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孟夫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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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浔阳江边老友遇新朋香炉峰下日暮空闻钟
巧遇丞相张说,受到一番教诲之后,孟浩然的心情开朗了许多。接下来的日子,他和王迥、王士源雇了一条快船,打算顺湘江而下,游完三湘四水,再游洪州和南康,然后到浔阳去。
这几日天气晴朗,风向也顺,正是行舟的好日子。舟工顾不得休息,连夜行船赶路路。
这一宿,孟浩然辗转反侧,咋也睡不着。入夜,王迥和王士源已经躺在船舱里呼呼大睡,远处,农民榜地的火光依稀可见;岸边,停泊着许多夜宿的渔船;江面上传来采莲女的阵阵歌声。孟浩然仍无倦意,低声吟曰:
客舟贪利涉,暗里渡湘川。
露气闻芳杜,歌声识采莲。
榜人投岸火,渔子宿潭烟。
行侣时相问,浔阳何处边。
天将拂晓,进入长沙地界了。雾蔼中,水天一色,南山隐约可见。鲲鸟在江面上自由自在地飞翔。
这里是汉初贾谊被谪的地方。贾谊是个有志向有才华的人,二十多岁做博士。提出了一套政治改革主张。文帝刘桓不能用。奸臣排斥他,贬他为长沙王太傅。贾谊素来钦佩屈原,引屈原为知己。他悲叹自己的遭遇,无限怀念这位楚国的爱国诗人,遂在此作《吊屈原赋》,情真意切,投入湘江中以凭吊屈原,令后人感动。
想起屈原大义凛然,宁死不屈之精神,孟浩然亦感怀痛惜不已。一阵凉意袭来,他悲戚万分,遂又暗自吟道:
瘴气晓氛氲,南山复水云。
鲲飞今始见,鸟坠旧来闻。
地接长沙近,江从汨渚分。
贾生曾吊屈,予亦痛斯文。
九月九日,到了洪州龙沙。正欲靠岸小憩,忽听有人叫道:“船家,能行个方便吗?”
孟浩然回头一瞧,只见岸边两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正朝舟工挥手。
“请问二位客官意欲何往?”舟工反问道。
“天下遨游,哪儿都行啊!”其中一位信口爽快答道。
“可是,我这船已被几位公子雇下了,行不行得问他们。”舟工笑道。
孟浩然定睛一看,岸边那两个青年人,不过二十出头,眉清目秀,一副书生模样。刚才听他们说话豪爽,快人快语,心中已生好感,便对舟工道:“船老大,就让他们上来一起同行吧。”
王迥和王士源也巴不得人多热闹。
二人纵身一跃,上得船来,没等孟、王三人开口,其中一人便自我介绍起来:“本人王昌龄,字少伯,家住京兆长安。这位是江东才子,我的好友刘慎虚,字全乙,亦字挺卿,号易轩,新吴县奉化乡人……”
“好友不假,才子就过奖了。三位公子别听他的。”刘慎虚友好地白了王昌龄一眼。
“你就是那个幼时聪颖,九岁就会写文章,上书朝廷,被授予‘童子郎’称号的刘慎虚?”孟浩然问。
“鄙人正是。”
“久仰久仰!山人孟浩,字浩然,这厢有礼了!”孟、王三人一起站了起来。
王昌龄一听,赶紧拱手还礼:“久闻先生大名。浩然兄,少伯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且受小弟一拜!”
“彼此彼此。吾等兄弟不必拘礼,否则,就生分了。”王迥道。
“仁兄所言极是。”王昌龄听了转身笑道:“全乙老弟,今日能与三位公子同船过渡,真乃三生有幸。赶紧买酒去!”
