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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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静默半晌,还是打起精神来抬头笑道:“你写了这半日,竟还不饿?厨下的晚饭已经得了,我进来便是想问你什么时辰想吃?这一说话,竟也混忘了。”
裴行俭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还真是有些饿了,这就吃吧。”
琉璃笑着起身,掀帘走了出去,见阿霓还等在外面,便让她去厨房传话,自己带着小檀布置案几。因为今日天气有些热,琉璃让厨娘做的便是槐叶冷淘和用牛羊猪熊鹿五种肉丝生腌成脍的五生盘,又做了蛤蜊肉羹,用熟蛋黄加牛酪拌了一盘生菜,四样上来都是清清爽爽的模样。裴行俭净手后过来,忍不住点头:“日后这饭食还是你来管更妥当,这一看便让人更饿了。”
琉璃嗔了他一眼,“别的事我就管不妥当了?我算账比义母都要快,下人的面孔一遍就能记清,招待亲友也没有出过漏子!”
裴行俭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果然是镇宅之宝!难不成还怕我抢了你的风头?过几日我销假回了衙门,自然有你大展身手之时。”又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就是吃得太少了,快陪我多吃些。”
琉璃不由泄了气,每次一说这个,他就是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说到底,还是对自己不放心!她闷闷不乐的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竹箸。
裴行俭不由叹了口气,“你怎么倒赌上气了?我原打算着明日便让外面的管事都来见见你这位主母,你若是饿坏了可怎么好?”
琉璃顿时眼睛就亮了,“真的?”
裴行俭点了点头,“比珍珠都真!”他自然也知道,琉璃并不是软弱迟钝的女子,自己日后也不可能还像这几天一样事事都替她做了,只是觉得能让她多得一日清闲也是好的,却没想到她会因此恼了。看着琉璃转眼间神采飞扬起来,高高兴兴的盛了一碗肉羹,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手指顺便一勾,便让她的发髻散了两绺长发出来。
琉璃简直哭笑不得,偏偏阿霓和小檀都在旁边,不好发作,只能狠狠的瞪他,她容易用过了饭,漱了口,那两人收拾了食盒出去,帘子还没落下,琉璃便站起身来,伸手要揉他的头发。裴行俭头一偏便让了过去,琉璃再去够时,不知怎么的却被他轻轻松松的将两只手的手腕都握到了手中,还低下头来笑道:“反了么?“他的手并没有握得太紧,但琉璃却怎么也抽不出手来,只能用目光愤怒的谴责他,裴行俭笑得越发愉快,突然在她耳边轻声道:”待会儿你也要有这般的精神才好。“琉璃一怔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脸顿时腾的烧了起来,听着他可恶的笑声,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眼珠一转,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脚面上。
阿霓和小檀此时刚刚下了台阶没几步,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痛呼,居然是阿郎的声音,不由面面相觑,随即便是娘子的一声惊叫,小檀下意识的便想往回走,阿霓忙一把拽住她,不由分说将她拖出了院子。
已时刚过,上房的门帘一挑,外院的两名账房和三位管事毕恭毕敬从里面退了出来,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穿的多了,好几个额角都浸出了汗迹。
小檀和阿燕站在门口相送,一身青衣的阿燕依然面无表情,系着鹅黄色裙子的小檀却眨着眼睛笑道:“几位管事慢走,莫把账本又掉地上了,外面可无人帮管事们拣!”几个管事忙都堆着笑应了,规规矩矩的往外走去,一直走到外院无人之处才挎下了肩膀。
一位账房便道:“当真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夫人身边这两个婢子也太厉害些了吧?”
另一个管事也叹了口气,“原想着阿郎便是极厉害的了,笑微微的说着话竟也能让人不敢出一口大气,但好歹不管细务!今日不知哪里钻出来的这绿衣婢,看账本竟比老手还在行,那个黄衣婢又是牙尖嘴利眼里容不得半点砂子的!好在夫人和善,不然这一关还不知如何过!”
几个人里只有大管家裴千是裴家的世仆,从管家到门房来回当了两遍,心里不由冷哼了一声:夫人各善?和善人能用出这法子来?前头那个夫人才正经是和善,但有些事情却不是和善人能做好的,这些刚买的奴仆哪个不是端详着主人脸色手段来做事的?想到此处,他忍不住淡淡的道,“知道就好,下次便仔细着些,若是再被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婢子训一通,某可丢不起那脸!”
几个人一路嘟嘟囔囔的去了不提。上房里,裴行俭也惊奇的看了琉璃好几眼,见琉璃满脸无辜的回望着他,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我当真小瞧了你!”
琉璃扬眉一笑没有做声。在武则天身边呆了一年多,她若连这点最粗浅的御下之术都没学到,岂不是白痴?武则天的身边总有邓依依那种牙尖嘴利不容人的女官,总有玉柳这种沉默寡言最较真的女官,而她自己永远是和善大方体贴入微的。自己身边既然有了阿燕和小檀这等人才,不现学现卖一回,难道真还要做个苦哈哈一点点算账玩儿的主妇么?
