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堞残阳-第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云起这样铁铮铮的汉子,受着这口窝囊气,竟象害了场大病一般。
师兄董大全及领侍卫府的朋友们也都忿忿不平,谓桂祥无法无天,未免欺人太甚,早晚得很很收拾他一顿才行。
然而鉴于他是慈禧皇太后的胞弟,况且桂祥在领侍卫府中也并非势单力孤,他也有自己一帮人,大都是勋戚后裔,纨袴子弟,与董大全一班人分庭抗礼,势不两立,事情办起来也是十分棘手的。
董大全的结义兄弟中有个宗室,名叫惠林,爵位镇国将军,现为侍卫领班。
这惠林与道光帝奕宁这一系已经很远了,却是与“奕”字平辈的人,他向来对叶赫那拉家的人没有什么好感,对桂祥这仗势欺人、作恶多端的霸王更是深恶痛绝,老早便想整这位国舅一顿,打打他的威风。
如今见董大全的师弟伍云起如此受桂祥欺负,便抱打不平,要捅捅这个马蜂窝,主张撕破了脸,上桂祥家把他的坛坛罐罐狠砸一通,出一出这口恶气。
一切关系都由他担着,大不了西太后把他革了爵位,开缺回旗,闲散在家里罢了,还能怎么样?
众人都道不可,如此鲁莽行事,岂不授人以柄?
未免太愚些了。
这样议论一番,大家终究也没个万全之策。
今天,醇王爷得子办喜事,这些心腹要员们自然要捧场,不能在这个日子里闹起来,拆了王爷的台。
众人也就劝慰云起一番,寻着合适的机会再下手也不迟。
然后大家一起同来醇王府赴席。
伍云起呢,虽然不服“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一说,咽不下这口恶气,然而终究是个明白人,这日子确实不是闹事的时辰。
只得暂压怒火,托他们带话给醇郡王,告病歇假。
暂免露面。
醇王府中宾客满堂,外男内女,若干桌席,戏也摆了两台。
桂祥在外边院里听戏,因问一个旁边伺候的太监,台上扮小旦的伶官叫作什么名字,为何过去没有见过她?太监说了这伶人的艺名,桂祥点头不语,直把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台上那可人儿看。
太监巴结桂祥,假充内行地搭讪道:“这唱旦的嗓儿好,水袖也使得好,配着那小生的扇子,身上极美。”
“身上美不美。”
桂祥翻着白眼道:“你知道?躲一边子去!”
太监闹个没脸,讪讪地退下去了。
桂祥这里,眼睛直通通地望着小旦,心中盘算:“明儿个也叫这个班子上家里唱堂会,怎么也得尝尝这小子。”
正胡思乱想,忽然一个小厮跑来,在他耳旁低声道:“老爷,后边花园里出事咧,您老赶紧着瞧瞧去吧。”
桂祥一听,不由愣了一下,心中暗道:“伍云起这家伙不知死活,当真敢跟爷们儿闹这个?”
心中火起,朝众位大人拱拱手,佯装要小解,往后面花园急步而来。
刚转过月亮门,迎面一个小厮跑来,与他撞了个满怀,桂祥劈胸抓住这小厮,“啪,啪”就是两个耳光,打得小厮一个趔趄,一边骂道:“小杂种,你眼瞎了?往哪儿跑……”
仔细一看,原来是姐夫醇郡王的贴身小侍僮张双林,便扳脸道:“小张子,方才有外人进花园里来吗?”
张双林捂着火辣辣的脸,望着凶神恶煞般的桂祥,小声说道:“奴才方才去马厩里帮着赵大爷照料大人们的马,刚穿过这园子回来,不曾撞见生人……”
“去吧,明儿个走路长眼睛。没规矩的小东西!”
桂祥无瑕顾及张双林,挥令他走开。
等报信儿的那个小厮追上来,方才细问:“你道出事儿,可是伍大人闯进后花园里吗?”
