意,就听外面一声通禀:“皇帝见长公主。”
注:鄂邑长公主的夫家那段纯属为了照应前文而杜撰,史上无载,毋需深究。
38、帝心如晦
承光宫前殿,在众人参礼后,刘弗陵扶起自己的皇后,一言不发地携着她的手走进内者刚刚张起的紫色绣幄之中。
端坐在铺了绨锦的玉床上了,兮君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满是汗水,却不能抽回手,只能盯着幄帐边角垂下的五彩羽毛与系带玉璧,强迫自己镇定。
“皇姊将皇后与周阳八子都召来,也不告诉朕一声,让朕白跑了这么一圈才见到人!”刘弗陵攥紧兮君的手,笑得温文尔雅,说得云淡风轻。
鄂邑长公主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柔地笑答:“是我不好,竟忘了皇帝……”随即又觉得这种说辞虚假得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便顿了一下,改口道:“我记得陛下午后还有课业,便想等陛下的课业结束再派人去请陛下的。”
刘弗陵点了点头,终于松开手。这时,兮君才发现刘弗陵的手竟然比自己还冷,怔忡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同时给了他一个不解的神色。
刘弗陵没有回应皇后的疑问,只有唇角稍微扬起不显眼的角度,僵硬的指尖在皇后的手背轻碰了一下,随即收回手,淡淡地瞥了长公主一眼:“多谢皇姊关心。”
到这时,殿中哪里还会有人看不出天子正对长公主深感不悦?兮君当然也不例外,不过,这么长时间的宫廷生活。已经让她习惯在深觉困扰地时候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鄂邑长公主没有低头。而是一脸愕然地盯着自己地弟弟,半晌之后才苦笑地低头:“关心陛下是妾的本份。”
刘弗陵微微愣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说话。
于是。承光宫的一餐哺食在四人诡异地平静中结束,随后,年少的天子携着皇后的手从伏首在地地众人之间走过。离开长公主的宫殿。
登辇之前,刘弗陵稍停了一下。对恭送出来地皇姊低声说了一句话,随即便径自乘辇离开。
帝后地辇驾离开。脸色苍白地鄂邑长公主立时踉跄了一下。几乎就要摔倒。却丝毫不管不顾。只是用力按着额角。
周阳氏就在长公主身后。虽然没有听到天子所说地话。不过还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长公主。心中惊骇万分:“长主。你怎么了?”——
主上说了什么?
她更想这么问却也不敢这么问。
鄂邑长公主终于重新站稳。尽管脸色依然苍白。却还是拂开了少女地手:“没事!”——
她是大汉地长公主!——
她怎么可能有事!
周阳氏难堪地退后,低下头。双唇抿得死紧。哦……除了长主,没有听到主上说了什么?”
“是……”
尚书署听事阁。霍光独自一人听完来者的禀报,确认了一下,便让那人退下。
片刻之后,侍婢在外轻声通禀:“大将军,光禄勋候见。”霍光敛起所有神色,应了一声:“请!”
张安世匆匆走进听事阁,行礼之后便对霍光道:“家兄的意思,此时不能让曾孙离宫。”
之前,应廷尉求助的同时,张安世便让亲信通知了霍光——天子下诏要将刘病已收监验治,之后,送走王平,又急忙赶来尚书署。当时,霍光刚从建章宫返回,听完他的禀报,便将自己思忖后地决定告诉了他:“去见掖庭令,让他想办法让曾孙不引人注意地离开掖庭!”
张安世便立即又返回掖庭。
听到这个答案,霍光微微皱眉,示意张安世将张贺地意思说清楚。
“家兄的意思是,在已经有人盯上皇曾孙地情况下,他是不会让曾孙离开他的保护地!”张安世尽量委婉地复述兄长的意思,却还是让霍光冷笑连连。
“他的保护!”霍光没有看亲信知交——他并不想让张安世难堪——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若不是兮君,他那个掖庭令能做什么?”
张安世语塞。
他方才也是这样劝兄长的,但是,兄长的最后一句话说动了他。
“大将军……”
“算了!”霍光打断张安世的话,“我之前也思虑不周,这个时候让曾孙离开的确不好。”
张安世松了一口气。
他的兄长说:“若是连宫中都没办法让曾孙安然无恙,宫外情势复杂,即使是大将军,又能保证什么?”
“将军,陛下怎么会下那样的诏令?”忙了一整天,终于有机歇下来了,张安世才将最大的困惑道出——
或者该问,那样的诏令,尚符玺台怎么会不告知霍光便封玺呢?
