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悬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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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牛杀羊款待客人,并嘱他们宴后把客人带进新城。于是,吴克善就在那座装饰华丽、黄琉璃瓦镶绿釉瓦边的金光闪闪的八角大殿里谒见了英明可汗。努尔哈赤一贯对蒙古亲戚格外优厚,这一天,杀了八旗献上的八头牛,再设大宴,尽欢而饮。
这样隆重的接待,不仅是亲戚之谊,还有宣威的作用。更有一层意思,那是在吴克善见到姑母哲哲以后才领会到的。那就是希望亲上加亲。
这一年哲哲二十一岁,结婚七年了,还没有生养。虽然由汗父指定了她的嫡福晋的地位,但并不十分稳固。她嫁给皇太极的时候,皇太极已经有两位福晋了。两位福晋都比她年长,都非无名之辈。
一位是钮祜禄氏,皇太极的结发妻子。她是努尔哈赤的生死之交、开国五大臣中占第一位的额亦都的女儿,可算是后金国的贵盛之家、名门之女。还在哲哲出嫁之前三年,她就已为皇太极生下一个儿子,名洛博会。不过这个孩子只活到七岁就夭亡了,但也改变不了结发妻对后来妻的威胁。
另一位继妻,是继钮祜禄氏的,生育更早,在哲哲嫁过来的五年前,就为皇太极生了长子豪格(这位在清初功勋卓著、影响极大、屡升屡降,后来又被封为八家世袭罔替铁帽子王之一的肃亲王,只比他的嫡母小不到九岁)。两年后又生了第二子洛格,如今,又生了长女。有二子一女的侧福晋,对无子无女的哪怕是嫡福晋,无论如何也存在着可怕的压力。何况这位继妻乌拉那拉氏更非等闲,她是现今汗王的大福晋乌拉那拉氏阿巴亥的姑姑。
有这样两位对手,哲哲怎能安枕?不难想像,在皇太极的和硕贝勒府里,嫡福晋不一定能指挥得动那两位侧福晋,不一定能维持住女主人的地位。蒙古格格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克服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适应的困难?纵然哲哲嫁来时不过十四岁,容易接受新事物新环境,那也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尽管衰落了,仍然是贵族。出身蒙古名门的哲哲,处在新暴发户的女真贵妇之间,显然很孤独,她打不破对方的统一战线。惟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争取后援。适逢汗王想要进一步加强与蒙古各部的关系,她便出面提出了与娘家再次联姻。
吴克善回到科尔沁草原,兴奋地向祖父母和父母禀告此行的所见所闻:大金国的八旗铁骑是怎样兵强马壮、威风凛凛;新建的东京怎样完全不同于赫图阿拉、萨尔浒等早先都城的土墩木台原始状态,竟与中原汉人一样用砖石筑城;东京城里的殿堂宫室又是怎样地金碧辉煌、十足的皇家气派;汗王又怎样盛情款待,用极高的规格宴请他这位亲戚中的小辈后生。
千里姻缘(6)
面对这位完全摆脱了草原游牧、山林渔猎气息的亲家,莽古思和寨桑父子认定了女真族的爱新觉罗氏的帝王之象,更加相信天命所归,不可逆转。他们对哲哲的处境也很理解。不过此时可以出嫁的女孩儿只有一个,就是寨桑的幼女布木布泰。但这年她才八岁,尽管蒙古族盛行早婚,这年龄也太小了。最后的协议可能是先聘定,待到布木布泰年满十二岁时再成亲。
