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升迁之路-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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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管事百般苦劝,唐鉴只是摇头,再不肯答应。
唐鉴的苦衷只跟曾国藩一人说过。
一次,曾国藩到唐府向唐鉴请教圣人思过的功夫,唐鉴讲出这样一番话:“圣人思过重在慎独,慎独的功夫重在独字上。独而不慎,无以思过。大清乃太祖马背上打下的江山,重武而轻德。惟当今圣上,重德而轻武,偏偏又天灾人祸不断,权臣则阳奉而阴违。德臣难施展,权臣又当道,为今之计,退而求其安,方不致丧节丧德,也能保全名声。老夫久历京师,官至九卿,场面经过无数。大清国是满人的天下,我汉人决难伸腰,行事办差,惟满人马首是瞻,老夫穷居高位也仅是混口饭而已。老夫不擅从政,却好育人,趁现在圣上不厌,老夫不久就要辞官南归了。涤生啊,你还年轻,听老夫一句话,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无论居何位置,都要激流勇退,这是老夫心腹之言。你的秉性,你的为人,和时下的官场如何能融啊!水至清则无鱼,官至清则遭忌啊!”
这就是官至九卿、满腹经纶、学仪天下的唐镜海所说的一番话。
曾国藩知道,唐镜海这官做得比较委屈自己,在官场激流勇退当是迟早的事。与唐大人交厚的太仆寺少卿倭仁、刑部郎中何桂珍、都察院都察御史吴廷栋等几位,哪个不是满腹的学问!——但在官场,除倭仁籍隶蒙古沾点皇亲无人敢小瞧外,几乎个个噤若寒蝉!
第一部分 做官的第一要义第7节 道光帝焉能不苍老
曾国藩想一阵,悲一阵,气一阵。看样子,自己最初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什么要做官就做个廉官,要做人就做个君子,全是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仅仅因为拒绝参加宴席,实缺都给你弄掉!现在连吃饭用度都要向家里人要钱,还扯什么廉官、君子,边际都不着啊!
大典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第一批进京的是京城左右省份的督、抚及住在奉天府的王爷、亲贵们,随后到的是偏远省份督、抚的专差和驻藏将军延龄的八百里专折。
道光帝一见延龄的专折先吃一惊:西藏敢则又有骚乱了不成?——赶紧打开,却原来是延龄为参加大典又怕皇上怪罪、而于赴京途中拜发的问安折子。并且言明:“奴才离藏已四十余日,正在日夜兼程赶往京城。皇太后的七十大寿,奴才不伺候在身边哪行!——祖宗的在天之灵,不剐了奴才才怪!”
道光帝一见这折子,当时就把脸气成煞白。
边疆事繁,非内地可比,擅离职守,如何得了!
他提笔在延龄的折子上批了“糊涂”两字,又立时传谕军机处拟旨,着八百里快骑传递,半刻不得延误!
旨曰:今岁大典,朕已晓谕各处,偏远省份督、抚大臣、将军,均不准离任赴京。延龄身为驻藏将军,干系甚大,竟敢擅离本任赴京,糊涂之极!姑念该大臣驻藏日久,几次平叛均还得力,只将该大臣降二级处分仍回本任。接旨日起,作速返藏,不得延误。如因该大臣离任而西藏出现不测,惟该大臣是问!钦此。
圣旨发出去的第二天,蒙古王爷、西藏四名噶伦所派的专使及朝鲜王府的特使,也一并进了京;英吉利与美利坚等夷邦虽也派了使节乘了船来,道光帝却没有接见,礼物自然也没有收。道光帝这么做,据说是穆彰阿和耆英的一番苦劝起了作用。
穆彰阿诚恳地说:“夷人都长着黄毛蓝眼钩钩鼻,吓着皇太后可不是玩的!——七十岁的人,哪能经得起吓呀!望皇上三思!”
耆英指天画地地讲:“我天朝圣国乃礼仪之邦。夷人的两条大长腿生下来就不能弯曲,到了贺寿的时候,百官都跪请皇上、皇太后的安,他们却站着,这成何体统!传出去,有损国威呀!”
大典的日子终于到了。
天还没有亮,顺天府的亲兵们便在京师的各条道路上设了哨,京官们这一天也都起得特别早。
曾国藩虽是候补检讨,也早早地来到翰林院候着。这毕竟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谁都不想错过。错过了,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及至天亮,通往紫禁城的路两旁已是站满了人。京城的百姓个个都清楚,从道光帝登基,这么大的场面还是第一次出现。大家都伸着脖颈盼着、等着,比皇上本人还急。
最先走进紫禁城的是蒙古王爷朱英那泰,有仪仗、有马队,老王爷坐在没遮拦的大轿里,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一见这情景,街两旁观看的老人们就感叹:王爷是真老了!——想想乾隆爷搞的那几次盛会,朱英那泰王爷是何等地有精气神!头昂起老高,腰杆子直直的,两个大眼珠子,简直就是两盏明灯!——仿佛是一晃儿,头发白了,眼皮下塌了,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了!