看着她脸上掩藏不住的得意微笑,裴行俭忍笑点了点头,“你既然这般能干,明日咱们要去河东公府和新昌坊那位族叔的府里拜访一回,你可要好好准备才是。”
第105章 逢场作戏防不胜防
巳时刚到,琉璃坐的马车已经从新昌坊驶出。透过窗上的轻纱,琉璃看了看骑马跟在车边的裴行俭,只觉得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刚才的拜见中眷裴的这家人怎么能顺利到这份上呢?从前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的郑氏自始至终都挂着一张笑脸,裴安石嘴里的好话便似不要铜子般的往外倒,那两对兄嫂也都是满脸的和蔼亲切体贴——换了别处,这一切或许都再正常不过了。可问题是,这不是别处……
当然,最不正常的还是裴行俭,当裴安石留他吃饭时,他居然笑着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只说还要先去河东公府拜见一回,午时再赶回来领饭,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不会以为这家子真的转了性吧?
马车沿着长安城东墙下的大道一路向北,走了足足一刻多钟,才到了河东公府所在的永嘉坊,这里紧靠着通化门,离皇宫也不远,又有龙首渠穿坊而过,据说曾有方士断定贵气特盛,因此自贞观以来便是公卿王主云集之坊。琉璃坐的马车过了两座公主府以及一座小小的虞世南庙,往北又走了一段,才在龙首渠边一座修得极齐整的宅子前慢了下来。有管事模样的人过来牵了裴行俭的马:“大长公主有命,九郎不是外人,也请一同进去便是。”
琉璃在二门下了车,门前已有打扮体面的管事娘子带着婢女等在门前,门内则早有两架檐子候在那里,琉璃在赵国公府里早已见识过这种豪门做派,微笑着谢过便坐了下去,倒是那管事娘子见她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暗地里吃了一惊。
肩舆沿着青石路一直向东而行,琉璃便注意到,这河东公府占地虽然似乎不如赵国公府宽广,却是碧水环绕、曲径通幽,林泉之清美似乎犹有过之,来往奴婢模样打扮更是半点不比赵国公府的差。檐子走了一盏多茶的功夫,在一处粉墙碧瓦的院子前停了下来。入门穿厅,眼前是一处画梁雕栋的堂舍,刚刚走到阶下,那位世子夫人崔氏便笑着迎了出来,“九郎和大娘可算到了”
两下见了礼,琉璃上了台阶,还未进门,便觉得一股清幽入骨的异香从帘内扑面而来,绣帘挑起之处,放眼所见更是墙贴郁金,地设青锦,席铺却尘之褥,堂垂紫绡之帘,饶是琉璃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依然被这股富贵气息震了一下。
就见堂内的东席上,坐着一位五十余岁的男子,白面美髯,气度不凡,而他身边那位云髻高耸的盛装丽人,悠然凭几而坐,更是说不出的华贵适意。
裴行俭依然如同在裴安石家一般,缓步走上前去长辑了一礼,“小侄见过叔父、见过大长公主。”琉璃也叠手欠身行了一礼,“侄妇给叔父,给大长公主请安。”
河东公裴律师微笑颌首,“倒是有日子没有见过守约了。”
裴行俭回道,“本该早来拜会的,只是公私事务繁杂,拖到了今日。”
临海大长公主也坐直了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琉璃好几眼,只见她穿着米色方胜暗纹的短襦,朱色团花八幅长裙,翠色泥金披帛,头上戴了支赤金点翠的飞鸟衔枝步摇,配着雪白的脸,褐色的眸子和嫣红的双唇,不知是衣裳颜色对比太过鲜明,还是气色着实鲜润,容色竟是让人不敢逼视,心中微动,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阿崔说的不错,大娘果然生的好品格。”
崔氏站在一旁笑道,“刚才一晃眼差点没认出来,大娘竟是比前些日子更出落了几分。”
琉璃只能红着脸微笑不语,临海大长公主便转头对裴行俭道,“怪道都说你娶了个玉人儿,真真是我见犹怜,守约你可莫藏起来不教人看见,也要多带她出来走动走动才是。”
裴行俭微笑欠身,“内子不过乡野之妇,不敢当大长公主夸赞。”
临海大长公主又笑着看了琉璃一眼,懒懒的挥手道,“你们爷俩在这里说话,我却是要出去散散,守约,你的佳人便借我用一用可好?”