异乡巧遇,诗友相逢,同气相求,同声相应。刘慎虚大喜,随即上岸买了几瓶好酒,上船与大伙儿聚会畅饮。孟浩然当然也非常高兴,酒至半酣,便吟道:
龙沙豫章北,九日挂帆过。
风俗因时见,湖山发兴多。
客中谁送酒,棹里自成歌。
歌竟乘流去,滔滔任夕波。
刘慎虚亦诗兴顿浓,一种绵长的友情,寄寓于水长天阔的遥望之中: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
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
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听着孟刘二人彼此之间一唱一和,王昌龄道:“你二人诗风及意境颇为相近。清微淡远之中,有幽深拗峭之趣。浩然兄不愧为大手笔,诗虽冲淡而有壮逸之气,无意求工而清超越俗;清闲浅淡中,自有泉流石上,风来松下之音。全乙老弟也不错,于孟之外自辟蹊径,诗意情幽兴远,思苦语奇,忽有所得,便惊众听。”
“精辟、精辟!”王迥和王士源听了皆击掌叫好。
刘慎虚放下酒杯,问道:“浩然兄,此地我比较熟。我带你们去南康游历几日如何?”
孟浩然道:“那就有劳全乙老弟了。”
刘慎虚兴致勃勃:“自古以来,南康就是沟通中原和南粤的必经之地,商贾云集,人文荟萃。其境内的赣石滩有十八险滩,尤以小湖洲旁的天柱滩为最险。”
果然,天柱滩有三座石峰暗伏中流,浪涌如山,震荡心目,行舟三折方过。大家心里都紧张得捏着一把汗。孟浩然不禁对舟工高超娴熟的驾船技术佩服的五体投地。
船工谦逊地说:“多亏今日遇水涨,方可避天柱之险。平日里凭吾等本事可驾空舟闯滩,载货的重船则是断然不敢过的。”
行不多时,只见在小湖洲与大湖洲之间的江中,横卧有一形如人状的巨大“石人坝”。
刘慎虚道:“是为黄泉滩。碍于这滩石形势,逆水南行之船到了黄泉滩,顺水北行之船到了天柱滩,便各自泊岸,由岸上掮夫驮了船上货物在黄泉滩前或天柱滩前码头上等。舟工则上岸到庙里烧香求神灵保佑。南行之船在黄泉滩头的迥龙阁,北行之船则早在几十里开外的储君庙就烧过香了。”
“难怪古人形容其‘竖立如登天,幽深下无际,涡盘矗迥旋’了。真险哪!”孟浩然惊叹不已。
不一会儿,一段水草繁茂,竹木丛生的湖湾展现在眼前。湾内芦苇密密麻麻,中间还有一块高出水面五六丈、上面遍生竹木的巨石。
“那就是有名的落星石。相传这石是天上掉下来的落星。”刘慎虚说得神乎其神。
王迥不信,笑问:“那石头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反正老人们都是这什么说,本地人还因此把这道湾称为落星湾。这湖便叫落星湖了。”
孟浩然听了哈哈大笑,诗兴勃发:
赣石三百里,沿洄千嶂间。
沸声常活活,洊势亦潺潺。
跳沫鱼龙沸,垂藤猿狖攀。
榜人苦奔峭,而我忘险艰。
放溜情弥惬,登舻目自闲。
暝帆何处宿,遥指落星湾。
游完洪州和南康,孟浩然、王昌龄、刘慎虚一行五人挥桨北上,然后又顺千里烟波江,扬帆而下,心境无比悠然。一路上也未始无山,但总不见名山。直到晚上,船泊于浔阳城下的时候,才抬头忽见秀丽拔挺的庐山在眼前突兀而起。
“啊,香炉峰,终于见到了你的真面目。果然名不虚传!”王昌龄流露出欣然怡悦之情。
香炉峰是庐山的秀中之秀。它那青铜般的颜色,被红日映照,从云环雾绕中透射出紫色的烟霞,色彩浓丽,令人陶醉。
这时,夕阳斜照。暮色中,可以隐隐约约听到从远公安禅之地的东林寺里传来阵阵钟声,东林精舍近在眼前,而远公早作古人。高人不见,空闻钟声,意境深远,心中不禁兴起一种无端的怅惘,流露出对隐逸生活的倾羡。