老王爷进到紫禁城以后,朝鲜国的特使也带着礼品坐着大轿来了,特使大轿的后面还跟着十顶花轿,坐了十位眉清目秀的姑娘。看热闹的百姓们可就纳上罕了:怎么着,这十个女子也是礼品?——咱万岁爷可不好这个!
守街的亲兵们马上低声吆喝众人:“闭嘴!再说割舌头!”
一队一队朝贺的人整整过了一上午,傍晚时分,才轮到翰林院的编修、检讨、庶吉士们进拜。
曾国藩一整天滴水未进,此时已饿得头晕眼花,正拿不定主意是偷偷地出去吃口饭还是继续等,却忽然传谕陛见,神情马上为之一振,说也奇怪,竟不觉着饿了。
曾国藩等一班翰林们在礼部堂官的带领下走进太和殿的时候,龙座的两边已是站满了有爵位的王、公、侯、伯、子、男及三品以上的大员们。蒙古王爷及朝鲜王爷的专使们并不在这里,好像已领到别处用饭去了。
礼部堂官高喊一声:“祝皇太后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万岁!”
翰林们就齐刷刷地跪下去,一齐照葫芦画瓢。待皇上说一句“下去吧”,礼部堂官就高喊一声:“谢恩!”——翰林们就一齐叩头,然后便退出来。
但曾国藩却被兴高采烈的道光帝叫住了。
“曾国藩哪,你到前面来,朕有话问你。”
道光帝说毕,用眼扫了扫个个脸呈惊愕色的、侍立两旁的王、大臣们。
曾国藩硬着头皮,匍匐着跪到前面来,那心开始七上八下地跳,额头已有汗冒出来。
“朕听说你在会馆贴了个声明帖子,说什么不再参加任何官员的宴席了,有这事没有啊?”道光帝表情凝重地问。
“回皇上的话,有这事儿。”曾国藩低头回答。猜不透皇上如何想问这事。
“放肆!”道光帝莫名其妙地大怒了,“难道国宴和皇太后的寿宴你也不参加吗?”
曾国藩浑身一抖,赶忙回答:“回皇上话,国宴和皇太后的寿宴微臣自然要参加!”
“那你不成了言行不一的小人了?”道光帝咄咄逼人,“不好好办事,成天挖空心思弄这些。——我大清国,岂能容你这种小人招摇!——你讲啊!”
声音不大,但在曾国藩听来却如五雷轰顶。曾国藩的额头早已沁出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他略静了静,壮起胆子回答:“回皇上话,微臣参加皇上的寿宴和皇太后的寿宴是因为皇上不是官,皇太后也不是官。”
“那朕和皇太后是什么?”
“回皇上话,皇上皇是万民之主,是我大清国的主宰!而皇太后是国太!所以皇上和皇太后的寿宴微臣是必须参加的。”
“曾国藩哪,”道光帝缓了一口气,脸也柔和了许多,“算你还有良心,这个问题朕就不问了。朕一直搞不明白,你作为我大清国的官员,为什么不参加其他官员们的宴席哪?——该不是看不起我大清国的官员吧?”
曾国藩叩头答道:“回皇上的话,微臣不敢。微臣进京城几年来,参加了大大小小上百次各种类型的宴席,凑的份子怕也有百八十两银子了。微臣慢慢发现,许多官员名为庆寿宴、贺喜宴,实为敛财宴。微臣就一年参加过两次一个人的生日宴。微臣斗胆问皇上,母亲生子,有一年当中分两次生的理吗?微臣于是决定;再不参加什么寿宴了,此风断不可长啊!——微臣尽管现在成了不拿俸禄的候补检讨,但既蒙天恩点了翰林,以后就免不了出去做官,为皇上办事,为百姓办事——己已不正,谈何教人,微臣是不想负圣恩哪!——请皇上明察。”说到动情处,想到自己为此所受到的打击,曾国藩眼圈一红,那泪再难控制,珍珠一般滚了下来。
许久许久,才听道光帝说一句:“下去吧。”
曾国藩正要起身谢恩,却见一人出班跪倒在皇上的面前,一句“皇上息怒”便成哽咽状。
满殿的文武大员都被闹得一愣,细看时,却原来是官居一品位居宰辅的满大学士穆彰阿穆老相爷。
道光帝急忙扬一下手:“老中堂快起来讲话吧。”
“谢皇上!”穆中堂站起身后退一步,“翰林院候补检讨曾国藩乃奴才的门生,黄口孺子信口雌黄不知地厚天高,惹皇上生气,作为他的座师有不可推卸的教导不力之责任!——奴才罪不可恕啊!”说毕又跪下,边叩头边道:“奴才替曾国藩领罪了!”
