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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乱堞残阳-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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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也跑马射箭,由御前大臣、科尔沁亲王伯彦讷谟祜负教习之责,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不长久,玩儿一阵子就烦了,骂上驷院调理出来的那些老实到家的御马都是些破牛,弄得醇郡王的这位亲家伯彦讷谟祜哭笑不得:“破牛?说得象。骠悍的战马也有的是,可谁敢牵来伺候,万一摔着了,谁负其责?”
醇郡王对同治的担心是事出有因的。
皇上自幼体弱多病,终年价汤药不断,功课又紧,慈禧把他逼得都有些呆里呆气的了。
这要再一大婚、亲政,身子岂不更要垮下来了?他得想法子让皇上身体强健起来,象早年康熙帝、乾隆帝那样,能够跃马木兰,驰骋围场,做到“古稀天子”,至少也不该这样虚弱,无法应付日后那繁忙的政务。
于是,他想到了领侍卫府头等侍卫、武艺高强的董大全,进劝皇上学些刀枪棍棒,以强健龙体。
同治有一搭无一搭地答应了。
倒是对一块儿进来做伴的堂弟载滢,他更感兴趣些,林天龄带了个载澂,董大全再带来个载滢,对于长年过着深宫寂寞生活的他来说,真是件爽意的事。
第五十章
    醇郡王把弘德殿添派教习的意思跟两位皇太后一说,慈安东太后就高兴地应允了,说:“七爷想得很周到,皇上的身子骨是太弱了些,小小孩儿家,总吃些补药也不是个事儿。总应多活动些,骑骑马,练练弓剑,是再好不过了。或者让那姓董的侍卫教一些刀枪剑法,只要别伤着,也未尝不可;你总多照应些,师傅、教习们都实心尽力才好。”
慈禧倒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只是说:“老七,我看那些刀枪棍棒的,可以往后搁一搁,先跑跑马,练练弓箭倒稳当些。”
醇郡王应道:“遵旨。奴才一定尽心伺候。伯彦讷谟祜也管着事,不会有何差迟的。”
太后们点首,没有再问他什么,他便跪安,退出养心殿来。
回来太平湖王府里,他令人传董大全来,同时叫他的侄子载滢也过来。
但去西城二龙坑八王府的太监却扑了个空,多罗钟端郡王的遗孀嫡福晋钮祜禄氏告诉他,贝勒载滢一下了书房,便往董大全家练武去了,要到正午时分才回来。
往西单牌楼白庙胡同董大全家来的张双林倒是将两人一齐找到了,于是传王爷的口谕,令他们过醇郡王府去进午膳,王爷有要事吩咐。
董大全见西洋大挂钟才十点钟,已正时分,便吩咐双林先回去,说:“过会儿和滢贝勒一起过去。”
张双林答应着,出去了。
他并未回王府复命,先在街上铺子里转一转,给二阿哥载湉找点好玩艺儿,并给芙蓉买点花结儿、金丝钱之类的什物,这也养成习惯了。
董大全在给滢贝勒讲少林五拳的套路。
在座的还有几个人,一是住一条胡同里的邻居姓他他拉氏名长善的满人,字乐初,镶红旗满洲籍,看约四十岁上下。
他虽比董大全年长十岁,官衔却高多了,现任广州将军之职,正一品的顶戴。
