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暗杀王:王亚樵-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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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小北风呼啸着,卷起大朵大朵的雪花,在铅灰色天穹下飘荡飞舞着。可是,在二楼大客厅里,却是温暖如春。闻讯赶来的斧头帮旧部宣济民、吴鸿泰、牛安如和后来发展的新暗杀团成员华克之、孙凤鸣、许志远等十几个人,都准时来到姚神父路这幢国民党将军的住宅里。
“现在,我们这支人马,已被军统特务破坏得支离破碎,名存实亡。许多朋友都惨死在特务的枪口下。我为之大感悲愤,即便一些人坚持下来,可是我们面前仍然困难重重。”王亚樵将憋闷在心里的话终于吐出来:“春节前后,戴春风也许还要搞新的暗杀行动。所以,当前我们必须要商讨如何应敌。如果我们再不采取新的攻势,将来也许我们都成了戴春风的网中之鱼了。这还了得吗?”
气氛很压抑。因为大家面对着军统特务掀起的血雨腥风,每人随时都有遭到暗杀和绑架的危险。特别王亚樵的处境更为险恶,戴笠此时仍困守上海,随时指挥军警宪特对以王亚樵为首的“铁血锄奸团”成员进行秘密跟踪和行刺。
“我们当然不能退缩,退缩从来不是我王亚樵的品格。”宣济民和吴鸿泰这些当年从安徽和王亚樵杀进上海的斧头帮元老们,纵然面对险恶处境,仍然不主张退出上海。
可是,华克之和孙凤鸣等新生代人士,却建议王亚樵尽快撤离腥风血雨的上海,前往安全的香港。孙凤鸣说:“主张继续留在上海的人,无疑是血性中国人本色。我十分佩服。可是,坚韧和强硬并不等于硬打硬拼。硬拼的结果是什么?只能对戴笠的特务有利。因为任何人都不能否认我们现在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暂且回避锋芒,让九光先生前往安全的香港,我想不失为是上策。兵法上说,敌进我退!将来时机一但适应我们,那时还可以再杀回上海来。”
最后,就连王亚樵最信任的保镖赵士发等人,也站在孙凤鸣的立场上,苦苦劝说王亚樵,尽快离开上海前往香港。王亚樵在大家的劝说下,违心同意暂且撤离上海。但他对去香港仍心存疑虑,王亚樵说:“现在去香港显然会惊动军统,因为去香港的手续过于麻烦。而且还必须经过法租界的批准方可外出。再说,我一旦去了香港,再回上海来可就难了呀!”
“那么就去抗州!”足智多谋的郑抱真许久不开口,现在他权衡利弊得失,最终说出他的主意:“现在的上海,情势对我们来说,确实十分不利。既然孙凤鸣等人主张九爷尽快转移到外地去,我看这也是上策。如果香港去不得,那么为什么不去杭州呢?”
王亚樵点了点头:“行,杭州距上海只有几百里,暂且到那里避避风头,也不失为权宜之计。如果明年春天上海气氛好转,我们还可以再杀回来嘛!”
则才那些极力主张继续留在上海和军统特务顽抗的人,现在也感到去杭州不失为有利的回旋。于是,会上一致通过大家尽快向杭州转移的决议。就在这次临时会议上,有个坐在桌旁始终一言不发的人。他名叫衣伟,上海人,学生出身,当过兵,年龄三十多岁,生了一张娃娃脸。他就是王亚樵在行刺白川成功、威名大噪的时候,主动投奔到斧头帮“锄奸暗杀团”来的。衣伟自投奔王亚樵以来,喜欢阿谀奉承,见风使舵,一贯看王亚樵的脸色行事,因此颇得王亚樵喜爱。因此他成了王亚樵暗杀组织的核心人物。
第十章 王亚樵走麦城姚神父路上的“疑兵”之计(3)
在今天的会议上,衣伟发现大批斧头帮袍泽都极力主张王亚樵困守上海,他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后来又见劝王亚樵去杭州的人占了上风,衣伟就在那里沉默不语。灯影下,他尽量让人看不清的表情,衣伟不引人注目的举止引起了赵士发的注意,因为从前的衣伟,始终是个喜欢在王亚樵面前表露观点的人,可是今天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了性格?
“好吧,明天大家就随我去杭州。”王亚樵根本没时间介意衣伟的反常神态,当他一旦认定必须转移的必要性以后,当场拍板说:“大家千万别以为,我们这一走,就是退却。其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明年天气转暖以后,我王九光保证带大家再杀回上海来。到那时我要让戴春风见识见识我王九光的厉害!”
入夜不久,会就散了。这时,外边大雪已经纷纷扬扬地越下越大。赵士发在大家离散去后,悄悄对王亚樵说:“九爷,你可要小心那个衣伟。这人我早就暗暗注意他了,他会不会成为魏一鸣第二呢?”