英明可汗考虑的却是另一个方面。
努尔哈赤进入辽沈地区以后,他在统一女真各部时习惯使用的野蛮掠夺杀戮,激起了广大汉族百姓的强烈反抗。而这反抗无时不有、无处不在,使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他没有从政治的角度认识自身和形势,没有采取像他在战场上采取的灵活多变的相应的政策,反而控制不住地大发野性,用血腥的大屠杀进行残酷镇压。越压越反,他新征服的辽东大地,似乎处处埋藏着火药桶,时时威胁着英明汗王的宝座。在他疯狂与残暴的后面,要说还有清醒的地方,那就是他很清楚蒙古各部对他的重要性,那是保住和支持他宝座的强大兵团。那么用新的联姻以达到新的亲密关系,就成为这时的必然。
这样,人们看到了又一次的蒙古格格远嫁的高潮,英明可汗的女儿、后金的公主,也第一次远嫁蒙古。
天命八年(公元1623年),科尔沁蒙古孔果尔贝勒送女儿与皇十三子阿济格为婚;
天命九年(公元1624年),科尔沁蒙古桑噶尔寨送女儿与皇十四子多尔衮为婚;
天命十年(公元1625年),努尔哈赤将皇八女聪古图和硕公主嫁给喀尔喀蒙古博尔济锦氏台吉固尔布锡。
同年,努尔哈赤又将抚养宫中的侄孙女封为和硕公主,即肫哲公主,嫁给科尔沁蒙古博尔济锦氏宗主奥巴汗。这一联姻,最后确立了科尔沁蒙古成为后金最忠实的盟友地位。
也是这一年,科尔沁蒙古部寨桑贝勒之子吴克善送妹布木布泰与皇八子皇太极为婚。
值得一提的是,天命十年的这三桩联姻,两桩都和皇太极有关。因为皇八女的母亲、努尔哈赤的侧福晋叶赫那拉氏,是皇太极生母的亲妹妹,是庶母又是亲姨。生母去世后,姨妈不就格外亲吗?对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远嫁蒙古的小妹妹聪古图,皇太极想必怀着悲悯和怜惜之情;然而他又将迎来一个来自蒙古、比自己小二十一岁的小妻子布木布泰。
又是一个草原的初春,草芽儿萌发的时节,盛大的送亲队伍在科尔沁组成了。将要年满十二周岁的布木布泰就要告别祖父母、告别爹和娘、告别游玩嬉戏的伙伴、告别心爱的羊羔小狗、告别生她养她的故乡大草原,踏上远嫁的路了。她泪落如雨,哭得声嘶力竭,捶胸顿足,她紧紧搂着祖母和母亲不放,就像一只要被拉上屠宰场的小马驹。哥哥硬着心肠把她从亲人怀中硬拽出来,推进了为新娘准备的花轿。
总领送亲队伍的吴克善大声吆喝,手中马鞭一挥,车辚辚,马萧萧,送亲队伍上路了。花轿里的布木布泰还在嚎啕大哭,透过杂乱的车轮马蹄金戈旗帜的响动,一阵又一阵地捶打在她父母亲人的心上。甚至这队人马已经走远,已经消失在茫茫的远方,草原的风依然深情地把布木布泰的哭声吹送回她的故乡。
久久伫立、久久远望的亲人们,抹着眼泪轻轻叹息。他们是为了科尔沁草原的安宁、为了布木布泰的终身福分而缔结这门亲事的。他们无愧于心。只是哀怜她幼年离家出嫁远方,可怜的小女孩儿,才十二岁啊!……
然而,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却不寻常。
从科尔沁草原到辽阳,远嫁的路漫长又漫长。当最初的悲痛过去之后,对未来的揣测、想像便渐渐代替了、淡化了对亲人的思念。一个人,最怕突然间被投入莫测高深的汪洋大海,因为孤立无援。布木布泰心理上有一个重要的支撑点,使她面对未来时恐惧与惶惑之余,能有几分轻松,能得一点安慰,这就是她的姑妈哲哲。
