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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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沣并没有像朱尔典和袁世凯事先预料的那样有异样的神情,他似乎意识到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载沣道:“既是君主立宪政体,如贵国一样,就有皇帝在。而现在皇帝幼冲,我为摄政王,难道有何……何不妥吗?”
朱尔典道:“我国有女王殿下,贵国有隆裕太后。皇上虽小,自有太后照顾;可是殿下既为‘监国摄政王’,那么既监国又摄政,内阁恐为影子或摆设,我们国家没有如此的政体。”
袁世凯道:“大使这样说倒使我汗颜惭愧。我养病多年,不谙国务,还要亲王主脑筹划,我好尽犬马之力,亲王若退藩休息,我如何能担当治国重任,大使之言有欠考虑。”
朱尔典道:“我不仅是从通常的政体出发谈这件事,若实行立宪,就应权归内阁,而且,从贵国实情及维护皇权来说,若不彻底实行立宪,恐负贵国国民之殷望,勘乱无从谈起。”
载沣道:“我若下……下野,能使国家安宁,难道我倒贪恋这个位子不成?只是革命党之目的,必欲颠覆皇位,我若下野,于事无……无补。”
朱尔典道:“如果亲王作出姿态,为使人民安乐而退藩让权于内阁,那么我大英帝国对危害立宪政府的一切力量都不能坐视而不加裁制。”
载沣道:“如果贵国能武力干涉革命党,我就退……退藩。”
朱尔典道:“亲王放心,我们一定会出兵维护与我们友好之政府,我已得到本国政府通知,大英帝国的军舰即日已开赴武汉。”
载沣跪向隆裕太后道:“以后全仰仗太后了,我把摄政王印交于太后。”
隆裕太后对朱尔典道:“还望大使不要食言。”
朱尔典道:“太后陛下,我见您如见我大英帝国女王,岂有食言之理?”
袁世凯听出了朱尔典这句话的味道:朱尔典以“我”许诺,并没有带出“英国”的字眼。
3
载沣交出了摄政王印,转身就要走。
“摄政王,”袁世凯跪在载沣面前道,“摄政王代皇上行大元帅职,我谨请王爷在京留守,本总理再赴前线。”
载沣道:“我既然不是摄政王,代皇帝行大元帅职自……自然取消,又怎能代你留京?”
袁世凯道:“那么还请亲王转告军谘府大臣贝勒爷载爷和毓朗贝勒留京,我到前线。”
隆裕道:“内阁刚刚成立,首脑怎可离京?”
袁世凯道:“臣恳请贝勒爷亲率禁卫军奔赴前线,扫除革命党,如今南方已遍是革命天下,若无天威皇族之风,恐怕难以平定。”
隆裕太后道:“传旨让他仍来议事。”
载涛、毓朗哪敢带兵打仗?于是乖乖地辞去了军谘府大臣的职务。
一切都在自己的预先安排之中,进展顺利。袁世凯便任命徐世昌为军谘府大臣,电令冯国璋回京为禁卫军军统。袁世凯还是对禁卫军不放心,于是让冯国璋把军队带到城外驻守。同时,袁世凯加强了自己的卫队,把它编成了拱卫军,令他的干儿子段芝贵任拱卫军领领。
袁世凯想:此时若和南方议和不成,也能凭据此方,占据半壁江山和他们周旋了。
后方巩固后,袁世凯任命段琪瑞为湖广总督主持南方军事。段琪瑞深知袁世凯的用意,立即停止对武昌的轰击,并发表政见,说他也不反对共和,他认为和他鄂军有许多共同点。此议一出,北京一片恐慌,但都敢怒而不敢言,南方得到这个口音,便有人鼓动起议和来。
袁世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的谋划。他叫来杨度道:“早先赵秉钧建议我国汪精卫在京委以大用,克定也与他拜为义兄弟,你看汪精卫此人如何?”
“我在东京时,就曾和他交往,此人志大才大,非等闲之人,绝不甘于人下。”
“你看他能为我所用吗?”
“可以。”
“请道其详。”
“此人志大,不甘人下;其才高,更自视才高,更不愿在人之下。所以,若能满足其一己之欲望,特别是权力之欲望,他无所不做。而今袁公主持国家军政,若吹之以风,他必借风扬帆,济海酬志。”杨度停了一下又道:“凭袁公之腕,还不是不怕他翻到危险的地位的。”
袁世凯道:“不过,他又为何冒险刺杀载沣?我曾看过他的‘绝命书’,他对共和似乎真的心意笃深。”
“那也是为了一己之欲。”
“杨兄说得这么肯定,不妨你们联手,为南北团结的事出点力。”
袁世凯又专门请江精卫长谈了几次,汪精卫有一点受宠若惊的味道。杨度对汪精卫道:“你我在东京就是知己的朋友,我也不瞒你,袁公曾屡次夸你人才难得,说你将来是总理的前途,兆铭你从今以后可能就是春风得意的日子了。”
汪精卫道:“我只是想为国为民多出点力,并没有为个人打算的意思。”
“那么为使国家不致分裂,百姓不受战乱之苦,你我应为南北走向一体倾以全力,你以为如何?”
