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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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门前停住,刘合请孔明下车。孔明下了车,抬头细看,这门首的气派便与别处不同。高贵中透出典雅,威严里融会祥和。既有贵胄的庄严,亦不乏隐逸的清秀。
他点点头,转身问刘合:“这是……?”刘合施了一礼:“军师少待,末将进去通禀一声。”
孔明在门前背着手,踱着步,心里思忖着:这又是益州哪一位豪门宿老的府第?想主公入主成都以来,几乎将所有的西川旧臣都走访了一遍,为何却不知还有如此一家。距左将军府邸竟又是如此之近。看来竟是我疏忽了,主公让我来此,必有大事……
正寻思间,听大门支呀一声分为左右,几个侍从鱼贯而出,分列在门前。孔明忙转正了身子,往前走了几步,拢眼细看,主人是何许样人。
刘合满脸带着笑出来了。闪在一旁,把个身后的人让了出来。他站在台阶上,两条长臂叉在了腰间,红袍大袖子被风吹得滚圆。看着孔明仰天大笑起来:
“没想到吧?大军师!”
“主公?”孔明本已准备施礼,见是刘备,他松了口气,摇着扇子几步迈了上来:“主公啊,你这是哪一出么?”
来到刘备面前,这才行礼。刘备扶住了他:“哦,军师少礼,没想到吧?”说话时的得意神情溢于言表。
孔明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主公,你可是常劝我让我节劳,今天我远路而回,正想歇歇乏,没想到让主公这一番好耍。”
“累了?好好,马上就歇息,你跟我来。子安,你回一趟左将军府,把你家先生的家什让人都搬来。”刘备一手拉着孔明,一边回头吩咐子安。
孔明不明所以:“主公?”
“唉,你就别问了,进来看看……”。
绕过青影石壁,园中景致尽展眼前,正厅五间,石子路连着东西十余间厢房,院中植柏,古意盎然。
刘备拉着他进了正房,见宽敞明亮,桌案书橱,错落有致。
“你看,这里办公,多么宽绰。”刘备四处里点指着。孔明才要停下来细看,刘备又拉着他:“啊,对,还有后面,来来。”
过了过厅,又是一座小院落,比前院小些,但也更加精致,竹树丛生,花香阵阵。
“这里,做书房,会客,料想绝无问题。”刘备站在院子当中,仍用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正北一间厅堂:“这里,如果十数人在此饮乐,也是绰绰有余。
孔明似有所悟,不再发问,只是随着刘备的手指放眼观赏着,一边频频点头。刘备见孔明如此表情,越发来了兴致。
“还有更好的呐!走!”刘备向着孔明一挥手。又穿过几重,向后面走去。
过了一道月亮门,里面与前边完全不同。孔明眼前一亮,停下了脚步。
小桥、茅亭、竹影、梅枝。一股清流自西而东蜿蜒盘曲,水声清悦;房舍不多,古朴清新,檐下有石凳石桌,竟已安置了黑白二子。
隆中……
孔明长长地吸了口气,眼睛里一阵发热。主公还在笑着往前走,过了小桥,那背影虽尽力挺直着,却也掩示不住几许佝偻。主公五十四了……刚刚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难为他想得如此周到。
“孔明!”刘备站在石桌旁,用手拈着几粒棋子。哗啦哗啦地翻搅着,眼睛里盛满了喜悦与得意。
“怎么样?我安排得还合军师大人的心意否?”
孔明跟上来,深深地向刘备行礼:“多谢主公一片体恤之情。”
刘备拉住他,孔明抬起头来的时候,刘备看到他眼睛里亮闪闪的。刘备心里一酸,但马上掩示住:“怎么?哭了?跟我比哭?班门弄斧了吧?”
本想孔明会破颜一笑。不料他却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羽扇轻挥,凝目清渠。
刘备也坐下来。双手拄着膝盖,半晌无声。
刘备叹了一声:“唉,军师是在回忆隆中吧。”
孔明没有回答,只有一声微叹。
刘备捻须摇首:“可惜那一片净土,在夏侯元让手里化做焦木……刘备无能啊……今朝刘备只能借此一宅,慰军师思念之意。”
孔明沉吟半晌,徐徐言道:“诸葛亮……如何担当得起……”。
“没什么你担不起的!”刘备站了起来,有些激动。“没有军师,哪有刘备的今天。自军师出山之日,跟着我孤穷之夫东奔西走,南征北战,不是你联吴抗曹,刘备早成乱军之孤魂。不是你筹画政务,刘备哪有钱粮收荆州,平四郡,取西川。不是你出谋画策,刘备焉能破关跃马……如果,有什么东西是你当不起的,那么我刘玄德麾下,就不会有一人敢说‘当得起’这三个字。”
孔明低下头:“主公,言重了……言重了……”。
刘备回过头久久望着他:“前日,我从将军府下主簿那里才知道,你把我赐给你的钱粮都拿出去抚恤伤亡将士家小了,你不知道,我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啊!你不要什么都替我想,你也想想你自己。想想你一个军师将军,署大司马左将军府事在成都还没有自己的府邸,想想你早过了而立之年,膝下犹虚呐……你说,这让刘备为人主的。如何过意的去?”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四下里安静极了,只有风过竹梢,发出碎玉般的乐声。
刘备为打破适才的酸楚,又把手伸进棋篓子,哗啦哗啦地搅了一气:“好了!招人烦的事,不提了!你看看,这宅子,你还满意吧?夫人也快到了,至于你们还喜欢些什么细致的东西,只有你们自己再弄了。大东西全是做好了的了。少时子安把你的细软搬来,你就先歇着。以后,没什么要紧的事,在这里办公事也是一样的。”
刘备说着站起身。看着孔明,像是在等他为自己的杰做给出个批示。
孔明缓缓起身,又向着刘备施了一礼。刘备不高兴地扭过头:“你看你看。假客气什么呢?不喜欢你这样!”