“衣伟?哈哈,”不料王亚樵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对遇事谨慎的保镖赵士发说:“你不要因为出几个叛徒,就把咱自己的弟兄都当成了敌人。衣伟这小子我知道,他是为反对日本才投奔我们的。现在他的大仇没报,怎么可能投降军统呢?”
赵士发不以为然,提醒说:“九爷,倒不是我多疑。其实衣伟这人,我早就发现他并不是个忠厚人,他喜欢见风使舵,就不是个可靠人了。因为这种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当他发现自己危险的时候,很快就会改投他人。而且,魏一鸣给我们的教训还小吗?”
王亚樵不敢再笑,因为几个月来他在上海的坎坷经历,沉痛的打击给他心底留下了重重创伤。但是,他对衣伟仍不存孤疑,反问赵士发说:“衣伟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赵士发道:“倒也没有发现什么。不过,我觉得他今天在会上的表情有些反常,因为他从前总是喜欢发表意见。可今天他竟一言不发,这说明什么呢?”
“什么也说明不了。”不料王亚樵仍大咧咧一摆手:“我这人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士发,不要搞得那么草木皆兵,我的身边还是好人多嘛!”
赵士发见他那么固执,也不敢多语,只好唯唯而退了。
夜幕降临了。
姚神父路上一片皑皑白雪。那在空中飘来荡去的落雪,早将一条僻静小街覆盖上一层绒绒雪毯,幢幢欧式小楼的屋顶也都披上了一层亮闪闪的银白铠甲。只是夜晚的雪更大,寒风也呼啸刺耳。在这条小街尽头,10点过后竟悄悄开来了十几辆警车。不过这些警车,大多都在距姚神父路尚有一里路的地方,就悄悄煞车了。所以没有惊动110号那幢三层小楼里的临时主人王亚樵。
“他们就隐藏在那幢小楼里。”一大群特务和军警都荷枪实弹地从几辆警车上跳下来,率领这支敌特大队的人,就是戴笠的亲信赵理君。此人也是他黄浦的校友,多年追随戴笠,不久赵理君就成了军统上海区的副区长。果然不出赵士发所料,把赵理君等军警宪特带进大雪覆盖姚神父路上来的人,正是那个在王亚樵面前善于逢迎作戏的衣伟。这个有一张娃娃脸的家伙,早在几天前发现王亚樵处境危险,他通过关糸主动投靠了赵理君。在得到一笔丰厚奖金后,衣伟决计充当军统打入王亚樵身边的奸细。现在他将王亚樵次日将离开上海前往杭州的机密,报告了赵理君,所以才召来一大批武装军警。衣伟和赵理君走在那条寂静小街上,他向前方亮着灯火的三层小楼一指,如数家珍般地说:“现在是逮捕王亚樵的最好时机,他老婆正在生病,几乎无法行走。他身边只有赵士发和两个保镖,如我们这时候冲进去,我保证那五个人必成瓮中之鳖!”
“马上向小楼包抄,大家听着,一定要捉活的。”赵理君感到衣伟提供的情报最有价值,他望着在漫天飞雪中亮着灯火的小楼,将手下军警宪特火速作了分布,赵理君特别叮嘱那些手持枪刀的特务说:“大家千万小心,王亚樵可不是泛泛人物,他虽到山穷水尽地步,却仍然困兽犹斗。他手里还有枪。所以,一定要等他睡下以后,我们才能出其不意地下手。如果现在冲进去,必会打草惊蛇!”
军警特务们听了他的命令,条条黑影开始向小洋楼包抄过去。雪地上留下了一行行深浅不一的足痕。
王亚樵吃了晚饭,来到三楼,探望生病的妻子王亚英。可是,担任保卫任务的赵士发却不敢怠慢。他脑子里始终浮现那张挂着神秘笑容的娃娃脸。衣伟究竟会不会是个引来外鬼的家贼呢?
赵士发悄悄走出小楼,发现外边仍然寒风刺骨,落雪无声。他来到铁栅门外,发现前面街口空无人影,心里稍稍安定,暗想今夜最好不发生意外。然后次日护送王亚樵伉俪神不知鬼不觉逃离上海。可是,就在他将铁栅门悄悄关闭的时候,忽然,赵士发发现不远的积雪里有几只奇怪的脚印。显然不是刚才散会时自己人所留,因为时间过久,大雪仍然在下。那么雪上的足痕为何人所留?此时姚神父路都蒙在一片白色的雪雾中,家家户户都已熄灭灯火。
赵士发上前细看,发现那些脚印糸多人所留,且又是沿这幢小楼向旁侧迂回而来的,这时,他又发现前方路口忽然闪出几个荷枪的军警身影。赵士发心里暗叫不妙。急忙锁了铁门,慌忙跑上楼来,叫醒两个已经睡熟的保镖说:“醒醒,快醒醒,特务就在门外!”
