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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玩命-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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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了我吧,那年都是我不对。”耿二爷抱住大黑鱼的腿,苦苦哀求。
《玩命》N卷(3)
    世上巧合的事情太多啦!当年,大黑鱼也像耿二爷这样跪地哀求,把淑珍留给他。耿二爷没同意,并提出苛刻的条件,交三十块现大洋……天哪,作为扛活的大黑鱼从来就没见过大洋,更说不上有三十块。当时他恨耿二爷,真想一刀宰了他,现在耿二爷就跪在自己面前了。

草上飞用拇指绕胡须,一圈,两圈,三圈。大黑鱼勾动了扳机,耿二爷倒在五少爷尸体旁。草上飞继续用拇指绕胡须,众胡子们端起枪,对准耿家老少。

“大哥,”大黑鱼急忙劝阻,杀死主要仇人,其他无辜不该伤害,于是他说,“留下几张嘴去传扬,叫大户人家知道咱绺子的厉害。”

草上飞点点头,胡子放下枪。

大黑鱼在草上飞耳边说些什么,不多时,胡子马队便离开了耿家围子。

胡子前脚走,国民党的骑兵后脚就到了。

胡子逃得无影无踪,耿营长被杀,团长火啦,命令队伍,继续追击。这以前,已掌握草上飞绺子的巢穴在张家窑,连夜出击,打算全部歼灭他们。

同耿家窑一样,连个胡子影儿都没有,骑兵们只好打马归程。临走时放火烧掉胡子居住的房舍,算是对这股胡子的报复。

草上飞信了大黑鱼的话,事实证明相当正确。攻下耿家大宅,大黑鱼劝草上飞不要久留,马队立刻离开耿家围子。尔后,大黑鱼主张不回张家窑,怕骑兵来报复,昼夜兼程,回到绺子又一个秘密巢穴——柳家窝棚。



柳家窝棚坐落科尔沁草原腹地,三十几户人家的小屯,他们占据村东那个大院后,小屯人纷纷携家带物逃难,哪位敢守着胡子窝过日子。人走地荒,小屯败落,遗弃的屋舍年久失修,风雨侵蚀,大部分已倒塌,残垣断壁,景象凄凉。

现在小屯有了生息和烟火。

挪窑时,草上飞将房舍托付给一家姓田的地主。此人油头粉面,处世圆滑,人送他外号田三滑。草上飞归来,他杀猪宰羊,摆酒接风,好生招待。

大黑鱼愁云未散,草上飞看在眼里,趁没人在场,说:“二弟,可别一棵树上吊死人,找不到淑珍,大哥帮你在田家找个丁丁(小美女),还愁得不到儿子?”

大黑鱼苦笑一下,接着长长叹口气。不知为什么,近几年,他总想自己该有个女人,有个儿子。入伙到今天,十几年他拼命攒钱,每回拉片子(分饷),他都积攒起来,打算有朝一日,去和淑珍过日子,让她生养个儿子。可是,现实残酷无情,他的大半生中,很少和女人睡过觉。

春风刮着青草新芽发出鲜甜气息的醉人之夜,草上飞破例为大黑鱼拉纤,他很感动地说:“我一辈子忘不了大哥对我的恩情,兄弟将来一定报答,睡田家小姐,万万使不得,弟兄们看见不好。”

本绺规定妯娌姘奸子(搞女人)者,乱刀扎死。

“哎,田家三小姐鼓鼓溜溜的。”草上飞不容违抗地口气,说,“听大哥的。”

“你几岁?”大黑鱼望着胆战心惊的田家三小姐,手发怵,刀刃枪口都不怕的胡子二柜,却在羸弱的女孩面前畏缩了。

“虚岁十三。”田家三小姐哀求道,“爷啊,放了我吧。”

或许女孩子的哀求感天动地,院外突然爆起枪声,一支剿匪小分队包围了柳家窝棚。

一场恶战后,草上飞、大黑鱼带领十几个受轻伤胡子,冲出包围,一口气逃到最后一个老窝——卧龙屯。

卧龙屯更不安全,屯南方向驻扎国民党兵,屯北方向驻扎解放军,你来他走这样拉锯。有时两军遭遇,交火一阵各自撤回自己的营地。

“二弟,狡猾的兔子有三个洞呢!”草上飞感到不安稳,他说,“咱们叫人给抠了两个,就剩下最后这个窝了,早晚不等遭暗算,乔家窑七星绺子,沈家营子大金字绺子都叫当兵的给灭了。”

“大哥做何打算?”

