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演义-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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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将阑,登极期日近一日,不料外面的鼙鼓声,竟动地而来。欲知何处兴兵,且至下回续叙。
本回专叙大典筹备处,及女官长二事,而于承认帝位后种种措置只汇叙一段,不复详说,阅者得毋嫌其太略乎?曰非略也。各种命令,具见明文,不特政府公报,记载特详,即如各处新闻纸,亦备列无遗,海内人士,无不闻知。独宫廷秘幕,非经揭述,鲜有识其隐者。观袁乃宽之谋得筹备处长,及安静生之乞得女官长,无在非打通内线,才得如愿。袁皇帝亦幸而短命耳?否则内嬖外宠,贻祸无穷,其不至覆国者几希。
第五十七回 云南省宣告独立 丰泽园筹议军情
却说京城里面,正演那大登殿的戏剧,那时江西、四川、广东诸省,却也有几个江湖草寇,羡慕老袁,曲为摹仿,悬着好几块皇帝招牌,居然称孤道寡起来。江西有两个草头王,一个是南康县人邱宝龙,一个是万年县人雷葆福。四川的草头王叫作王虎林,原籍广东香山县;还有他同帮李半仙,是羽客出身,遥应王虎林,组织保皇会,就在香山县中,拣一僻静所在,高搭仙棚,号召徒众,瞎闹了好几天。官兵奉了大将军令,前来搜剿,杀得这班草头王,东窜西逃,结果是捉到断头台,陆续毕命。皇帝下台,大都如此,袁皇帝何尚未悟?只有李半仙闻风逃走,不知去向。究竟是个羽士,有点法术?这本是幺么小丑,不足挂齿。但也由老袁想做皇帝,引出这班草头王来。老袁闻着,暗想他无拳无勇,也想自称皇帝,真似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令人忍笑不禁。哪里及得来你。接连又有上海民党联络海军学生陈可钧,夺得黄浦江口的肇和兵舰,驶入江心,开起炮来,攻击制造局。海军司令李鼎新急督领海琛兵舰,放炮还击,党众势不能敌,只好窜去。独陈可钧无从奔逃,当被拿住,枪毙了事。另有一部民党,从陆路进攻制造局,也被护军使杨善德派兵防堵,不能得手。民党完全失败,李鼎新受谴议处,杨善德蒙奖叙功。陆海军官弁,又保举了好几人。袁皇帝以为平乱有余,毫不足虑,就是海外的华侨,及各项留学生,并海内反抗帝制的各种联合会,联电到京,诘责政府,老袁全不在意;甚且半途搁沈,未曾送达总统府中,连袁氏也未曾过目。到了十二月二十三日,忽由政事堂接到云南密电,翻阅以后,自国务卿下,统不胜惊愕起来。看官道是何电?乃是一篇严问老袁,差不多似哀的美敦书。其文云:
北京大总统钧鉴:自国体问题发生后,群情惶骇,重以列强干涉,民气益复骚然,全谓大总统两次即位宣誓,皆言恪遵约法,拥护共和,皇天后土,实闻此言,亿兆铭心,万邦倾耳。记曰:“与国人交,止于信。”又曰:“民无信不立。”今失言背誓,何以御民?比者代表议决,吏民劝进,推戴之诚,虽若一致,然利诱威迫,非出本心,而变更国体之原动力,实发自京师,其首难之人,皆大总统之股肱心膂,盖杨度等六人所倡之筹安会,煽动于前,而段芝贵等所发各省之通电,促成于继,大总统知而不罪,民惑实滋。查三年十一月四日申令,有云:
“民主共和,载在约法,邪词惑众,厥有常刑,嗣后如有造作谰言,紊乱国宪者,即照内乱罪从严惩办”等语。今杨度等之公然集会,朱启钤等之秘密电商,皆为内乱重要罪犯,证据凿然,应请大总统查照前项申令,立将杨度、孙毓筠、严復;、刘师培、李燮和、胡瑛等六人,及朱启钤、段芝贵、周自齐、梁士诒、张镇芳、雷震春、袁乃宽等七人,即日明正典刑,以谢天下。更为拥护共和之约言,涣发帝制永除之明誓,庶几民碞;顿息,国本不摇。尧等夙蒙爱待,忝列司存,既怀同舟共济之诚,复念爱人以德之义,用敢披沥肝胆,敬效忠告,伏望我大总统改过不吝,转危为安,否则此间军民,痛愤久积,非得有中央拥护共和之实据,万难镇劝。以上所请,乞以二十四小时答复,谨率三军,翘企待命。开武将军督理云南军务唐继尧,云南巡按使任可澄叩。
政事堂以事关重大,不敢隐匿,只好转呈袁皇帝。袁皇帝览毕,却也皱起眉来,半晌才道:“日前曾接云南各种电呈,并没有反叛形迹,这道密电,莫非乱党假冒不成?”便召入国务卿陆徵祥,嘱咐道:“你可用政事堂名义,电询云南,是否假冒才是。”陆徵祥应命而出,即拟电拍发,大旨说是:“顷悉来电,与前三日致统率办事处参谋部及本堂电,迥不相同,本堂决不信云南有此事,想系他人捏造代发,请另具邮书,亲笔署名”云云。电发后,竟没有复电到来。政事堂中,尚眼巴巴的望着邮音,谁知他已宣布独立,竖起讨袁旗帜来了。
小子于五十三回,曾说蔡锷遣王伯群至滇,密告唐继尧准备起义,拥护共和,唐遂遍谕军人赶紧预备,专待蔡锷到来,协力讨袁。适前江西都督李烈钧由日本至香港,亦有密电约唐,令他举事。唐亦复电相邀,请作臂助。十二月十七日,李偕熊克武、龚振鹏、方声涛到滇,与唐晤谈竟夕。越日,即在忠烈祠会议,巡按使任可澄,及军官黄毓成、赵复祥,罗佩金、邓大中、杨蓁、董鸿勋、黄永社等,统到会场,当由唐继尧邀同李烈钧,入会开议,讨论军事财政外交诸大端。计画已定,只有蔡锷未到,尚是按兵不动。又过两天,那蒙犯霜露、历经艰险的蔡将军,竟由海登陆,直抵云南。小子叙述至此,恐看官又要动疑,上文五十四回中,不曾叙过老袁密计,两路防备么?紧呼前文,笔法严密。难道蔡将军有飞行术,竟能凭空到滇,得免网罗?这是看官最要的疑问,由小子答述出来。原来蔡锷先到日本,参政戴戡亦与他有密约,踵迹东来,还有殷承瓛;、刘云峰、杨益谦三人,与蔡锷向系故交,自遭民党嫌疑,遁迹东洋,此次悉行会晤,遂想迂道入滇。无如驻日公使陆宗舆,奉袁密令,随时侦查。蔡乃赴日本医院治病,且常寄函政府,报告民党行踪。至濒行时,预拟寄袁书十余通,密交契友,托他隔日一发,自与戴、殷、刘、杨四人登舟赴滇,不但老袁被他瞒过,连陆宗舆也无从觉察。及舍舟登陆,道经蒙自,恐刺客当路,各化装为窭人子,徒步偕行。忽前面遇一大汉,彪形虎躯,状极凶悍,猝问蔡锷道:“你等到哪里去?”蔡锷诡言途次遇盗,银钱行李,俱被劫去,拟归龙州故里。言未毕,那大汉竟厉声道:“你得毋为蔡锷么?”锷不动声色,力辩非是,暗中却取出手枪,枪栝一响,大汉即应声而倒。忽刺斜里又闪出数人,跳跃而前,锷又连发数枪,戴戡等亦出枪助击,约毙数人,只剩一人返身欲奔,被蔡锷追上一步,把他擒住。那人长跪乞饶,具言受袁密令,不得已来此。蔡锷笑道:“饶便饶汝,但汝须传语老袁,此后勿再行此鬼蜮手段。”那人方拜谢去讫。既而阿迷县知事张一鹍;,闻蔡入境,也想讨好中央,设法图蔡,可巧南防师长刘祖武,已接唐督来电,嘱他欢迎蔡锷,锷亦因刘是旧部,急往与会,两下相见,欢然道故,并就防营中宴叙一宵。翌晨,由刘军护送入省。张一鹍;计不得逞,方才无事。