小厮慌张地道:“回老爷的话,奴才并不晓得什么事,是崔公公令小的禀告老爷的。”
桂祥听说,知道再问也是徒然,推了小厮一把,急忙转过山坡。
正迎见他的心腹太监崔福贵,急问:“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火烧屌毛了?”
崔福贵跺脚道:“老爷,坏事了。澂贝勒闯到后面来了,如今正与伍夫人纠缠呢。”
桂祥一听,愣住了:“原来是恭亲王的长子载澂贝勒?”
他想了一下,觉得此事麻烦。
对恭亲王奕訢,桂祥还是多少怵几分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样的事,如果闹起来的话……,恭亲王恐怕未必就好明护着自己的儿子,况且,伍夫人住在这儿,是以伺候嫡福晋月子的名义进来的。贝勒撞进叔叔家后园中胡闹,自己是撞见丑事捉奸的,站在‘理儿’上,何惧之有?”
妒火中烧,使桂祥胆大起来,他挥退了劝阻的下人们,大步走过小桥,径往积翠堂而来。
才穿过树林,桂祥便听见西间里伍夫人在哭泣,听见澂贝勒骂道:“贱货,花了老子几千两银子,如今又找了新靠山了?爷今天非给桂祥那王八蛋个栗子枣吃不可,什么他娘的国舅爷,老子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自己个儿觉着是个人物呢!”
“大爷,千万别闹,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伍夫人哭着哀求道:“过一阵儿,我上府里给福晋请安去,那时再……,给大爷赔不是,求求大爷,啊?”
桂祥听了,气得脸都白了,隔着窗户怒吼:“混帐!屋里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
载澂在里边听见,几步窜出来,站在堂屋门口背着手喝道:“你骂谁,说清楚了!”
他的身后,出现了两个膀大腰圆的侍从,虎视眈眈地盯着桂祥。
桂祥冷笑一声,道:“原来是澂贝勒。你七叔的喜酒大约是不够喝的,跑后边讨野火来了,雅兴不浅啊。”
“给这位国舅爷醒醒酒,他喝多了!”
载澂撇嘴道。
两个侍从扑上,伸手要抓桂祥,桂祥不慌不忙地倒撤两步,上拳打倒了前边的一个,接着飞起一脚,把后边的那个也踢出两丈多远去。
他身上的功夫,对付这种块大膘肥而没甚武艺的匹夫,倒是绰绰有余。
载澂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一时不知所措了。
桂祥抢上一步,一把揪住载澂的胸襟,往外一甩,把他几乎摔了个大跟头。
桂祥的意思,只要不见血,今天就是打了澂贝勒,他也得吃这个哑巴亏。
一则桂祥辈份大,二则澄贝勒站在这个地方,就很难讲出理来。
载澂身子本来就虚弱,况又年少,哪儿经得起桂祥的打?
还有个公子哥的自尊心,一时下不来台,当时就哭了,破口大骂起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然惇亲王奕宗从林中穿行过来,他的身后,跟着董大全和领侍卫府的几个侍卫。
载澂的胞弟贝载载滢也跟着师傅董大全过来了。
亲王推开柴扉进到院中,先喝住侄子载澂,然后眯起眼睛逼近桂祥道:“前面戏台上热火朝天,你们这后面也挺热闹啊。”
桂祥斜眼道:“五哥,澂贝勒越来越不象话,六哥也该管教管教他了吧?”
亲王冷笑一声,道:“为了什么?”
桂祥理气直壮地说:“我二姐做月子,叫进几个侍候的人来,他都不肯放过,这成何体统?”
“你成体统?你放过了?”
亲王硬梆梆地顶了回去。
脸一变:“那妖精在哪儿?”
伍夫人不得已,只好从里面出来跪下,满脸通红。
惇亲王也不问话,拨出利剑跨前一步,一下子刺入了伍夫人的腹中,她惨叫一声,双手攥住剑刃,躺在地上抽搐着……
一时,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没人料到惇亲王会来这么一手。
惇亲王抚着剑,冷笑道:“桂舅爷,打算怎么着?”
