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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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既然有必要杀一儆百……那么。就杀吧!
杜延年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事涉皇曾孙,霍光必然以他的安危为第一考量。
“将军打算如何……应对曾孙?”犹豫了一下,杜延年找了一个还算妥当的说辞
——应对……
——总不能将刘病已一直关在光禄外部吧!
霍光默然,半晌之后,扶几起身:“去光禄勋寺。”
“大将军去了光禄勋寺?”
被打发出去的佐史回来肃手禀报。上官桀皱着眉又问了一遍,佐史连连点头。却见自己的主官将金印拿在手中,细细惦量摩挲。神色复杂,却是一言不发。
刚刚入仕不久的佐史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紧张起来,咽了咽唾沫,正要退出房门,却与要进门的人撞在了一起。
“……长……长史……任……任长史……”
见自己撞上的竟是大将军宣,不过弱冠之年地佐史小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还不退下!任君前来可是大将军有令?”上官桀断然地阻止了自己属吏的请罪,随即便和颜悦色询问任宣。
任宣不好与左将军强项硬顶,只能按捺下火气,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步入上官桀的公事房。
“大将军另有急务,命臣将这些奏记交左将军处置。”任宣生硬地复述霍光的命令。
他的话音方落,便有两名佐史小吏抬一只摆满简牍的漆案走进房中。
上官桀的嘴角抽了抽,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他们将漆案放到自己书几的左侧。
见上官桀收下奏记简牍,任宣也不多留一下,立刻行礼退出。
随手取了两份奏记,大略浏览了一下,上官桀便冷笑着简册扔在书几上——果然都是一些必须尽快处理地民生琐务。
霍光对属吏、亲信是敢于放权的,但是,对上官桀、桑弘羊却是多有防备,要紧的事务从不让他们插手,兵事更是独断裁决,连商议都很少与他们商议。即使逢他休沐,上官桀代其处分奏记,也没有办法接触军政事务——尚书署受天下士庶上奏,但是,军务奏记则是直送大将军幕府。
“霍子孟啊霍子孟……”光禄外部。
干净整齐的囚室中,一个少年只着逢腋袍衣,凝神低头,在漆几前端坐,悬腕执笔,认真地在一份简册上书写着什么,可能是刚刚沐浴过,湿漉漉的黑发报散着,不时有水珠滴到衣裾上。
霍光不由抬手阻止狱吏的通报。轻手轻脚地退到门外,才问道:“曾孙在做什么?”
一名年长的狱吏躬身禀报:“是光禄勋为曾孙带回的功课。”
霍光满意地低头,示意他们与自己的随从都退下,自己一人站在狱室门口,静静地打量着专心致志的少年。
尘封地记忆仿佛被触动了,霍光眯起眼,压下恍惚地心神,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是刘病已,不是卫太
攥紧地双拳中,指甲刺入掌心。阵阵痛意却无法压下翻涌的回忆。
霍光闭上眼,放纵自己在这个独处的机会中,稍稍沉入回忆的深渊。
——温和的少年、专注地少年、任性的少年……飞转地记忆画面定格在少年悲伤的一刻,再无变化……
震惊、愕然,霍光蓦地睁眼,不敢置信瞪着眼睛,却茫然地看不见任何东西……
——竟然……全是悲伤
摇了摇头,霍光不可自抑。才勉强控制住摇晃地身
细微的声音惊动了专注于功课地少年,几乎是一瞬间,刘病已撂开毛笔,将小巧的铜书刀抓在手里,随后才转身看向狱门。
“大人。”
看清来者,刘病已蓦地瞪大了眼睛,立即站起,随即发觉自己手上还抓在书刀,不禁手忙脚乱将书刀丢下。
少年手足无措的工夫中,走入囚室的霍光已平复了所有情绪。一脸沉静之色,看不出任何破绽。在看到少年将铜书刀丢回书几上时,他不由皱眉,低声斥责:“拿好!”
刘病已一愣,随即省悟过来,尽管不明白霍光为何这样要求。他还是立刻将书刀拿回手中。
“这种莫名其妙的环境中,你怎么能轻易地将自己的安危交予他人?”霍光毫不留情地教训他。“我记得之前教过你,无论如何。你自己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刘病已低头受教,不敢多吭一声。
他与霍光没有见过几面。但是,每一次见面,这位大人都会教导他一些莫名复杂地事情,而且极其严厉,有时还会因为他平时的过失惩罚他,他对这位大人着实是敬畏非常。
等霍光说完了,他才觑着霍光的脸色,小声地道:“大人不会害我的……”么知道?”霍光狠狠地瞪了他
“我相信大人。”霍光虽然严厉,但是,与张贺一样,都让他感觉亲切,十分想依赖。
霍光不由心软,但是,想到现在的情势,他不能不硬起心肠,从刘病已手中取下书刀,板着脸道:“伸手!”