两个保镖听了,一古碌爬来,都掏出枪来。赵士发跑到三楼,见了王亚樵,报告已被敌人包围,王亚樵看一眼躺在床上呻吟的妻子亚英,心里一阵焦火。情知如现在和包抄上来的军警特务们面对面对阵,他们必然寡不敌众。王亚英又在病中,逃跑也是个累赘。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眉头一蹙,对赵士发说:“别慌,你马上命人将三层楼的灯都开亮,然后再将所有窗帘都拉上。对了,还要把楼上两架留声机给我打开,放进几张梅兰芳的唱片听听。如何?”
“这个时候还听什么唱片?”赵士发已经昏了头,他困惑地望着不慌不忙的王亚樵,一时猜不到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王亚樵冷静地对他说:“你给我照办就是,然后,你们三个人都回到楼上。我只有办法突围出去。”
赵士发不知王亚樵事到临头,忽然又在唱哪出戏。但也不敢深问,大家急忙在楼上楼下地行动起来,放起了留声机,又点亮几层楼的所有壁灯、吊灯和台灯,顿时这幢幽暗小楼里一片灯火辉煌。两台留声电唱机也同时放上唱片,在半夜里忽然唱起了京戏,顿时吵得小楼内一片喧嚣。
第十章 王亚樵走麦城姚神父路上的“疑兵”之计(4)
这时,守候在楼外的特务队长赵理君,忽然感到有些惊愕。刚才还发现小楼里一片黑暗,可如今竟然几只窗子都亮起了灯盏,且又传出阵阵京戏唱腔来,莫非王亚樵正在小楼里开舞会?但是,他在外边却无法观察到小楼里的动静,因为所有窗口都罩上了窗帷。赵理君有些发急,急忙找来告密的衣伟说:“你小子的情报可是真的?刚才你不是说,王亚樵身边只有两个护兵吗?为什么现在里面有那么多人听戏跳舞?分明你的情报不实,如里面有那么多人,我们就不能硬闯,如果杀进去时,双方必是一场恶战。”
衣伟抬头一看,也感到十万怪异。因为几只窗口同时点亮灯火,而且听留声机的声音,楼里确实好像有许多人正在跳舞。这时有一楼里又播放出舞曲了。但是衣伟仍固执地摇头说:“赵队长,我报告的事情千真万确,傍晚开会的时候,人已经走尽了。怎么忽然又都回来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再说,王亚樵老婆病得那么重,他们怎么忽然跳起舞来了?”
“他妈的,你小子情报不实。”赵理君不敢相信衣伟的话,望着他那张孤疑的娃娃脸,沉吟半晌也不敢派人进去。就这样,特务们在飘飘大雪里只能远远观察着小楼里的动静,
这时,小楼里正在播放《激权激瑜》,马连良正在唱诸葛亮的西皮倒板:
诸葛亮在馆驿牙关笑破,
笑只笑这东吴露出马脚,
最可笑鲁子敬平生长者
最可笑张昭无才无学,
最可笑孙仲谋把江东坐,
遇事则迷犹豫不决。……
约有一小时光景,衣伟忽然又跑了过来,他指着那小楼的各个窗口对赵理君说:“赵队长。我们都被王九光的给蒙骗了。你看,那窗口虽然都亮着电灯,可是哪有人影?再说,那些唱片放得虽然声音很响,但是也听不到有人跳舞的声音呀!”
赵理君侧耳一听,楼上还是闹哄哄的声音。听不出是否有人在跳舞。但是,他却听出那马连良的戏还在唱:
激周瑜费了我许多唇舌,
铜雀台揽二乔是我诸葛移祸。
……
“他妈的,好怪呀!”赵理君多年和王亚樵在上海打交道,也知他神出鬼没。但是,越在这种情况下他越不敢轻举妄动。这时风雪又呼啸起来,赵理君蹑足来到小洋楼前,他站在积雪里将小楼观察许久,忽然,他感到自己受骗了。因为小楼门前既没有汽车,也没有跳舞人的足痕,赵理君这才知道里面其实无人跳舞。于是他向身后黑压压的军警们一挥手,众人一拥而上,都纷纷跳进铁栅门。然后特务们挥起枪托子,对着封闭的门一阵乱捣,不久即将房门捣开。赵理君和衣伟等人抢先冲了进去,特务们这才发现三层楼里非但没有跳舞的人群,甚至连个人影也不见了。最后衣伟站在二楼一扇窗前,大声惊叫起来:“赵队长,他们早已经跑了呀!”
赵理君等人来到楼窗前一看,发现一根粗粗绳子糸在楼梯的铁栏杆上。再望一望楼下那片雪地上,竟留下了几行杂沓的脚印,一直延向姚神父路的尽头而去。赵理君大吃一惊,这才知道上了王亚樵的当。
“来呀,给我追!他们跑不了多远的。”赵理君万没想到煮熟悉的鸭子也飞了,他双吼一声,马上率领军警特务冲下楼来,大家都沿着几行雪中脚印飞快向小街尽头追去,特务们追到路口尽处,才发现已经无法追上了。因为这里出现了无数辨认不清的汽车轮胎辙痕。显而易见王亚樵等人已从这里改换汽车逃走了。
第十一章 辗转粤闽夜袭“不抵抗将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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