孔明半晌才直起身子:“主公,亮万分感念主公一片爱惜之情,纵是万死也难报其一。”
“行了行了。”刘备摇着手:“你怎么也说起这些来了。不爱听!走了!”
“主公留步。”孔明几步挡在刘备的面前,微微躬了身子:“但是,亮今天,怕是要让主公扫兴。这府邸,亮不敢领受。”
刘备瞪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不喜欢?”
“喜爱之极。”孔明扫视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眼里流露着怀念。
刘备有些生气,背着手:“喜欢为什么不要?”
孔明将羽扇伸向小石凳,刘备会意,两人又坐了下来。
“主公可曾想过,这样一座豪宅,主公精细打理,独赐亮一人,可否妥当?”
刘备释然一笑:“就猜你要这么说,放心吧大军师,不是你一人。凡荆州旧人,一人一座。哦,当然……”他凑上孔明耳畔:“你这座是最好的。”
“什么?”孔明蹭地一下站起来,吓了刘备一跳。
“主公,荆州旧臣已经入住了?”他急切地问。
“哦,还没有,不过嘛,等你回来,议事的时候,也要把这件事晓喻众人,以兹荣宠。”刘备仍是得意地神情。
“荒唐呀主公,真是荒唐。”孔明手中的羽扇急急地摇着,剑眉紧蹙。
刘备眼睛追着他游移了一阵,忽然一挥手:“又怎么了?怎么荒唐了?”
“主公!”孔明站定身子,目光炯炯地望住刘备:“你以为,这只是主公与家臣的私事么?你可知,数十座宅院,就能把主公你请出西川!”
“危言耸听!!”
刘备别过身子,两眼盯住棋盘。咬着牙,有些气愤。
“主公你想想,你初入西川,大赏旧人,西川宿老不闻不问,今后却还如何行事?若人事不兴,各怀怨意,不久四散,西川能长久乎?”
刘备用大袖子扇着风,脸渐渐红涨起来。
“从你嘴里除了大道理就是大道理,我一代人主,赏我部下几套宅子,就能丢了天下不成?”
“能!”孔明迎住刘备的目光:“慢说是豪宅,就是一杯羊羹,也会亡国!”
“你!”刘备呼地站起来:“好,好,我没你学问大,不会引经据典,但是,我告诉你诸葛孔明,这宅子,我赏定了,看看我刘玄德会不会败落!”
君臣两个对视着,目光在空气中缠绕在一起,谁也不肯屈服。
正在这时,子安一脸喜色地找了来:“主公,先生,我把东西让人拉回来了,放在哪儿?”
孔明平了口气:“拉回去。”
“啊?”子安楞楞地站在原地。求助似的望着刘备。
“不要理他!让他们把东西搬进来。”刘备气哼哼地。
子安不敢动,又望向孔明:“子安,这里又不是我们家,岂能把东西搬到这里来。搬回去!”
子安望了望两人,回身欲走。
“诸葛孔明!这里不是你的家?难道左将府办公议事之处就是你的家不成?”刘备气急败坏。
“主公,如蒙主公见允,亮行事发派也还方便些。”孔明不温不火。
“不行!你自己考虑,除了这儿,哪都不能住!”刘备盯着他,眼底闪过一丝胜利的神色。
孔明沉思半晌,转回身向着子安吩咐:“子安,告诉车夫,去馆驿。”
“你!”刘备浑身站抖起来。
“主公,亮先行告退。”优雅地行礼,又是一幅让人哭笑不得的神情。羽扇轻摇,飘然而去。
走出十数步,身后传来一片破碎声,黑白子在石子路上欢快地蹦跳,孔明停了步,却没有回头。又半晌,轻轻的一拍子安的肩:“走吧。”
回了左将军府,刘备气咻咻地下了坐骑,将马鞭子一丢,撩衣往里直走,头低着,眼直着,眉锁着,锦缎乌靴踩在青石踊道上,仿佛能溅出火星子。
长臂轰然推开书房的门,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把正在整理书籍和文案的侍从吓得一愣,全都木在了那里。
刘备几把脱下了披风,那些侍从才一脸疑惑地忙着过来伺候,又捧来香茗,刘备摇着手:“不喝不喝!去!把掌案主簿给我叫来!”