孟浩然怡悦而安详地观赏、领略着这这山色之美。他那悠然遥望庐山的神情中,隐隐透出一种悠远的情思,那神思悠然飘忽,引起了他种种遐想。他想起了东晋高僧慧远。慧远太爱庐山了,于是,刺史桓伊便为他在这里建造了一座禅舍,取名“东林精舍”。据云那处所是“洞尽山美,却负香炉之峰,傍带瀑布之壑,清泉环阶,白云满室”。这地方如此清幽,使人绝弃尘俗。到这儿来的人都感到“神清而气肃”。孟浩然轻声叹道:
挂席几千里,名山都未逢。
泊舟浔阳郭,始见香炉峰。
尝读远公传,永怀尘外踪。
东林精舍近,日暮空闻钟。
刘慎虚听了,不禁与浩然有同感。他打心眼里佩服好友的诗才,遂对曰:
木叶纷纷下,东南日烟霜。
林山相晚暮,天海空青苍。
暝色况复久,秋声亦何长。
孤舟兼微月,独夜仍越乡。
寒笛对京口,故人在襄阳。
咏思劳今夕,江汉遥相望。
“二位的诗作色彩淡素,浑成无迹,气势空灵,皆乃‘天籁’之作也!”王昌龄由衷赞
叹不已。
王迥和王士源则静静地听着,品味着。他们也被这壮观的美景,浓浓的诗意和真挚的友情深深地感动了。
13、朝廷命官礼贤布衣刺史村夫竟成至交
13、朝廷命官礼贤一介布衣刺史村夫竟成忘形之交
在外云游了多年的孟浩然终于回到了涧南园。
“南飞的野鸟儿可归窝了!”蕙玉自然非常高兴,但言语中充满嗔意。
甫儿长大了。虽然不过才八九岁,可在母亲的调教下,竟学会了诵诗。孟浩然欢喜得不
得了:“甫儿,快过来,背给爸爸听听。”
没想到甫儿张口就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诵的竟是自己那首《春晓》。
孟浩然乐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谢谢你,蕙玉。这些年,你跟着我受苦了!”孟浩然一把将妻子揽入怀中。
“这都是命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只好认了。”蕙玉垂泪道。
“没想到,当今丞相张说竟是个圣明贤达之人。”孟浩然向妻子谈起在岳阳楼以诗干谒
张说的情景,仍感慨不已。
“但愿夫君真如丞相所说,日后前途无量。”蕙玉破涕为笑。
稍事休息后,蕙玉亲自烧来热水,招呼丈夫沐浴更衣。孟浩然洗完澡,换了件长袍,便
带着妻儿到父母房里请安。
见儿子回来了,老爷太太又生气又高兴。
孟夫人嗔怪道:“你这孩子,一别数年,难道不想家?”
“父母大人,恕孩儿不孝。”孟浩然赶紧施礼。
“浩儿,听说你见过当今丞相了?快讲给我们听听。”孟老爷急切道。
孟浩然一五一十把自己在岳阳楼以诗干谒张说的情景又绘声绘色地诉说了一遍。
“哈哈,张丞相正值知天命之年,事业如日中天。能被他赏识可了不得。其人文戒浮丽,讲实用,重风骨,与许国公苏颋齐名,时号‘燕许大手笔’。你可要多多效仿才是。尔弟洗然应试考中了,已留在京城做事。你的文采在他之上,又有当今丞相赏识,只要你奋发努力,前途自然无量。”
“唉,只是你表弟邕然落第,在外游荡,杳无音讯,至今未回。令伯父一家惶恐不安。”孟夫人叹息道。
“浩儿,有空到隔壁你伯父家看看吧!”孟老爷嘱咐着。
孟浩然颔首道:“孩儿记下了。”
第二天,孟浩然忽然感到有些不适,浑身发软,四肢无力,饭也吃不下。蕙玉感到不安。
孟夫人安慰道:“也许是旅途劳累的缘故,不要紧。呆会儿,煨点鸡汤补养调理几日,便会好起来的。”
蕙玉应着,赶紧亲自下厨忙乎去了。