“我也是这样想。”
汪精卫和杨度便一起成立了“国事共济会”为调和南北而奔走。
上海英租界。
黄兴接到英领事馆的信,信中表述了英国愿调停中国内战的愿望。黄兴正为这事思虑,又接到黎元洪的电报,电报说:弟以为革命军须建立统一的临时中央机构,以协调革命行动。其实,各革命军都表达了相同的愿望。这几天,革命军各省区的代表已陆续到达上海,黄兴把英领事馆的信给大家看了,并说:
“革命义士汪精卫及我党的老朋友杨度在北京成立了‘国事共济会’,以调和南北矛盾。汪义士称,袁世凯有意要和我方讲和,并云袁真心赞成共和政体,颇有诚意。对此事,诸位有何看法?”
一位代表说:“袁世凯曾几次派代表到武昌,现在我们对袁的表示不能再回避了,应有明确的回答。”
另一位代表说:“段琪瑞停止了对武昌的轰击,并公开表示支持共和,由此看来,袁氏对共和确有诚意。”
另一位代表说:“清政府已名存实亡,现在的问题不在于革命军与清政府之间,而存在于革命军和袁世凯之间,为避免更多的流血,应当说服袁世凯以一举手之劳推翻清政府,建立共和国。如果袁世凯愿意接受这个条件,革命军应当推选他为临时总统以促其成。”
另一位道:“是的,若和袁世凯兵戎相见,全国实行共和之期恐怕遥遥不可测。”
于是会议任命伍廷芳为南方议和代表,并通过了“虚临时总统之席以待袁君世凯反正来归”的决议案。
袁世凯接电后,派唐绍仪为代表到上海与任伍廷芳谈判,谈判地点由上海英领事馆提供。经过舌战,双方签署了五条草约:
一、确定共和政体;二、优待清皇室;三、先推翻清政府者为大总统;四、南北满汉出力将士各享其应得之优待;五、同时组织临时议会恢复各地之秩序。
《民立报》以《战乎?和乎》为题发表社论,反对以“口舌之力结此大革命潮流”。北方革命协会各团体在天津集会,一致议决吁请孙中山制止各省代表与袁世凯中途议和,以贯彻全国彻底革命的初衷。
在这时,孙中山由美国回国。
1911年12月25日。早晨,上海外滩金利源码头挤满了人群。随着一轮红日从海面上跃出,一艘客轮停靠码头。一会儿,航舱里走出一位精神抖擞的中年男子,手挥礼帽向人们致意。
“中山先生!”
“热烈欢迎中山先生回国!”
人群响起如潮的欢呼声。
中山先生健步走向岸边,记者们围拢上去,争先恐后地拍照,争先恐后发问。
一位记者问:“先生这次回国带回多少钱?”
中山先生答:“我不名一钱,我所带回的是革命的精神。”
《民立报》记者问:“先生对未来的形势有何看法?”
中山先生道:“来日大难尤甚于今,革命同志应该持一种真精神、真力量去战胜困难。”
有记者问:“如今南北和谈,先生看法如何?”
中山先生道:“我认为,革命正如火如茶,革命应扫荡一切封建之残余。和谈应建立在推翻满清政府的基础之上,建立在扫除犁庭、彻底打败封建义的前提之下,建立在构筑共和政体大厦的精神基础之上。”
当天,《民立报》以《欢迎!欢迎!》为题发表了专题评论,独立各省的欢迎电报如雪片似的飞往上海。
26日,黄兴单独拜见了孙中山。
黄兴道:“先生回国,举国沸腾,革命成功在望,弟实感欣慰,我党牺牲之同志地下有知,也足当含笑九泉。”
孙中山道:“弟在国外奔走,国内之事,全赖黄兄。革命党人前仆后继,至有今日之形势。黄兄筹划之功,不可没也。弟此次回国,实为推波助澜,为革命潮流中之一浪花耳。只是弟以为,‘革命成功在望’之说,或有疑惑,须知满清鞑虏已有几百年根基,而封建思想几千年来铜桂人心,中国民众之觉悟尚待提高,所以共和国体一时恐难建立,共和之思想也未必已真正深人人心。”
“逸仙兄思虑太过。先生回国前,伍廷芳与唐绍仪之南北和谈已取得成效,达成五点共识。召开议会,确定共和政体更是为双方所确认。以袁氏之力量推翻清廷当不在话下,而其赞成共和政体之心迹,也一再表露。我以为,共和国家已呼之欲出。”
“袁氏为人如何?就我所知,当年他曾反对立宪而向西太后告密,今日共和思想何来之迅之速之突然?恐为一时之思亦或遮人耳目而达个人之目的。”
“袁氏之韬略,我们确是难以窥见,但其推清廷之志,无可怀疑。其赞成共和的举动,若果真另有所图,也不足虑,因为国家宪法、共和政体可以约束之。”黄兴站起身,踱步接着说道。“若其真敢欺世枉法,天下必共讨之。其政治生命亦必终结,这一点恐怕袁世凯自己也深知。逸仙兄曾言,‘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袁氏不是不明白共和乃世界之潮流这一道理,以现在之形势,他也应有足够之教训。”
孙中山道:“既然如此,当继续与北方和谈,务必使其表示明确态度。同时,为防止其另有图谋,中华民国成立之日,当宣布约法,以法律约束之,以国会约束之。另外,国都宜建于南京,以此控制他。”
“目前,各省革命代表已集南京和上海,成立中央政府已为大家共愿。先生众望所归,共和国政府之首脑必为先生担任。只是伍廷芳和北方代表已拟定推翻清廷者为民国大总统,各省代表及都督也都支持这一看法,先生以为如何?”