董大全和侍卫们几乎同时都拔出了佩剑,指住桂祥,只要他敢向惇亲王稍微凑近一点儿,身上顿时会被穿透几个血窟窿。
连十一岁的滢贝勒也拔剑在手,站在董大全身旁,逼视着桂祥。
桂祥并无惧色,虽然这许多的人都用剑指住他,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对亲王有所举动,还没有哪个人胆大到敢上来刺他一剑。
可是此时的桂祥,也绝不敢有半点非份之想,他只能借着惇亲王的势,再狠一步。
把剑猛地插在了伍夫人的脸上,顿时鲜血迸溅,整个脑袋穿了个透。
众人见桂祥如此凶恶,简直是兽性发作,都气红了眼,恨不能上前把他乱剑剁成肉泥。
然而,包括惇亲王在内,一刹那间,都强烈地感到了慈禧太后的存在。
没有人不怵这位当国的皇太后!
后花园里闹出了人命,显然惊动了前院,醇郡王气喘吁吁地赶来,脸色煞白,手指颤抖。
他略一打听事情的经过,慌忙劝说五哥,一同喝令载滢把他哥哥澂贝勒拉走。
惇亲王气得嘴唇哆嗦,恨恨地道:“这口恶气,早晚得出。”
说完,拂袖而去。
惇亲王一伙悻悻而去,其他几家亲戚也不便久留,纷纷告辞。
军机大臣文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劝住了大发雷霆的恭亲王,叫澂贝勒先随嫡福晋回去。
然后和宝洌б蛔笠挥依斯淄跬约杭抑腥ァ
醇郡王在宫中读书的师傅,现任军机大臣、礼部尚书的李鸿藻是个讲道学的人,出了王府,大摇其头,暗暗叹息不止。
来做客的人大都知趣地告辞了,闹得不欢而散,把个醇郡王气得跺脚骂桂祥:“下贱的东西,真真该死!”
醇王嫡福晋听说了这件事,急得令小丫环传桂祥进槐荫斋来,劈面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把桂祥打得倒退了两步。
嫡福晋毕竟在月子里,身子极虚弱,气愤之下,狠打了弟弟一下,自己累得也只有喘息的份儿了。
她指着桂祥骂道:“祥儿,你……,你做的好事,往你二姐脸上抹黑呀?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一天到晚除了女人……,你就没点儿正经事做了吗?你倒是说呀!”
边骂边哭起来。
桂祥在醇王嫡福晋的床前跪了下来,噙泪道:“二姐,你打我吧,只别气坏了身子。”
醇郡王在一旁太师椅上坐着,手又哆嗦起来,骂桂祥道:“你还能说出句人话啊?这么大个人了,竟和那小载澂争风吃醋。还……,还选这么个好日子在我这儿闹。
你滚,滚出去!打今往后,不准你再登我这个门!“
桂祥听了,站起来,默默地立了一会儿,叹口气,退出槐荫斋,恨恨地打轿出醇王府,回他自己家去了。
第三十六章
天渐渐黑下来,醇王府中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几条黑影轻盈地翻过府墙,窜房越脊,敏捷地向九思堂围上来。
阴雨连绵,这几天夜晚甚寒,值宿的护军和上夜的太监们都已缩进下房去取暖,不用这些不速之客多费什么手脚,便顺利地来到了王府西路的醇郡王书房的顶上。
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瘦子,把身子探出屋檐,一手抓住斗拱,贴近窗户,因下半爿皆装大玻璃,里边罩着帷帘,而上边仍糊着窗纸,舌头一舔便舔出个小窟窿,往里窥视。
醇郡王丝毫未察觉到来自窗外的威胁,这时他正背着手在屋中的毡毯上踱着步。
当然,他这样晚了还不就寝,已经不再是因为得子之喜的兴奋,从他那张皱着眉头的脸上,可以看出一副恼怒的样子。
一个心腹要员的妻子被戕,是件令人不愉快的事,而内弟与兄长的冲突,更令人烦恼。
然而,这都不是醇郡王今夜失眠的主要原因。
今天下午,当他令太监们去收拾伍云起夫人的血尸时,已经考虑了安慰伍护卫的办法,他知道,伍云起是不敢去追究惇亲王、澂贝勒和桂祥的,并且来日方长,他总可以设法厚待伍云起,渐渐消除怨气,仍然掌握他为自己出力。
至于五哥和桂祥的芥蒂,也不足为虑,总有法子让内弟向五哥赔礼,消除隔阂。
真正使他气愤的原因,便是那部重要的《总观通书》失落了。
这部要书,他原藏在后花园积翠堂的一个夹壁中,因为那里平日只有他去乘凉消夏,再无他人敢擅入其中,是十分牢靠的。
可是当今天家中一场闹架之后,他再去取时,却不见了。
到底是何人盗去了呢?