他的父亲裕泰,早在道光十三年便由刑部右侍郎外放贵州巡抚,鸦片战争时一度与林则徐同事,林则徐任湖广总督,裕泰与伍长华则分任湖南、湖北巡抚。
鸦片战争失败,林则徐遭遣伊犁的时候,裕泰正楼上一层,以湖南巡抚擢湖广总督。
裕泰在这个任上整整做了十年,以后又当上半年的闽浙总督,方才迁调陕甘总督,未到任便病故了。
裕泰是道光末年有名的封疆大吏之一,因此,与另一个名臣桂良结成儿女亲家。
桂良在裕泰之前便做过湖广总督,是林则徐的继任,当时裕泰正在湖南巡抚任上。
桂良后来做到文华殿大学士、军机大臣,位居超品。
长善既以父亲的势力,讨了桂良的女儿为妻,便又与恭亲王奕訢成了连襟,因恭亲王嫡福晋瓜尔佳氏就是长善夫人的胞姐。
贝勒载滢与长善本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恭亲王侧福晋薛佳氏庶出的二公子,并且已于同治七年十一月十四日奉旨过继与八叔钟端郡王奕洽为嗣子,但习惯上向以正房为母,他也得与大哥载澂一样管长善叫姨父。
不过长善虽以一品将军之尊,却并不太大架子,今年一从广州回到北京来便与外甥的这位武术教习,住邻居的领侍卫府头等侍卫董大全交上了朋友,他也是很喜欢武术的人,故尔常过董大全家串门。
长善的儿子志锐也在座,他不是长善的生子,系长善之兄长敬之子,因叔叔有女无子,故尔就养其家。
再就是董大全的两位内兄了。
侯瑞本、侯瑞利两兄弟闲了也常进京城来,在妹夫家里小住几日,一则看亲戚,二来也是为了与大全讨教武艺。
这时董大全以身现法,给载滢讲拳术,他们自然也很感兴趣地听着,一边与长善悄声议论、研讨着。
董大全向载滢道:“你先学过连环拳、柔拳,算是有了些底子,下来我就教你少林五拳和五战拳了。先说五拳。这少林五拳,相传为元朝大师白玉峰根据三国时华佗的‘五禽戏’所创,五禽戏仿虎、鹿、熊、猿、鸟之动作,是为健身之操,并无技击作用。而白氏五拳,则虎、豹、龙、蛇、鹤,既可强身健体,亦可搏击拆打。白大师曰:”人之一身,精、力、气、骨、神五者,必须交修互练,始可臻上乘神化之境。‘故五拳有虎拳练骨、豹拳练力、龙拳练神、蛇拳练气、鹤拳练精之说。先讲虎拳五十一式。“
于是起身带大家出房至院中,先打一套虎拳给大家看,真个是如怒虎出林,大有排山之势。
载滢先学前十式,由起式至马步五形八卦手,演练数遍。
董大全一面给他纠正动作,一面说:“练虎拳时,必须鼓实全身之气,真正臂坚腰实、体力充沛,并且一气整贯,始终不懈,方能犹如怒虎出林,双爪有排山之势。”
载滢聪颖过人,不一会便将前十式打得象点样子了。
长善等皆称赞不已。
董大全严嘱道:“回去以后,每日打它一二百遍,练扎实了再往下学。”
滢贝勒点首答应。
大全之妻瑞玉走来,说道:“练一会儿罢了,这就吃午饭。”
大全笑道:“两位内兄代我陪长大人吧。”
瑞玉板脸道:“又怎么了?”
大全笑说:“这不,他们都在这儿听见,醇王爷派人来传我和滢贝勒过太平湖去进午膳,说是有要事吩咐。”
侯瑞玉方才无话可说。
大家都笑起来。
瑞利嗔妹妹道:“行了,行了,别使你的威风,长大人在这儿看着,成何体统。”
长善摆手笑道:“没有关系。海明老弟这当家不做主的习惯,再也瞒不了我的。”
大家更笑。
瑞玉因向身旁站着的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说:“芳格格,你阿玛在家中做得主吗?”