“既然民国成立已刻不容缓,就不可延待。至于大总统职.是为临时,若袁氏果真推翻帝制,实现共和,临时总统即辞去职务。”
黄兴道:“如此甚好。”
孙中山与黄兴谈话的当晚,汪精卫从北方乘火车赶来,孙中山亲到门口迎接。二人相见,紧紧拥抱,清精卫流泪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先生了。”
孙中山道:“义士当年之举,震动天下,激励革命党人不怕牺牲奋勇向前。今日革命之形势,兆铭功不可没。”
“先生谬赞了,真不敢当,兆铭不过一马前率耳。”
二人谈至深夜,孙中山问及袁世凯之事,汪精卫一力称赞。孙中山踌躇满志。长出了一口气,以为袁世凯真的倾向革命,共和国真的如躁动于母腹中的十月婴儿,就要诞生了。
孙中山道:“天下为公。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若袁世凯推翻清廷,赞成共和,即推举其为大总统。”
孙中山给袁世凯去电说:
“革命代表已集会议,临时中央政府之成立已刻不容缓。若代表举吾为总统,吾不可拒诸君之意,但文虽暂时承之,而虚位以待之心,终可大白于将来。望早定大计,以慰四万万人之渴望。”
12月29日(十一月初十日),革命军十七省代表在南京举行会议,推定汤尔和、王宠惠为正副议长,旋即进行临时总统选举,孙中山以16票当选,其余一票为黄兴。
1912年1月1日上午10时,孙中山乘沪宁铁路专用花车离沪前往南京,同行者有南方各省代表临时会议议长汤尔和、副议长王宠惠和孙中山的军事顾问荷马李等数十人。上海各界万余人在车站送行,礼炮齐鸣,欢声震天。下午5时,火车抵南京下关,礼炮雷鸣,军乐齐奏,停泊在长江江面的军舰发炮21响。各省代表和驻南京的各国领事均至车站迎接。居民夹道欢迎,铁路沿线及街道商店遍悬灯笼旗帜。
临时大总统府设在南京城内旧两江总督衙门内。下午6时15分,孙中山先生乘马车去总统府,由黄兴和海陆军代表等迎入内阁。
1912年1月1日晚11时,南京孙中山大总统受任典礼举行。孙中山先生首先宣读了誓词,誓词曰:
大总统誓词
倾覆满洲专制政府,巩固中华民国,图谋民生幸福,此国民之公意,文实遵之,以忠于国,为众服务。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民国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斯时文当解临时大总统之职,谨以此誓于国民。
中华民国元年元旦 孙文
同时宣读了《临时大总统就职宣言》,全文如下:
“中华缔造之始,而以不才膺临时大总统之位,夙夜戒惧,虑无以副国民之望。夫中国专制政治之毒,至二百余年而滋甚,一旦以国民之力,踣而去之,起事不过数旬,光复已十余行省,自有历史以来,成功未有若是速也。国民以为于内无统一之机关,于外无对待之主体,建设之事,刻不容缓,于是组织临时政府之责相属。目推功让能之观念以言,文所不敢任也;自服务尽职之观念以言,文所不敢辞也。是用邑勉从国民之后,能尽扫专制之流毒,确定共和,普利民生,以达革命之宗旨,完国民之志愿,端在今日。敢披肝沥胆,为国民告。
国家之本,在于人民,合汉、满、蒙、回藏诸地为一国,如合汉、满、蒙、回、藏诸族为一人,是曰届族之统一。武汉首义,十数行省,先后独立。所谓独立者,对于满清为脱离,对于各省为联合,蒙古、西藏意亦同此。行动既一,决无歧趋,枢机成于中央,斯经纬周于四至,是早领土之统一。血钟一鸣,义旗四起,拥甲带戈之士,遍于十余行省,虽编制或不一,号令或未齐,而目的所在,则无不同。由共同之上的,以为共同行动,整齐划一,夫岂甚难?是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