“还没想好。”草上飞说。

其实不然,草上飞早就想好了,一个恶毒的计划已在胡子大柜心里形成,即将付诸实施。他说:“明天摆几桌,让弟兄们痛快痛快,受伤的背到桌前,都吃喝点。”
《玩命》N卷(4)
    田三滑鬼得很,胡子来的第二天携家带口逃走,小屯人一夜工夫逃之夭夭。弄酒肉,不得不派人去数十里外的乌兰镇。

一顿丰盛的酒宴即将开始,胡子们全坐到桌前,每人面前放下个大碗,草上飞破例给每人斟满一碗酒,然后回到自己座位,将银制酒壶中的酒斟在他和大黑鱼专用的木碗中,高举过头顶。他说:“弟兄们,有我草上飞在,咱们永远不散伙,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众胡子刺破手指,滴血到杯子中,饮下那杯带血的酒。

大黑鱼见草上飞审视着喝酒的弟兄们,脸上浮现得意的笑,拇指伸起开始缠绕胡须。他打个寒战,扪心自想:“难道大哥要洗(杀)了死弟兄们?”

“噢,疼啊!”

“妈呀……”

众胡子摇摇晃晃,痛苦地捂着肚子,哭爹喊娘,七窍出血,割高粱一样倒下一片,气绝身亡。

哈哈,草上飞大笑,如同猫头鹰叫,令人毛骨悚然。

“大哥,你?”大黑鱼惊诧道。

“有这帮活物,你我难逃啊。”草上飞得意地说。

大黑鱼看着那些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个个带着痛苦不堪的表情睁眼死去十分哀伤。

“二弟。”草上飞牵出自己的马,系上一只沉甸甸的箱子,上马后他说,“自寻生路吧,有朝一日再起局(重新拉起绺子)。”说完,扬鞭策马,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大黑鱼呆呆立在那些尸体前,风吹烛光倾斜,流着红色的泪珠。

一杯血酒夺去兄弟们的性命,草上飞绺子不消自灭了。

破棉絮一样的云遮住月牙儿,风中夹杂着雨点,偶尔传来婴儿啼哭一样狼嗥,弟兄们落此下场,死后不能再叫饿狼分尸。他将尸体一具一具放进围墙外的深壕沟中埋掉。

银鬃马驮他出了院子,大门外他勒住马,朝天放了十七枪,大声喊道:“弟兄们,我走了!”

莽苍的原野哪里是路?他不知自己该走向何处?信马由缰,任凭银鬃马自己选路,一只被惊飞的鸟,鸣叫着寻找巢穴。

大黑鱼想到自己的故乡,想起那块洒满血汗和辛酸眼泪的故土埋着的双亲。离乡十几年啦,该回去给老人填土圆坟,烧几张纸。当年实在太穷,娘烧周年,淑珍卖掉娘留给他唯一订婚礼物一副铜镯子,买了黄裱纸。父亲被土匪大柜飞毛腿打死,母亲被他霸占,含恨上吊自杀,孤零零剩下他和淑珍,举目无亲。淑珍自小死了爹娘,大黑鱼家收养了她,准备长大给大黑鱼当媳妇,没能等到这一天,二位老人相继死去,剩下以兄妹相称的他们俩,半饥半饱地过日子。

“黑哥。”淑珍低声说,“我怕,好像有啥动静。”

炕梢的被子动了一下,一个光滑的身子钻进了大黑鱼的被窝。两个光滑的身子挤在一起,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激荡着两颗幼小的心。他们相互抚摸着尚未发育成熟的躯体,懵懂地去看从没见过的东西,互相问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们一起进入未曾到过的世界里,那里开满鲜花,他们采呀,摘呀。