满殿的人不仅仅是诧异,而是惊讶了,听穆中堂的口气,这哪里是领罪,分明是替曾国藩求情了。
道光帝不由多看了一眼曾国藩,道:“老中堂你不要说了。咳!曾国藩这个人哪,说得好像也有道理。——都下去吧,朕也累了,想静一会儿,朕晚上还得陪太后和几位王爷看戏呢!”
道光帝懒懒地闭上眼睛,做假寐状。
曾国藩临起身时偷偷望了一眼龙椅上的皇上,这一望竟令他心吃一惊,他发现皇上忽然之间苍老了许多,脸色竟不如旁边坐着的老太后红润。
一丝不可名状的悲哀袭上了曾国藩的心头。
道光帝原名爱新觉罗绵宁,后改宁,是大清入关后第六代皇帝,即位时已三十九岁。其父嘉庆帝即位时,国家财力已被乾隆爷铺张殆尽了,所以才有“和辜吻斐员ァ敝裱琛R桓鲇涤兄诙嘟恋拇笄骞目庖沟植还桓黾橄嗟乃讲疲乔樾我沧攀等萌司踝藕帷<吻斓劭亢瞳|的家财维持了几年,等传位给道光帝时,户银已不足千万,接近不继的边缘。
道光帝做皇储时,就已对国政的种种弊端了然于胸,所以他一接位,首先把节俭作为第一要事,严禁侈糜之风。先砍掉祖宗立下的每年一次的木兰秋狝(道光帝即位时声称,木兰秋狝糜银过甚又沿途扰民,缓办,但一直未办),又对全国的吏治大刀阔斧地来一番整顿,换了几位不中用的督、抚,革了若干名务虚不务实的大学士。道光初年新升用的大学士曹振镛、吏部尚书英和及黄,曾被道光帝称为股肱心腹之臣,但不久,军机首辅曹振镛的“多磕头少说话”的滑头做法,让道光多少有些失望。道光帝很快又调整了军机班子,把比较敢说话敢施政的穆彰阿升为首辅大学士。所以说,道光最初的十几年,是大清国人事更换最频繁的时期。有时一天同时革除两名大学士,有时又一天同时升授四五位督、抚。乾、嘉的享受道光帝没有,乾、嘉的操劳却全都给了道光帝。
道光帝焉能不苍老?
第一部分 做官的第一要义第8节 老翰林陈公源来访
京师的护城河锈迹斑斑,上面漂浮着许多残枝草沫,它日夜不停地流着。里面包藏多少福、多少祸,谁也说不清道不明,时间久了,连它自己也说不清了。
道光皇帝在年轻的曾国藩眼里,就像北京的这条护城河,有古铜色锈迹斑斑的神秘色彩,也有包容一切的超人海量。你说不清他何时要散发污浊,更摸不准他哪一天能焕发活力。
公元一千八百四十三年,也就是道光二十三年,曾国藩由实缺翰林院检讨成为翰林院候补检讨的六个月后,一道圣旨降临翰林院:翰林院候补检讨曾国藩耐劳克俭、学识出众,着升授翰林院侍讲、詹事府行走。钦此。
翰林院侍讲是从五品官员,詹事府行走无品级,是虚衔。曾国藩等于可以在翰林院和詹事府两个衙门办公。
三十三岁的曾国藩,忽然间便跻身于中层官吏的行列。
满朝文武诧异,曾国藩也诧异,胡林翼、梅曾亮等人更是诧异。
曾国藩依例进宫谢恩,这才从曹进喜的口中探出些内情,皇上能把他连升四级一则得力于他在大典中应对得体,皇上已存了怜才惜物的念头,一则源于大学士穆彰阿、太常寺卿唐鉴等人的有力举荐。
曾国藩的两行热泪悄悄地流向心里。
会馆已是不能再住下去了,五品官员住会馆是与大清官制相违背的。
曾国藩便通过会馆的介绍,在前门内碾儿胡同西头路北,赁了一处小四合院:先是门房,门房的后面是天井,穿过天井便是正房,正房五间,曾国藩的书房、卧室都有了。最让曾国藩满意的是,左右的墙外,各有一棵大槐树,乱蓬蓬地把天井遮住,盛夏正好乘凉。这个院落只有一个缺憾,有官员来访,轿子只能停在院外。
检讨的七品官服不能再翻改了,穿着太不成样子,那真就成乾隆年间江西巡抚第二了。所幸,湘乡捎来的银子还有二十几两的余头。他于是拿出二两来,一古脑儿给了李裁缝,不出五日,五品官服以及补服就制备得齐齐全全,走在街上,他自己都发现精神多了。——但跟着就出现了民谣,也叫京城一怪:“皇城根儿一大怪,五品顶戴走着来。”
这原本是讥讽曾国藩的话,是由那些满族官员编排的,无非是说,曾国藩身为五品官员
竟然每日走着去翰林院当差,给大清国抹黑了,云云。这其中也不乏赵楫、金正毕等人的口舌。
曾国藩权当耳朵里塞了鸡毛。
曾国藩这时雇的门房叫陈升,也是湖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