没多久,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鸡汤端了上来。孟浩然喝过,感觉好多了。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窗外,庭院里被南儿打扫的干干净净。通向前厅的弯曲狭窄的小径两旁开满了小花,墙角边,长满了青苔和茂盛的野草。
茫然之中,孟浩然深深怀念起和张子容同隐鹿门,相伴读书的日子。世途中不乏媚俗之徒,可知心挚友太少了。平生之好,同心别离,心中不觉有些难受。许久没有好友的音讯了。他让南儿扶着坐起,拿来笔墨,在卧榻上给子容修书一封。信中思念曰:
南陌春将晚,北窗犹卧病。林园久不游,草木一何盛。
狭径花障迷,闲庭竹扫净。翠羽戏兰苕,赪鳞动荷柄。
念我平生好,江乡远从政。云山阻梦思,衾枕劳歌咏。
歌咏复何为,同心恨别离。世途皆自媚,流俗寡相知。
贾谊才空逸,安仁鬓欲丝。遥情每东注,奔晷复西驰。
常恐填沟壑,无由振羽仪。穷通若有命,欲向论中推。
书信送出以后,孟浩然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交游回来后,因为在岳阳楼巧遇丞相张说的雅事,孟浩然名声大噪。
转眼到了秋天。忽一日孟南来报:“公子,韩思复大人和卢僎大人看您来了。”
孟浩然不信:“他们都是朝廷命官,来看我一介布衣草民做甚?”
“小的什么时候骗过公子?二位大人的轿子正在门口停着哩!”
韩思复,字绍出,京兆长安人。举秀才高第。调梁府仓曹参军,累迁中书舍人。开元初,擢谏议大夫,出为德州刺史,拜黄门侍郎,迁御史大夫。现任襄州刺史,还拜太子宾客。卢僎,吏部尚书卢从愿之从父,时乃襄阳县令。
孟浩然慌忙起身更衣,匆匆出门相迎。韩大人和卢大人已分别被侍从们搀扶着下了轿,
孟浩然连忙拱手道:“对不起,浩然不知二位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了!”
韩刺史笑道:“浩然,如今你成了天下名士。本官来访,不欢迎?”
“哪里、哪里。在下不过一介山野村夫,何劳二位大人登门看望?”孟浩然满脸愧色。
“你这‘一介村夫’诗文好生了得,为家乡父老争了光,连当今丞相都刮目相看。日后定当前程无量也!”卢僎也嬉笑着。
“惭愧,惭愧!二位大人。快请进寒舍喝茶!”
“不了。浩然,今日风和日丽,正好是重阳节,你我三人索性同去岘山登高一游。如何?”
“韩大人要游岘山,在下理应相陪左右,方算尽地主之谊也。”
到了岘山脚下,韩思复吩咐把轿子停在山下让轿夫看着,便率随从和孟浩然一起徒步上山。没多久,一行人便登至岘首山顶。
“这岘山,山傍郡城若襄阳大观,故名。山虽不大,但名望极高。因晋代都督羊枯镇守襄阳时常登此山,故名声甚隆。在湖州,城南也有一座岘山。其实那山本名显山,因与唐中宗李显名讳而改。名气并不大。”孟浩然自小在这里长大,解说起来,如数家珍。
“也难怪,羊枯乃晋代有名的贤臣嘛!”韩思复跟着孟浩然走进岘首亭。站在这里,四周的壮美景致一览无余。
“刺史大人,你看,南面那道狭长走廊就是凤林关。此为南北通路上之一大关隘。适宜伏兵潜将,凭借天然屏障而取胜。汉献帝初平三年,刘表被孙坚击败于樊城。孙坚以得胜之军而轻敌,就是在路经凤林关时,被埋伏在岘山间的刘表大将黄祖军用乱箭射死。留下了千古遗恨。”
“浩然兄,这样说来,吾等今日不虚此行了。”卢僎笑道。
转了一大圈,太阳已过山顶。韩大人气喘吁吁,不停用汗巾擦着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