报晓的鸡鸣把他俩惊醒,想到昨晚的事,淑珍脸先红了,大黑鱼舍不得她离开,紧紧搂住他,说,“还像昨晚那样。”

复制了激情,也复制了幸福。

于是,她很快沉浸在他紧迫的呼吸里,她心疼地说:“看,把你累坏了。”

明天的事并不能像他们希望的那样,还在一个被窝里搂着。耿二爷派人拉走淑珍,顶爹娘活着时欠下的债。

大黑鱼去耿家要人。

“交三十块现大洋,你就可以把她领回去。”耿二爷轻视地看眼衣衫褴褛的大黑鱼,得意地伸出手,说,“交钱吧!”

“我给你扛活。”大黑鱼说。

“扛活?”

“白扛一辈子活也中,只要你放了淑珍……”大黑鱼扑通给耿二爷跪下,求他。

耿二爷对漂亮的人儿淑珍,早有邪念,只因大黑鱼父亲那个刚烈汉子让他惧怕,始终下不得手。眼下,只剩下两个弱小的人,借故把淑珍弄到府上,做填房也好,小妾也好……至少要三十块现大洋放人,不过是叫叫大黑鱼的庄而已,料他也拿不出来。即使真的拿出来大洋,他也不能放淑珍走,掳到嘴的肥肉,绝不能让任何人夺走。
《玩命》N卷(5)
    三十块现大洋,一定攒够三十块!大黑鱼背起爹留下的那杆破沙枪,离开家去草原打猎,虽然小小飞禽走兽不值几个钱,他仍满怀信心,一文一毫地积攒。大自然像似可怜他,那年的野鸡、山兔、沙鸡特别多,偶尔也能打住黄羊子。钱,攒够了,耿二爷早已搬迁了,从此淑珍杳无音信。

耿二爷走得利索,房子也扒啦。在那破败院落里,他大声哭嚎。他恨耿二爷,找到他,就像打兔子那样,给他一枪!

一天夜里,大黑鱼在荒原碰见了胡子。

“你报个迎头?”有人盘蔓子道。

大黑鱼哪里懂得什么盘蔓子、迎头,三十块大洋要紧,别让胡子抢去。他迅速装好枪药,隐藏红柳棵子里,伺机和胡子交手。

“一定是个‘马后喘’。”有人向大柜飞毛腿说,“教训教训他,今后看他还敢不敢捡爷爷的洋落捞儿。”

飞毛腿拨马朝柳条棵子走来,大黑鱼听出那人的语声,没去想单枪匹马的与凶恶胡子马队交手将是怎样结果。

大黑鱼耐心等待猎物走近,一只大雁走向他隐蔽的谷垛,激动得发抖,几次想开枪,都被理智所抑制,靠近些,再靠近些。他扣动扳机,一片火光喷出。

“啊呦!”飞毛腿惊叫一声掉下马,伤势不重,落个满脸花,他高叫着,“抓住他,我活剥了他的皮!”

大黑鱼被活擒,捆住双手掫上马背,像一截木头似的横在马背上。然后,他被带进一个阴森的大院,捆绑在院心的拴马桩上。

胡子们划拳行令和酒肉的香味儿,从正房飘出。

酒席间,有人唱起《马贼歌》:

老北风、项青山,

还有红局和南边;

东兴好把盐滩,

久战驾掌寺就是蔡宝山;

还有得好和靠天,

野龙大龙有一千;

老实人,南长山,

多加双闸北霸天,

东兴东新东边东霸天

打得好,跑得欢,

趟过浑河黑了天;

张金声跑的欢,

大炮不响怨老天……20

大黑鱼饿了,一天没吃东西。

夜渐深,吃饱喝足的胡子睡去,两个放哨的胡子从他身边走过,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吃夜草的马不时打几声嘟(响鼻),院内静得可怕,手捆绑得牢梆,难以逃脱。胡子凶残,得罪他们性命难保。也许天亮后,自己会被杀掉。他使劲向下踩,硬邦邦地硌脚,说明大洋还在鞋窠里,死前能见一眼淑珍多好,把钱给她。