少年立时脸色苍白,但是,也不敢违逆,咬紧牙关,将双手伸到霍光面前。
细长的书刀狠狠地抽在少年的手心,只有一下却已让少年痛得满头冷汗。
“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三次,关系你自己的安危时,你不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霍光认真地教导他,“人是会自己骗自己的!”
刘病已默然点头,死死咬紧的牙关让他无法开口说一个字。
“坐吧!”霍光随意在地上坐下,随即示意少年也坐下。
刘病已乖乖地霍光对面坐下,依旧能感觉到火辣辣地痛意的双手搁在膝上,努力将腰挺直,希望能与霍光平视,却因为身高地关系,不得不再稍稍仰起头。
霍光的手落在少年的额头,轻抚过少年头顶的黑发,湿滑细腻的感觉让霍光不由眯眼:“卫家人地头发都生得极好。”
刘病已不由一颤。他如今对“卫”字实在不能不敏感异常,谈不上排斥,但是,听个字,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霍光察觉了他地颤栗,暗暗叹息,却也收回了手,平静地望着他的双眼,轻声道:“曾孙知道自己地身世
肯定的语气让刘病已只能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曾孙有什么想法?”支持作者,支持正
18、大人会杀我吗?
——自己有什么想法?
霍光问得很直接,刘病已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根本没有答案。
——知道自己是身世与家人的遭遇后,他没来得及多想,就因先生有事被遣回宫中,随即便听说皇后病了……
当然,这几天被独自关在这间狭小的囚室,他自然也想过自己的身世问题,但是,无论如何,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
——他能想出什么像样的结论吗?
——答案显而易见,只能是否定的。
“我没有什么想法。”
尽管知道这样的回答很能让眼前的大人误解,但是,刘病已实在给不出其它答案。
霍光没有误会,只是沉默地看着眉目间略显忐忑的少年,良久才幽幽长叹:“没有便没有吧!”
刘病已长吁了一口气,释然叹息,随即想到:“大人怎么会来这里?”
霍光莞尔:“自然是来看望曾孙在此处境如何。”
刘病已连连点头:“甚好!甚好!”说话间。他地眼睛盯着霍光。眨了眨。一脸想问又不敢问地神色。用心昭然。
霍光微笑。抬手屈指。在他地脑门上弹了一下:“又耍小聪明!”
刘病已是个聪明地孩子。霍光很满意。但是。也经常会担心他自恃太甚。因此。几乎见面。霍光都会若有似无地敲打他一番。眼下自然也不例外。
刘病已吐了吐舌头。连忙收敛脸上地神色。正襟危坐。却还是仰着头望着霍光。眼中闪动着无法掩饰地好奇光芒。
“曾孙。你有疑问可以直说。”对少年锲而不舍地表示。霍光无奈。却并不拒绝。
“大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刘病已立刻开口。霍光不由深感惊讶。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就听少年犹豫着开口:“……大人为什么关心我?”
——如果说他在得知自己身世后真的产生了什么特别的想法,那么,怀疑身边所有人对自己表露善意的原因绝对是其中之一。
霍光看着少年眼中的挣扎之色,心中了然:“你不愿意别人因为你的身世才关心你……”
——很多年前,他也曾有相同地挣扎。
——不敢确定那些温柔和善的关心究竟是对自己的。还是仅仅因为自己的兄长……
刘病已点头又摇头:“……大人看起来便是身居高位,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关心我一个孤儿……父母亲缘是上天所定,大人因我的亲人关心我是我的福份……”
刘病已很诚恳地望着霍光,霍光深感欣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刘病已受了鼓励,放开胆子,认真地不喜欢别人因为我是卫太子的孙子便说我应该怎么样怎么样!”
少年帝裔抿紧双唇,盯着霍光认真地宣告。
霍光不由默然。
“大人……你会那样吗?”久久得不到回应,刘病已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开口追问。
“……真是个孩子……”霍光恍然回神,无奈低语。
——前有淮南,现有燕王……
——哪一个刘氏子孙不做君临天下的皇帝梦?
——这个正统嫡裔却说:“我不喜欢!”……
霍光不再追究,毕竟这个结果在眼下并没有什么不好。
“曾孙明日便回掖庭吧!”霍光起身,“便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明白吗?”