蔡锷既到省城,唐、任以下,出城郊迎,父老士女,争集道旁,欢声雷动。至入城后,略叙寒暄,即由蔡锷问及军备。唐继尧道:“已预备多日了,专俟君来,以便举义。”蔡锷又问道:“饷械可备就否?”唐继尧道:“除本省库款及兵械外,南洋华侨,愿助款六十万圆,安南也有若干枪炮运来,统共核算,足供半年。”蔡锷道:“袁氏叛国,中外同愤,半年以内,当可除袁,惟事不宜迟,请早日宣布独立罢。”唐继尧道:“海外饷械,明后日即可到齐,我等就在阳历年内,举起义旗,可好么?”蔡锷答言甚好。唐继尧乃请他休息一两天,才议行军事宜,蔡锷许诺。次日,由南洋运到华侨助款六十万圆,并由安南运来枪炮多种,二十二日晚间,开全体大会,议定起义手续,先由唐、任两人名义,电迫袁氏取销帝制,诛除祸首。当下拟好电稿,于二十三日拍发,限他二十四小时答复。那知复电到来,尚是假惺惺的问他真伪,于是决计讨袁,即于二十五日,宣告云南独立,复邀同贵州护军使刘显世,联名通电各省云:
各省将军,巡按使,护军使,镇守使,师长,旅长,团长,各道尹公鉴,并请转各报馆鉴:天祸中国,元首谋逆,蔑弃约法,背食誓言,拂逆舆情,自为帝制。卒召外侮,警告迭来,干涉之形既成,保护之局将定。尧等忝列司存,与国体戚,不忍艰难缔造之邦,从此沦胥,更惧绳继神明之胄,夷为皂圉,连日致电袁氏,劝戢野心,更要求惩治罪魁,以谢天下。所有原电,迭经通告,想承鉴察。何图彼昏,曾不悔过,狡拒忠告,益煽逆谋。
夫总统者,民国之总统也,凡百官守,皆民国之官守也,既为背叛民国之罪人,当然丧失元首之资格。尧等深受国恩,义不从贼,今已严拒伪命,奠定滇黔诸地,为国婴守,并檄四方,声罪致讨,露布之文,别电尘鉴。更有数言,涕泣以陈诸麾下者,阋墙之祸,在家庭为大变,革命之举,在国家为不祥。尧等夙爱平和,岂有乐于兹役?徒以袁氏内罔吾民,外欺列国,有兹干涉,既濒危亡,苟非自今永除帝制,确保共和,则内安外攘,两穷于术。尧等今与军民守此信仰,舍命不渝,所望凡食民国之禄,事民国之事者,咸激发天良,申兹大义。若犹观望,或持异同,则事势所趋,亦略可豫测。尧等志同填海,力等戴山,力征经营,固亦始愿所在,以一敌八,抑亦智者不为。麾下若忍于旁观,尧等亦何能相强,然量麾下之力,亦未必摧此土之坚,即原麾下之心,又岂必欲夺匹夫之志?长此相持,稍更岁月,则鹬蚌之利,真归于渔人,而萁豆之煎,空悲于轹釜。言念及此,痛哭何云。而尧等则与民国共生死,麾下则犹为独夫作鹰犬,坐此执持,至于亡国,科其罪责,必有所归矣。今若同申义愤,相应桴鼓,可拥护者为固有之民国,匕鬯不惊,所驱除者为民国之一夫,天人同庆。造福作孽,在一念之危微,保国复宗,待举足之轻重。敢布腹心,惟麾下实图利之。唐继尧、蔡锷、任可澄、刘显世、戴戡暨军政全体同叩。