吃罢早饭的飞毛腿,拎枪到院子里,命令将一只锡酒壶放在大黑鱼头顶上,众胡子观看大柜练枪法,考验入绺子的试胆经常这样做。

大黑鱼面对乌黑的枪口,闭上眼睛。

砰!枪响,锡酒壶被击碎,湿湿的酒液流淌下来,大黑鱼丝毫没伤着,众胡子齐声喝彩。

三只锡酒壶陆续被击碎,吓得直冒冷汗的大黑鱼满面酒液,火辣辣地烧脸,裤裆里湿漉漉的。

“点天灯!”飞毛腿累了,不再练枪了,宣布用最残忍的刑罚处置那个斗胆给他一沙枪的人。

大黑鱼衣服被撕扯下来,半桶煤油从头到脚浇下去。

飞毛腿掏出火柴,将一块浸过油的破布用棍挑着,点燃后走向满身是油的大黑鱼,他说:“看你来世还敢不敢打爷爷啦。”

大黑鱼紧闭双眼,咬紧牙关,等待灾难的来临。

突然一声枪响,大黑鱼睁开眼睛,见飞毛腿身子摇晃着几下栽倒下去,浸油的布燃着了他的衣服,人肉的焦糊味飘满了院落。

众胡子惊愕,大黑鱼也觉莫名其妙。

事出有因,二柜草上飞与飞毛腿面和心不和,他早想独吞这个绺子,只是没机会下手。昨天,他们打响窑抢了不少金银,分饷时飞毛腿私留大部分,仅分给四梁八柱很少的一点儿。金钱面前无兄弟,他们对大柜不满意私下骂娘,众胡子的心情草上飞看出来了,当飞毛腿举火点大黑鱼的天灯时,开枪击毙了他。
《玩命》N卷(6)
    大黑鱼挂柱入了伙,割破了手指,起誓,喝血酒……

几年里,大黑鱼多次救了草上飞的命,升为二柜。这些真像一场梦,一场稀奇古怪的梦。现在绺子自消自灭了,孤零零地剩下自己,到哪里去?到小孤山,取出藏在那里的钱和枪支,再拉起个绺子,自己当大柜?

远处,隐约点点灯光。

银鬃马把他驮到了一个边陲小镇,这是西满土地上最北边的古镇——乌兰镇。

高挑的纱灯照着小客店的板门。他挥拳砸门如擂鼓,喊道:“掌柜开门,住店!”

吱呀,门裂开道窄缝儿,掌柜的探出头,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夜半来投宿的人,装束不俗,牵着那匹高头大马,鞍子漂亮,搭在肩头的褡裢鼓鼓的,看上去很沉。

“承蒙惠临,失迎为歉。”精明的掌柜客气地开门说。

大黑鱼听不惯这样文绉绉的客套话,将马的缰绳甩给掌柜的,说:“伺候好它。”

引大黑鱼进一个客房,掌柜的吩咐跑堂的给火炕加柴,并添壶茶水,掏出明星牌香烟,殷勤地劝烟:“熏(抽)一支。”

“不会。”

大黑鱼说累了,便躺下。掌柜的感到没趣,悄悄退出去,关上客房门。

屋内灶膛里燃烧的劈柴噼啪作响,火苗红色的影子在墙角某处时隐时现,飘忽不定。他睡不着,闭上眼睛,一杯杯血酒,一滴滴地流出死者的嘴角。

“喔喔!”

小镇里雄鸡报晓,客房涂着豆油的土窗纸,渐渐变白,变红。大黑鱼才朦胧睡去,做了个梦,梦见了淑珍。



哭声惊醒了大黑鱼,一场美梦给惊走,怀里抱的是只枕头,不是他的淑珍。

在走廊的尽头一个小女孩在哭,看上去十五六岁年纪,破旧的大绒夹袄,家织大布(粗布)裤子,膝盖处打块补丁。她梳根粗黑的辫子,双眼秀美,高翘鼻子,很像淑珍,太像了。如果她是成年人,他一定向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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