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演义-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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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债,多少困难,外国银行团之要挟,又多少严苛,袁又自称快意,在局外人目之,实乏趣味,甫经上台,全国债务,已集一身,与其为避债之周赧,何若为辟谷之张良,故人谓中山之智,不若老袁,吾谓袁实愚者也,而中山真智士矣。
第十一回 商垫款熊秉三受谤 拒副署唐少川失踪
却说国务总理唐绍仪,正因借款交涉,受了银行团代表的闷气,心中非常懊恼,凑巧来了一个阁员,看官道是何人?便是新任财政总长熊希龄。希龄字秉三,湖南凤凰厅人,素有才名,时人呼为熊凤凰,此时来京任职,当由唐总理与他叙谈,把借款的事件,委他办理。熊亦明知是个难题,但既做了财政总长,应该办理这种事情,诿无可诿,当即允诺。唐总理遂函告银行团,略说:“借款办法,应归财政总长一手经理。”银行团复词照允,于是与熊总长开始谈判。熊总长颇有口才,凭着这三寸不烂的慧舌,说明将来财政计划,及大宗用途与偿还方法,统是娓娓动人。
银行团代表,允先付垫款若干,再议大借款问题,惟遣散军队时,仍须选派外国军官,公同监督。说来说去,仍是咬定监督二字,外人之不肯少让,可见一斑。经熊总长再三辩论,再四磋商,方议定中外两造,各派核计员,每次开支,须由财政部先备清单,送交核计员查核,核计员查对无误,双方签押,始得向银行开支。惟银行团只允先付三百万两,分作南北暂时垫款,支放军饷,但亦须由洋关税司,间接监视,以昭信实。至大借款问题,须俟伦敦会议后解决,看官!你想这三百万两小借款,既须由核计员查对,又须由税务司监视,核计员与税务司,统是洋人参入,显见得洋人有权,中国无权。临时政府,两手空空,也顾不得甚么利害,只好饮鸩止渴,聊救目前。借债者其听之!当下由熊总长至参议院,与各议员开谈话会,讲论此事。议员聚讼纷纭,未曾表决。熊总长返至内阁,即受总统总理密嘱,与银行团草定垫款合同共七章,嗣为参议院闻知,即提出质问。唐总理与熊总长,不得不据情答复。略云:
垫款为借款之一部分,拨付垫款三百万,又为垫款中之一部分,既非正式借款,即不应有此条件。无如该团以拨付垫款,既已逼迫,伦敦会议,又未解决,深恐我得款后,或有翻悔,故于我急于拨款之际,要求载入七条于信函之后,当因南北筹饷,势等燃眉,本总理总长迫于时势,不得不循照旧例,两方先用信函签字拨款,所拨之三百万两,不过垫款之一部分,为暂时之腾挪,且信函草章,并无镑价折扣利息抵押之规定,不能即谓为合同,故于签字以前,未及提出交议,还希原谅!此复。
参议员接此复文,仍有违言,大致以此项条件,虽系草章,就是将来商订正式合同的根据,若非预先研究,终成后患;乃复提出请愿书,要求总统提出草合同,正式交议。袁总统允准,遂将草合同赍交参议院,咨请议决。议员会议三日,各怀党见,没甚结果。唐总理熊总长再出席宣言,略谓:“垫款条件,参议院未曾通过,伦敦会议,亦无复信,虽尚有磋商的机会,惟外人能否让步,实无把握。
贵院能先对大纲,表示同意,再行指出应改条文,本总理等必当尽力磋商,务期有济。”各议员一律拍掌,表示赞成。
于是公同讨论,絮议了好多时,方由议长宣布意见,谓:“垫款一节,既属目前要需,不能不表示同意。但所开草合同七条,如所订核计员查对,及税务司监视,有损国权,应由政府与银行团,再行磋商,挽回一分是一分,不必拘定某条某句,使政府有伸缩余地,当不致万分为难了。”唐、熊两人,巴不得参议院中,有此一语,遂将彼此为国的套语,敷衍数句,即行去讫。
过了数天,由江南一方面,来了两角文书,一角是达总统府,一角是交参议院,内称:“垫款章程,不但监督财政,直是监督军队,万不可行,应即责令熊总长取消草约,一面发行不兑换券,权救眉急,并实行国民捐,组织国民银行,作为后盾”等语。书末署名,乃是南京留守黄兴。接连是江西、四川等省,均通电反对。袁总统置诸度外,参议院也作旁观,只有这位熊凤凰,刚刚凑着这个时候,不是被人咒骂,就是惹人讥评。做财政总长的趣味,应该尝些。他愤无可泄,也拟了一个电稿,拍致各省道:
希龄受职,正值借款谈判激烈,外人要求请派外国武官监督撤兵,会同华官点名发饷,并于财政部内选派核算员,监督财政,改良收支,两次争论,几致决裂,经屡次驳议,武官一节,乃作罢论,然支发款项,各银行尚须信证,议由中政府委派税司经理。至核算员,则议于部外设一经理垫款核算处,财政部与该团各派一人,并声明只能及于垫款所指之用途,至十月垫款支尽后,即将核算处裁撤,此等勉强办法,实出于万不得已,今虽拨款三百万两,稍救燃眉,然所约七款大纲,并非正式合同,公等如能于数月内设法筹足,或以省款接济,或以国民捐担任,以为后盾,使每月七百万之军饷,有恃无恐,即可将银行团垫款借款,一概谢绝,是正希龄之所日夕期之也。希即答复!