哲哲肯定见过小小的布木布泰,而布木布泰却一定记不得姑妈。因为哲哲远嫁的那年,布木布泰才是个两岁的婴儿。但布木布泰长大以后,会经常地听到有关姑妈的所有故事,特别是在科尔沁蒙古博尔济锦氏成了皇亲国戚、哲哲成了大金国和硕贝勒的嫡福晋之后。姑妈成为部落和家族的光荣,布木布泰同样引以为自豪。如今,布木布泰将要嫁的男人,就是哲哲的丈夫、自己的姑父,亲上加亲,她到了那边是不会孤立无援的。远离父母,姑妈就是母亲,布木布泰一定会从姑父姑母那里得到父母一样的疼爱。
在似乎没有尽头的远嫁的路上,渐渐定下心来的布木布泰想了许多,初通经史的她,能够理解她此行的意义吗?她或者自比为王昭君,因为从文化教养上来说,她像昭君一样也是下嫁,以换来勃兴的大金国对科尔沁蒙古不侵犯、不并吞;她或者自比为三娘子,以自己的婚姻带来满蒙两民族间的友好共处。
她想得最多的,还是等待着她的未来。姑父姑母虽然是她常想的内容,然而他们仿佛已是她的熟人,最吸引她注意力的,应该是她自幼铭刻在心、与蒙古民族最尊崇的英雄成吉思汗并驾齐驱的英明可汗、她的公公努尔哈赤。她从记事起,就听过无数有关这位汗王的故事传说,他狂飙一样席卷辽阔的东北大地,在布木布泰心目中如同一位天神。
千里姻缘(7)
就要成为这位天神的儿媳妇,就要亲眼看见、亲身面对这位大英雄,真使布木布泰兴奋激动,难以安宁。
老汗王的四位大福晋(1)
布木布泰在途中度过了她的十二周岁生日。来到辽阳以东那从城墙城门到街道殿堂宫院都一色崭新的东京时,已是柳绿桃红的仲春了。
尽管她没有嫡福晋的身份,尽管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儿,只因为她来自蒙古部族,又是与四贝勒为婚,仍然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和婚宴。新郎皇太极亲迎至沈阳北冈,努尔哈赤也率大小福晋出迎十里。大宴的地方,若不在人称“大衙门”的八角殿,就该在喜气洋洋的四贝勒府。不过婚礼婚宴的主人公可能并不是她布木布泰,而是她的姑父姑母。她这个新娘子进了新房以后,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炕上按女真族的规矩“坐福”。
洞房花烛夜,对大多数结过婚的女人来说,总该是一种神秘、甜美和惊惧相混合的复杂又新鲜的特殊感受。然而对于布木布泰,却未免过于残酷:一个还未发育成熟的稚嫩的十二岁小女孩儿,要面对一个三十三岁的强壮魁伟的男人;一个幼弱的小侄女,要在威严的长辈面前宽衣解带并投入他的怀抱,这实在不能不令人想到羊入虎口的惨剧。或者由于姑妈的爱护和干预,姑父通情达理并且十分体谅,她得以安然度过这一关,较少受到伤害和摧残。
婚后次日,拜罢祖宗,照女真族的习俗,新娘子应在妯娌的带领下给本家亲人装烟敬茶,借机会认识大门,明确辈分。布木布泰不是正妻,能不能像嫡配那样正规地去拜祖宗神龛,不得而知,但装烟敬茶的规矩是不能免的。布木布泰要由管家妈妈带领着,自带盛烟末的烟荷包去给尊亲装烟点火并敬茶。临行之时,姑妈把应该去的亲人家一一介绍,并告诉她,老公公现有十一位福晋,丈夫有十四位兄弟,这十四位兄弟又各自有一个或好几个福晋和儿子。所有这些兄弟子侄和福晋们,像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一个人,他就是家族的尊长、领袖,英明可汗努尔哈赤。
按理说,婚礼宴上她已经跟着皇太极一起向与宴的尊长亲戚一一拜过席了,但那时人多嘴杂,她又满心羞怯慌乱,谁也没看清,谁也没记住。此刻,有了这样的机会,她就要实现她的宿愿,亲眼见到她心目中天神般的大英雄了!