裴行俭微微一怔,点头笑道,“但凭大长公主吩咐。只是内子不识礼数,若有冒犯,请公主担待。”
崔氏忙上前扶了临海大长公主起身,一面便笑道,“守约你莫担心,大长公主是见了美人就欢喜,正好领大娘在院中走一走,下回她再来做客,也就认得道路了。”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佳人怎能让守约藏在家中,正应该让大伙儿都见见才是。”
琉璃只得上去扶住了临海大长公主的另一只手,缓步向外走去。
下了阶,在室外的光线之下,琉璃才看清,这位大长公主看着年轻,到底眼角嘴角也有些松弛了,年纪应该早过了四十,只是肌肤白嫩异常,神色中又有份天然的娇贵,第一眼看上去才会宛如年轻女子。想到为了保养这身肌肤,这位公主每日花的那如水钱帛,心里不由暗自摇头。
临海大长公主也侧头看了琉璃几眼,突然叹道,“阿崔那次回来便跟我道,你与我的那义女品格有些相似,当真是没有看错,你们细看面容虽然颇有不同,难得身段气度却当真都是弱柳娇花一般,今日一看见你,倒是让我真是有些想她了唉,可怜我那女儿,竟是连一个孩子都没能留下来,让我连个念想也不能有,日后你若有暇,定要多来这府里坐坐。”
琉璃心里发腻,手上微微一颤,垂眸微笑着道,“琉璃只怕打扰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笑着从腕上退下一个镯子,抬起琉璃的左手便戴了进去,“那便说定了”
琉璃忙要推脱,大长公主却笑道,“小玩意儿罢了,来见我的小娘子原是人人有份的”
琉璃低头看了一眼,只见是个赤金掐丝的镯子,接头处做成了飞鸟衔珠的模样,端的是精巧之极,自己见过的镯子里,只怕也就是那个流苏镯比它略强些——竟是人人都有份的么?这位公主的做派,当真比嫔妃们还要阔得多只听大长公主又道,“我这里别的也就罢了,春夏间设的芙蓉宴还算有名,长安的这些美貌娘子们只怕能来一半,你也正好多认识些人……”
崔氏便笑道,“大娘还不快谢过公主,这却是旁人抢都抢不到的。”
琉璃暗叫一声晦气,嗫喏道,“琉璃谢公主赏识,只是琉璃出身小户,识不得几位娘子,只怕会给公主丢脸。”
大长公主笑道,“这怕什么,谁又是天生就认得人的?别人不说,你妹子那时自然也在这府里了,你还怕没人可以说话不成?”转头便对崔氏道,“看见了琉璃,我也放心了,姊姊有这般人品,妹子又能差到哪里去?”
琉璃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色,“琉璃的妹子人是极伶俐的,就是性子有些直,日后还望大长公主与夫人多教导着她些。琉璃先替妹子谢过了。”说着便行了一礼。
大长公主呵呵一笑,又细细的问了琉璃平日爱做些什么,在宫里时去过哪一处地方,琉璃都斟酌着一一的答了,这一圈走了近两刻钟才回到上房堂舍,大长公主便笑道,“眼见时辰也不早了,守约不如就留下来用顿饭,如琢只怕也快回来了,上回他还说好长日子不曾与你喝酒饮茶。说起来,大娘也算是他的阿嫂了。”
裴如琢?琉璃只觉得心里微微一紧,只见裴行俭已笑着站起身来,“大长公主有命,原是不敢不遵的,只是守约来之前,族叔那边原是非要留饭,守约怕公主与叔父久等,便说好了先来拜见,回头再去领饭,叔父还特地叫了两位阿兄回来作陪,此刻只怕已经在等了,守约若是不去,实在是太过失礼了一些,还请公主与叔父恕罪。”
大长公主不由一怔,看了一眼身边低眉顺眼的琉璃,叹了口气,“原想多留你夫人一会儿,今日竟是不能够了,也罢,下次你们可不许再推脱”
裴行俭笑着应了,又道时辰不早,带着琉璃便告辞而去。
眼见裴行俭和琉璃已经走远,裴律师也站了起来,“我也有些事,还要去外面书房一趟,阿崔你伺候公主用饭吧。”
大长公主笑吟吟的看了裴律师一眼,“知道,你不就是嫌我这边的饭食不如外头酒楼的么?”
裴律师笑着行了一礼,“公主哪里的话,真真是冤枉在下了,小的真是有事,回头再禀告公主,小的告退。”
崔氏虽然早就看惯了他们夫妻这般做派,依然忍不住有点肉麻,待裴律师走远才羡慕的叹了口气,大长公主顿时心情更好,斜睨着崔氏笑道,“你就是太过老实了,也要机灵些才好,省的如琢一天到晚在那些贱婢处厮混”
崔氏低头受教,心里暗骂:那些贱婢一多半不是你给的?着实不愿在此事上多说,忙转了话题,“没想到裴守约今日竟已说好了在那边用饭。”
临海大长公主冷笑了一声,“他自然是早就打算好了的,这位裴守约如今做事越发周全了,听长安县衙的人说,他那长安令做得竟是滴水不漏……阿崔,这位库狄氏性子虽然娇怯,人却不可轻视”
崔氏不由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