霍光微笑,食指轻点漆案光滑的平面,很认真地否定:“不是陛下!”
张安世一愣:“可是玺书……”
“玺书是什么内容?”霍光轻声提醒。
“验治掖庭之中诸宗室身份……”张安世脱口而出,随即便一手拍上自己的脑门,低咒了一声:“该死的文辞!”——
亏他还是内朝尚书出身!——
居然现在才发现!——
那道诏书根本没有特地提皇曾孙。
霍光微笑着劝解:“子孺不必如此!意外而已!谁也没有想到会出这种事!”
张安世却是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皱着眉,勉强压下怒火,对霍光道:“大将军是说有人矫制——矫制之罪。虽功不赏,害则诛。不赎——
昔日长平烈侯地长子年幼无知,无意中犯了矫制之罪,虽未有害。但是,不仅当时被免了宜春侯的爵位,还差点因此不能在卫青薨后袭爵。最后还是平阳长公主从中斡旋,加上先帝也不忍长平侯国绝才得以嗣侯——
这个罪名实在太容易入罪了。
张安世显然是想找人发泄一日郁卒之下积蓄地怒火了。
霍光岂不知他的心国。不过,他看了知交一眼,无奈地摇头:“方才在骀荡宫,主上虽然震惊,却还是应承,那道玺书的确是出自他地本意。”
张安世一愣,连恼怒都忘了,随即讶然回神:“是长公主?!”开始还是疑问,待话说出口,张安世已是十分笃定了。
霍光微微挑眉。没有回应——
这种姿态就是默认。
张安世冷笑一声。抬眼盯着霍光的眼睛,一声不吭。却更显压力,可惜。这一套在霍光身上不管用!
“子孺有想法?”霍光很善解人意地询问。
张安世无奈地叹息,深感挫败,却还是如实地开口:“长公主岂有这种决断?”——
鄂邑长公主……
这世上,圣贤之类总是寂寞的。
一个从来不显眼地公主会忽然这么会算计?简直是当机立断、气魄惊人!
霍光点头附和:“是啊……长公主哪来的决断呢?”
张安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就听侍婢通禀:“大将军,谏大夫杜君求见。”
“请!”霍光立时答话,张安世也立刻起身,退到右侧坐席上。
杜延年进来后见到张安世并没有意外地表示,行礼后便坐到张安世对面的左侧席位上,随后便开口道:“将军与子孺可商议完了?”
张安世摆手笑道:“我说的都是闲话,幼公想来是有急事。”
杜延年笑道:“四海升平能有什么急事?不过是复大将军令而已。”
“我的令?”霍光皱眉,“我交代你的事情可不少,是哪一桩?”
“寻贤士明师那桩!”杜延年轻笑,“又要有真才实学,又不能太出名,大将军交代的事从来都不是好办的!”
霍光微笑:“找到了?先不急,还要再等等!”
杜延年一怔:“为何?”之前霍光可不是这样说的。
“出了点意外!”张安世主动代霍光回答,“曾孙暂时还是不离开掖庭为好。”
杜延年一直为此事奔波,尚不清楚缘由,听得是一头雾水,张安世少不得将事情从头再说一遍。
“此事揭过不提便罢了!”听张安世说完,杜延年沉吟片刻,一脸严肃地提议,却让霍光与张安世都是一愣。
“大将军有意庇护曾孙自是无妨,但是,太过关切,只怕会让主上心寒……若是君臣离心……便不好了……”
霍光与张安世不由沉思起来。声呼唤。
方才一入骀荡宫的内寝,年少地天子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让她差点痛呼出声,但是,她随即便怔忡着无法出声了——素来沉稳地天子竟然在颤抖。
兮君极力忍耐着身量几近**的天子那过份用力地拥抱,直到他自己平静下来,渐渐放松了双臂的拘束,她才不安地轻唤。
“兮君……谢谢你……”十三岁地天子轻声呢喃。
虽然天子的声音很轻,但是,头就靠在天子胸膛上的皇后仍然听得十分清楚,于是,年幼的她在不安的同时愈感困惑——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刘弗陵没有解释,只是拥着年幼的女孩坐在寝台上,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他感到充分的安全。
沉默了许久,兮君还是试探地开口:“陛下对长主说了什么,妾方才……”“不要提那事!”刘弗陵简洁地阻止她的探究,声音还是很轻,语气十分含糊。
兮君不太明白他的情绪,但是,也没有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兮君只知道自己已经什么看不见了,但是,始终没有宫人进来点灯,内寝之中,一片漆黑,也一片寂静,兮君几乎能听到他们两人的心跳声。这种环境让她不由地紧张。