平整崭新的街道,高大的宫殿房屋,宽敞的院落,这一切和布木布泰自幼熟悉的科尔沁大草原完全不同,使这个小女孩儿感到新奇。东京城里处处显示出来的皇家气派,更令她兴奋又自豪:这就是她的新家!成吉思汗一般的努尔哈赤,就应该有这样的气派!
忐忑不安的新娘子终于跨进了汗王府。
布木布泰所听到的传说中,努尔哈赤是一位仪表雄伟英俊、面色如铜、声若洪钟的铁铮铮的大汉,她在自己的想像中更为这形象增添了耀眼的神的光环。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位身体已经开始佝偻、头发眉毛和胡须已经花白的老人,岁月的风霜和残酷的战争在他脸上刻下了数不清的深深的皱纹,黧黑的脸上几乎看不出表情,在一大群浓妆艳抹的春花一般的大小福晋的簇拥中,更加显得衰迈。布木布泰被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惊住了,惊愕中她才记起姑妈告诉她的事实:老公公今年已经六十七岁高龄了。
老公公长相严峻,不苟言笑,但看来很喜欢孩子,喜欢这个十二岁的乖巧的小小儿媳妇,和悦地接受了布木布泰为他装烟点火,接过了新娘子敬献的茶盅,并按规矩回赐了丰厚的“装烟钱”。只在这一刻,布木布泰看到了白眉下面深陷在皱纹中的亮闪闪的鹰眼,触到了一个非凡的精神世界的窗口,找到了眼前这位老人与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的交汇点。她满意了。
装烟差不多装了整整一天,布木布泰马不停蹄地在这个威震八方的大家族中逡巡。回到自己家中,她仍处在兴奋和激动中,毫不觉得疲累。她不敢、也还不能向她的新郎述说自己的感想,但这个草原上长大的无拘无束的蒙古小格格,却可以跟她的姑妈用她们民族的语言说个够。
哎呀,竟有那么多的婆婆,竟有那么多的大伯子小叔子,竟有那么多的大大小小的婶儿!数都数不清!装烟装得头也晕了,敬茶敬得腰也酸了,还得了这么多的“装烟钱”!我能拿这钱买胭脂花粉、买零嘴儿吗?
哦,想起来了,那么些婆婆里面,那些大婶儿小婶儿里面,真有不少蒙古格格呢,我都跟她们请安问好了,她们也用咱蒙古话答了礼。日后,我能去找她们说说话儿、聊聊天儿吧?要不然,可该寂寞死了!
姑妈笑着问她究竟记住了几家亲人?小姑娘掰着手指头一一数过来:
老公公就不用说了,记得住住的。跟老公公并坐着的那个漂亮福晋,就是大福晋吧?她好像才三十多岁,还没有我娘岁数大咧。旁边还有那么多侧福晋,一大片红红绿绿的,记都记不住。可二叔爷三叔爷家的两位姑姑,拉住我就不放手,可亲呢,给了我好些绸子缎子珠子。
大伯子代善就是大贝勒吧?他最老,他的大儿子岳托都快能当我爹爹了。
小叔子多铎,最小,今年是不是才十岁?
三贝勒莽古尔泰最冷冰冰的了,长的样子又凶,他跟咱们家是不是有疙瘩?
最高兴是在多尔衮府上。他才比我大一岁,去年他成亲的时候跟我一样也是十二岁。他的福晋是二叔爷家四房的三格格,是我堂姐呀!我们俩一见面都高兴疯了,搂在一起又是跳又是笑的,可说了个痛快!在她那儿,我呆得最久……
老汗王的四位大福晋(2)
等布木布泰说完了,平静些了,姑妈才命人带进两个孩子来见新娘:十六岁的长子豪格和四岁的长女;并告诉布木布泰,曾经有过的第二子与第三子,先后在天命六年和天命二年殇逝了。
布木布泰又一次怔愣住了:她才十二岁,就有了名分上的儿女,而且,儿子比她还大四岁!真不知该怎样接受古怪的,却又是大家族常有的境遇。
布木布泰出自世家,自然也知道女人在这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