少时,一个白净的文官样人被引进来,恭恭敬敬地给刘备行了礼。刘备压了一口气,向着他做了个“免礼”的手势。略作沉吟:“嗯……十日前,我与众从事商议的那份文案,整理了没有?”
主簿微愣着,茫然地望着刘备。
刘备扣打着桌案:“就是分赏府第的那份!”
“哦!哦!是了!主公恕罪,那份已经整理成策令了。”主簿恍然大悟。
刘备这才平了些气:“好!你立刻行文,晓喻官员!所赐府第即日命受赐官员进驻!”
主簿喃喃着:“这……”
刘备回头瞪着他:“怎么?还不快去?”
这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拱手回道:“是,待卑职行文,先与军师将军用了印符,立刻下发。”
刘备拍案大怒,一如江堤决口:“大胆!我要分赐宅第,凭什么要军师用印?我还是不是主公?!”
这主簿吓得跪倒在地:“主公息怒,想入成都之后,是主公您有令,命军师署理左将军府事,凡行政策令,必有军师印符方可下行诸郡,无印不可下发。”
刘备咬着牙,狠狠地敲着桌子。却说不出一句话。
正在此时,却听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与喧嚷声。
“三将军,您不能……”
“你这厮这样的罗嗦!俺要见大哥,用不着你来费事!!”
“哎,三将军!”
侍卫的话被张飞一阵敲鼓似的脚步声淹没了,门帘一掀,一朵乌云带着一股硬风迎面而来。
“大哥!如今你的门这么难进呀?!”张飞一进门便高声叫起来。转而又被眼前的景像弄愣了,他张着两只大环眼一会儿看看刘备,一会儿又看看地上跪着的年轻文官,棒子似的手指撕捻着钢针样的胡子。
刘备责备地瞪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叫,你就不能小点声说话,屋瓦让你震下来!”说时冲着那主簿一拂袖子,年轻人小心地从地上站起来,倒退了几步,匆匆地退下去了。
“唉!”张飞坐下来,一拍大腿“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嗓门儿,天生就这样,改是改不了了。”
刘备坐下来摇着头叹了口气:“三弟有事?”
“哦!我找大哥喝酒来了!!”张飞兴奋地一挺身:“自从来了这富贵地方,也捞不着仗打,老张都快憋死啦!军师又不让我贪杯,我想着,跟大哥你喝酒军师不会说我什么了吧?”
“喝!”刘备唰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今天为兄让你喝个痛快!”
张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往军师若是说了什么,大哥必是尊为旨意,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站起来,大环眼里满是惊喜。
“哎呀我的好哥哥,你可是救了我了!”大嘴咧开来,笑得憨态可掬。
刘备也似来了兴致,对着侍从吩咐:“去,在后花园备宴,把子龙将军、公佑、宪和、子仲全叫来!”
半晌时间,众人全都乐呵呵地来了,就在左将军府的后花园,就着一池碧水,满眼的杜鹃,大家推杯换盏,猜拳行令,张飞更是抱了酒坛子,拉着赵云要比试一下枪法。而细心的赵云早就发现,刘备虽然喜笑颜开,但是却掩示不了压抑的心事。
他为刘备斟上一杯酒,在他耳边轻轻问:“主公,今日欢饮,为何不请军师?”
刘备脸上的笑意一下子烟消云散,重重地把酒墩在案子上:“罢了!请他做甚?没的倒叫我扫兴!”
赵云惊异地瞪大眼睛望着刘备,仿佛眼前的人他竟不认识了。刘备用长长的胳膊拉着他:“子龙,只管吃你的酒,不要管他!”
赵云坐下来,剑眉紧紧攒在了一起:主公与军师之间,倒底怎么了?
而经赵云如此一问,刘备却再也吃不下酒了,心不守舍地顾左右而言他。夜色渐渐地浓了,众人皆有酒意,起身告辞,张飞早已醉倒在座上,刘备摇摇头,叫过侍卫:“去,把三将军搀到厢房歇息,小心侍候了。”
他一直看着手下安排了张飞,才走出了厢房。冷风一吹,一个激灵,似是想起了什么,冲着侍卫一点手:“你去……去打听一下……诸葛……军师,住在了哪所馆驿?”
侍卫闻言也吃了一惊:“军师住在馆驿?”
“让你去你就去,罗嗦什么?”刘备轻喝一声。侍卫忙答应着跑了出去。
刘备回到寝室,侍女过来侍奉他洗漱更衣,他懒懒地摆了摆手:“下去吧,我再坐会儿。”
无情无绪地听着窗外远处传来的更鼓声。
白日里与孔明的争执又一一回响在耳边,他觉得,孔明变了,以前说笑戏谑的他变得正经了起来。一切都是那样温循守礼。眼看着自己的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