是澂贝勒吗?
不会!
他小小孩儿家,还不晓得这些大事,即使是六哥好大喜功,也还绝不到了指使儿子上醇王府来偷盗的地步。
那么是五哥?
更属荒谬!以五哥的脾气秉性,假如想插手这个案子,索性就直接开口向他索取,做为弟弟也不能驳了五哥的面子。
为一件区区小功微绩,伤了手足和气,醇郡王不会这样做,五哥也极了解他这一点。
并且,今天早晨不是还谈起地这件事吗?
极明白的。
再有一点,他曾问过小苏拉张双林,事情一开始闹起来,是怎样的一个情形。
张双林说他是去马厩帮着赵老贵卸车拴马的,这该罚小张子,前面这么忙活,他竟然溜号?可是在今天来说,这已成为极小的细节过错,不必管他了。
但是,根据张双林的说法,可知澂贝勒和惇亲王并未进屋(双林胡说几句,以表示自己不知就是),桂祥先在院子里骂载澂,后又和惇亲王干起来,然后就杀了伍夫人。
那末,盗走这部书的,最大的可能便是桂祥了。
这个不争气的内弟,姐姐养孩子,他居然还在王府里寻花问柳,简直是无法无天!
这部书,十有八九是他偷去了……
“小人,真是家贼难防!”
醇郡王愤愤地骂道,一面跺脚。
“看起来,伍夫人的事,还暂时不能告诉伍云起”。
他这样想,血案发生以后,他已封锁了消息,严令知情的下人不得外传,一则是遮一遮丑,免得召来那些好事的御史们的物议,等到事情稳定以后,再以急疾病故为辞,给伍夫人厚敛发丧;二则,免得伍云起忽受剌激,干出冲动之事来,恐内弟受到威胁。
现在看来,伍云起今日告病未来承值,真乃万幸。
一时半会是不应该向他讲明的,因为醇郡王现时就要用他。
从桂祥手里取回那部《总观通书》,醇郡王手下的武官,只有伍云起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
他又犹豫了。
“消息当真就封锁得住吗?就说府中那些平日好交头接耳,议论人家私事的奴仆们嘴严了一次,害怕承担责任,不敢到伍家去给养病的伍云起通风,那么,今日来作客的那些僚属们呢?无论是领侍卫府,还是神机营,都不乏伍云起之友,敢保就没人去报信儿?他的师兄董大全甚至就在场,弟妹遭戕,岂能无动于衷?消息肯定已传了过去!”
他想到这里,忽又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样,不能用他去了。”
他感到,现在让伍云起回避和桂祥见面还来不及呢,反派他去取书,岂不激动他的杀心?
那样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里矛盾着,感到抑闷、愤怒,重新在书桌后前的太师椅上坐下来,用手轻轻捶打青筋暴起的额头,以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