这姑娘正是长善的长女,长善此次到北京来,便是送她来应选秀女的。
她见瑞玉性格直爽,使抿嘴笑道:“自然是奶奶做主。”
大家哄然而笑,都说:“长大人原来亦是如此。”
长善瞪女儿一眼,朝大家拱手,自我解嘲地笑道:“彼此,彼此。”
大家开过一回玩笑,便进屋中坐下。
董大全和载滢各自到后面换了衣服,出来向大家道了失陪,打马往醇王府而来。
正月里的京师,青菜短缺,醇郡王在九思堂东暖阁里摆下了一桌席,以鸡鸭鱼肉晕菜为多,没有什么吃头,于是酒也喝得不太多。
先要讲的自然是董大全入值弘德殿教习同治骑射和载滢以皇帝堂弟负伴武之责的事,董大全当即便辞道:“禀王爷,恕卑职不能遵命之过。卑职去志已定,还求王爷放出京城。”
醇郡王对董大全不象对伍云起那样,耐心晓以进退得失,并以功名利禄说教。
对这个粗人,他只有一板脸瞪着眼睛道:“不是遵命,而是遵旨。懿旨下午便到领侍卫府,莫非你要抗旨不成?!”
“这……”
“来,喝下这一盅酒。”
醇郡王亲执壶柄,为他斟上一杯。
“王爷,这……”
“来吧,别这个那个的。”
醇郡王佯嗔道。
看着他喝了,方才说:“海明,别不识抬举吧。这么好的差使,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你倒推辞,是不是也太拿大了?啊!”
这话说得就很重了,里面蕴藏着不小的劲力。
倘若再辞的话,醇郡王便翻了脸也是很可能的事。
董大全知大局已定,不可挽回了。
想想一伍云起芦沟桥之约就要落空,一时百感交集,眼中竟盈满了泪水,他连饮几杯酒,平日酒量极大的,却醇了。
醇郡王深深惊诧,不知是何缘故。
做皇上的武教习,历来只有伯彦讷谟祜这样的王公贵族方可染指,一个领侍卫府的头等侍卫是得不到这种荣耀的。
董大全能有这份差使,还不是仰仗自己的信赖和举荐?
谁知他重义气一至于此,这岂不太过份了吗?
他连摇头,叹息不已。
董大全的心情,醇郡王是不能理解的,也是不可以理解的……
第五十一章
    指立皇后、选定妃嫔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三。
这不是偶然的,是图个吉利,因为头一天是“龙抬头”的日子。
从这天起,那“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绵绵春雨便会悄悄降临人间了。
还有一层意思,这天正是十五番风信:蔷薇。
唐代几位名家曾有五言联句一首:
似锦如霞色,连春接夏开。(刘禹锡)
波红分影入,风带好香来。(裴度)
得地依东阁,当阶奉上台。(白行式)
浅深皆有态,次第暗相催。(刘禹锡)
满地悉英落,缘堤惜棹回。(白行式)
似著胭脂染,如经巧妇裁。(白居易)
奈花夫别计,只有酒残杯。(张籍)
天上的龙已经抬头,而当今被称作龙的化身的人间帝王却尚未抬头,但并非熟睡,因为他夜不成寐。
同治坐在被热地坑和铜炭盆烤得暖暖烘烘的养心殿东暖阁里,低头望着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呆呆发愣。
这是一个西洋玩艺——英国烧珐琅画钟。
据说是一位名叫马瑞敖的英国人制造的,由英国来华的使节作为礼品赠送给高庙乾隆皇帝。
倘若不是因为乾隆帝喜爱它,并且从那时起便摆设在这里,那么这座烧珐琅画钟的命运只怕与其它成千上万的工艺品和珍宝一样,至今被遗弃在内库里,落满尘埃了:因为钟上镶嵌着十多幅裸体人物画。
这座画钟高约一米,上部是椭圆形的钟表,由一截细长的颈子托着,立在长方形钟座上,周身铜质镀金,光彩灿烂,表盘的中心是一根长针,按西洋说法叫作“秒针”,它走得很快,每走一圈便是“一分钟”。