这种事情,刘病已当然明白。立即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掖庭令应该教过你。要惜福保重。天寒了,不要这般不爱惜身体。”说着又看了一眼他仍旧滴水的头发。
刘病已不好意思地低头,往后蹭了两步,却又抬头,看着已转身地霍光忽然开口:“大人会杀我吗?”
霍光僵硬地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刘病已没有闪躲,凝神望着他的眼睛。双唇紧抿,十分执着。走到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却是一言不发。最后,他伸手在他的头上用力按了两下,没有说一个字便径自离开。
刘病已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片刻之后,有狱吏进来,抬了一个简陋的铜制三足温炉搁在囚室的窗下,一个年长的狱吏又递了一件干净的布衣给刘病已,似笑非笑地与他说:“曾孙是贵人,要保重才是。”
刘病已拿着衣服,望着炭火正旺的温炉,不由就出了神。
光禄外部地门外,狱丞恭敬地送霍光登车,杜延年是与霍光同乘而来的,此时却想着既然进宫了,要不要去光禄勋寺见见自己的上官,毕竟谏大夫名义上仍是光禄勋之属。
“幼公升车,与我去见子孺。”霍光刚上车便发话,恰好与他所想相合,让杜延年不由一愣,随即便失笑登车。
“大将军准备让曾孙出狱了?”杜延年轻笑。
辇车之上不便多说,霍光只是颌首微笑,并不开口。
待到了光禄勋寺,光禄勋丞匆匆迎出来,听霍光说要见张安世,却是诚惶诚恐地道:“将军去巡检了……”
霍光并不在意,摆手道:“我与谏大夫在此等候,你遣人去寻光禄勋就是了。”
“诺!”
郎卫巡检自有定规,寻人两刻之后,张安世便被属吏寻了回来。
“劳大将军久候。”张安世参礼谢罪。
霍光亲自扶他起身,笑道:“让你不务正业才是真的。”
张安世与杜延年同时笑
笑过之后,三人落座,张安世倾身询问:“大将军可是有事?”说话间也看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杜延年一眼。
杜延年很默契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霍光为何忽然兴起,要来光禄勋寺。
“有件事早就想与君等商量,今日正好幼公也在。便不想再择日了。”霍光坐在主位,扶着漆几光滑的边缘,沉吟着,斟酌着用辞,慢慢言道。
见他如此郑重,张安世与杜延年也不敢懈怠,专心致志地听他说话。
“复中翁精于《诗》、《书》,的确是良师,但是,其纳生却是不拘一格。门下良莠不齐,我着实有些担心。”霍光说得很慢,目光更是一直放在两个亲信知交身上,显然是在关注他们两人的反应。
张安世有些明白霍光的打算了,杜延年却依然处于懵懂状态,毕竟,张安世与霍光的交往更深、更久。
“将军所言甚是……”趁着霍光停顿地工夫,张安世点头附和。
——无论霍光打算如何,们必须面对地事实。
霍光看了张安世一眼。微微抿唇,神色有些凝重,却还是将自己的打算对两人说了出来。
“子孺的厶儿彭祖明年也到就学之年了……幼公家中也当有适龄之子吧?”霍光不熟悉杜延年家的情况,有些不确定地询问杜延年。
到这时,杜延年哪里还不明白霍光的计较,一时倒有些踌躇了。
虽然犹豫不决,但是,杜延年不好不回答霍光,这种事情也不是秘密,他只能如实回答:“我三子佗今年十二。”见霍光挑眉。杜延年也无奈地摊手,“我地四子才三岁。”
霍光点头。笑道:“还真是巧,彭祖也是行三。”
张安世微笑不语,看着霍光,等他将话说完。
“让两位的公子同拜在复中翁门下,可否?”霍光很客气地与他们商议。
张安世长吁一口气。苦笑着反问:“不可如何?”
“为何?”霍光没有介意,反而很认真地询问张安世地想法。
杜延年则有些被吓到了。怔怔地盯着霍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稚子无知。恐不堪大将军所托!”张安世很认真地反对霍光的提议。他不认为,霍光只是是单纯想给刘病想来,必然会对两个孩子有所要求。
霍光却不以为然地摇头:“子孺多虑了,我们不可能真地派人日夜关注曾孙,让你们的公子与曾孙结交,岂不是正好?最多也就是请你们二人多关心一下亲子地状况。”
他说得轻描淡写,张安世与杜延年却都不相信,两人都沉默不语。
霍光也不催促,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听到宫漏流转的声音,不由转头看了一下时刻,随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