各省长官,接到熊总长这般电诘,都变做反舌无声,就是大名鼎鼎的黄留守,也变不出这么多银子,前时所拟方法,统能说不能行,要他从实际上做来,简直是毫无效果,因此也无可答复,同做了仗马寒蝉。近时人物,大都如此,所以无一足恃。熊总长复上书辞职,经袁总统竭力慰留,始不果行。再与银行团磋议,商请取消核计员,及税司监视权,银行团代表,以垫款期限,只有数月,且俟伦敦会议后,如何解决,再行酌改云云。看官听着!这伦敦会议的缘起,系是四国银行团,借英京伦敦为会议场,研究中国大借款办法,及日、俄加入问题,小子于前回中,曾说日俄银行,出来调解,他的本旨,并非是惠爱我国,但因地球上面,第一等强国,要算英、法、俄、美、日、德六大邦,英、法、美、德既集银行团,日、俄不应落后,所以与四国团交涉,也要一并加入。强中更有强中手。四国团不便力阻,只得函问中政府,愿否日、俄加入。中政府有何能力,敢阻日、俄,况是请他来的帮手,当然是答一“可”字。哪知俄人别有用意,以为此项借款,不能在蒙古、满洲使用,自己方可加入。明明视满、蒙为外府。日本亦欲除开满洲,与俄人异意同词。各存私意。四国团当然不允,且声言:“此次借款,发行公债,应由本国银行承当,英为汇丰银行,法为汇理银行,德为德华银行,美为花旗银行,此外的四国银行,及四国以外的银行,均不得干预。”这项提议,与日、俄大有妨碍,日、俄虽加入银行团,发行债票,仍须借重四国指定的银行,与未加入何异,因此拒绝不允,会议几要决裂了。法国代表,从中调停,要想做和事佬,怂恿五国银行团代表,由伦敦移至巴黎,巴黎为法国京都,当由法代表主席。法代表亦自张势力。磋商月余,俄国公债票得在俄比银行发行,日本公债票得在日法银行发行。至日、俄提出的满、蒙问题,虽未公认,却另有一种条件订就,系是六国银行团中,有一国提出异议,即可止款不借,此条明明为日、俄留一余地,若对于中国,须受六银行监督,须用盐税抵押。
彼此议定,正要照会中国,适中政府致书银行团,再请垫款三百万两,否则势不及待,另筹他款,幸勿见怪。银行团见此公文,大家疑为强硬,恐有他国运动,即忙复书承认,即日支给。也受了中国的赚,但得握债权,总占便宜。中政府复得垫款。及挨过了好几天,六国银行团,遂相约至外交部,与外交总长陆征祥晤谈,报告银行团成立。越日,又与陆、熊两总长开议借款情形。陆总长已探悉巴黎会议,所定条件,厉害得很,遂与熊总长密商,只愿小借款,不愿大借款,熊总长很是赞成,当下见了银行团代表,便慨然道:“承贵银行团厚意,愿借巨款,助我建设,但敝国政府,因债款已多,不敢再借巨项,但愿仿照现在垫款办法,每月垫付六百万两,自六月起,至十月止,仍照前约办理便了。”看官!你想六国银行团,为了中国大借款,费尽唇舌,无数周折,才得议妥,谁料中国竟这般拒绝,反白费了两月心思,这班碧眼虬髯的大人物,哪肯从此罢休,便齐声答道:“贵政府既不愿再借巨款,索性连垫款也不必了。索性连六百万垫款,也还了我罢。”陆、熊两总长也自以为妙计,那外人的手段,却来得更辣。陆总长忙答辩道:“并非敝国定不愿借,但贵银行团所定条件,敝国的人民,决不承认,国民不承认,我辈也无可如何,只好请求垫款,另作计划罢了。”银行团代表,见语不投机,各负气而去。陆、熊两总长以交涉无效,拟与唐总理商议一切。唐总理已因病请假,好几日未得会叙,两人遂各乘马车,径至唐总理寓所。名刺方入,那阍人竟出来挡驾,且道:“总理往天津养病去了。”去得突兀。两人不禁诧异,便问道:“何日动身,为何并不见公文?”阍人只答称去了两日,余事一概未知,两人方怏怏回来。