大盘面上还镶有四个小盘,上盘为分针和时针,表明时刻。
折算起来,西洋每昼夜为二十四小时,正合中国十二个时辰,两小时为一时辰。
左右平行的两个小圆盘各亦有一针,分别指明西洋日历和中国日历。
下面小盘,是音乐的机关,顺时针拨动,便有六支悦耳的乐曲顺序奏出,十分动听。
但是,同治对这些西洋的计时功能并不热心,他已习惯了中国传统的报时之声:北面钟鼓楼传来的钟鼓点和宫墙外更夫手中的梆子声。
他感兴趣的是钟座上的十多幅珐琅装饰画,他正一幅一幅地仔细看着,欣赏者。
西洋钟背面最大的一幅珐琅画上,半裸的路克雷西亚半躺在侍女怀抱中,金发分散,惨白的脸歪向一边,手臂无力地垂下来。
她被国王塔昆尼乌斯强行奸污了,悲愤地招来父兄,然后自杀身亡。
这时候,她的父亲和兄弟悲愤地站在她身旁,默默无语。
钟座上正中的一幅,是爱神维纳斯升浮图,她温柔地躺在海兽车上,从海中升出水面。
她身旁小爱神丘比特手持小弓箭跟随着她。
欧罗巴嬉牛图,是描绘天帝宙斯爱上了菲尼基国王阿革诺耳的女儿欧罗巴,变成了一头公牛,依偎在她身旁,欧罗巴不知牛是宙斯所变,将彩色的花环套在牛颈上,并舒适地倚在牛身上。
……
同治细眯着眼睛,注视这些画中女人的雪白的膀臂,以及毫不遮饰的丰满的乳房,呆呆地发愣。
他还不知这些西洋画是取材于古希腊神话和罗马神话,只是被画中那些不衣不饰的女人们的俊美胴体所深深吸引住了。
他痴望着,渐渐把目光从画钟移到手中的一份秀女排单上,眼前又浮现出经过多次筛选而最后留下的十个秀女的秀丽面容和盈盈倩影。
这十个秀女中,他只能选定四个,一个册立皇后,三个册立妃嫔,其她六人只好割爱,而他又个个舍不得——倘若他可以自主或者任性的话,必然是全部留下无疑。
现在不行,不仅是西太后不允,就是平日最疼爱他、最庞着他的东太后也是不会准许的。
于是他开始想像明日在御花圆钦安殿指立的情景来。
头一个是原任公爵裕诚的女儿,外祖父长麟很有名,是前任的大学士。
她个儿很高,身材苗条,招人喜爱,可惜年龄稍大,已经十九岁了,不过同治还是决定留她。
第二个是广州将军长善之女,长善与六叔恭亲王是姻亲。
这格格看上去很文静,每次选看都腼腆之极,面如桃花,惟年龄甚大,比裕诚的女儿还长一岁。
同治犹豫一下,亦决定留下了。
下一个是知府崇龄之女,与统治自己同庚。
她比前两人俊美得多,且知书达理,颇具文才,这他是从堂兄载澂那儿打听来的。他想,倘若月下花前,有此女陪伴着饮酒赋诗,对偶联句,也是件十分爽意的事,便又决定留下了。
至此,三个妃嫔的额数已满,下来该立皇后。
第四个正是刑部江西司员外郎凤秀之女,他皱起眉头来。
这个格格,西太后最喜欢不过了,近来谈话,一提到立后之事,西太后便暗示此女最懂得人的心意。
同治则早已暗暗与东太后商量过了,凤秀之女年方十四,年幼稚气,不宜立后的。
其实,就他本人心愿,还是很喜欢这个富察氏的——连身边长得清秀些的宫女他都喜欢,这样一个丽人又何尝能够不喜欢?
心有些乱了,这个富察氏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是非留不可的,当然不能立为中宫皇后,但放她出宫却着实不忍。
他开始变卦,先下狠心划掉了头一个裕诚之女佟佳氏,把富察氏排上。
再下来两个都是属龙的,皆与他同龄,咬咬牙搁过去了。
第七个就不必提了,再美也是不可留的,留下的话便很糟糕了。
因为第八个秀女就是东太后和醇郡王等诸皇叔们所属意的蒙古状元崇绮之女阿鲁特氏,他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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