“兮君……”黑暗中,拥着她的天子轻轻呼唤,兮君抬起头,却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他一声一声地唤自己的小名,再以一种复杂地语气一遍遍地陈述,“……你是我的皇后……”
年幼的皇后不习惯黑暗,在紧张中渐渐沉睡,少年天子却早已习惯寝殿的黑暗,依然能看到怀中女孩隐约的轮廓。
抚开女孩柔软浓密的额发,刘弗陵轻轻摩挲她的脸庞,想凭借那细腻的触感安定自己至今仍在颤栗的心——
他的皇后啊……
39、帝王之心
—— 抱着一个人枯坐一夜会有什么后果?——
即使被抱的那个人只有七岁,还是个女孩……
……后果差别不大……
看到少年天子第十七次因为手腕不受控制的颤抖而将墨汁滴到简册上后,年迈的文学博士不得不翻着白眼宣布休息,同时很含蓄地劝说天子不可因春秋正富便放纵太甚,让陪侍天子的两个侍中很不厚道地在心里笑翻了。
“先生,皇后只有七岁!”十三的天子无力地抬手,抚住额角——
他难道会宠幸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吗?
苍老的博士看了天子一眼,微微抿唇,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待授课的博士离开,金赏一脸困惑地看向天子,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刘弗陵额头青筋直跳。
“别告诉朕,你也有相同的疑问!”刘弗陵咬牙。
金赏摇头,随即便道出疑问:“主上将皇后留在建章宫了?”
刘弗陵的神色一变,半晌才点头:“是!”
今早。他对他地皇后说:“建章宫比未央宫更好。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
他地皇后迷迷糊糊地还没有睡醒。只是一个劲地点头。于是。他便吩咐皇后地侍御将皇后地起居之物都搬到诣宫。
诣。木名。诣宫便是因宫中美木茂盛而得名。在骀荡宫西北。
汉制以右为尊。因此。长乐、未央两宫中。除了椒房殿在前殿正北方。其它后宫馆舍皆在东。刘弗陵地安排事实上并不合规矩。不过。骀荡宫几乎就是建章宫地最东面了。再说。周阳氏起居地承华殿也在西侧。皇后地居所在帝寝西北。也算不上太大地问题。
这些不是金赏关心地问题。他沉吟片刻还是道:“主上可是……”虽然下定了决心。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问。话说了一半便接不下去了。
刘弗陵轻轻苦笑:“赏想问什么?”
金赏十分为难,让金建不禁挑眉:“大哥,你想说什么啊?”这种无人侍奉的情况,他们君臣间从来不会在意身份地区别,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金赏看着天子苦涩地笑容,再听到弟弟无知的催促,不禁恼火,狠狠地瞪向金建:“不知道就闭嘴!”
金建被兄长难得的凶狠神色吓了一跳,怔忡了半晌才跳起来质问:“我不知道什么?你不就是想问陛下是不是想用皇后做盾吗?”
刘弗陵的脸色霎时苍白,金赏心中一痛,扬手给了弟弟一个巴掌:“胡说什么!”
顺着兄长的目光看到天子异样的脸色,金建立时焉了,沮丧地低下头。想道歉都无从说起。金赏忿忿地斥责兄弟:“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了!”
“是的……”年少的天子虚弱地应了一声,制止了金赏故意为之的训弟之举,“不必替我遮掩……我就是害怕了……”
金赏与金建都沉默了,望着脸色惨白地天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刘弗陵轻轻地扯动唇角,茫然地望着前方:“昨天大将军就在这里。很平静地问我;陛下害怕故皇太子吗?我没回答……”
看着天子茫然无助的神,金赏顾不得礼仪,上前一步,狠狠地捉住他的双臂,咬牙陈述:“陛下!卫太子已逝!”
“是啊……”刘弗陵看了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友人一眼,下意识地微笑、点头,却让金氏兄弟更加难过,“大将军也说:卫太子已经死了!在湖县!在泉鸠里!……”
刘弗陵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金赏的脸。与他四目相对:“赏,他没有死……他一直都在……”
“陛下!”金赏与金建同时惊呼。
刘弗陵抬手。死死地扣住金赏的肩,无助地低喃:“所有人都想他活着。他怎么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