看官!你道这唐总理如何赴津,当时京中人士,统说是总理失踪,究竟他是因病赴津呢?还是另有他事?小子得诸传闻,唐总理的病,乃是心病,并不是什么寒热,什么虚痨。原来唐总理的本旨,以中国既行内阁制,所有国家重政,应归国务员担负责任,因此遇着大事,必邀同国务员议定,称为国务会议。偏偏各部总长意见不同,从唐总理就职后,开了好几次国务会议,内务总长赵秉钧,未见到会,就是陆海军总长,虽然列席,也与唐总理未合,只有教育总长蔡元培、司法总长王宠惠、农林总长宋教仁,与唐总理俱列同盟会,意气还算相投。又有工商次长王正廷,因陈其美未肯到京,署理总长,也与唐不相反对。交通总长施肇基,与唐有姻戚关系,自然是水乳交融。此外如外交总长陆征祥,是一个超然派,无论如何,总是中立。财政总长熊希龄是别一党派,异视同盟会,为了借款问题,亦尝与唐总理龃龉,恐非全为党见。唐总理已是不安,而且总统府中的秘书员、顾问员,每有议论,经总统承认后,又必须由总理承认,方得施行,否则无效,那时这班秘书老爷,顾问先生,都说总统无用,全然是唐总理的傀儡。看官!试想这野心勃勃的袁项城,岂肯长此忍耐,受制于人?况前此总理一职,有意属唐,无非因唐为老友,足资臂助,乃既为总理,偏以背道分驰,与自己不相联属,遂疑他为倾心革党,阴怀猜忌。其实唐本袁系,不过为责任内阁起见,未肯阿谀从事,有时与老袁叙谈,辄抗争座上,不为少屈。老袁左右,每见唐至,往往私相告语道:“今日唐总理,又来欺侮我总统么?”后来断送老袁的生命,也是若辈酿成。
一夕,唐谒老袁,两下里争论起来,老袁不觉勃然道:“我已老了,少川,你来做总统,可好么?”唐本粤人,字少川,老袁以小字呼唐,虽系老友习惯,然此时已皆以总统总理相呼,骤呼唐字,明明是满腹怒意,借此少泄,语意尤不堪入耳,气得唐总理瞠目结舌,踉跄趋出,乘车回寓。冤冤相凑,距总统府约数百步,忽遇卫队数十人,拥护一高车驷马的大员,吆喝而来。唐车趋避稍迟,那卫队已怒目扬威,举枪大呼道:“快走!快走!不要恼了老子。”
唐不待说毕,忙呼车夫让避。至大员已过,便问车夫道:“他是何人?”车夫道:“他是大总统的拱卫军总司令段大人。”唐总理笑道:“是段芝贵么?我还道是前清的摄政王。”牢骚之至。既而回至寓中,不由的自叹道:“一个军司令,有这么威风,我等身为文吏,尚想与统率海陆军的大总统,计较长短,正是不知分量了。我明日即行辞职,还是归老田间罢。”乐得见几。继又暗忖道:“我友王芝祥,将要到京,来做直隶都督,他一到任,我的心事已了,便决计走罢。”
原来北通州人王芝祥,曾为广西藩司,广西独立,芝祥为桂军总司令,率兵北伐。及到南京,南北已经统一,唐绍仪南下组阁,旧友重逢,欢然道故,自不消说。直隶代表谷钟秀等,时在南京,愿举芝祥为本省都督,浼唐入白袁总统。唐返京,即与老袁谈及,袁已面许,乃电促芝祥入京。唐总理正待他到来,所以有此转念。过了数日,芝祥已在江南,遣还桂军,入京候命。唐总理与王见面,自然入询老袁,请即任王督直,发表命令。哪知袁总统递示电文,乃是直隶五路军界,反对王芝祥,不令督直。又是老袁作怪。唐总理微哂道:“总统意下如何?”袁总统皱眉道:“军界反对,如何是好;我拟另行委任便了。”唐总理道:“军人干涉政治,非民国幸福。”老袁默然不答。唐总理立即辞出,到了次日,即由总统府发出委任状,要唐总理副署盖印。唐总理取过一瞧,系命王芝祥仍返南京,遣散各路军队,不由的愤愤道:“老袁欺人太甚,既召他进京,又令他南返,不但失信芝祥,并且失信直人,这等乱命,我尚可副署么?”言已,即将委任状却还,不肯副署。嗣闻老袁竟直交王芝祥,芝祥即往示唐总理。唐总理益愤懑道:“君主立宪国,所发命令,尚须内阁副署,我国号称共和,仍可由总统自主么?我既不配副署,我在此做甚么?”芝祥去后,即匆匆收拾行囊,待至黎明,竟出乘京津火车,径赴津门去了。小子有诗咏唐总理道:
辞官容易做官难,失职何如谢职安。
双足脱开名利锁,津门且任我盘桓。
唐总理赴津后,如何结果,且看下回说明。
本回叙述垫款,为下文善后大借款张本。外款非不可借,但今日借债,明日借债,徒为一班武夫所垄断,满贮囊橐,逍遥自在,铁血之光,化作金钱之气,徒令全国人民,迭增担负。读史至此,转叹革命伟人,日言造福,不意其造祸至于如此也。袁总统心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