通电既布,乃更议组织军队,前提及出师名义,或拟用共和军,或拟用滇、黔联合军,或拟用中华民国第一军,或拟用靖难军。独蔡锷起身说道:“此次举义,系国民放逐独夫,不应沿用‘共和’二字,至若其他各名称,非旗帜暗昧,即范围太隘。窃思军人以救国为天职,此时讨袁,仍不外一救国问题,或直称救国军,否则或称护国军,亦无不可。”唐继尧道:“不如‘护国’两字罢。”大众齐声称善。蔡锷又道:“军队出发,必须有一统率机关,这名义却也要紧。”各军官道:“应该称元帅府,或临时元帅府。”唐继尧道:“元帅二字,名目太尊,似应缓待贤能,不若径称总司令。”蔡锷鼓掌赞成。唐继尧又道:“鄙人不材,忝膺重任,好容易经过两年,今蔡公来滇,正是鄙人卸肩的日子,鄙人情愿督师出征,这将军一席,仍让蔡公复任。”蔡锷摇首道:“锷来此地,欲保障真正共和,为诸同胞谋幸福,并非为自己谋名利。唐公此举,转予外人口实,疑锷来攫取此席,锷哪里承受得起,只好从此告别了。”唐固让德可风,蔡尤立言正大。言已,抽身欲行。唐继尧连忙挽住,且语道:“公不愿为,继尧愿让李君。”李烈钧忙道:“蔡公尚不肯受任,烈钧更不敢受了。”蔡锷又道:“今日起义,目的在推倒袁政府,他事且慢慢计议。惟与唐公相约,阃以内专属唐公,阃以外属锷与李君分任罢。”唐继尧尚欲有言,军官齐声道:“唐将军请勿过谦,还是从蔡公议为是。”唐乃承认下去,随即续议各军组织法及任务分配,分道进行。议定如左:
中华民国护国第一军总司令,归蔡锷担任,出发四川,进图湘、鄂。
中华民国护国第二军总司令,归李烈钧担任,出发广西,进图粤、赣。
中华民国护国第三军总司令,归唐继尧担任,防守云南本省。
先是云南有二师一旅,警备队四十营,至此统编作陆军,共计七师,分隶三军。第一第二两军,各率三师,还有一师属第三军,兵额不足,另设征兵局,添募新军。又各师均编成梯团,一梯团的兵力,约与混成旅相同。第一第二两军,各设四梯团,第三军设六梯团,各设司令参谋等官,俾专责成。一面布告人民,各安本业,一面照会各国领事,切实保护侨民,从前各项条约,继续有效。惟自帝制发生后,袁政府与各国所订条约等件,均不承认;且各国官民,如赞助袁政府,及战时禁制品,即当视同仇敌,没收该物。那时各国领事,接收照会,大都默认无言。二十七日,第一军总司令部,已经组成。自总司令蔡锷以下,总参谋长,用了罗佩金,参议处长就任殷承瓛;,外如秘书李曰垓,副官长何鹏翔等,统系滇中名流。当日下动员令,饬第一梯团长刘云峰,率领所部,向四川进发去了。
警信迭达中史,老袁也惶急起来,忙就总统府内的丰泽园,作军事会议厅,连开御前会议,召集文武官属,筹议南征。大家都想望登极,领太平宴,奏朝天子乐,哪个肯出去打仗,便纷纷献议道:“云南一省地方,僻处偏陲,能成什么大事?但教湘、蜀各省,集兵阨;守,令他无路可出,自然束手待毙,不到数旬,便可平定了。”太看得容易。老袁道:“话虽如此,恐他讹言煽惑,摇动邻省,倒也不可不防。”大家复道:“癸丑一役,长江南北,统被传染,尚且数旬可平,区区唐继尧怕他甚么!”狃胜而骄,便是败象。老袁道:“蔡锷也到云南,这人却不可轻视,他托言养疴日本,前几天还有书函寄来,谁知他瞒得我好,竟潜往云南。昨寄电陆宗舆,叫他问明日本医院,据言已于十数日前,回国去了。你道他有这般诡谋,岂非是大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